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疏晚攥着項鍊坐進直升機,引擎聲掩蓋了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她望着舷窗外逐漸縮小的遊艇,桑霽月的身影被海浪揉成模糊的白影,卻清晰記得昨夜對方替自己蓋上毛毯時,指尖掃過她後頸舊疤的溫度。醫療報告邊角被捏出褶皺,“長期超負荷拍戲導致”的字跡刺得眼眶發燙——原來那些在片場被譏諷爲“故意刁難”的NG,不過是某人笨拙的保護。
家族會議在桑氏莊園水晶廳召開。桑疏晚踩着高跟鞋穿過長廊,廊壁上掛着歷代桑家女繼承人的肖像,祖母與姑母的目光穿透油彩,落在她腕間的祖母綠上。主位上的老爺子掃過她頸間的鑽石項鍊,渾濁的瞳孔突然亮起:“霽月呢?”
“她在馬爾代夫調整狀態,”桑疏晚將劇本推至桌心,珍珠耳釘在吊燈下泛着冷光,“這部戲的女一,由我親自出演。”會場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三叔公拍着桌子站起來:“你當年害慘霽月,現在還要搶她角色?”話音未落,投影屏突然亮起,桑霽月的全息影像從水晶燈垂落,比基尼外隨意披着桑疏晚的白襯衫。
“親愛的家人們,”她晃了晃手裡的醫療報告,鏡頭掃過腰後固定的護具,“醫生說我需要停工半年。不過別擔心——”畫面切到桑疏晚在片場指導羣演的片段,陽光穿過她耳後的碎髮,在監視器上投下柔和的光暈,“我的好堂姐會帶着我們共同的夢想,站上金棕櫚的紅毯。”
老爺子沉默着打開紫檀木盒,裡面躺着兩枚並排的祖母綠戒指。桑疏晚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她和霽月在老宅閣樓偷戴祖母的首飾,被管家抓住時,小兩歲的女孩把戒指塞進她口袋,自己卻捱了三下手板心。此刻臺下議論聲漸低,她看見桑霽月影像裡閃過的狡黠笑意,終於明白那些年針尖對麥芒的較量,原是困在金絲籠裡的兩隻雛鳥,互相啄着對方的羽毛取暖。
散會後暴雨傾盆。桑疏晚在車庫遇見等在她車旁的桑霽月——對方裹着寬大的黑色連帽衫,髮梢還滴着雨水。“堂姐演技不錯,”桑霽月扯下兜帽,露出額角新貼的創可貼,“不過下次假戲真做,記得找個靠譜的替身。”
桑疏晚打開後備廂,將裝着護腰的禮盒推過去:“馬爾代夫的酒店訂好了,帶助理去。”對方卻忽然伸手抱住她,潮溼的連帽衫蹭過她下巴:“其實我昨天在泳池就想問……當年火場裡,你怎麼知道我怕黑?”
雨刷器在車窗上劃出扇形的透明,桑疏晚發動車子時,後視鏡裡映出兩人交迭的倒影。她想起十二歲那個冬夜,桑霽月被鎖在老宅地下室,是自己抱着應急燈挖開堵門的雪堆,聽着女孩在黑暗裡抽噎着說“我怕”。此刻導航聲響起,目的地赫然是桑霽月常去的私人理療館,副駕的人已經歪頭睡去,指尖還勾着她襯衫第二顆鈕釦。
ωwш ¸ⓣⓣⓚⓐⓝ ¸C O 雨停時車停在理療館門口。桑疏晚輕輕抽出被壓住的衣袖,卻見桑霽月突然睜眼,指尖將什麼東西塞進她掌心。是枚小巧的荊棘耳釘,與她腳踝的紋身同款。“戴着吧,”女孩頂着亂髮下車,風衣下襬揚起的弧度像只振翅的蝶,“畢竟——我們桑家的女兒,總得帶點刺才能活下去。”
後視鏡裡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門後,桑疏晚望着掌心裡的耳釘笑了。遠處彩虹橫跨天際,她摸向耳垂上許久未戴的珍珠耳釘,忽然想起桑霽月在全息影像裡最後說的那句話:“其實當年樓梯扶手斷裂的聲音,我比誰都清楚。”
手機在此時震動,新消息來自桑霽月的私人賬號,附帶一張X光片截圖。桑疏晚盯着“先天性腰椎發育不良”的診斷,喉間突然泛起酸澀。屏幕亮起第二張照片,是兩個小女孩在老宅花園裡的合影,她們脖子上掛着用狗尾草編的項鍊,笑得比夏日陽光還要明亮。
引擎再次轟鳴時,桑疏晚調轉車頭駛向相反方向。後備廂的禮盒裡,除了護腰還有份燙金邀請函——金棕櫚電影節的開幕式,兩張相鄰的座位。她摸出那枚荊棘耳釘換上,鏡中倒影與記憶裡某個片段重合:那年她替桑霽月擋住掉落的獎盃,碎玻璃劃過脖頸的瞬間,小女孩哭着用自己的公主裙按住她的傷口,邊哭邊說:“不準死,你死了誰陪我吵架?”
