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遊走遠了些,小心地藏起菜刀,混在人羣裡,慢慢的向被人羣圍困堵在路上的馬車靠近。他挑了一輛離得比較遠的馬車,趁人不注意便鑽到馬車底,手腳並用死死扣住馬車底部和車轅,車輪相接的凹槽。因爲凹槽並不深,且離得很遠,所以路遊整個人呈大字形貼在車底,手很快就因爲用力過重開始發抖,他的臉也漲得通紅,但即便是這樣,路遊還是死死地扣着車底不撒手。因爲他不敢賭,今日行刺城主萬一失敗,全城一定會進行大搜捕。他不瞭解這個世界,他不敢賭像他這樣沒有任何身份證明,而且還是個死刑犯的人有別的方式藏身,留在城裡,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被當成替罪羊,還是難逃一死。所以,他必須要趁今天,城門守衛最鬆懈的時候逃出去。
馬車在人羣裡龜速前進,路遊只覺得每一秒都格外的漫長,汗水已經濡溼了他身上的衣物,然後成串的往下滴,他已經無法顧及汗水是否會暴露自己的行蹤,他滿腦子只能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決不能鬆手。路遊死死地貼着馬車底,他沒有回頭,所以他也就看不見,那些汗水滴落之後並沒有落到地上,反而是隨着一陣清風飄出了馬車底,落在了一個老僧的身前。老僧沒有走遠,他就跟在馬車的斜後方,伴隨着他起伏的呼吸,一股無形的力量也隨之吞吐,那淺淺的如同微風一般的力量託着路遊的腰,讓他總是處在快要放棄的前一秒,讓路遊雖然辛苦,但是總覺得自己還能再堅持一會兒。
老僧踏着路遊的汗水,一路跟着馬車。馬車雖慢,但是終有到城門口的一天。城門口馬車緩緩通過,老僧目送馬車離開,然後平地起微瀾,守城的士兵只覺得一陣清風拂過,老僧已然出現在城門的另一邊,靜靜觀望着馬車駛來。待到了相對安全之地,老僧撤離了幫助路遊的力量,路遊堅持了一會兒,看見地上的青草就果斷的放手,落地便就地打滾躲進了一邊的荒草中,靈活的躲過了趕馬車的尋找。
路遊等馬車走遠,纔敢大聲的喘着粗氣。他的手和腳都因爲長時間力量的輸出而變得僵硬浮腫,更不用提因爲血液不怎麼流通已經變成紫紅色的手指。他小心地爲自己的手和腳做按摩,在荒草地裡足足歇了兩個時辰纔開始站起來走路。
此時天已近黃昏,路遊一邊避開大路走一邊試圖尋找今晚落腳的地方。走了不一會兒,路遊穿過樹叢,只見眼前一片波光粼粼,大湖映照着夕陽的餘暉,美的如同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幻境。路遊怔了一下,他脫力的坐在地上,眼底不自覺的泛起水光,他也不想像個娘們兒一樣哭哭啼啼的,但是劫後餘生這四個字真的是誰體會過誰知道啊,簡直感動的不能自已。路遊想着反正也沒人,何必要委屈自己,想哭就哭嘛。
“啊!”
他忽然嚎啕的一嗓子,倒是把一直躲藏的老僧嚇了一跳,一直均勻的呼吸都被打亂了。他從樹上斑駁的樹影間看着路遊頂着一頭亂髮癱在地上哀嚎,一時間倒是有點可憐他,心道:“這孩子雖然看起來心狠手辣,但到底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啊,本心還是不壞的。”
只能說老僧太能腦補,他眼前的人的眼淚着實算得上是狼的眼淚了,哪裡能相信呢?
路遊嚎了一會兒,頓覺心裡鬆快不少。所謂飽暖思那啥,在徹底擺脫了死亡威脅和飢餓威脅以後,這個時候,就該關注點別的了,路遊開始對自己的個人形象不甚滿意了。雖然開局蹲了三年牢,但是相信憑藉着自己作爲地球人的豐富的知識儲備量(主要是各種穿越金手指的小說),他一定是可以混得風生水起的,說不定還能成個家,萬一這裡是什麼修仙大陸的,自己還能成個仙啥的,想想就覺得自己沒白救那個小女孩兒啊,自己人生唯一一次做好事,果然是有好報的啊。暢想着自己美好未來,路遊感覺自己的臉上有點癢。他伸手一抓,是一個小蟲子,拿到眼前細一瞅,路遊立刻把這東西扔的八丈遠。
這不是跳蚤嗎!?
