宮中的昆明湖上遍植碧荷,此時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太后下旨邀各家命婦和小姐進宮賞荷。
錢太后自回宮以來,一直行事低調,對宮中之事也並不理會,每日裡只在寧壽宮中唸經禮佛,只不知這次突然高調行事又是爲何。
柳氏同周寶珍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周寶珍是慣進宮的,倒也不覺得什麼,正好皇后那裡也送信來,讓那日帶着絡姐兒一道進宮去。
棲鳳宮裡,自從上次蕭紹一句“他同睿弟小時候很像”後,皇后待七皇子的態度便有了幾分不同,雖還不至像一般母子那般親暱,但至少不像從前那樣對他不理不睬了。
要說起來,七皇子也卻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性子溫厚純良,這樣的人似乎天生不適合生活的皇宮裡,可或許也是冥冥中的機緣,偏偏就是這個孩子進宮來了,而且仔細瞧着七皇子不僅像前太子,其實同皇后和蕭紹也有幾分相像的,倒像他們蕭家人。
“母后,可是絡姐兒要進宮來?”
七皇子聽蕭皇后吩咐人去國公府請周寶絡,便擡頭朝皇后問到。
“是啊,過兩日叫絡姐兒進宮來好不好?”
皇后看向他,表情難得的柔和,似乎眼角還帶了些笑意。
七皇子高興起來,朝皇后點點頭:“好。”繼而他又像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朝皇后笑到“母后,絡姐兒好厲害,上次六哥欺負我,都是絡姐兒幫我的。”
蕭皇后笑,心想那丫頭合該託生成個小子纔對,原本還以爲會是個同珍姐兒差不多的小女娃,嬌嬌軟軟的惹人憐愛,不想卻是那樣的性子。
七皇子寫完了字,便由小德子帶着出去玩耍,皇后透過窗子,看他在院子裡奔跑歡笑,彷彿回到多年前,睿兒也是這般大,那時候每日裡這個院子也總是笑聲不斷的。
突然,七皇子一個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宮人們嚇壞了,都圍了上來,小德子也是臉色煞白的跑過去將他抱起來。
蕭皇后見這一幕,下意識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幾步來到窗前,有些焦急的向外張望。
七皇子被從地上抱了起來,想是摔的疼了,秀氣的小臉皺成一團,臉也憋紅了,可卻沒有哭。
他第一時間從小德子懷裡回頭,待看見窗子裡,面帶急色的皇后時,他笑了起來,只是這一笑,原本含在眼淚的卻又掉了下來。
皇后看的五味雜陳,這孩子越大,越知道怎麼讓她心疼。
“還不快去宣太醫。。。。。。”
玉屏聽着皇后的口氣有些不好,心裡也明白主子矛盾的心態,人非草木,每日裡朝夕相處,便是小貓小狗也處處感情來了,更何況是七皇子這樣的孩子,任誰看了也要心軟的。
“母后——”
七皇子被抱進來,一臉委屈的表情,朝皇后伸出兩隻手,身子也向前傾了過來。
皇后僵在哪裡,一時不知該怎麼辦,玉屏見狀便想上前將七皇子抱過來。
可是不知怎的,七皇子今日也難得的犯了倔脾氣,就見他躲開了玉屏的手,只是固執的朝皇后那邊傾身過去。
母子兩一時僵持在那裡,皇后沉默的看了七皇子不知在想些什麼,而七皇子也難得的鼓了臉,一臉固執的看向皇后,殿裡的宮人大氣也不敢出。
七皇子的乳母在一旁最是心焦,心想這孩子今日是怎麼了,怎麼突然犯起脾氣來,要是再惹惱了皇后可怎麼好。
這麼想着,乳母就想硬着頭皮上前將七皇子抱過來,不想這孩子今天連她也不要了,只是同皇后較起勁來。
就見七皇子盯着皇后,攥起兩個小拳頭,一聲不吭的在小德子懷裡掙扎起來,憋的一張小臉通紅。
這下可苦了小德子了,怕抱鬆了再摔了小主子,可抱緊了又怕勒着他,簡直是急出一頭白毛汗。
“哇——”
終於,七皇子仰頭,閉眼,不管不顧的哭了起來,那哭聲裡彷彿包含了無數的心酸和委屈。
要知道,小小的七皇子似乎天生就不愛哭,打小隻要給他吃飽穿暖了,幾乎從不哭鬧。等稍大一些,懂點事了,那就更是你什麼時候見他,幾乎都是笑着的。可就是這樣,才讓人心酸不是,這世上哪有不愛哭的孩子?不過是沒人疼罷了。
“娘娘——”
就見乳母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她一個做奴才的,不好說主子什麼,可是七皇子是她從小奶到這樣大的,如今見孩子傷心,你叫她如何忍得住,少不得以下犯上,對着皇后“咚咚”地磕起頭來。
宮人們都低下了頭,玉屏兩頭看着,大的小的一起犯倔,急得她簡直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七皇子稚嫩的哭聲在大殿裡迴盪,乳母還在對了皇后磕頭,嘴脣都咬破了也不敢讓自己哭出來,要知道做奴才的在主子面前哭那是犯忌諱的。
“嗚嗚嗚——”
七皇子哭得幾乎不曾岔了氣,小德子簡直連死的心都有了,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半分機靈勁,都說他們做奴才的可憐,可如今看了這當主子的不也照樣爹不疼娘不愛?難得的小德子心裡也有幾分埋怨起主子來。
最後,玉屏實在是忍不住了,就見她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兩下從小德子懷裡抱過七皇子,不顧他的掙扎,緊緊摟在懷裡,就想往殿外走去。
“你要帶他去哪?”