夕陽將車影拉得老長,桑疏晚打開車載香薰,橙花的氣息漫進車廂。導航提示前方路口右轉,她忽然踩下油門,在晚霞裡畫出道漂亮的弧線——有些路,註定要兩個人一起走,哪怕沿途佈滿荊棘,也終將開出最璀璨的花。
桑疏晚抵達金棕櫚電影節紅毯時,暴雨初歇的巴黎街頭還瀰漫着梧桐葉的清香。她身着黑色魚尾裙,頸間鑽石項鍊在鎂光燈下流轉出星河般的輝光,卻在瞥見拐角處那抹明黃身影時,腳步驟然頓住。桑霽月斜倚在後臺通道的大理石柱旁,指間轉着枚銀色打火機,酒紅色長裙的開衩處,露出腳踝那枚荊棘紋身——與她剛戴上的耳釘恰好遙遙相望。
“堂姐這裙子,”桑霽月挑眉吹了聲口哨,火機開合間濺出幽藍的光,“比我當年穿去戛納的那件還搶鏡。”桑疏晚注意到她左手腕纏着醫用繃帶,指尖還沾着未擦淨的碘伏痕跡,正要開口,卻被對方拽進昏暗的化妝間。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桑霽月反手鎖上門,從冰櫃裡拿出冰袋按在腰後,“不過是拆石膏時劃了道口子。倒是你——”她忽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桑疏晚的,“聽說昨晚試妝時,把珠寶商送來的翡翠項鍊扔出了窗外?”
鏡中倒影交迭,桑疏晚聞到對方身上混着消毒水的玫瑰香水味。七年前也是這樣的雨夜,她們在老宅的閣樓裡分食一塊發黴的蛋糕,聽着窗外 thunderstorm砸在琉璃瓦上的聲響,桑霽月忽然說:“以後我要戴最亮的鑽石,讓那些說我是私生女的人閃瞎眼。”此刻她望着對方眼底跳動的燭火般的光,終於輕聲開口:“因爲那串翡翠的顏色,像極了祖母嚥氣時攥着的玉鐲。”
外頭忽然傳來主持人念出桑疏晚名字的聲音。桑霽月鬆開抵在她腰間的手,從化妝臺抽屜裡摸出支口紅,在她鎖骨下方點了點:“這裡,該遮遮了。”桑疏晚這纔想起昨夜整理劇本時,被鎮紙劃破的傷口。當冰涼的遮瑕膏抹開時,她聽見桑霽月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當年你替我擋的那道鋼筋,我去調了老宅的監控。”
紅毯上的歡呼聲如潮水般涌來。桑疏晚挽着電影節主席的手臂前行,卻在經過媒體區時,聽見某家八卦週刊記者的提問:“聽說您和桑霽月小姐不和?”鎂光燈驟然密集,她看見鏡頭縫隙裡,桑霽月不知何時已站在臺階上,酒紅色裙襬被穿堂風掀起,露出與自己同款的祖母綠腳鏈。
“我們桑家的女兒,”桑疏晚轉身望向對方,任由閃光燈將她們的影子迭成一枚硬幣的兩面,“從來都是互爲鎧甲。”話音未落,桑霽月忽然晃了晃手裡的獎盃——那是她去年斬獲的最佳女演員獎,在底座刻着極小的“SW”縮寫。暴雨再次落下時,兩人同時伸出手,在鏡頭前比出個背對背的“V”字,像兩柄出鞘的劍,卻在尖端開出並蒂的花。
頒獎典禮在午夜鐘聲中落幕。桑疏晚在後臺收到桑霽月發來的定位,推開頂樓露臺的門時,撞見對方單腿跪在欄杆上,正將香檳倒進雨裡。“醫生說我這輩子都不能再拍動作戲了,”桑霽月晃了晃空酒瓶,雨水順着下巴流進鎖骨凹陷處,“堂姐,我是不是很沒用?”
