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看什麼!”
似乎有些生氣,他側過頭,瞪了她一眼,又扭過頭,看着窗外,兩隻手緊緊地藏在袖子裡,唯恐被司徒姚再一次瞧到。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坐在裡面的人搖頭又點頭,神情沮喪,眼睛雖然一直盯着窗外,但是坐在他身側的司徒姚卻從他緊捉着包袱的手和眼睛的遊離看出他早已走神了。
車子越駛越靠近城裡,車外面的天色也越來越黑,司徒姚擡手看了手錶上的指針,剛好指向五點。她的手機也響起來。坐車的時間有點久,司徒姚一時之間忘記把手機扔到哪裡去了,四處翻找着手機。坐在身側的男人比她還驚慌,臉色蒼白,渾身顫抖,不斷把身子往座位裡面縮去。
“喂,楚陽,嗯,我還沒到,路上塞車,恐怕還要晚一點纔到。”她邊講電話,邊拿眼睛偷瞅那個男人。
男人一直擡頭,盯着她手裡的手機,臉上一臉驚恐,跟剛纔他看到窗戶外那些村民一樣的反應。
“恩,好,你就先去吃飯吧,沒事,加班不是你的錯,不用跟我道歉的。”
她掛斷電話時,車裡的人已經差不多都醒了,正在四處摸索着袋子,車子裡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時從前座和後座傳來。麪包味還有其他零嘴的味道在車裡漸漸散開。
司徒姚挑了挑眉,看了裡座的人一眼,又轉開視線,也拆開手裡裝土司的麪包袋,從袋子裡抽出本書,邊吃邊看書。紙張翻頁嘩啦的聲音伴隨着塑料袋拆合的聲音。車子又開始行駛,司徒姚偶爾從書本里擡起頭,掃了掃裡座的人。
那人胸前緊抱着包袱,雙腿合攏,眼睛緊閉,眉頭微皺,在睡夢中也一副防備的樣子。司徒姚淡淡地掃過他臉上的傷口,又低頭看着手裡的書。
直到車子終於駛進車站,到了目的地,她纔將書放回背囊裡,對着眼前的男人,抿着嘴,猶豫了下,終是伸手推了推他。
“到了,該下車。”
男人睜開眼,茫然地看着她,似乎一時之間忘記自己在哪裡了,聽到她這句話,眼睛慢慢聚焦,緊皺的眉頭慢慢舒緩開,抱着包袱的手緊了緊,便想站起身。
司徒姚突然伸手拉住他。在他防備的眼神中,司徒姚從背囊裡掏出一個東西,放在他手心。
“我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了。”
他微微低下頭,看着手掌心裡的東西,印入眼簾的是幾張止血貼,那止血貼與他平時見到的不一樣,止血貼表面是淡藍色的,上面還有些圖案。他握着這幾張,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貼得到嗎?要不要……我幫你?”
司徒姚說不慣這些話,說話有些停頓。男人沒回應她,只是低着頭看着手裡的止血貼,司徒姚有些尷尬,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多事,懊惱不已。突然想起他剛纔在車上沒吃東西,又想到他那包袱裡似乎沒吃的,從袋子裡拿出一袋沒拆開的麪包,塞到他手裡。
“這是我們公司發的,反正不要錢,我也不想吃。”
說完,轉身,便走下車。
“謝謝你。”
身後幽幽地傳來一句“謝謝”,司徒姚頓了頓身子,又擡步繼續向前走。
她站在路邊,招了輛車坐了上去。她坐上車的時候,那個男人還是站在原地,抱着包袱,有些茫然地睜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四周,樣子很惶然。
也許她該爲這個背井離鄉的男人做些什麼,但是她還是沒再伸手拉他一把。這個城市很冷漠,既然如此,就從現在開始習慣吧,何況,她幫他的已經夠多了,沒義務也沒精力再去管一個旁人的事。
她坐在車上安靜地看着那個男人的身影隨着一旁的樹木慢慢往後退後,在她的視線裡慢慢縮小,變成一個點,最後完全消失在她的眼前。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吧。也許,他會適應不了這個城市的生活,又回家去了吧。司徒姚這樣想着。
拖着一些行李,總算回到了家。她有些疲憊地坐在沙發上,不太想動。擡頭看了屋裡的一切。這個家的燈從她剛纔回來就是暗着,她進屋也沒開燈,屋裡陷入一片黑暗。她動了動手指,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邊響了許久,她等了許久,也沒有人接電話。
“還在加班麼?”
