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城,空氣裡瀰漫着一種無形的肅穆。
寬闊的長安街兩側,新漆的欄杆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軍靴踏地的整齊迴響不時穿透高樓林立的縫隙,爲即將到來的大閱兵進行着最後的演練,整座城市都繃緊了神經。
而與京城的緊張截然相反,千里之外的邑都,卻依然浸潤在巴蜀盆地特有的悠閒裡。
溼潤的空氣裹挾着草木清香,街頭巷尾飄散着茶香與火鍋的麻辣氣息,人們步履從容,時光彷彿在這裡被拉長、放緩。
白晶晶混在熙攘的出港人流中,帶着旅途微塵的氣息,一眼就看見了候在接機口的楊雪。
“喏,稻香村的點心!走的太急,來不及買別的。”
楊雪眉開眼笑地接着禮盒,“有這個就行,小滿肯定喜歡。”
白晶晶的眼眸瞬間被點亮,驚喜幾乎要溢出來:“你說的是小滿真人嗎?”
“嗯,時萊真君的大徒弟。”
“哇,小雪,你和伏魔觀裡的人真的很熟啊!”
她壓低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興奮。
“廢話,在倭國我還......”
楊雪話到嘴邊戛然而止,下意識地瞟了眼白晶晶身後跟着的幾位中年男人,眼神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謹慎。
白晶晶這纔回過神,連忙側身介紹:“小雪,這位是吳導,我們這次任務的負責人;這位是老張,臺裡的首席攝像師;這位是老錢,負責後期剪輯......”
來的人不多,都是臺裡真正的大拿。
記錄伏魔觀小真人築基的重要性,甚至超過半個月之後的大閱兵。
幾位男人微微躬身致意,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諂媚笑容。
因爲時萊在榔坪村小學門口的一句話,全國媒體蜂擁着朝這裡趕。
真君嫡傳二弟子,蘇小暖真人,那個曾經因爲腦炎被父母拋棄在醫院的小男孩......要築基了。
真君說,天庭會再現,有些熟悉的朋友,會來觀禮祝賀。
真君的朋友?
那特麼的可都是傳說中的神祇啊!
上一次米小滿的築基來得太過突然,留下的影像資料支離破碎,這一次,堅決不能錯過。
可惜,伏魔觀,封山了。
言出法隨!
任憑你的身份如何顯赫,在這裡都沒有作用。
“大家好!”
楊雪搖着白皙的小手,露出爽朗的笑容打了招呼,隨即親暱地攬住白晶晶的胳膊,小聲調侃,“出息了啊,白大記者,都有御用團隊隨身伺候了。”
白晶晶貼在她身邊咬耳朵,帶着點小得意:“嘿嘿,還不是沾了你的光!”
按照臺裡的規矩,她一個本科畢業生,應該在格子間裡熬過漫長的實習期,從最基礎的打雜做起。
想要獨立帶隊出外採,沒個三五年積累和貴人提攜,想都別想。
但她命好啊!
高中時最要好的閨蜜,是楊雪。
在小心翼翼地徵求過時萊的意見並獲得默許後,這趟足以讓無數資深記者眼紅的任務,就這樣落在了她的肩上。
從雙流機場出發,匯入車流,駛上繞城高速,又轉向成灌高速,在楊家灣立交拐入通往駕青路的匝道,過了一座橫跨碧水的大橋,古鎮那熟悉的飛檐翹角便映入眼簾。
嗯,橋下流淌的,叫做清水河。
無論是清水河畔,還是青城前山,都並非此行的終點。
新刷的柏油馬路從省道邊鑽進山裡,最後是一道坡,遠遠看見古老的槐樹在坡道的盡頭,告訴人們,這裡就是伏魔觀的山腳。
論山勢之雄渾、林壑之幽深,後山遠勝於遊人如織的前山。
這裡開發甚少,保留着最原始的風貌,深邃的峽谷切割山體,瀑布從峭壁飛瀉而下,原始森林鬱鬱蔥蔥,濃得化不開的綠意。
山腳下早已經擠滿了人,見縫插針的架設着無數的攝像攝影器材。
楊雪幾人只能在村外提前下了車,肩扛手提着設備,和山腳下無數媒體自媒體人,一致擡頭看着石階深處的半山腰。
那裡,夕陽下,外門上千弟子已經開始集合,有序登山。
大概是龍組戰士加入的原因,這些年輕的弟子身穿道袍,卻揹負長劍,龍行虎步。
仙風道骨之下,隱匿着殺伐之氣。
攝像師老張忍不住拿出機器,架在肩膀上,開始記錄。
駐足看了片刻,楊雪在人羣裡擠出一條路,催促道,“你們來的真巧,這應該是要上山觀禮,快點吧,天黑之後估計就要開始築基。”
白晶晶幾人回過神來,連忙跟上。
“哎!憑什麼他們能上去?”
一個舉着手機正在做直播的年輕博主,看着楊雪一行人暢通無阻地越過封鎖線踏上石階,不滿地皺緊了眉頭,聲音拔高了幾分,帶着明顯的酸意。
負責維持外圍秩序的川省龍組戰士,身姿筆挺如標槍,聞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無波:“那是第一電視臺的人。”
“第一臺了不起啊?”
博主小聲的嘀咕着,大概是年輕拉不下面子,梗着脖子不服氣道:“請他們,還不如去請法新社,那才叫大片!”
這話竟意外地引起了一片附和聲和哄笑聲,連那位一臉嚴肅的龍組戰士嘴角也幾不可察地微微抽動了一下。
走在隊伍最後負責剪輯的老錢,低着頭,腳步未停,卻若有所思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以前剪輯軍事類紀錄片,藏拙是一貫的宗旨。
既想炫,又不好意思!
所以纔有遼漁16,魯漁17的說法。
現在......似乎不需要了!
航母你們有,而且更多,更大。
真君你們也有嗎?
......
蘇小暖在學校報名後,三天時間裡,他每天依然早起功課,牽着青牛下山吃草,閒暇時抱着小貓坐在院子的角落裡,靜靜的發呆。
築基有風險。
天劫過不去,可能身死道消。
小男孩經歷過一次瀕臨死亡,彌留之際,他平靜的向拋棄自己的爸爸媽媽隔空道別。
這一次,他什麼都沒有說。
吃過晚飯,蘇小暖跟在米小滿身後去洗碗,用布巾擦乾手,走到師父時萊和師叔謝靈運坐着的木桌前,挺直了小小的脊樑。
“師父,師叔,”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穩定,“我今晚築基。”
“好的。”謝靈運從凳子上站起來,伸出手掌,想了想,這一次落在了蘇小暖的頭頂,輕輕的揉搓了兩下,“放心,你師父和我會給你護法,不會有事。”
“嗯。”蘇小暖從鼻腔裡發出聲音,如同貓咪般舒服的虛眯着雙眼,用腦袋在謝靈運的掌心輕輕磨蹭着。
一直沉默端坐的時萊,此刻也緩緩起身。
他並未看向蘇小暖,而是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
那裡,白日依山盡,一片浩瀚無邊的橘色雲海正熊熊燃燒,絢爛得鋪滿了整個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