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韓千洛把西裝外套搭在椅子上,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處。腳下放着一盆溫水,正用毛巾幫我媽王倩擦着手腳。
“媽,人家說出去前。回家後都要洗個澡。這裡不方便,我就幫你擦擦,等下夕夕過來----”
“韓千洛……”我怔怔地站在門口,喊了他一聲。
“正說你你就來了?哦,那你做吧。”韓千洛起身把椅子推給我:“象徵地擦擦就好。衣服還沒換,我又不方便。”他拎了個袋子遞給我,裡面裝了一身挺不錯的純棉老年款上衣長褲。
“你怎麼……在這兒?”我弱弱地放下手裡的東西,私以爲自己還真是沒有韓千洛細心。
東西都準備在福利院裡,壓根就沒想着給我媽帶件新衣服來!
“媽都叫過了,怎麼也得抽空來接一下。”韓千洛瞄了我一眼:“我明天要出國,還好趕上了。”
“別以爲你這樣……我就不生氣了……”我低下頭,弱弱說了一句。
然後就看我媽歪着半邊臉笑着,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夕夕……不許……不許小孩子……脾……氣……”
“好了,媽~”我嬌嗔一聲:“咱們換衣服,回家啦!”
我把韓千洛給推了出去,臉上微微有點發燒。
推着輪椅,我們終於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東山監獄的大門。
那一刻,我覺得我媽獲得了新生。我也獲得了新生----接下來的路,一定不會太難走了吧。
“你這是要去哪啊?”我覺得韓千洛這路開的有點太自作主張了吧,都不用問問我麼?
“雲江福利院。”他回答。
“喂!我給我媽找好了----”
“我知道,就公司附近那個鳥窩似的?”韓千洛瞄了我一眼:“老人家經歷了這麼多事,到了晚年就想有個歸屬感。你讓她搬來搬去的忍心麼?”
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拿三分之二眼白瞄他:“可是我定金都交了。
而且,我聽說雲江福利院是s市設備最好的,但是想要住進去的得滿足一定的條件。
要什麼孤寡老人,疲睏人士或者疑難雜症的。
貌似跟醫療器官遺體捐贈協會,以及大病科學研究所什麼的都有合作。主要是面向社會募集資金的慈善機構----
一般人想去還去不了呢!”
“有規矩就有例外,我倒是覺得雲江福利院這樣的運作模式很值得欣賞。”韓千洛說:“它背後的大股東是s市地產巨頭興業集團,總裁葉啓皓是程風雨的朋友。而且他的妻子也在這所福利院做護士長。
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會給你媽媽最好的照顧。”
這一段話裡信息又爆炸了,我暫時沒能濾清人物關係----但只要知道韓千洛是很牛逼的就對了!
雲江福利院坐落在s市郊區,靠近這個區內最高檔的別墅羣。
風景秀美,環境宜人,看起來就像一座投資不菲的公園。
別說是我媽了,就連我都很想住進來。
韓千洛已經幫我媽辦好了手續,所以我們在前臺大廳沒等多久,就看到以爲二十七八歲的白衣女護士下樓來。
她長得挺可愛的。用可愛來形容這個年紀的已婚婦女的確有點奇怪。但我想不到別的詞,因爲比起漂亮和端莊,我覺得她更適合用可愛來定位。
一張娃娃臉上眼睛骨溜溜的像會說話一樣,皮膚挺白,眉毛自來帶笑。
她的長髮盤在護士帽的後面,素顏朝天,身材嬌小,所以讓那高高隆起的小腹看起來有點吃力。這……有六七個月了?
我是個準媽媽,所以一看到別的大肚子女人,心下本能地會產生一絲想要靠近的親切。
“你好。姚女士是吧?”她熱情地向我打招呼:“我叫唐小詩。是這裡a區特護v病房的護士長。以後,您母親的一切都由我們部門來負責。”
“唐……唐姐您好。”既然是我媽媽的負責人,我總得想辦法套套近乎啊。於是趕緊上去跟她握握手:“那我媽媽,就勞您費心了。”
“別客氣,風雨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她甜甜一笑,那眉眼之間不由自主地讓我想到----如果韓千蕊再過個十年八年,差不多也應該是她這樣的氣質吧。
幫我媽辦理好了入院手續,洗了澡換衣後,我看着她午睡了纔想起來應該跟陪着我奔波一整天的韓千洛道一聲謝。
此時韓千洛靠在福利院樓下公園的噴水池邊,他把外套留在車裡,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休閒襯衫。
八月的晚風又黏又膩,但在我路過他身邊是,又彷彿能被他身上那股清爽的男士香水洗禮出一絲清沁。
“韓千洛,謝謝你。”布縱共扛。
“不客氣,舉手之勞。”
“我只爲我媽這件事感謝你,”我鼓了鼓腮,皺下眉:“週五的事,我還是很生氣。”
“哦。”他不說話,伸手抽了支菸。剛剛點燃突然又意識到我是孕婦,立刻就給熄滅了。
“沒事……你吸你的,我可以離你遠點。”我剛想往後退兩步,就見他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攬住我,輕輕把我壓在欄杆上。
好……曖昧的相對位置啊。
他那海一樣深邃的眸子快要盯得我透不過氣,雙臂微微的力度沒有把重量全部加註在我身上,但我就是絲毫也動彈不能!
