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宏信銀行行長陳勉遇刺身亡的頭條都給擠下去的,也只能是名揚集團將於下月初完成被收購的最後事宜這等令人大跌眼鏡的勁爆消息了!
收購的主體用腳趾頭想想我也能猜到是皇翼。
作爲本市本年度最大的一起商業集團重組吞併案,以至高的效率。侵略式的壓迫,幾乎亮瞎業內外人的眼球。
我作爲站在離當局者身邊最近的一位旁觀者。回憶這短短一個月來,名揚的資金鍊斷跳數次,商譽直線下降,幾次股市動盪早已使投資方失去了最後的信心。呆撲助號。
供應商紛紛轉向,股東各自心懷鬼胎。加上原執行董事解職後跳槽,所有人都已經捂緊了口袋作壁上觀。
我以爲,這就是韓千洛給死去的朋友們帶來的唯一慰藉。如他之前的作風一樣,從內部打開暗黑潰爛的心,再開啓一場屠殺盛宴。
可是你贏了又怎樣,死了的人也活不過來了……我嘆了口氣。走進大樓。
今天公司里人很少,零星的事物也不繁忙。
我差點忘了歐企的文化已經跟以前完全不同。聖誕節是他們的大節日,很多人都休假走了。剩下的一些人,心思也都在即將迎來的元旦上。
我剛到門口的時候接到韓千洛的電話,他叫我去他的辦公室把他的一個什麼文件帶回來。
我有他辦公室的鑰匙,推門進去後按照他的指示找抽屜。
“紅色的L型文件夾?恩,就是這個。”我翻了翻。全英文的,應該是什麼企劃合同之類,懶得費腦子去看了。
然而一不小心從抽屜的角落裡飄過來一張票據。
我看到旁邊的一個小盒子裡裝的都是。可能是韓千洛的報銷發票。
本想把它疊起來塞回原位的,這麼隨眼一瞄,我發現那是一張出租車專車發票。
時間是十月十二號下午一點左右,上車地址是機場,下車地址是民生大道。
我本來沒多在意的,但韓千洛自從跟我在一起後只出過兩次國。一次是八月份程風雨生日前後,另一次帶着韓千蕊出去。
只是十月十二日。這個日期我永遠也忘不了。
——那是我爸爸去世的日子。
印象中那天韓千洛是跟我說他的航班延遲了,一直快到凌晨纔出現在姚家的守靈現場,以弄瞎蔣懷秀一隻眼睛爲開場白。
關於韓千洛那一個月的動向,我早就從他的護照裡看出不實——他來來回回進境出境好多次,都沒有跟我坦白過自己在幹什麼。
但我沒想到就連那天的行蹤都是虛假的!
他明明就在S市,明明中午的航班就已經回來了,卻要騙我?
在我父親去世這麼關鍵的時候,我那麼需要他那麼傷心絕望,可他爲什麼一直不出現呢?
捏着這張報銷憑證,我把目光聚焦在民生路這個地址上,這裡有什麼特別的?我是路癡,向來沒有空間方位感,一時半會兒想象不出什麼端倪。
“請問——”突然有人敲門,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頓時驚訝不已:“朱律師?”
來的人是朱鳴鶴,我爸爸的遺囑公證律師。當初因爲要跟姚瑤鬥,害得人家陪着我們折騰了好幾趟。本來我還想找個時間請人家吃頓飯,再就我父親生前的一些事問問。沒想到韓千洛這隻老狐狸,一口氣把姚瑤她們壓到死,連點喘息的空餘都沒有。
可我沒想到他今天會專門來找——我?
不對,這裡是韓千洛的辦公室,所以他應該不是來找我的。
“啊,韓先生今天不在?”朱鳴鶴跟我打了個招呼:“我是來給他送文件的。本來約好週一下午,但我臨時要出差,所以——”
“交給我好了,我是他太太。”我以爲韓千洛有其他的事諮詢律師。
可他爲什麼不選俞成瑾或者楊驕呢?別跟我說考慮律師成本——韓大賤人最不缺的就是錢。
“哦,也可以。這反正也是關於您父親生前那筆債務的交割手續問題,您跟您先生說一下。公證賬戶下個月解凍,錢可以流通了。”
朱鳴鶴說着這些話只能讓我聽明白個大致輪廓:“朱律師,您什麼意思啊?當初繼承我爸爸的那筆遺產時的確有兩千多萬的債務倒是不假。
但這筆錢不是說……只是我爸以前跟朋友去澳門時欠的一筆墊付賭債麼?現在我和蔣懷秀已經按比例分攤了債務,還給債權人就是了。
和韓千洛有什麼關係?”