海風捲着潮溼的霧氣撲來,桑疏晚解下披肩裹住她單薄的肩膀,觸到脊椎處凸起的骨節。十二歲那年,她們在老宅的族譜上刻下彼此的名字,桑霽月用美工刀劃破指尖,在“疏晚”旁邊畫了顆歪歪扭扭的星星。此刻她掰過對方的臉,讓那張總是化着精緻妝容的面孔正對着自己:“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偷喝祖母的雪莉酒,你醉得抱着梧桐樹說要當最紅的明星,而我——”
“而你說要當最會拍明星的導演。”桑霽月忽然笑起來,睫毛上的水珠掉進桑疏晚的掌心,“所以現在,大導演能不能賞臉,陪過氣女明星演最後一場戲?”她摸出藏在裙襬裡的劇本,封面燙金的“雙生”二字被雨水暈開,露出內頁兩人交迭的人物小傳。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她們坐在露臺邊緣晃着腿。桑疏晚望着遠處埃菲爾鐵塔的燈光次第熄滅,忽然想起桑霽月全息影像裡沒說完的話——樓梯扶手斷裂的前一秒,是桑霽月自己踢斷了螺絲釘,爲的是讓僞造的“意外”坐實,好讓老爺子將本該屬於私生女的繼承權,判給看似“犯錯”卻血統純正的堂姐。
“其實我昨天收到新消息,”桑霽月將頭靠在她肩上,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我的主治醫生,是當年給你處理後背傷口的那位。”桑疏晚身體驟然僵硬,卻聽見對方在雨裡輕笑:“他說你傷口裡嵌着的碎瓷片,是故意沒取乾淨的,因爲怕我愧疚。”
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桑疏晚看見桑霽月腕間的繃帶不知何時已鬆開,露出內側與自己後頸相同的月牙形胎記。她們相視而笑,像兩個終於識破對方僞裝的孩子。遠處傳來清掃街道的聲響,桑霽月忽然指着天際線說:“看,那是我們的新片場。”
雨停了,露臺上積着的水窪裡,倒映着兩個交迭的身影。桑疏晚撿起被雨水泡軟的劇本,在“殺青”二字上籤下自己的名字,旁邊緊跟着桑霽月歪歪扭扭的筆跡。當第一架航班掠過巴黎上空時,她們同時站起身,裙襬上的水滴落進塵埃,終將在某個春暖花開的日子,長成遮風擋雨的森林。
“下一站去哪?”桑霽月晃了晃車鑰匙,酒紅色長裙沾滿露水。桑疏晚望着地平線上升起的朝陽,指尖撫過鎖骨處淡去的疤痕:“去拍我們的故事,從老宅的閣樓開始。”引擎聲打破清晨的靜謐,兩抹身影消失在香榭麗舍大街的盡頭,後視鏡裡的巴黎漸漸模糊,卻清晰映着她們相握的手,像兩根纏繞生長的藤蔓,在歲月的風雨裡,終將長成支撐彼此的參天大樹。
桑疏晚將《雙生》的開機儀式定在桑家老宅的秋分日。雕花鐵門緩緩打開時,桑霽月望着爬滿青苔的石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那裡還留着七歲時她們玩“綁架遊戲”留下的牙印。“記得嗎?你把我綁在這棵梧桐樹上,”她踢開腳邊的落葉,露出樹下隱約可見的刻痕,“說要等爸媽來贖我們。”
劇組人員忙着架設軌道時,桑疏晚蹲在閣樓地板前,用美工刀撬起第三塊木板。積塵飛揚中,露出鐵盒裡早已褪色的兩張電影票根——那是她們第一次偷偷溜出老宅看的《羅馬假日》。桑霽月湊過來時,髮梢掃過她耳後:“當時你說赫本的帽子像朵蘑菇,我笑到被工作人員趕出去。”
