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姨沒有立即回答我，她的煙抽完了，她將煙掐滅，然後又點了一根，重新抽了一口，這才說道，“當時……算是答應了。”
我一愣，心裡鬆了一口氣，她用了當時，也就是說，後來並沒有答應。
而且，聯繫起她放棄了片酬的因素，我想，她應該還是沒有答應羅恆。
我沒有提問，等着她繼續說下去，我更想知道過程，她最後是如何拒絕他，又是怎麼拒絕他的。
可美姨沒有說下去，而是問我，“秦政，你……怎麼想？”
我一愣，“我……我不知道……”
美姨神色複雜，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當時雖然答應了，可心裡卻矛盾的一塌糊塗，我很想有人幫我出出主意，可這種事，我又怎麼跟別人說呢？”
我想起來，美姨臨走的那天，確實說了許多奇怪的話，我當時很不明白，現在才理解，原來是因爲此。
“到了北京後，直接就簽了合同進組了，”美姨說道，“而羅恆，也因爲我答應了他的條件，對我變得格外的照顧，其實他一直對我很照顧，從公司安排我們鬧緋聞開始，我們認識的那段時間，他就一直對我挺照顧的，我也一直對他心存感激，可到了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他對我的照顧，一直都是有目的的，所以我開始對這種照顧感到厭惡，不想跟他接近，他覺察到了，幾次晚上去我的房間敲我的門，我都以身體不適的藉口拒絕了他，他惱羞成怒，有一天他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我再不履行我的承諾，就走馬換將，所以那天晚上，結束後，我一個人去喝了酒，把自己喝醉了，我想，喝醉了，或許就沒有太多羞恥感，可以在酒精的麻痹中，在沒有知覺中過了這一關……可是那天，儘管我已經把自己喝的大醉，卻依然沒有能得償所願……”
“爲什麼？”
美姨看了我一眼，神色變得更爲複雜，說道，“因爲……我發現我越喝，越清醒，雖然身體已經完全麻痹，可心裡卻更加清醒，我清晰的能感覺到我內心在意的東西，我越發清楚地明白，我放不下，我真的放不下……所以，我纔給你稀裡糊塗的打了那個電話……”
她說的這兒，眉頭緊蹙，神色變得無比的痛苦。
而我，一陣陣的感到心潮澎湃，雖然她沒有說出來，而我也無法確定，她放不下的究竟是什麼，可我感覺，已經很明白了。
可我不敢去問，也沒有勇氣去問，只是說了句，“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她老婆孩子來探班了。”美姨說道，“我也暫時得到了解脫，暫時不再爲這件事發愁，可我心裡也很清楚，這種事，逃避是沒有用的，因爲，遲早是要面對的，可即使心裡明白，我也竊喜可以躲在這片刻的安寧中，因爲我真的太愛芷蘭這個角色了，我每天沉浸在芷蘭的這個角色裡，每天想着的，就是怎麼詮釋好她。”
美姨又一口乾了杯子裡的酒，說道，“可是，該來的，還是要來，兩個禮拜以後，他老婆和孩子回濱海了，他又開始對我威逼利誘了，這讓我很頭疼，有一天晚上，拍完已經很晚了，我回到酒店的房間，一進去就發現，羅恆已經在那裡了，他洗完了澡，正躺在牀上等我呢。我當時並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所以讓他先回去，可他不肯，他說他早就忍無可忍了，他說我騙了他，今天必須給他，否則，明天他就跟導演和製片方提出換掉我，我楞在了那裡，然後他開始跟我講道理，循循善誘，把過去他說服我的所有的理由和利害關係都重新講了一遍，然後他湊了過來，開始脫我的衣服……”
我聽到這裡，彷彿能看到那樣的場景，心裡怒火中燒，變得無以復加。
“我大腦一片凌亂，雖然我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到了事兒上，我發現我根本做不到，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美姨情緒變得激動，彷彿回到了那個情景裡，“掙脫中，我扭了腳，他撲了上來，我奮力推開他，打了他一巴掌，他一下子變得瘋狂，也打了我一巴掌，開始罵我，說我欺騙了他如何如何，我默默聽着，最後，我告訴他，我決定了，這戲我不演了。他傻眼了，問我知不知道這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我說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沒法接受，他問我爲什麼，我說，我可能還是放不下……”
我心裡一陣陣的震動，如海嘯咆哮，地動山搖……
她爲了我，竟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放棄了可能會改變她人生的東西……
可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更沒有勇氣感謝她。
“後來，驚動了酒店的工作人員，他見沒有了希望，就氣咻咻的離開了，而我，也知道這次的機會徹底失去了，所以連夜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去。果然，第二天，他就嚮導演組提出了換掉我的想法，否則他就罷演。”美姨說道。
“那後來……看來是你贏了，他並沒有得逞。”我說道。
“嗯。”美姨說道，“說來也怪，可能我那段時間糾結的情緒和狀態，更適合芷蘭這個角色，因爲她在劇中本來也就是一個糾結的女人，導演和投資方對我的表演很滿意，而且現在想要換角色，已經太晚了，他們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所以，他們還是拒絕了羅恆的要求，讓我留下來。羅恆當然不肯就這麼便宜了我，他提出要我賠償他。”
“所以……你就把片酬都給了他？”我問道。
“嗯。”美姨淡淡的說道，“這也是他所能做到的唯一的報復了，算起來，確實是我騙了他，所以……我心甘情願，這對我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能繼續演芷蘭，我已經很滿足了，至於錢，我不在乎……”
我望着美姨，一時間心情變得無比沉重，我一直都不知道，她那晚那個奇怪的電話背後，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而且，還都和我有關……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美姨她喝醉了，看起來，今晚只能住在我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