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252.奏響尾音之日
聽完當天的故事，『小泉青奈』乘坐電車返回公寓。
擁擠的人潮，隨處可見的時髦廣告，總感覺渾濁着工業廢氣的污濁空氣。
這裡，和鄉下完全不一樣。
“下一站，信濃町，信濃町。”
『小泉青奈』跳下電車，書包豎着挪到身後，帶子跨在右肩。
她雙手插在褲兜裡，如同踩着彈簧似的走向檢票口。
她心情特別好。
好得就像能延伸到全國各地的鐵軌一樣。
能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哼哼哼，嗯哼——，哼哼。”
哼着自編自導還有點好聽的曲調，她彷彿跳舞似的輕盈扭身，躲開因爲打鬧差點滑倒的女子私塾生。
躲開之後，她雙手依然插兜，膝蓋高擡，用膝蓋輕輕抵住即將倒地的女子私塾生的背。
“小心哦~”她眨眨右眼。
在女子私塾生們癡迷的眼神中，『小泉青奈』半點不停留，哼着歌，像一串音符似的朝檢票口徜徉而去。
“好帥——”身後響起激動又使勁壓低的尖叫聲。
出了站口，在麪包店買了新鮮的法棍、漂亮的蛋糕，法棍用同樣漂亮的報紙包着，蛋糕則是精緻的包裝盒；
去往紅綠燈的路上，用一輛摩托車的後視鏡整理髮型，感覺自己很帥；
過斑馬線時，幫帶孩子的年輕媽媽拿購物袋，分開之前，戳了戳嬰兒那只有核桃大小的拳頭。
普通的風景，走了好多遍的回家路，一切卻那麼鮮活，好像照片恰到好處地拉高了飽和度。
路過501，她敲了敲門，不管有沒有反應，偷笑着溜回了502。
“我回來了。”就算沒人也要喊。
麪包放桌上，她回到臥室，在超級大超級軟的牀上滾來滾去。
最後，心滿意足了，仰躺在上面。
她朝天花板伸直右手，張開五指，看似要抓住什麼，其實是在欣賞“自己”指骨分明、修長白皙的大手而已。
“今天心情很好？”渡邊貓不知何時蹲在臥室的飄窗。
已經不會被嚇到了，有了兩個人在一起的覺悟。
“不告訴你。”可愛的小泉督導翻身，趴在牀上，拿出手機。
玩着手機，她又說：“渡邊，我問你個問題，清野、結城、明日她們三個，你最喜歡誰？”
“嗯——”渡邊貓發出遲疑的聲音。
“清野？”『小泉青奈』扭頭過來。
“不管看多久，視線離開時，永遠依依不捨的腿，的確很不錯呢，但是吧，嗯——”
“結城？”
“啊，高高在上的女人！鮮豔而多情的小嘴！”渡邊貓讚歎一聲，轉而又遲疑道：“不過——”
“那就是明日麻衣咯？”
“學姐，喜怒哀樂全是因爲渡邊澈，全世界只愛渡邊澈，怎麼說呢——”
“煩死了，你到底最喜歡誰啊？”『小泉青奈』不滿地坐直上半身。
“你覺得呢，小小泉督導？還有，能麻煩別用我的身體鴨子坐嗎？”渡邊貓說。
“我就要，我偏要！”『小泉青奈』雙手撐着牀面，擺出標準的鴨子坐。
望着眼前得意的她，渡邊貓認爲對於現在的小泉督導，『小泉青奈』可能是最頭疼的學生。
然而就算再頭疼的學生，小泉青奈依然會耐心地引導，絕不會放棄，她就是這麼一個人。
眼前少女的心底，藏着同一份善良與溫柔。
“怕了吧？怕了就乖乖告訴我！”這樣說着的少女，正無意識玩着渡邊澈的腳。
鴨子坐的人似乎有這樣的習慣？
渡邊貓決定還是不要挑明的好。
殺貓是一件必須批評的事，但終歸不犯法。
“我最喜歡的人小泉督導。”貓說。
“誒？”少女感覺很吃驚，甚至玩弄襪子的手都停下了。
“不是你，是現在的小泉督導。”
“我當然知道！”『小泉青奈』臉紅起來，手上更加扭捏用力地揉着腳趾。
過了櫻花落下十五釐米的時間，她又問：“那，你爲什麼喜歡她？”
“因爲我不想回答你的上一個問題。”
果然沒有心！
『小泉青奈』抄起枕頭，朝飄窗上的貓扔了過去。
枕頭還在空中，渡邊貓四散開來，變成無數只螢火蟲，紛紛揚揚地朝『小泉青奈』飛去。
“啊——”『小泉青奈』掀起被子，連頭帶腳裹住自己，“你走開，不要過來，走開啊！”
少女的感情真豐富，戲挺多。
第二天，週五，開學第一週的最後一天。
渡邊澈手裡捏着掉落的玫瑰花瓣，剛走進教室，國井修就湊上來。
“渡邊，有事找你！”
“今晚玩不了遊戲。”
“不是這個，是教練找我，讓我問你有沒有打棒球的打算。”
“有什麼好處？”渡邊澈走回座位。