午後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桑霽月飾演的“姐姐”角色臉上切出斑斕色塊。她穿着復刻的祖母旗袍,在旋轉樓梯上轉身的瞬間,桑疏晚恍惚看見十六歲的自己——那年她偷穿姑母的禮服參加舞會,被桑霽月撞見時,對方非但沒告發,反而幫她縫好了扯破的袖口。
“卡!”桑疏晚突然叫停,鏡頭裡桑霽月踩空的瞬間太過逼真。她衝過去扶住對方後腰,觸到護具下異常的凸起——比上次見面時更明顯了。“醫生說……”桑霽月別開臉,耳墜在陰影裡晃出細碎的光,“是舊傷導致的骨質增生。”
深夜的老宅亮起盞盞燭燈。桑疏晚在監視器前調整色調,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摩擦聲。桑霽月裹着她的導演外套,手裡捧着兩杯熱可可:“小時候總覺得這屋子像鬼屋,現在倒覺得……”她望着牆上祖母的畫像,“有點寂寞。”
監視器裡閃過她們兒時的影像——是桑疏晚偷偷藏在硬盤裡的家庭錄像。畫面中五歲的桑霽月舉着蝴蝶網追着她跑,跌進薔薇花叢時,兩人鼻尖都沾着粉色花瓣。“其實我翻遍了家族檔案,”桑疏晚轉動着咖啡勺,“發現你母親的名字,早就被寫進了族譜。”
暴雨在子夜如期而至。桑霽月站在當年墜落的樓梯上,雨水順着天窗砸在她肩頭。桑疏晚舉着打光燈的手突然顫抖,光影裡她看見兩個時空的重迭——十六歲的桑霽月在雨中墜落,而此刻的“姐姐”正伸出手,用與當年她接住自己時相同的姿勢。
“啪嗒”——是桑霽月的淚珠掉進雨水的聲音。她忽然衝下樓梯,在泥濘的庭院裡抱住桑疏晚,昂貴的戲服沾滿泥點:“那天我其實聽見了,你在喊‘小心’。”打光燈的光暈裡,桑疏晚看見她泛紅的眼底映着自己的倒影,像困在琥珀裡的兩尾魚,終於遊進同片溫暖的水域。
殺青宴設在老宅的玻璃花房。桑霽月卸了妝,素顏靠在桑疏晚肩頭,看工作人員收拾器材。不知誰放起了《羅馬假日》的插曲,她忽然指着窗外:“看,彩虹。”兩道弧線橫跨過殘破的屋頂,恰好落在她們兒時刻下名字的梧桐樹上。
桑疏晚摸出鐵盒裡的電影票根,在背面寫下:“致我的雙生星,永遠不必墜落。”桑霽月接過筆,在旁邊畫了兩顆纏繞的星星,筆尖不小心暈開墨點,卻像極了她們鎖骨下方的胎記。當最後一盞燈熄滅時,她們肩並着肩走過長廊,皮鞋聲在空蕩的老宅裡激起迴音,像極了多年前那個偷跑出去的夜晚,兩個小女孩的心跳聲。車子駛離老宅時,桑霽月忽然搖下車窗,讓夜風捲亂頭髮。遠處的霓虹漸次亮起,她摸着口袋裡的 MRI報告,指尖掠過“手術建議”四個字,卻在看見桑疏晚鬢角新添的白髮時,悄悄折起了紙張。後視鏡裡,老宅的輪廓越來越小,卻始終亮着她們臨走前留下的一盞燈,像顆永遠不會熄滅的星。
“下一部戲想拍什麼?”桑疏晚遞來溫熱的奶茶,杯身上印着她們共同設計的荊棘logo。桑霽月望着車窗外掠過的流星,忽然笑出眼淚:“拍我們在加勒比海追帽子的那天吧,不過這次——”她轉頭看向身邊人,眼底映着萬家燈火,“我要讓導演也掉進水裡。”