“那天在沈良修的壽宴上,你什麼意思?”
“什……什麼……”我心虛地移開目光:“什麼什麼意思?”
“你當我沒看見麼?”他一手挑起我的下巴,脣角笑意清淺:“跟馬上要離婚的丈夫高調秀恩愛,你秀給誰看?”
我甩了下下頜,皺着眉挑釁道:“你也說了是馬上要離婚……這不是還沒離麼?我秀給全世界看也不違反道德好不好!”
韓千洛眯了眯眼睛,低下頭向我靠近了幾分。如果我的視覺度量沒有錯的話,他的脣此刻離我就只有半寸了。
我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吸裡淡淡的薄荷糖香……
“眼睛閉上。”他用命令的口吻說。
我嚇得趕緊閉上了,閉了以後才意識到----他該不會……是要吻我吧?然後就覺得鼻尖上涼涼的,不知道是什麼。
一睜開眼睛,一隻烏龜探頭探腦地在我眼前晃悠着!
“啊!!!”我一聲驚叫差點招來警犬。
“韓千洛你神經病啊!”
“不喜歡麼?”他的表情有點受傷:“剛纔在放生池裡看到它爬上來的。我以爲你害怕毛茸茸的東西,會比較喜歡這種。”
“我……我有非人類生物恐懼症。”我訕訕地看了看這隻巴掌大,背殼厚厚的小龜:“謝謝哈,還是放生吧。”
“沒用的,這東西通人性。”韓千洛對着烏龜笑眯眯地說:“我扔進池裡幾次,它都爬上來。可能是比較依戀人吧。”
我嘆了口氣,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心裡有點怪怪的滋味。
而就是這稍微不在狀態的一點遊神,也被韓千洛那雙不饒人的眼睛捕捉到了:“你這個表情,怎麼好像有點失落?”
“哪……哪有……”我的臉稍微有點紅。
“我對已婚的沒興趣。”韓千洛冷笑一聲,一個拋物線就把烏龜給扔回放生池了。
我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對取向不明顯的男人也沒興趣’。然後接下來的三分鐘,我們兩個肩並肩伏在欄杆上,看着那隻小烏龜遊啊遊,抓到岸邊慢慢往上爬。
然後韓千洛看看我,我也看看他。
他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我眨了下眼睛,歪着頭:“真巧,我也想到了。”
然後我們兩個深吸一口氣,異口同聲地說:“它該不會是陸龜吧?”
接下來,我們笑成一團,笑得路過的人都以爲我們是神經病。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敞開心扉地大笑過了,就好像一切陰謀與陰霾都在這個時間裡被掃蕩到異次元去。而韓千洛的笑容----
我見過韓千珏那近似孩子一樣天使般純淨的笑臉,也曾竊竊想過,如果有一天韓千洛也那樣子笑,一定也非常的好看。
就像……現在這樣……
第二天公司一早結束了晨會後,韓千洛過來跟我說他下午的飛機要走。也沒別的事要囑咐,只說讓我抽空看着點韓千蕊。
提到這個,我心裡訕訕地。便把那小丫頭跟姚瑤的幾次衝突對韓千洛說了一遍。
我看着那男人越來越緊皺的眉頭,心裡也有點那個。
然後他當着我的面給程風雨打了個電話,大概意思就是自己不在的時候有什麼狀況都要他擔着點,否則這個生日就讓他過成祭日。
我冷颼颼地看了韓千洛一眼:“你不是說……程風雨很靠得住麼?”
“恩,也就是看在是他的份上我才願意放下心。”韓千洛點了下頭:“否則就阿蕊那個瞎胡鬧的性格,就是給她栓牆上她都能給牆撓個洞。”
“哦對了,程風雨的生日party也邀請我和緣緣了。”我說。
“那就去吧。我大概是那天凌晨的飛機回來,估計是趕不上了。”韓千洛看了看時間:“還有事麼?我差不多要走了。”
“也沒有大事,”我有點扭捏:“只是我跟程風雨不熟,不知道該買點什麼禮物。”
韓千洛冷笑一聲,徑自往電梯那走:“買個硅膠女友吧,這小子禁慾有年頭了。”
我擦!我站在原地凌亂中,真心好同情程風雨這個誤交損友的傢伙啊!
不過……看他那樣子估計多半也是一丘之貉,半斤八兩的貨。
告別韓千洛以後,我打算去樓下影棚找周北棋。之前問他,他說他也會去參加生日party。
我琢磨着要不要諮詢下他的意見,結果巧的是,他也正乘了電梯來找我。
“姚夕,你今晚有空麼?”
這臭小子,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肯叫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