她自言自語地問着自己。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她有些煩躁,扒了下頭髮,扯開衣襟,在黑暗中摸着牆壁,往浴室走去。
隨手按開燈的開關,站在噴頭下,連衣服也未脫,直接站在那裡淋浴。直到全身都溼透了,她的眼睛被水衝的紅腫,仍是站在那裡。
阿姚,公司突然臨時說要加班,我今天還要再忙會,你晚飯自己解決吧。
阿姚,公司派我去美國一段時間,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阿姚,你不用來接我了,我要先回公司處理些事。
阿姚……
她猛地一拳砸在牆壁上。閉着眼睛,苦笑着。
掰着指頭數了下,他們自從結婚後,好像彼此都很忙,每次她睡下的時候他纔回來,要不就是他睡下了她纔回來。每天晚上他們都聚不在一處吃飯和碰面,每次都是公司有事或者要出差什麼的。連這次也是。也許,下一刻打電話過去,他又是說在公司忙了。
她司徒姚和他楚陽結婚已經有四年了,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還沒有超過兩年。
四年啊。
她喃喃自語。
四年的時間,從前的好友現在家裡的孩子都有了,有些還兩歲多。她和楚陽是一畢業就結婚的,卻連比他們晚結婚的老友,前幾天還奉子結婚了。
她側着耳朵,傾聽着周遭的聲音。除了浴室的水嘩嘩地流淌着,室外無一聲音,很寂靜,連房間外風吹過揚起窗簾的聲音都聽得到。是不是該有個孩子來熱鬧熱鬧?若是有孩子在,孩子是不是會站在門外,玩着皮球,小手拍着玻璃門,去廚房偷吃零嘴,把偌大的屋子搞得一團亂呢,或者偷偷推開房門,來他們的臥室搗亂?
司徒姚想着想着,冷峻的臉上慢慢綻開一個淡淡的笑容。
是該和楚陽好好努力造人了。若楚陽答應生孩子,那以後也許真的很有趣了。
夜裡,司徒姚躺在牀上,閉着眼睛,卻沒睡着,直到門把往上彎,門被打開,一個身影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在軟軟的牀邊坐了下來。司徒姚猛地睜開,一把將那人拉入自己的懷裡。
“啊。”
懷裡的人驚訝地輕呼一聲,扭開牀頭的小燈。
“阿姚,你怎麼還沒睡?”
“今天在車上睡多了,還不想睡。對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恩。你說,我聽着呢。”
那人拿着大毛巾擦着溼發,偶爾擡眼瞧了她一眼,有些疑惑。
“楚陽,我們生個孩子吧。有了孩子……”
司徒姚話還沒說完,楚陽手上的大毛巾已經掉在地上,他猛地從她懷裡退出來,站起身,將牀頭的燈全打開,房間立刻一片明亮。
“阿姚,你爲什麼……突然想到這個?我們不是說好了,先把工作做好,然後考慮孩子的事麼?”
楚陽一副很不解的樣子,兩眼直瞅着她。
“楚陽,我們已經結婚四年了,各自的事業也有小成,上次你不是也升做你們公司的主管了麼?”
“可是……我,我才升任主管,要把主管的業務做熟練,你也知道我們公司底下還有好多人在冷眼瞧着我什麼時候做錯事,被貶職呢。阿姚,我們再等等吧,過一些時候就考慮,好不好?”
“具體什麼時候?”