路過清野凜時，他把玫瑰花瓣放她桌上：“自己的垃圾，自己處理。”
國井修短暫地被這片不該出現在教室的玫瑰花瓣吸引了注意力，但又立馬看向玫瑰花前面的一木葵。
“早上好，國井同學。”來自一木葵語氣歡快的問候。
這是澈徹底底朋友之間的問候。
“一木同學，早上好。”國井修摸摸自己的寸頭，視線又轉向從書包裡拿出課本文具的渡邊澈。
“你去不去？我們一起打進甲子園決賽！”他大手一揮，像是介紹自己的帝國。
“我不是問你了嗎？去有什麼好處？”渡邊澈拿出沒有包書封的課本。
因爲『小泉青奈』的事，還沒來得及去買新的書封，結城美姬大概也不會允許他用女性動畫角色做書封了。
‘再見，英梨梨，讓你再次成爲敗犬真是不好意思，我心裡永遠愛你。’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和我一起在烈日下訓練，每天投出上百個球，然後在甲子園一鳴驚人！”
渡邊澈沒任何興趣的“啊”了一聲。
說起來，英梨梨的雙馬尾能擊飛棒球嗎？
“今年說不定會請人氣女聲優來開球！到時候可以近距離接觸！”
渡邊澈不是很感興趣的“嗯”了一聲。
“只是打進地區決賽，就能變得受歡迎，比地區決賽更厲害的甲子園，你有想過會那個盛況嗎？”
渡邊澈姑且望着教室天花板想了兩秒，然後問國井修：
“我還能變得更受歡迎？”
“.你怎麼就是不懂呢！關鍵不是受歡迎，而是青春！熱血！夢想！”
“你就是想找個人陪你練球吧？”渡邊澈戳穿青春熱血夢想的謊言。
國井修裝模作樣的憤怒起來：
“渡邊，你成績上已經是全國第一！文化活動也拿了全島國吹奏樂大賽金獎！就不想找點事做嗎？清醒一點，不要虛度光陰，一輩子只有這一次！”
旁聽呢一木葵，噗嗤一下笑出聲。
在她身後的清野凜，就算這邊吵鬧，依然全神貫注地看書。
她喜歡安靜，但不會因此無端指責那些吵鬧的人——這裡是公共空間教室，在她的人類觀察部另當別論。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剛纔吵的人是渡邊澈，她絕對會用她最清脆悅耳，以最刻薄的語氣說：‘蠢話不要說那麼大聲，你是耳朵不好，還是腦袋出問題，以爲所有人跟你一樣耳朵不好。’
暫且不說她，太多了說不完。
渡邊澈從清野凜身上收回餘光。
“我記得，”他右手食指點在自己太陽穴，“你們棒球部發誓——八月沒打進甲子園決賽，開學要在校門口，給全校師生土下座？”
“沒錯！破釜沉舟！是不是熱血沸騰了？”
“到此爲止吧。”渡邊澈說。 “同意了？”
“怎麼想也不是同意的意思啊。”一木葵替渡邊澈回答。
接着，她又對渡邊澈說：
“不過還挺想看渡邊君打棒球的，到時候我們吹奏部可以去現場加油，是吧，清野同學？”
“前提是能堅持到吹奏樂全國大賽結束。”清野凜把玫瑰花瓣夾在書裡。
快上課了。
讀懂她的信號，渡邊澈不再閒聊，明確拒絕。
單純想拉個人一起訓練的國井修，只能無功而返。
原以爲那是一個平凡的週五清晨，大家聊着沒有任何意義的話題打發時間，在小泉青奈走進教室的瞬間，變得不平凡了。
和小泉青奈沒有關係……好像也不對。
總之，結城美姬回來了，和小泉青奈一起走進的教室。
她穿着一樣的西式校服、一樣的百褶裙，除了黑褲襪特別高級、戴着戒指外，和普通女子私塾生沒任何區別。
但看起來就是不一樣。
女王般的氣質，輕蔑的笑容，壓倒性的存在感，教室裡的人像是被下了命令似的望着她。
‘小小泉督導，看來失敗了。’渡邊澈心裡遺憾的說了一句。
“從今天開始，結城美姬同學正式和大家一起上課，要好好相處哦。”小泉青奈合掌說。
‘年輕的我，看來失敗了。’她心裡遺憾的說了一句。
結城美姬步履輕盈地走向渡邊澈和清野凜包圍的角落。
到了渡邊澈面前，她扯過他的領帶，幾乎鼻尖貼鼻尖地說：“有沒有想我啊？”
她的聲音優美動聽極了，哪怕話已經說完，仍然在所有人心裡留下餘韻。
“想啊。”渡邊澈回答。
“有多想？”
“都快瘋了。神宮外苑，可以聽到我綿延不絕的哭聲；皇居的護城河，整夜迴盪我呼喚愛人的吶喊。”
“就這樣？”結城美姬還沒滿足。
“上課呢。”渡邊澈壓低聲音說。
所有人看着他們兩個。
結城美姬替渡邊澈整理好領帶，回位置之前，笑吟吟地對清野凜打招呼：
“以後好好相處啊，清野同學。”
