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蘇曜有意在此地築兩城一事引起了一陣激烈的討論。
確實,迪化這裡周邊水草豐美,有屯田的基礎條件,但此地畢竟遠離中原,移民統治成本高昂。
而且,這鬼地方周邊全都是遊牧部落,也沒有什麼通商價值,目前看來完全就是負資產一處,投入見不到收益。
但蘇曜身爲後世來人自然很清楚這裡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
不管是退則保護西域,還是進則圖取烏孫都是非常重要的據點。
不過嘛,目前想要在這裡站穩腳步,還需要解決一個問題,即是接踵而至的鮮卑人。
只有把鮮卑人徹底驅逐出這片地區,他們才能安心種田建城。
“什麼?”
“咱們不去浮屠城了?”
次日一早,休整一夜,本欲出發直奔浮屠城的諸將聽到蘇曜的命令後頓時一臉懵逼。
按照之前他們商議的戰術,漢軍將執行各個擊破的打法。
先是趁着烏孫人立足未穩,奪取卑陸,然後再挾大勝之威,一路席捲山北,趕在鮮卑人來之前拿下浮屠城,然後整頓城防,依託城池防禦狠狠的打擊鮮卑人。
如今計劃進展還算順利,他們已完成了一半,烏孫大軍一日即破,正該趁此時機橫掃車師後部纔對,怎麼大將軍又改了主意?
諸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曹操沉吟問:
“可是前線出現了什麼變化?鮮卑人比預計更快一些?”
“是了,浮屠城畢竟不是交河城,他們如今已是早有準備,若是鮮卑人速度也加快了,待他們頓兵城下時被鮮卑人從後面來上那麼一下,確實非常危險。”
“不過,浮屠小城真的有資格讓我們頓兵城下嗎?”
“怎麼想這都不是大將軍會擔心的事情吧。”
一時間衆人七嘴八舌,搞不明白這大將軍又想玩什麼操作。
只見蘇曜微微一笑:“浮屠小城已如甕中之鱉,只要打掉了鮮卑,他們便插翅難逃。”
“但若我們先破浮屠,鮮卑人恐逃之夭夭,最壞的情況就是他們盤桓不去,頻頻擾我糧道。”
說着,蘇曜手指點在地圖上他們腳下的位置:
“與其如此,不如就在這裡,先解決鮮卑這個心腹大患,眼見援軍盡滅,浮屠城則不攻可破也。”
蘇曜改變計劃的原因很簡單,因爲他發現了,小地圖上的鮮卑人似乎有犯慫撤退的跡象.
看來,打烏孫這下,還是打的太狠了。
“諸位大人,你們還猶豫什麼?我早就說那姓蘇的傢伙不好惹啊。”
鮮卑營地,在諸位鮮卑大人面前,一個山羊鬍的男人絮絮叨叨個沒完:
“你們看看,如今烏孫人已經完了,咱們不趕緊走,到時候.”
“閉嘴,這哪有你說話的份?”
鮮卑首領步度根怒喝一聲,一腳將那山羊鬍的胡人踹倒在地。
胡人,沒錯,此人是匈奴人也,名叫摩摩羅,正是之前被蘇曜打的東竄西跑,拋家舍業一路逃離部落,跑到了北方草原的休屠部的摩摩羅頭人。
當年,他在幷州被蘇曜嚇破了膽,眼見一個個驍勇善戰的勇士被殺戮,部落被滅族,他是望風而逃,最後竟然讓他一口氣跑去投靠了盤踞在並幽北方的鮮卑首領步度根。
不過好景不長,雖然步度根看在他帶來的部衆和牲畜的份上收留了他,但這位鮮卑單于的正統傳人卻在和東邊軻比能的交戰中敗下陣來,不得不再次遠走西方。
而這一切,其實也正是拜蘇曜所賜。
本來軻比能是不會那麼快就解決步度根的。
畢竟步度根是檀石槐的孫子,不但繼承先祖遺產,而且還控制了相當一部分漠南肥沃的草原。
但是,蘇曜在幷州的強勢崛起,使得本來應控制雲中、雁門、代郡等地步度根失去了擴張空間,而同時蘇曜在幽州殺烏桓叛賊以及另一位與軻比能作對的鮮卑頭人,使得軻比能在東方沒有後顧之憂可以猛幹步度根。
就這樣,在幽州北方,關內蘇曜快速統一的同時,軻比能也在快速崛起,步度根數戰不敵,失去了大片草場最終不得不逃向廣闊的中部草原,也就是北地與涼州北方的方向,將東方讓出。
這一路,步度根逃得鬱悶,曾經一度以爲天要亡他,這廣闊天地已無他立足之地。
然而他萬萬想不到,剛一來到這邊,就受到了當地鮮卑諸部落的熱烈歡迎。
原因也很簡單,還是因爲蘇曜。
當年,同樣被步度根趕出的騫曼王子就被蘇曜在雞鹿塞斬殺,西部鮮卑部落一時間陷入了羣龍無首的境地。
雖然實力已大爲不濟,但步度根還是很快利用自己血統的優勢,以及聯姻和拉攏等手段暫時成爲了西部鮮卑諸部名義上的領袖,與東方的軻比能隱隱相抗。
但是,比起軻比能起於草莽,受衆人擁戴,一步步靠戰爭兼併擴張,步度根的統治根基則脆弱的多,只能依賴祖先的威望和姻親部族的幫助,很多大事上都沒什麼決定權,比傀儡單于也就好上那麼一點。
也因此,步度根迫切的需要一場戰爭來建立自己的威望,而鮮卑諸部此時對於突然崛起,將觸手伸向他們後方的大漢也頗爲警惕,對於車師後部的求援非常上心。
於是乎,步度根與他們是一拍即合,當即起大軍前來支援。
與此同時,步度根還特意叫來了摩摩羅這個比較瞭解漢人,並且與他們數次交手的部屬。
然而,步度根卻沒想到,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結果就在大軍出發前不久,這摩摩羅知道了大漢將軍的名字後當即就像失了心瘋一樣,苦苦哀求自己不要帶他過來。
這一下步度根哪能遂了他的心意?