看到跳蚤,路遊頓覺自己渾身都癢癢,想到自己三年沒洗過澡,眼前就算是仙境,他都要去“糟蹋糟蹋”了。光速脫了衣服,路遊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湖裡,在湖裡盡情的搓洗自己的肉體,順便看看能不能抓條魚來嚐嚐。一邊搓洗,路遊一邊感嘆自己曾經美好的胸大肌,肱二頭肌,肱三頭肌…………哎呀,不能想,還有點把自己想餓了。到底是大小夥子,番薯怎麼能填飽肚子呢,路遊此刻就覺得餓了,正巧一條淡藍色的小魚游到了路遊的視線裡。魚很小,不過拇指粗細,身體兩側還有着銀色的條紋,甚是好看。但是秉承着“蚊子肉也是肉”的原則,路遊覺得,是時候教教這異世的小魚做魚的險惡了。
只見路遊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將兩隻手掌沉到了小魚的下方,虛託着它慢慢的往上提,爭取給它一種它還在湖裡的錯覺。隨着水從路遊的手掌縫隙裡流走,小魚遊動的範圍越來越小,它似乎意識到了不對,正準備逃跑的時候,路遊猛地將手掌擡出水面,然後受到驚嚇的小魚在路遊的手掌裡拼命地掙扎。路遊合着手掌,沒有注意到小魚驚惶之下它身側的兩道銀紋竟然開始散發出了耀眼的銀光。路遊還在想着一會兒是生火還是生吃的時候,他似乎聽到了一陣電流的呲呲聲,低下頭,臉上的笑還來不及收起,銀光乍起,路遊整個人被電飛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岸上。
老僧一直入定,直到電流聲響起才知道事情不對,睜開眼只看到路遊整個人摔在岸上,像一隻曬乾的蛤蟆。他一時着急便瞬移到了路遊的身邊想要查看路遊的傷勢。卻不料路遊卻給他來了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臉上的表情不像是被電飛受傷,倒更像是磕了藥,狂熱的不正常。
“啊哈哈哈!這裡有魚界皮卡丘!這裡是修仙的!我他媽要當神仙了!”
路遊說的東西老僧倒是都聽說過,可是怎麼合到一起他反倒有點糊塗了?皮卡丘和成仙有什麼關係?
路遊激動之餘注意到自己身邊有人,他一躥就在岸上滾了幾圈,戒備的看着忽然出現的老僧,質問道:“你誰阿!”
“…………”慘遭暴露的老僧有點尷尬,畢竟尾隨這種事情說出來還是比較掉身價的。好在老僧早就習慣了面無表情,所以在路遊看來老僧只是沉默了一會。
“貧僧法號廣志,是一名遊僧。”
路遊沒有放下自己的戒心,他上下打量着這個忽然出現的廣志。他穿一身灰不溜秋的僧袍,臉上乾枯而滿是褶皺,微微耷拉下的眼皮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眼睛,全身上下除了光頭,僧衣,再找不出半點和佛門有關的東西,就像是鄉下田裡插的稻草人,還得是那種稻草比較稀疏的那種,風一吹,那個稻草人的外衣就呼啦呼啦響。
這要是換做片刻之前,路遊怎麼也不會防備這樣的老人,太沒威脅了。但是自己剛剛知道這是一個充滿奇異力量的世界(之前刺殺城主的時候,路遊忙着逃命,沒有注意到那個箭的奇特之處。),像這種世界,按照常理(請參考,斗羅大陸,鬥破蒼穹等經典文學作品)那是越老,越不起眼的人就越牛批啊。
而自己在剛剛下水之前分明還看過四周是沒有人的,他是怎麼做到瞬間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只有兩種可能,自己看錯了,或者,他飛過來的!
“你飛過來的?”
“……?”
饒是廣志見過世間百態,知道千人千面,他也有點懵了,這個問題是怎麼回事?
“不是。”
“哦”
你的聲音聽起來這麼失望又是怎麼一回事?
路遊是想明白了,這個人要不是高手,自己犯不上和一個老人過不去。他要是一個高手,他想過也還真他媽過不去,那有什麼好糾結的呢?
路遊乾脆起身,一直光着也是很冷的。
現在路遊的身上不癢了,可是頭還是癢,可見下水雖然淹死了一批跳蚤,但還是有一些頑強的蝨子紮根在頭髮裡不肯走啊。想着自己之前在城裡見到的人也是有長髮也有短髮,這裡應該不像中國古代那樣,斷髮如斷頭那麼看重頭髮,路遊決定乾脆剪個板寸,既清爽又能趕走跳蚤。自己一個現代男人留着及腰長髮有什麼好處?長髮及腰,拉屎要撩,麻煩!
路遊用被單簡單擦擦水,穿上褲子,拿起剪子就要剪。可是一拿剪子,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被電出的兩道焦痕一碰就疼得鑽心。穿衣服擦水都湊合,可是用剪子,那剪子柄正戳着傷口呢。
“施主要斷髮?”
“不可以?”
路游下意識就回嗆了一句,意識到自己對“薛定諤高人”態度實在惡劣,他立刻找補了一句。
“頭髮裡面長蝨子了,不剪不行。”
“施主若是不方便,貧僧可以幫忙。”
路遊看了廣志一眼,路遊心裡想着:“這個老和尚雖然算不上慈眉善目,但是怎麼也和寶相**蹭點邊,再說了他的呼吸一直非常均勻綿長,是高手的可能性不小,他真要殺我,我也反抗不了啊。再再說了,萬一這個老頭被我拒絕惱羞成怒,反倒要弄死我,那我豈不是虧大發了。自己剛剛語氣差,還剩幾塊爛番薯,反正味道也不好吃,做個人情吧。”
“好啊,我也不會讓你白幫忙,我包袱裡還有幾塊番薯,到時分你一半。”
路遊心思百轉,可是在廣志的眼裡,路遊只是微微一愣,便欣然接受了來自陌生人的善意,還主動將自己僅有的回饋對方,是一個本心善良的孩子,如此他就更堅定了他的想法。
殊不知兩個人的想法完全天差地別,廣志完全朝着錯誤的方向,一去不回頭了啊。大師,你是不是忘記這小子之前拉人墊背,闖空門,攔路打劫的黑歷史了,大師你醒醒啊,他不是個好人!
