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坐在韓千洛對面。我特麼就知道,只有到了吃飯的點他一定會出現!
“聽說你早上跟影棚的同事吵架了?”他若無其事地問。我便漫不經心地答:“是啊,看着那個年紀輕輕還口若懸河的小丫頭我就火大。”
“你說的那個是女人叫susan,是我外婆的私助,今天已經三十六歲了。”韓千洛一句話把我的西葫蘆給噎下去了。
“啊?可她看起來很年輕——”
“年輕就能嗆人家麼?姚夕,我以爲你情商挺高的,怎麼也幹那種俗事?”
韓千洛挺嚴厲地訓我。訓得我頓時無地自容:“名珏背靠皇翼,打的是國際的品牌。公司的經營理念和人員文化都不同,上到CEO下到清潔工,人人都是平等的。
不是你在名揚的那種論資排輩的家族企業,連肖正揚那廢物都能混一輩子。
所以之前那一套,在我這裡行不通。你要是真想好好做。就拿出點樣子來。”
很少見到韓千洛吃飯的時候能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這多耽誤吃啊!
我相信他這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所以我點點頭——
“哦,我知道錯了……”嚼了嚼食不知味的米飯粒,我小聲說:“下午我就把衣服改好給他們送過去。”
然後偷偷擡眼看了看韓千洛的眸子,裡面映倒着的我委屈的小模樣。就跟不小心打碎了魚缸的貓兒似的。
其實韓千洛說的一點沒錯——的確是我矯情在先了。身爲他的太太。我就更應該對公以身作則,否則跟黎安娜那種姑娘有什麼區別?
我想:韓千洛是在帶着我往更好的方向成長,成長到像他那樣優秀的人。就可以無堅不摧了。
“對了,沈欽君說希望我陪他去見見姚瑤。”
“我知道。”韓千洛提着筷子:“你怎麼想?”呆亞討圾。
“我想要麼就去一下吧。早點幫林萍打贏了官司,說不定沈欽君就可以早點離開這裡的,我實在不怎麼想見到他……”我低着頭說:“你揹着我把我前夫弄到這裡來,這事兒我還沒跟你計較呢——”
“我叫沈欽君過來當然是有用意的,否則我給他那麼高的薪資是過來撐門面麼?
他長得又沒有我帥……”
我被一坨炒麪給嗆着了,咳嗽連連的。
終於相信。多麼難過的心情只要在韓千洛身邊就都顯得無所謂了,他可真有魅力啊!
後來我問了他張曼迪手裡兩千五百萬的事。他告訴我,既然我願意去見姚瑤,那就等她跟我說吧。
於是我也埋着頭,不多想。反正韓千洛想說的時候總歸會說,就算不說也會有別人說——就比如現在!
安森過來找他:“韓先生,名揚的沈老先生要來見您。”
“哦,讓他直接到餐廳來吧。”韓千洛遊了下眼睛。我則替他提了口氣:“喂,別這麼囂張好不好?你現在把人家孫子都給拐走了,沈良修可是變着法想找機會揍你。”
韓千洛想想,覺得有道理,於是對安森說:“你上去把沈總也叫下來。如果捱打的話,他先扛着。”
我:“……”
等我看到沈良修的時候,感嘆韓千洛的未雨綢繆還是挺有先見之明的。
因爲這老頭今天橫看豎看都是一張打人的臉。
而且會見的地方也實在太接地氣了,就在一樓餐廳旁邊的小休息室。飲料還特麼是自助的!
就這樣,我挺着個肚子拿着托盤,用一次性紙杯打了一些酸梅湯端上來算是什麼鬼!
大概韓千洛是有心要激怒沈良修才這麼做的吧。這個賤人,他一定是相信沈良修以及他那個一手能咔嚓擰斷人脖子的保鏢不敢把我怎麼樣,才肆無忌憚地留我在身邊當小蜜!
等會兒——擰斷人……脖子?
我覺得今天這個梗我好像在哪聽到過一次。可還沒等我細想呢,沈欽君就下來了。
然後沈良修劈手丟過去一摞什麼文件,直接就砸他臉上了。
有一頁紙飄在我腳下,我凝着眉頭掃了一下,基本上也就明白了。
“這是你籤的?!”沈良修一手點着柺杖,狠狠戳在地面上。
“沈老先生有什麼問題麼?”沈欽君倒是面不改色:“這是我在名揚解職之前授權簽訂的銷貨協議。
後續相關工作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如果沒有記錯,這批成品應該在聖誕節前交貨。”
韓千洛站起身來:“如果是以前的事,那和我們沒什麼關係。沈老先生,失陪了。”
他拉着我就要走,看樣子是打算把可憐的沈欽君一個人扔在原地受虐。
——結果當場又被那個保鏢給攔住了。
我還以爲韓狐狸能把我的大肚子推上去擋呢,還好他沒做這麼抖節操的無恥之事。
“你給客戶的協議上嚴格規定了我們的交貨期以及這一批成品衣裝的來料成分——”沈良修走到他孫子跟前,雖然小老頭縮着身高也就比我高那麼一點,但氣場還是挺震撼的:“沈欽君,我只知道你不成氣候,還真沒想過你是個吃裡扒外的孬種!