皇后彷彿如夢初醒,看了玉屏的背影急聲問到。
玉屏回頭,看向皇后眼裡彷彿有千言萬語,最後卻只化作賭氣的一句:“是他自己願意來的?”
這話聽在旁人的耳朵裡,少不得以爲玉屏的意思是託生到皇后的肚子裡,也不是七皇子自己願意的。
可皇后卻知道玉屏是在問她,難道進到這宮裡,當這勞什子的皇子,是這孩子自己願意的?
見皇后不答,玉屏的心裡就更氣了幾分,擡腳就要往外去。
“把他給我吧。”
“您說什麼?”玉屏回頭,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皇后。
“我說,把孩子給我吧。”
皇后彷彿經歷過一場大戰,此刻顯得有些精疲力竭,對了玉屏,輕輕把話重複了一遍,並向她伸出了手。
“噯。”玉屏答應一聲,急走兩步,便來到皇后面前。
七皇子雙手緊緊地摟住了皇后的脖子,軟軟的身子,趴伏在她懷裡,小小的暖暖的。皇后覺得自己心頭的某處,就這樣炙熱滾燙起來,那種疼痛直燒灼的人恨不得也放聲大哭一場纔好。
蕭紹來的時候,周寶珍已經換過寢衣,準備上牀歇息了。聽丫頭報說“定南王世子”來了,她心下納悶,表哥前幾日被皇帝派往西山大營檢查武備去了,說是要有幾天才能回來呢,怎麼這個時候來了,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不成?
這麼一想,她又着急起來,忙忙的讓丫頭給她穿衣服,頭髮也來不及梳了,只拿一根簪子鬆鬆的綰了,就要往外走。
“姑娘,鞋子,鞋子。。。。。。”
周寶珍站住腳,提了裙襬等丫頭給她套上鞋子,這才重又急急的往外頭來。
月色如洗,蕭紹背手站在院子裡,就聽背後有急促又輕巧的腳步聲,他微微一笑。
“呀——”
一聲驚呼,帶着少女特有的嬌柔與懊惱。
大概是走的急了,玉簪從她發間脫落,滿頭烏髮如潑墨般傾瀉下來,玉簪掉在地上,發出“叮”的一聲,甚是清脆悅耳。
“表哥——”
周寶珍尷尬,對着蕭紹裹足不前。
月色裡,烏髮如緞子般披散在她身上,脫去了平日裡的青澀,此刻的珍姐兒倒顯出幾分天真的嫵媚來。
蕭紹聞到夜香花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清冽又妖異。
“跑什麼?”
“表哥怎麼這時候來了?”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都頓住了,一時間誰也沒有再說話。
蕭紹一身行裝,連身上的連帽斗篷也未解下來,顯然是趕路而來。
“去給姑娘取件披風來。”
大概是出來的急,周寶珍衣服的領子便有些不服帖,月光下一抹細膩的雪白,蕭紹錯開眼,朝一旁的丫頭吩咐到。
花圃裡有朵小黃花,小小一朵,開得精緻又嬌弱,蕭紹盯着它看,覺得倒有幾分珍姐兒的風姿。
很快丫頭便取了薄披風來,提她繫上,順便連頭髮也重給她綰了,蕭紹這才重又擡眼,看向她。
“聽說太后明日要各家的夫人和小姐進宮觀賞花?”
“是。”
蕭紹本想說,珍姐兒你裝病吧,明日不要進宮了,可卻又怕嚇着她。再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躲過了這一次,誰知下次又是怎樣呢?
“珍姐兒,明日進宮,你把這丫頭帶在身邊,記住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能讓她離開你身邊。”
說着,蕭紹擡手一指,從暗處走出來一個年約十五六雖的丫頭,看樣子與普通丫頭也沒什麼分別,要說樣貌倒比雙福淺碧她們稍差些,也只是清秀。
“奴婢明雲,見過姑娘。”
周寶珍有些好奇的看着明雲,心想表哥將她給了自己,並說明日不能讓她離開自己身邊,想必這丫頭該有些過人之處纔對。
“你會什麼?”周寶珍看了她,笑盈盈的問到。
明雲聞言,朝蕭紹看了一眼,就見蕭紹衝她點了點頭。
“姑娘,請往廊上看。”
明雲對了周寶珍提醒一句,接着就見她一擡手,只是一切似乎毫無變化。
周寶珍有些納悶,就聽廊上有個丫頭“啊”了一聲,然後驚喜的衝她說到:“姑娘,燈籠上的穗子掉了。”
周寶珍聞言瞬間變了臉色。。。。。。
作者有話要說:暫且先奉上一小更,白天作者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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