奶茶杯相碰時發出清脆的響。桑疏晚望着導航上閃爍的“下一段旅程”,忽然伸手握住桑霽月的手,觸感像她們小時候偷摘的桑葚,酸甜裡帶着澀,卻在歲月的醞釀中,釀成了最醇厚的蜜。雨又開始下了,卻不再是記憶裡冰冷的模樣,而是帶着春夜的溫暖,輕輕叩擊着她們共同前行的車窗。
桑霽月從昏迷中醒來時,監護儀的滴答聲像極了老宅閣樓的座鐘。她費力地轉動眼球,看見桑疏晚趴在牀邊,指尖還攥着自己的手——那隻手背上插着留置針,貼着的膠布邊緣捲起,露出底下淡青色的血管。晨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對方發頂織出銀白的絲線,她忽然想起上次這樣近距離看她,還是在加勒比海的遊艇上,那人替自己撿回被風吹走的帽子時,睫毛上沾着的海鹽。
“醒了?”桑疏晚的聲音帶着砂紙般的沙啞,擡起頭時,眼下的烏青幾乎要滴進鎖骨。她伸手調整輸液架的高度,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新鮮的針孔——是爲了陪牀連續注射的提神藥劑。桑霽月想開口說“傻不傻”,卻發現喉嚨像塞着團浸了海水的棉花,只能用指尖輕輕叩擊對方手背,比劃出電影裡她們約定的“平安”手勢。
住院的日子漫長如被拉長的膠捲。桑疏晚把導演椅搬進病房,白天改劇本時,桑霽月就用棉籤蘸着溫水,在牀頭櫃上畫分鏡——她總說桑疏晚改戲時皺鼻子的樣子像只貓,而對方會反手用鉛筆敲她額頭,說“病號該乖乖看《動物世界》”。深夜陪護時,桑疏晚總會在她入睡後,偷偷用手機查國外最新的康復案例,屏幕藍光映在眼底,像藏着片不肯輕易示人的星海。
拆線那天,桑霽月對着病房的鏡子掀起病號服,後腰纏着的紗布邊緣滲着淡粉色。桑疏晚站在她身後替她換藥,指尖觸到新生的皮膚時,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她們在老宅地窖探險,桑霽月被生鏽的鐵釘劃破小腿,也是這樣咬着牙說“不疼”,卻在看見她紅了眼眶時,反過來用沾着塵土的指尖替她擦眼淚。
“醫生說下週可以做復健了。”桑疏晚的聲音從紗布後傳來,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桑霽月從鏡子裡望進她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倒影被小心地捧在瞳孔裡,像捧着塊終於拼完整的拼圖。她忽然轉身,用沒輸液的手勾住對方脖子,在她耳邊說:“堂姐,我夢見我們的極光戲了,你穿得像只北極熊,卻非要躺在雪地上拍星空。”
復健室的落地窗外飄起初雪時,桑霽月終於能扶着助行器走完整整十步。桑疏晚舉着手機錄視頻,鏡頭卻在她踉蹌的瞬間劇烈晃動——畫面裡閃過她衝過去扶住對方的身影,兩人撞在軟墊上時,桑霽月聽見她悶哼一聲,卻依舊緊緊護着自己的腰。後來回看視頻,才發現桑疏晚後頸的舊疤被冷汗洇溼,像朵在雪地裡盛開的墨色花。
平安夜前夜,桑疏晚推着輪椅帶她溜出醫院。雪粒子打在便利店的玻璃上沙沙作響,她們分食一碗關東煮,看店員在櫥窗貼聖誕老人的貼紙。桑霽月忽然指着街對面的電影院:“《羅馬假日》重映了。”下一秒,桑疏晚已經把她推進旋轉門,輪椅碾過地毯時,她聽見對方說:“這次沒人敢趕我們出去。”