老子收留你是讓你出力的,該出力了你往後躲,那留你何用?
當即,步度根就不由分說的讓摩摩羅點起部衆,必須全員到齊。
然後,接下來這摩摩羅就開始頻頻的給他說那漢將如何如何不好惹,讓他不要輕易與蘇曜開戰。
老實說,對於摩摩羅的話,步度根是不怎麼在意的。
畢竟敗軍之將嘛,沒什麼膽量他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匈奴人的軟弱早成了鮮卑人嘲笑的對象,於是步度根就當笑話,聽聽匈奴人是怎麼捱揍,把摩摩羅當個逗趣的小丑。
然而,步度根也沒想到,這大庭廣衆議事的時候,那小丑竟然都敢來搗亂了。
“來人!把這個膽小鬼拖出去,重打二十鞭!”
“饒命,單于大人饒命啊!”
摩摩羅被拖出去時還在哀嚎,但很快就被鞭子的呼嘯聲和慘叫聲取代。
帳內一部分鮮卑大人哈哈大笑,連說軟弱的胡人就該用鮮血好好教訓,但也有一部分人被摩摩羅的話點醒,心中生起了些警惕。
“單于,這烏孫人也算是驍勇善戰,平時沒少和咱們比劃,現在這麼輕易就被漢人擊破,來者恐怕確實有些本事.”
“哼,烏孫人驕橫自大,輕敵冒進,有此下場不足爲奇。”
步度根冷哼一聲,解釋說:
“我聽斥候來報,那些烏孫人一到卑陸就四處縱馬圈地,驅逐當地部落,搜刮牛羊和女人。”
“這樣大敵當前卻只知道搶劫的軍隊如何能打勝仗?焉能與我鮮卑勇士相提並論?”
“況且我軍有三萬之衆,漢軍則人不滿萬,只要咱們能找準時機,給他們狠狠一刀,必能戰而勝之,一舉奠定我鮮卑在這西域的霸權,斷漢庭一臂!”步度根說的氣勢洶洶的,但是嘛,奈何他卻也不怎麼能指揮的動這支隊伍。
漢軍如秋風掃落葉一樣的橫掃了烏孫人,到底還是讓不少部落心生疑慮,他們的腳步也因此放慢了很多,在準噶爾盆地的南部徘徊,遲遲不進入車師控制的天山北麓區域,一副靜觀事態發展的樣子。
原因嘛,也很簡單。
南部山區地形複雜,不適合遊牧大軍作戰,既然他們的目標是保證車師不被漢朝吞併,那現在遠遠的在這邊對峙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只不過,這樣一來那些在準噶爾盆地附近生活的遊牧部落們就不太高興了。
這裡是他們的草場,如今大量戰馬牲畜在這邊消耗他們的肥力,同時不進入南方山區,也就意味着最初他們藉此擴張地盤的打算付諸流水.
沒錯,就像烏孫人趁機吞併卑陸一樣,附近的鮮卑部落也早有蠶食車師後部其餘國土的想法。
只不過,現在漢軍駐紮在卑陸,引弓不發,讓他們的算盤也都化爲了泡影。
就這樣,鮮卑與大漢兩軍開始了一段緊張的對峙。
漢軍立足於迪化,背靠車師前部的供給,在諸山口要道設防,建烽火哨臺。
而鮮卑人則在山下準噶爾盆地的草場放牧,警惕的監視着漢軍的動向,尋找可乘之機。
於是乎,一時間戰爭的走向歸於傳統,一晃十餘日過去,這邊戰場除了小規模的斥候戰外,大家都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
但是,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隨着事態的發展,如今已有無數雙眼睛都緊緊的盯住了這裡。
“戰又不戰,走又不走,漢人難道準備就這樣在這安家了不成?”