我倒是應該跟你去驗驗血,看你是不是林萍在外面跟野男人偷生的種!”
“沈老先生,公對公私是私,請您——不要再侮辱我母親。”
我拉拉韓千洛的袖子:“喂,他們家人就這麼喜歡在別人地盤吵架麼?”
“噓——”韓千洛意思是等會兒再跟我解釋。
我說你不用解釋,我看明白怎麼回事了。
其實就在剛纔我看了地上的那份協議,又結合湯緣之前跟我提到過的供應原料——差不多也就明白沈良修爲什麼而抓狂了。
在不久前,韓千洛這裡的皇翼就跟S市一家馳名的外購直銷面料供應商簽訂了一份帶有排他條款的協議。
協議要求對方引進來自新西蘭的拋光高分子羊絨料子給我們明年第一季度的春裝新品做主打。
而這種分子材料屬於國外新興的一類明星高端品,在國內市場都還是試運用階段,尚且沒有穩定的供貨渠道。能聯繫到的供應商也不過就那麼一兩家。
而且在簽訂的協議中還有這樣一條:說爲了保證我們皇翼的新品核心競爭力,供應商在今年二月之前是不被允許提供相同質地的面料給國內其餘同業競爭的對手。
所以目前市面上能找到的這種料子都在韓千洛的手裡,就是之前湯緣查庫查了一半的那些,都在皇翼的後倉裡堆着呢。
可是現在,沈良修扔出來的一份協議是沈欽君在離開名揚之前簽訂的。上面白紙黑字地與購貨商承諾了:名揚要出庫的這一批男裝,也會採用這種拋光高分子羊絨面料!
鬼才相信是巧合好不好?
沈欽君之前是名揚的高管,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供貨週期有多長。這臨時簽訂的大單協議,偏偏比之前短了半個月不說,還把違約賠款額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現在等於說水到渠成,卻沒有米下鍋。沈老爺子來抓狂纔是人之常情。
畢竟對於一個八十歲的老企業家來講,還有什麼能比被自己孫子黑了一道來得狠?
“沈老先生您誤會了,我們皇翼在聘用沈先生爲CEO的時候並不瞭解他在之前任職的公司有過什麼歷史行爲。”韓千洛躋身進去說:“只要不是違法違規的操作,我們也無權干涉。
至於沈老先生眼前的困難,不過就是幾批料子的事兒。咱們可以好好商量——”
然後我就聽到韓大賤人給沈良修報的價是市場上的三倍……
你愛買不買,反正這種面料只有我有。不買你就只能對下家客戶違約賠款,反正橫豎都虧錢!
我挺擔心韓千洛的,因爲沈良修的表情真的是很想揍人的。
“韓先生,我以爲我們已經是可以共同合作的朋友了。你這背後裡戳上來的一刀……可是挺不地道的。”沈良修極力壓着臉色,攥着柺杖的手上已經是青筋暴起了。
韓千洛那一臉無辜又冤枉的表情真是,跟talking-tom似的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我都很像踹死他:“沈老先生,這個真是誤會。我之前也的確不知道名揚有跟客戶簽訂了這麼大一批訂單,對這種料子有這麼大的市場需求量。
我發誓我要是早知道,絕對不會幹這麼劫道的事兒。
不過想想吧,這也不能都怪我是不是?雖然皇翼佔了名揚三成股,但沈老先生一直防我跟防賊似的,高管會議也不許我參加。
這才大水衝龍王廟,呵呵。”
沈良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要多少錢才肯把這批貨出給我?這次我輸在內賊手上,認栽了。
警告你開口給我小心着點,我老頭子活了一輩子。最不怕的,就是魚死網破。”
韓千洛那表情畫外音大概就是‘你當我是嚇大的啊’,一縱即逝的笑意旋即收出嚴肅:“安森,去把我桌上的文件拿過來,沈老先生要麼坐下說?”
沈良修狠狠盯他一眼,轉臉面向沈欽君:“他給你開多少薪資,我們沈家將來的一切還不都是你的?你個沒用的東西,給我滾回來!”
沈欽君面不改色:“不必了,我已經在這裡簽了同業競斥。而在名揚那麼多年,卻沒有任何協議束縛。
其實您比誰都清楚我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媽媽替誰背的黑鍋,張曼迪的錢又是從哪來的?爺爺,您的良心可以安一輩子,但我不行。
如果我不能靠名揚護住我和我媽的尊嚴,那我就親手毀了它,再重建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