司徒姚沒再輕聲軟語,反而挑了挑眉頭,冷眼瞧着抱着她手臂哀求的人。
“至少也要一年或者半年。”
楚陽雙眼緊盯着司徒姚,直到司徒姚鬆口,點點頭,答應了,他才鬆了口氣。司徒姚想跟他再聊別的,卻發現身側的人已經閉上眼睛,入睡了,呼吸平穩,嘴角掛着個淡淡的笑容。
司徒姚默默看着他的睡顏,腦海一直晃過他剛纔驚慌的神情,和此刻他嘴角的一抹笑相比,真的很刺眼。抿了抿嘴,終是沒再開口,扭掉牀邊的燈,屋裡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幾天後,楚陽和她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楚陽甚至比她還忙,打電話過去永遠都是忙音,最近晚上也忙得沒時間回家睡覺。
“司徒,你最近怎麼臉色越來越黑啊?”
坐在餐廳裡,司徒姚面不改色地切着手裡邊的牛肉,完全把對面的人當空氣,絲毫不理會那個人的一言一行。
“我說,司徒,你家那位不會是又忙得沒時間跟你吃晚飯了吧?看你一臉慾求不滿的樣子,哎呀,我還真替你擔憂呢。”
司徒姚挑了挑眉頭。
“閔夏楠,你若是吃完了就快滾吧,不要像蒼蠅一樣在我對面嗡嗡作響。”司徒姚還是一臉淡然,緩緩吃着東西。
閔夏楠咧開嘴角,不怒反笑。
“看來我說的很對呢。作爲你的朋友,我替你默哀。”
說罷,還搖了搖頭,對她表示同情。
“我說你們之間不會出了什麼問題了吧?需不需要讓我家那位去調解調解矛盾啊?你千萬不用客氣哦,想當初我們兩個還是你們的主婚人呢。喂,司徒,你倒是說句話啊,不要顧着吃啊。”
對面的人終於放下手裡的刀,拿着手巾,擦了擦,才擡眼看着閔夏楠。
“說完了吧?說完就該滾了。你有點影響到我的食慾了。”
“切。”
閔夏楠早已習慣司徒姚這副死樣子,倒是沒在意,看着戴在手腕上的表,上班的午休時間還沒結束,眼睛很無聊地四處亂瞄。餐廳裡面沒什麼好看的,又看向窗外,一邊對着對面的人撇了撇嘴。突然眼睛一睜,似乎看到什麼有趣的。
“喂,司徒,你看外面,對面馬路那邊那間麥當勞的門口。”
司徒姚正好用完餐,順着閔夏楠指着的方向,也望了出去,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身旁的人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你看,在這麼熱的天派傳單還真是受罪呢。”
她皺着眉頭,幾眼之下,也認出那個人是誰了。
雖然隔着條馬路,但是那個人在夏天裡穿着一身長袖長褲,那衣服洗得發白卻整潔乾淨,她一眼便認出是從那個村裡逃出來,躲在公司來接送她們的車上的那個男人。
這次,這個男人頭上還戴着一頂紅色的帽子,將整個人遮得實實的。她走到落地窗前,遠目對面。
那個男人手上還拿着一個紫色的袋子,每次一有人從麥當勞裡出來或者經過麥當勞,他就從袋子裡抽出幾張廣告紙,遞給別人,有時候有些人目不斜視直接從他面前走過,對他手裡的廣告紙視而不見,也有些人會拿。
炎炎夏日下,連司徒姚站在有冷氣直吹的餐廳裡,她也感受得到外面天氣的炎熱,驕陽似火,直接照射在每個行人的身上,水泥路似乎要着火了一樣熾熱。何況那個穿着一身長衣,戴着帽子的男人呢?
“咦,司徒,你看,那個派傳單的人眼睛好像一直在看着那甜筒呢。你說,他會不會是想吃了?”
閔夏楠也走到了落地窗前,一臉好奇地研究着對面的門口的人。
聽閔夏楠這麼一說,司徒姚也瞧見了這個細節,那個男人在少人經過時,頭的朝向是對着麥當勞一側的小窗口。那小窗口上面貼着甜筒的宣傳畫,那裡有些小朋友正站在那裡買甜筒,有三塊半的甜筒,也有顏色繽紛的五塊錢雪糕。
說實在的,男主有點融入我自己的經歷。希望親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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