“那可是上萬大軍的人吃馬嚼,他們莫不是覺得自己能耗過就在山外放牧的鮮卑人不成?”
說話的是車師後國的摩虎羅。
天知道他這十幾天是怎麼過來的。
漢軍引弓不發,鮮卑人也是遠遠觀望,讓他這個始作俑者如坐鍼氈。
每日他站在浮屠城頭,望着西北方向的山口,既盼着鮮卑大軍來援,又怕漢軍突然殺到。
到了這個時候,他現在心裡是後悔不迭。
要是早知漢軍能有如此本事,他還不如早早歸降,也省的如今淪爲魚肉。
但很明顯,如今局勢發展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不管是漢人獲勝,還是鮮卑獲勝,可以想見的,自己以及後國的未來,恐怕都不會好到哪去。
“最好讓他們兩敗俱傷,誰也顧不到我們纔好!”
摩虎羅暗搓搓的想着,每日催促鮮卑出兵救援。
與此同時,在戰場上對峙的也不止漢鮮兩家,就在玉門關西北不遠處,徐晃、高順和黃忠等人率領的大漢步兵也正在與兩萬西域聯軍對峙。
他們受命把守道路,不讓這些西域聯軍干擾北方的戰場。
而這個任務完成起來相對就簡單很多,因爲這些西域聯軍也沒什麼強攻的打算,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北方最終戰果的出爐。
大漢與鮮卑的對峙,讓他們想起了塵封已久的回憶。
幾百年來,西域這片土地就是這樣過來的。
大漢與匈奴,無數次在北方爭雄,而後由勝者決定西域的命運。
這一次,昔日的匈奴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新晉的草原霸主鮮卑。
結果會有什麼不同嗎?
“我說,咱們就這樣一點力都不出真的可以嗎?”
說話的人是龜茲國將軍:
“若是讓漢軍贏了,這次咱們恐怕不是簡單低個頭就能完的呀。”
“出力?”
于闐國將軍冷哼一聲:
“你看到對面的漢軍了嗎?”
“他們人數雖然不多,但是裝備精力,訓練有素,最關鍵的是非常團結!”
說罷,于闐將軍還特意瞅了眼離他遠遠的鄯善將軍,一副意有所指的樣子。
這難怪,雖然西域諸國組成了聯軍,但各國之間衝突矛盾不斷,互相提防,很難形成什麼合力。
如今漠南的于闐和鄯善便是最強大也是矛盾最深的兩國,在大漢勢力衰退後,他們是四處擴張,各自征服控制了周邊好幾個小國,勢力範圍交叉接壤,兵戎相見已有數次。
如此貌合神離的聯軍,又怎麼是萬衆一心的漢軍對手呢?
“害,不要擔心,咱們在這裡能牽制住他們就已算出了大力。”
疏勒國將軍連忙說:
“而且這次依我看來,漢軍也是難討什麼好來。”
“他們背井離鄉的跑到這裡,如何能與逐水草而居的鮮卑人耗到最後?”
“依我看來,要不了多久,這些漢人就要自己退兵,咱們到時候的生活還是一切照舊。”
疏勒將軍的話引起了一陣贊同的附和聲。
確實,在大多數人看來,漢軍遠道而來,補給線漫長,而鮮卑人雖然老家離這裡也不近,但遊牧民的特徵決定了,只要有草場和水源,他們在哪裡都一樣可以生活。
而且再過不久,冬天就要到了。
漢軍當地沒有屯田必然是待不住的,只能撤回關內休整。
到時候,萬一在撤退的路上,被鮮卑人來上那麼幾下,那麼這些人很可能就會重蹈昔日大漢三路討伐鮮卑,最後全軍覆沒的命運。
想到這裡,諸位將軍臉上頓時放鬆了許多,有說有笑起來。
不用出力死傷,就可以解決問題,自然是快哉快哉。
如果沒有數天後的一封急報的話,那確實是這樣子的.
“啊????”
“鮮卑人敗了?”
“怎麼會這麼快?!!”
大帳內,持續數日的音樂聲戛然而止,載歌載舞的人羣全部都屏住了呼吸,不但少女們花容失色,將軍們也是一個個臉色慘白,之前談笑風生的疏勒將軍更是一個箭步衝到下面,狠狠的按住了斥候的肩膀:
“不可能!”
“三萬鐵騎,那可是三萬鐵騎啊!”
“北邊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