若干年後,路游回憶今日的相識,一番捶胸頓足,道:“番薯誤我啊!!”
廣志爲路遊剪髮,注意到路遊通紅的雙眼,和鼓脹的太陽穴的經脈,他意識到過去三年路遊幾乎每日都會受到來自牢獄柵欄上的符咒的傷害,這於他的精神其實是有很大影響的,若是不好好處理,日後就會留下後遺症。一縷縷精純的力量順着路遊在廣志手中的髮絲傳遞進路遊的大腦,他眼底的血絲也在不斷地變淡。對於路游來說,他只覺得這個老和尚剪頭髮剪的他昏昏欲睡,他還從來沒有過剪頭髮剪得這麼舒服的體驗啊。路遊一直堅持着不睡着,原本消退下去的血絲在這樣的情況下慢慢的又開始出現。廣志見狀只得無奈的搖頭,伸出手掌在路遊的頭頂輕輕一佛,路遊頓時像斷電一樣的倒了下去,然後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新扶着坐起。
“呼~嚕、呼~嚕、呼~嚕、呼~嚕……”
“…………”
伴隨着路遊的鼾聲,他的頭髮一縷一縷的落到了地上。
路遊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他是被凍醒的,而且冷的地方讓他很意外啊,他頭冷,於是路游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
“我頭髮呢!?”
路遊的喊聲可謂是穿雲裂日,驚起一灘鷗鷺。可是,喊得再大聲,頭髮也長不回來了。路遊崩潰的對着湖水照鏡子,好在他的頭型不醜,還是圓滾滾的。可是水裡那個眉清目秀的光頭是誰啊!一點都不霸氣,他真的不想承認是自己啊,摔!o(╥﹏╥)o
“你的頭髮裡蝨子太多,貧僧不得已只能將他剃光。”
路遊聽着廣志的解釋,心裡的火氣就越發的旺盛,他一把把水裡的倒影拍碎,轉身怒道:“你經過我同意了嗎!你就把我的頭髮和鬍子都剃光了,你個老禿驢好本事啊!一把剪子就能剃這麼幹淨!”路遊年紀不大,五官生的只能算是周正,可是除去了頭髮才能看出來他有一雙極爲好看的雙眉,可謂是“長眉掠鬢如遠山”,只這一雙眉便讓他從普通人的行列裡脫穎而出,變成了眉目舒朗的普通好看的人了。
“施主謬讚!”
“…………”路遊哽了一下,怒火被打斷還有點難以連貫。他豎起眉頭,指着廣志的鼻子就罵。
“我他媽沒誇你!你想幹嘛啊!啊!你個老禿驢是不是看我骨骼驚奇,天生英才想要收我當徒弟?你……”
“正是。”
“……啥?”老子只是隨口一說啊。
“既然已經被施主猜到了貧僧的意圖,那貧僧也就不隱瞞了。貧僧剃施主的頭髮是出於無奈,但是想收施主爲徒的意願是絕對真誠的。原本,貧僧是不想這麼快說這件事情的,畢竟施主遭逢大變,需要些時間緩和,可既然施主自己道破…………”
“等一下!”路遊伸手打斷了廣志的招徒宣言,帶着最後一絲希望,語調裡甚至帶着顫抖的問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高手,很高很高的那種。”
“貧僧於這世間確實少有敵手。”
“………(ಥ﹏ಥ)”
啊!路遊簡直想掩面哭泣,無奈人前哭是在丟人,只能強忍淚水。他確實想要路遇金手指,傍上老爺爺,走上主角的開掛人生,過上酒池肉林的後宮生活。
但是,蒼天啊,這個願望的重點不在前面啊!而且這個老爺爺也不能是個和尚啊!
這個畫風不合羣啊!一個男人進寺廟和一隻泰迪進寵物醫院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
“不行!”
路遊鏗鏘有力的拒絕了廣志,當然也做好了,廣志萬一發火就隨時跪舔的準備。萬幸的是廣志並沒有發火,他只是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沒關係,貧僧可以慢慢度化於你。”
“大師你要幹嘛啊!這是閃電戰失敗該走持久戰了是吧。這世上這麼多好青年你爲何就認準了我?我是普通人啊。我還有大把春色如許在等着我啊,你不要這樣跟着我好不好,我很慌啊!”
以上都是路遊的腹誹,現實裡,他只是青着一張胃疼臉,乾巴巴的說了兩個字。
“隨您。”
別人的異世之旅是家族和妹子,老子的爲什麼就是坐牢和禿驢,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