影院裡空無一人,銀幕上赫本咬着冰淇淋笑時,桑霽月忽然握住桑疏晚的手,放在自己後腰——那裡的肌肉已經能輕微發力。桑疏晚的指尖在她脊椎處輕輕顫抖,像在觸摸某種失而復得的珍寶。當片尾字幕滾動時,桑霽月看見她悄悄抹了下眼角,卻在自己轉頭時,迅速換上副嫌棄的表情:“關東煮的蘿蔔塊煮太爛了。”
新年鐘聲敲響時,她們在醫院天台放孔明燈。桑霽月裹着三條毛毯,看桑疏晚在燈面上寫願望,字跡被寒風吹得歪歪扭扭。“許的什麼?”她縮着脖子湊近,卻被對方用凍紅的鼻尖抵住額頭:“說出來就不靈了。”孔明燈升起的瞬間,她瞥見燈面上的兩行小字,一行是“桑霽月早日康復”,另一行是被劃掉的“願我們永不分離”。
立春那天,桑家老宅寄來新的族譜。桑疏晚翻到最後一頁時,發現“桑霽月”的名字旁多了行批註:嫡女,承繼影視事業部。陽光落在兩人交迭的腿上,桑霽月晃着已經能輕微活動的腳踝,忽然說:“其實我偷偷查過,我們的生日相差整整七個月零七天,剛好是北斗七星的週期。”
“所以?”桑疏晚合上族譜,指尖劃過她腕間重新戴上的祖母綠手鍊。桑霽月忽然傾身,在她額頭落下個輕如羽毛的吻:“所以你是我的天璣星,我是你的搖光星,註定要在彼此的軌道里,亮成最亮的那對雙星。”窗外的玉蘭花正在抽芽,春風捲着她們的笑聲掠過病房,像掠過老宅的琉璃瓦,掠過加勒比海的浪尖,掠過所有她們共同走過的歲月。
復健結束那天,桑疏晚帶她去了個秘密地點。推開倉庫大門時,桑霽月看見整面牆的監視器裡,循環播放着她們從小到大的影像——有老宅的雪景,有片場的燈光,還有昨夜她在天台打盹時,桑疏晚替她蓋毛毯的畫面。“這是我們的星軌數據庫,”桑疏晚按下遙控器,所有屏幕同時亮起,拼出她們交纏的名字,“記錄着每一個,你在我身邊的時刻。”
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桑霽月扶着助行器走向門口,忽然轉身對鏡頭比了個“開槍”的手勢——這是她們新劇本里的經典動作。桑疏晚在監視器後笑出眼淚,看見畫面裡的桑霽月忽然彎腰,從助行器的籃筐裡摸出朵紙折的玫瑰,對着鏡頭輕輕吹了口氣。
紙玫瑰在空中旋轉着飛過,掠過所有記錄着時光的屏幕,最終落在桑疏晚掌心。她摸着花瓣上歪歪扭扭的字跡,那是桑霽月復健時用牙齒咬着折的第一朵花,上面寫着:“下一站,北極。”遠處傳來歸鳥的鳴叫,她望着窗外漸漸泛紅的天空,忽然明白有些故事從來不需要結局,因爲她們的每一個當下,都是正在書寫的永恆。
春風捲起桌上的劇本,《雙生2:星軌》的扉頁上,貼着兩枚嶄新的電影票根。桑疏晚望向桑霽月,對方也正看着她,眼底盛着比北極光更璀璨的光。她們知道,無論前路還有多少風雨,只要彼此並肩,每一步都將踏成星辰的軌跡,在時光的長夜裡,永遠閃耀,永不分離。
桑霽月從昏迷中醒來時,監護儀的滴答聲像極了老宅閣樓的座鐘。她費力地轉動眼球,看見桑疏晚趴在牀邊,指尖還攥着自己的手——那隻手背上插着留置針,貼着的膠布邊緣捲起,露出底下淡青色的血管。晨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對方發頂織出銀白的絲線,她忽然想起上次這樣近距離看她,還是在加勒比海的遊艇上,那人替自己撿回被風吹走的帽子時,睫毛上沾着的海鹽。
