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觀後院,清風徐來。
聽說穆振宇是魃女相中,預備收爲弟子的苗子,時萊額間那道金紋微微一閃,眼眸中掠過一絲讚許。
這小子,毛病不少:話癆、毛躁、還有點小虛榮......
但這些,在時萊看來都非根本之弊。
單憑在生死關頭吼出的“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那份寧折不彎、堅守正道的赤子心性,便足以讓他高看一眼。
“吱呀——”
老舊的木門被推開,三個小小的身影蹦跳着闖了進來,很快被梧桐樹下站着的陌生少年吸引。
米小滿走在最前,小臉嚴肅。
她揹着小手,大眼睛先是在穆振宇身上好奇地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他手中那兩袋辣條上!
被三位師兄齊刷刷地審視着,穆振宇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還沒搞清該怎麼稱呼。
自己現在只是個預備雜役,似乎連叫一聲大師兄的資格都未必有。
他順着米小滿那幾乎黏在辣條上的目光,頓時福至心靈,連忙舉起手中的零食,臉上堆起一個真誠的笑容。
“小滿真人,小暖真人,菟菟真人!要不要嚐嚐這個辣條?我剛買的!”
米小滿強行將自己的視線從辣條包裝袋上撕開,板起小臉,走到穆振宇面前,仰着頭。
“你是什麼人?”
聲音脆生生的,努力模仿着時萊的語調。
穆振宇趕緊半蹲下來,讓自己的視線與米小滿齊平,“小滿真人,我是魃護法帶上山的!她說以後要收我做徒弟!”
“哦——”米小滿拖長了調子,緊繃的小臉瞬間緩和下來,“原來是自己人呀!”
那股刻意端着的小大人氣場瞬間消散了不少。
“對對,自己人!”穆振宇連忙點頭,趁機再次遞上辣條。
“小滿真人,這辣條是在門外販賣機買的,我也不知道味道怎麼樣,您能不能幫我嚐嚐?”
“自動販賣機賣的,肯定都是最好吃的。”米小滿的鼻子輕輕的吸了吸。
她看向懂事的穆振宇,點了點頭,“你以後可以喊我大師兄。”
“是!大師兄!”穆振宇響亮地應道,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梧桐樹下,魃女將目光收回,對時萊道:“先讓他跟着做做雜事吧,磨磨他那浮躁跳脫的性子。”
“嗯,”時萊微微頷首,“讓他跟着張明陽,一起負責清掃外門的小廣場。”
張明陽,就是那位曾煉製殭屍、血洗五臺山白雲寺後被時萊收服的小道士。
魃女對此並無異議。
安排妥當穆振宇,她神色一正,說起了下山追查的詳情。
時萊聽到魃女描述的吸血鬼,笑道:“電影裡的吸血鬼一個個穿西裝,打領帶,像個紳士,你這說的,都像是喪屍了!”
魃女不知道喪屍是個什麼鬼東西,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們本就是強盜的後人,不過是洗乾淨了手上的血,至於你說的那個什麼紳士,那是越缺什麼,越在乎什麼。”
時萊大讚。
魃女繼續道:“我們叫做靈氣復甦,不過他們因爲主神沒有出現,所以各方定論不一樣,大概都是在說魔氣甦醒。”
“隨便他們怎麼說,就算是魔氣,他們不是還有聖水嗎?”
“你是說梵城的那些傢伙?沒想到他們素來和吸血鬼誓不兩立,居然也攪合到了一起。”
時萊聞言,眉峰微挑,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你現在是他們的心腹大患。”謝靈運安撫着拍了拍時萊的手背,看向魃女道:“主謀是誰?”
“一個叫做什麼超自然國際聯盟的東西。”
“老熟人啊!”謝靈運指節無意識的在石桌上輕輕叩擊,“一直沒騰出手來料理他們。”
“你們不是準備去什麼冰原上查探靈氣嗎,正好順路,把這些毒瘡都拔了唄。”魃女的眼中閃過一絲煞氣。
“嗯。”謝靈運眼中光芒微閃,殺伐決斷之氣隱現,“是該算算賬了。”
“準備何時動身?”魃女問。
謝靈運看向時萊。
時萊沉吟片刻:“再等幾個月吧,這次西行,至少也要個把月才能回來,現在大變之初,妖魔橫行,需得等你從南洋歸來坐鎮。”
他目光轉向小仙女,語氣溫和卻堅定,“我與靈運,方可安心同往。”
魃女眼波流轉,促狹地瞟了謝靈運一眼,故意拉長了調子:“果真是夫唱.......啊呀!不說了,不說了。”
她笑着扭了扭腰肢,從謝靈運手心裡掙脫。
......
九月末的青城後山,晨風微涼,草木間已染上些許秋意。
自降服相柳後,時萊便甚少離開這片山頭。
這一日,天光未破曉,他已端坐於東山之巔的磐石之上。
東方天際,朝霞初染,將層雲浸透成瑰麗的紫金色。
時萊靜坐吐納,周身氣息與天地交融。
漸漸地,一縷縷純淨的白色霧氣自他體內氤氳而出,繚繞身畔,如輕紗般緩緩凝聚,最終形成一團凝而不散的乳白色氣旋,將他包裹其中,與天邊初升的紫氣遙相呼應。
闔目內視,心神沉入丹田氣海,細細感悟着那如溪流般奔涌、又似深海般浩瀚的靈氣變化。
山中不知歲月長,待他徐徐睜開眼,將周遭那團滋養周身的靈霧如長鯨吸水般納入體內時,朝陽早已躍上山巒,將萬道金光灑遍山谷。
他緩緩起身,雖不知世間修行境界如何劃分,但靈臺一片清明,道心通澈,只覺體內靈力奔涌不息,比之昨日又渾厚凝練了許多。
從前食氣行功一個周天只需一刻鐘,如今竟需整整兩個小時方能圓滿。
這便是境界提升最真實的寫照。
踏着晨露浸潤的石階回到清幽的後院,空氣中瀰漫着食物的暖香。
石桌上已擺好了碗筷,謝靈運正將最後一碟小菜放下。
“抱歉,今日晨修久了些,勞你久等。”時萊語氣中含着自然的歉意。
謝靈運聞聲擡眸,含着溫潤的笑意,微微搖了搖頭。
她拿起旁邊溫着的茶壺,試了試溫度正合宜,這才倒了半杯清茶,自然地遞到他手中。
指尖不經意間輕觸,傳遞着茶盞的溫熱。
“無妨,”她聲音輕柔,如同拂過竹葉的風,“三個小傢伙都已用過早飯,上學去了,早上煮了些湯麪。”
“你煮的?”
“嗯,”謝靈運輕輕頷首,脣角微揚,“小暖生的火,柴添得旺,水開得快。”
時萊心中微暖,低聲道:“辛苦你了。”
“快吃吧,面剛盛出來,趁熱。”謝靈運轉身步入廚房,很快端出一個粗陶大碗。
細白的麪條浸在清澈的湯底裡,上面臥着一個煎得邊緣微焦、中心溏心飽滿的紅豔豔的荷包蛋。
油潤潤的,像極了方纔山巔躍出的那輪朝陽,暖意融融。
清晨的微光透過枝葉,溫柔地灑在時萊身上,也落在對面安靜看着他吃麪的謝靈運肩頭。
把日子過成詩,這山間清修的每一日,都值得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