其實我對我爸爸的這筆債務本來就心存疑慮。且不說他一生不貪菸酒,那些奇奇怪怪的不良嗜好更是與他搭不上關係。
當然也不排除商務交流中,高興了消遣幾把。畢竟像他們這種人,偶爾在賭場磨個小千萬都是很正常的。
所以當時我只是確認了借條字劇以及我爸簽章的真實性,並沒有考量過他那位姓什麼已經忘記了的朋友到底是幹嘛的。
像我爸這個身份和年紀,朋友很多,我幾乎都不認識。
“姚女士不知道?”朱鳴鶴的表情自帶畫外音‘我是不是多嘴說了什麼’?
我木然搖頭,但可是一點都沒有就這麼敷衍放過他的意思。
後來朱鳴鶴實話說了,我父親欠的究竟是賭債還是他自願羅列出的一筆贈予,這個已經無從考究了。
其實有很多人用這個方法在遺囑之外轉移資產,因爲贈予要有贈予稅,遺產要有遺產稅。
而用償還賭債的方式來獲取純現金,在數額不會引起警示的狀況下,安全有效。
當然,前提是要雙方達成共識,總不可能單方面拿個欠條過來騙錢吧——言下之意,當前最流行的就是,很多有錢人在臨死前會有這種辦法給小三啊小蜜啊之類的留一筆錢。
那些正室家屬雖然氣得眼藍,但也沒辦法——人家就是石頭剪子布猜拳贏的錢也說得通。
聽到這兒我有點不爽了。雖然我爸留給我的已經不少了,我也很感恩。但一聽事件裡有貓膩,隨便什麼人都會質疑一下:“朱律師,這不是騙人麼?
我爸的錢明明是留給他的家人的,這個叫……陸Anson的到底是誰?
爲什麼我父親會願意無緣無故地在臨終前加上這麼一條債務,承諾償還他兩千七百萬——”
“這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陸先生的委託代理人是您的先生韓千洛。而且這兩千七八萬將被用作名珏增資。
所以我今天來是要跟韓先生商量這件事的——”
我:“……”
David=代維,Anson=安森!
上一次沒算明白的題,這一次我動動小腦就清楚了!
我早該想到,無緣無故多出來的債務把姚瑤和蔣懷秀給逼成了鬼,要說跟韓千洛沒關係,我姚字倒着寫!
但是韓千洛是什麼時候揹着我跟我父親商量的?他又是用什麼理由來說服我爸拿出這樣一筆錢來平白無故送給他?
難道是爲了對付姚瑤保護我?我覺得說不通——
要是那樣的話我爸乾脆改遺囑不就得了?
他直到最後都念着舊情,都願意留些遺產給蔣懷秀,又怎麼可能由着韓千洛坑她們?
不管動機,不管真相,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
韓千洛在我爸爸去世前,絕對是去見過他的!
我攥着剛纔情急之下揣進衣袋裡的那張出租車發票,越來越不安起來。
“朱律師,我記得你們的事務所在附近吧?”
“哦,就這個區,前進路民生路的交匯口。往第一腫瘤科醫院過去一點——”
我丟下朱鳴鶴,瘋了一樣跑出去!
第一腫瘤醫院不就在民生路上麼?!那是我爸爸最後的住院醫院,最後的一個多月,他一直在第一腫瘤醫院的高級加護病房。
無論我用盡什麼辦法都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個巧合,韓千洛揹着我回國,卻出現在我爸自殺前的現場!
我快要瘋了,我無法想象當初所有的信任究竟是紮根在堅實的土壤中,還是鏡花水月中。
口口聲聲的保護,信誓旦旦的‘不會傷害’,到底什麼纔是我能相信的!
然後嘭一聲我撞進了沈欽君懷裡——
“姚夕你怎麼了!”
看到他驚恐的樣子,我才意識到我已經失魂落魄淚流滿面了。
“沈欽君……你昨天說的那些話,我求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抓着他的衣襟,歇斯底里。
“姚夕,你究竟想問什麼……”
我搖頭,搖得很兇很兇。因爲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想問什麼——
我該問什麼?問爲什麼一步步走下去,會發現所有的蹊蹺都開始指向我身邊的那個男人。
我曾經的預感,曾經的擔憂,會不會在我已經決定原諒之前就成就了定局?
所以我好不容易纔抽出大腦中最後的一絲理智,我問了一個也許全世界都聽不懂,但我相信沈欽君一定能聽懂的問題。
“我要你告訴我……韓千洛他究竟,在做什麼?”
沈欽君輕輕放開我,臉上的顏色略略柔和一點。他說:“姚夕,你若是不願相信我的話,不如跟我去見見我爺爺吧。
見了他,你就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