“醒了?”桑疏晚的聲音帶着砂紙般的沙啞,擡起頭時,眼下的烏青幾乎要滴進鎖骨。她伸手調整輸液架的高度,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新鮮的針孔——是爲了陪牀連續注射的提神藥劑。桑霽月想開口說“傻不傻”,卻發現喉嚨像塞着團浸了海水的棉花,只能用指尖輕輕叩擊對方手背,比劃出電影裡她們約定的“平安”手勢。
住院的日子漫長如被拉長的膠捲。桑疏晚把導演椅搬進病房,白天改劇本時,桑霽月就用棉籤蘸着溫水,在牀頭櫃上畫分鏡——她總說桑疏晚改戲時皺鼻子的樣子像只貓,而對方會反手用鉛筆敲她額頭,說“病號該乖乖看《動物世界》”。深夜陪護時,桑疏晚總會在她入睡後,偷偷用手機查國外最新的康復案例,屏幕藍光映在眼底,像藏着片不肯輕易示人的星海。
拆線那天,桑霽月對着病房的鏡子掀起病號服,後腰纏着的紗布邊緣滲着淡粉色。桑疏晚站在她身後替她換藥,指尖觸到新生的皮膚時,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她們在老宅地窖探險,桑霽月被生鏽的鐵釘劃破小腿,也是這樣咬着牙說“不疼”,卻在看見她紅了眼眶時,反過來用沾着塵土的指尖替她擦眼淚。
“醫生說下週可以做復健了。”桑疏晚的聲音從紗布後傳來,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桑霽月從鏡子裡望進她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倒影被小心地捧在瞳孔裡,像捧着塊終於拼完整的拼圖。她忽然轉身,用沒輸液的手勾住對方脖子,在她耳邊說:“堂姐,我夢見我們的極光戲了,你穿得像只北極熊,卻非要躺在雪地上拍星空。”
復健室的落地窗外飄起初雪時,桑霽月終於能扶着助行器走完整整十步。桑疏晚舉着手機錄視頻,鏡頭卻在她踉蹌的瞬間劇烈晃動——畫面裡閃過她衝過去扶住對方的身影,兩人撞在軟墊上時,桑霽月聽見她悶哼一聲,卻依舊緊緊護着自己的腰。後來回看視頻,才發現桑疏晚後頸的舊疤被冷汗洇溼,像朵在雪地裡盛開的墨色花。
平安夜前夜,桑疏晚推着輪椅帶她溜出醫院。雪粒子打在便利店的玻璃上沙沙作響,她們分食一碗關東煮,看店員在櫥窗貼聖誕老人的貼紙。桑霽月忽然指着街對面的電影院:“《羅馬假日》重映了。”下一秒,桑疏晚已經把她推進旋轉門,輪椅碾過地毯時,她聽見對方說:“這次沒人敢趕我們出去。”
影院裡空無一人,銀幕上赫本咬着冰淇淋笑時,桑霽月忽然握住桑疏晚的手,放在自己後腰——那裡的肌肉已經能輕微發力。桑疏晚的指尖在她脊椎處輕輕顫抖,像在觸摸某種失而復得的珍寶。當片尾字幕滾動時,桑霽月看見她悄悄抹了下眼角,卻在自己轉頭時,迅速換上副嫌棄的表情:“關東煮的蘿蔔塊煮太爛了。”
新年鐘聲敲響時,她們在醫院天台放孔明燈。桑霽月裹着三條毛毯,看桑疏晚在燈面上寫願望,字跡被寒風吹得歪歪扭扭。“許的什麼?”她縮着脖子湊近,卻被對方用凍紅的鼻尖抵住額頭:“說出來就不靈了。”孔明燈升起的瞬間,她瞥見燈面上的兩行小字,一行是“桑霽月早日康復”,另一行是被劃掉的“願我們永不分離”。