“不必了，我沒有和你相處的想法。”
結城美姬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坐回自己的位置。
教室裡大多數人的眼神，和豎着耳朵的一木葵一樣，都期待着某種熱鬧。
渡邊澈不討厭這樣的處境。
雖然痛苦煎熬了一些，但能和結城美姬、清野凜在一起，還能找機會讓兩人重歸於好，好處遠多於壞處。
以上的一切有個前提：坐在這裡的是他本人。
麻煩呀。
不過再麻煩，渡邊澈也會去解決，他早已下定決心。
“今天是最後一天，進路調查還沒交給我的同學請儘快。”
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早班會在小泉青奈重複強調學習不能鬆懈中結束。
渡邊澈、清野凜、結城美姬，三人迎來同班後的第一次課間。
在教室裡其他人若有若無的注視下，渡邊澈回過頭去。
結城美姬臂肘拄着桌面，手撐着側臉，正無聊地眺望窗外的新宿區。
清野凜拿出書，翻到玫瑰花瓣做書籤的那頁，一如往常地看起來。
“怎麼今天回來了？”渡邊澈好奇地問。
“跟我彙報吧，你這段時間做了什麼？”結城美姬依然看着窗外。
渡邊澈伸手，牽住她支撐腦袋的那隻手：“我正好有事對你說。”
“果然做了對不起我的事。”結城美姬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嘴角露出殘虐的笑容。
渡邊澈背對教室裡的人，以只有結城美姬和清野凜才能看到的角度笑起來。
他稍稍用力揉捏結城美姬細膩柔軟的小手，說：
“不管什麼事，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誰知道呢。”結城美姬語氣不屑一顧。
渡邊澈卻笑得更開心了，再次揉揉她的小手，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昨晚寫的筆記，將它遞給結城美姬。
“什麼東西？”結城美姬嫵媚又氣勢凌人的眸子，撇了筆記本一眼。
“你看看。”渡邊澈沒解釋。
結城美姬雙手捧着筆記本，漫不經心地翻閱起來。
大概十秒後，她擡眼看渡邊澈：“你寫的小說？”
清野凜輕聲笑了出來。
結城美姬身體不動，只用視線看了她一眼。
換成一般人，在這視線下已經心生恐懼，清野凜依舊悠閒地看書。
“……原來還有這樣的理解。”渡邊澈自語一句，解釋道，“都是事實，這一週發生的事情。”
“事實？”結城美姬重複這個詞。
“你先看完。”渡邊澈指了指筆記。
結城美姬深深看了他一眼，繼續看起來。
在裡面，渡邊澈寫了很多情報，關於小泉青奈本人已經忘掉這些記憶之類，總之把‘把屢戰屢敗寫成屢敗屢戰’的文字表達發揮到極致。
這些當然騙不了結城美姬。
沒有識破謊言的她，早已養成抓住問題關鍵的能力。
上課前兩分鐘，她看完了。
“等她來了，你來我這。”在偷聽的一木葵耳朵裡，完全沒明白結城美姬這句話的意思。
週五的第一節是小泉青奈的英語課，所有人都湊齊了。
依舊是差不多的時間，年輕的『小泉青奈』登場。
她今天不慌不忙，因爲昨天中午已經和未來的自己打好招呼，不要在課堂上測試！
但她的坐姿、眼神看人的習慣、上課的專注度，與剛纔截然不同。
結城美姬的臉色越來越冷。
如果不是事先看過渡邊澈給的筆記，心裡有些準備，她絕對會立馬叫人來處理掉小泉青奈。
一個女人，進了自己男人的身體。
用他的身體呼吸，用他的身體說話，用他的舌頭感受食物的味道，上過廁所……全身上下，是不是早就摸遍了？
『小泉青奈』一無所知，正半聽不聽的上課，檢驗未來的自己的授課水平。
在她聞了聞渡邊澈的手臂，確認這具身體昨晚有沒有洗澡時，結城美姬深吸一口氣。
她已經忍無可忍，什麼也無法思考。
就在這時，突然膝蓋上多了一個重物。
結城美姬低頭，一隻漂亮的貓咪正從她的課桌肚裡爬到她的百褶裙上。
但凡喜歡貓，或者有點愛心的人，都無法拒絕這隻貓的魅力。
結城美姬出手幫了貓。
一把掐住貓脖子，把貓從課桌肚子裡拽了出來。
渡邊貓舉起雙手，意思是：我投降，有話好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