立春那天,桑家老宅寄來新的族譜。桑疏晚翻到最後一頁時,發現“桑霽月”的名字旁多了行批註:嫡女,承繼影視事業部。陽光落在兩人交迭的腿上,桑霽月晃着已經能輕微活動的腳踝,忽然說:“其實我偷偷查過,我們的生日相差整整七個月零七天,剛好是北斗七星的週期。”
“所以?”桑疏晚合上族譜,指尖劃過她腕間重新戴上的祖母綠手鍊。桑霽月忽然傾身,在她額頭落下個輕如羽毛的吻:“所以你是我的天璣星,我是你的搖光星,註定要在彼此的軌道里,亮成最亮的那對雙星。”窗外的玉蘭花正在抽芽,春風捲着她們的笑聲掠過病房,像掠過老宅的琉璃瓦,掠過加勒比海的浪尖,掠過所有她們共同走過的歲月。
復健結束那天,桑疏晚帶她去了個秘密地點。推開倉庫大門時,桑霽月看見整面牆的監視器裡,循環播放着她們從小到大的影像——有老宅的雪景,有片場的燈光,還有昨夜她在天台打盹時,桑疏晚替她蓋毛毯的畫面。“這是我們的星軌數據庫,”桑疏晚按下遙控器,所有屏幕同時亮起,拼出她們交纏的名字,“記錄着每一個,你在我身邊的時刻。”
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桑霽月扶着助行器走向門口,忽然轉身對鏡頭比了個“開槍”的手勢——這是她們新劇本里的經典動作。桑疏晚在監視器後笑出眼淚,看見畫面裡的桑霽月忽然彎腰,從助行器的籃筐裡摸出朵紙折的玫瑰,對着鏡頭輕輕吹了口氣。
紙玫瑰在空中旋轉着飛過,掠過所有記錄着時光的屏幕,最終落在桑疏晚掌心。她摸着花瓣上歪歪扭扭的字跡,那是桑霽月復健時用牙齒咬着折的第一朵花,上面寫着:“下一站,北極。”遠處傳來歸鳥的鳴叫,她望着窗外漸漸泛紅的天空,忽然明白有些故事從來不需要結局,因爲她們的每一個當下,都是正在書寫的永恆。
春風捲起桌上的劇本,《雙生2:星軌》的扉頁上,貼着兩枚嶄新的電影票根。桑疏晚望向桑霽月,對方也正看着她,眼底盛着比北極光更璀璨的光。她們知道,無論前路還有多少風雨,只要彼此並肩,每一步都將踏成星辰的軌跡,在時光的長夜裡,永遠閃耀,永不分離。
《雙生2:星軌》的開機儀式選在春分那天。桑霽月穿着戲裡的白色斗篷站在冰島的極光下,助行器已經換成了雕花手杖,杖頭鑲嵌的祖母綠碎光流轉,像把桑疏晚的眼睛隨身攜帶。導演喊“action”的瞬間,她看見不遠處舉着場記板的桑疏晚突然轉身,雪粒子落在對方睫毛上,竟比記憶裡任何一場戲的打光都要溫柔。
這場極光戲需要桑霽月躺在雪地上旋轉,攝影師趴在三腳架後皺眉:“腰部受力可能有風險。”桑疏晚忽然卸了羽絨服蹲進鏡頭,把自己的羊絨圍巾墊在她後腰,白色毛線很快被雪水浸透,卻在監視器裡暈開片柔和的光區。當第一縷綠色光帶掠過天幕時,桑霽月聽見桑疏晚在零下十五度的寒風裡喊:“月寶,看鏡頭時記得擡下頜,像這樣——”她仰頭的瞬間,看見對方正單膝跪在雪地裡,膝蓋處的棉褲已結出冰殼,卻仍用凍得發紫的指尖比劃着角度。
拍攝間隙,她們躲在改裝過的露營車裡取暖。桑霽月往桑疏晚手裡塞了個暖手寶,觸到對方掌心的薄繭——那是去年她臥牀時,桑疏晚每日替她按摩腿部肌肉磨出的痕跡。車載電視正在重播舊版《雙生》,畫面裡十二歲的自己舉着玩具槍跑過老宅走廊,桑疏晚穿着不合身的燕尾服在後面追,假髮歪到一邊卻仍繃着聲線喊“小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