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聯合會這兩年越發風光了,生意興隆不說,幫內也人才濟濟。
哈德汗當初留下的那些年輕人,這兩年都慢慢開始上位。
他們更張揚,喜歡炫耀。會去要塞區的高檔餐廳咖啡館,店裡乾淨、服務好,洋溢着時髦的波西米亞風。
要塞區的有錢人、律師、電影業和迅速發展的電視界名人,都是這裡的常客。
現在新聯合會的人也喜歡來,他們丟掉禮儀,狼吞虎嚥,全然不顧別人的目光。
一夥人吃完飯,肩並肩形成一道寬大的人牆,走過三個街區來到印度門附近。
從皇家花園到印度門,中間得穿過數個寬闊擁擠的露天廣場。
他們一路維持着這種囂張的隊形,人羣碰到他們就自動分開。
隊伍經過時,路人轉頭回望,在後面竊竊私語。
最終幾人進了一家冷飲店,兩名侍者帶領他們到預定的長桌前就座。
附近有面挑高的窗子,透過窗子可看見外面的院子。
“那筆交易已經完成了,我們至少賺了上千萬!”說話的是薩爾曼。
“沒有麻煩吧?”強尼問。
“沒問題,”薩爾曼大笑,“那處房產很搶手。你知道嗎,強尼,那個混蛋胖子尼爾,把那兩棟大房子,他自己和隔壁的房子,都掛在他妹夫的名下。
我們無可奈何,唉,老哥,我們全都這麼幹,但那兩棟房子是上千萬的生意。
那他媽是豪宅啊,在我們把那胖子欠債的證據都拿出來後,他妹夫不想簽字讓出那兩棟房子。
他態度變得強硬,開始找律師和警方談。我們不得不把他綁起來,吊在裝了酸液的大桶子上面。
然後他就不再嘴硬,迫不及待要簽字把房子讓給我們。
之前我們派法裡德去執行這任務,由他搞定。但那胖子的妹夫不理我們,讓他火大,他很氣那個王八蛋害他還要大費周章弄個酸液桶。
我們的老哥法裡德喜歡這樣簡單處理事情,狠狠收拾那王八蛋一頓。這件事,根本是…法裡德你說那是什麼來着?”
“丟臉。”法裡德說。
“對,丟他媽的臉,這整件事。法裡德要別人尊敬他,否則則話不說,就把那個王八蛋斃了。
因此火大的他把那個胖子妹夫的房子也搶了過來,逼他簽字讓出自己的房子,只因他當初還債時的態度太混蛋。
現在他一無所有,而我們有三棟房子,足足能賣一千六百萬盧比!”
“你們可真是敲詐的又狠又毒。”強尼自嘲一笑。
“老哥,現在全孟買到處都在撈錢。想要吃飽肚子,你就得這樣。”
薩爾曼不以爲意,他很早就加入了新聯合會。他在熱鬧擁擠的班德拉區長大,是個早慧的小孩。
讀初中時每科成績都是第一,讓他一窮二白的父母大吃一驚。
自滿五歲起,他就和父親一個星期工作二十個小時,在當地雞圈幫忙拔雞毛和清掃。
結果很快他告訴校方,他爲了維持家計不得不退學,好有更多時間工作賺錢。
有個認識哈德汗的老師得知此事,便找上這位黑幫老大幫忙。
於是靠着哈德汗的助學金,薩爾曼才能繼續求學,最後上了耶穌會創辦的天主教大學。
這個貧民窟出身的男孩,每天就穿着乾淨的白色校服,跟那些有錢人的子弟一起上課。
大學給了他良好的教育,薩爾曼英語說的很溜。從歷史、地理到文學、藝術,他樣樣都有涉獵。
但這男孩有着狂放不羈的心靈,有着對興奮刺激永不滿足的渴望,那是連耶穌會士的鐵腕和藤條都壓制不了的。
在薩爾曼和耶穌會士抗爭時,法裡德已投身哈德汗的幫派。他當跑腿小弟,在全市各地的幫派辦公室間傳口信和違禁品。
投身這項工作的前幾個星期,他碰到敵對幫派的幾個人攔路打劫,在打鬥中捱了一刀。
這男孩反抗、脫身,忍着疼痛把違禁品送到哈德汗的收集中心。
他傷勢不輕,用了兩個月才恢復。他一輩子的朋友薩爾曼,則自責於讓法裡德落單受欺負而立即退學。
他懇請哈德汗讓他和法裡德一起跑腿,哈德汗同意了。
自此之後,這兩名男孩在黑幫聯合會的每種不法活動裡都是一起行動的。
入幫時他們才十六歲,而如今坐在冷飲店聚會時,他們已滿二十五歲。
這兩個狂放不羈的年輕人,這時已成爲鐵漢,他們花大錢買東西送家人,過着炫酷時髦的生活。
他們爲自己的姐妹辦了風光的婚禮,兩人卻都未婚。
薩爾曼說他們不肯結婚,是因爲兩個人都認爲或預感到自己會慘死,會早死。
這樣的未來,並未嚇到他們,或讓他們不安。
他們認爲這是合理的交易,得到刺激、權勢、足夠養活家人的財富,即使挨刀子或挨子彈而早早結束一生,也算公平。哈德汗死後,在強尼清除叛徒贏得戰爭後,這兩人立刻躋身新聯合,成爲獨當一面的黑幫老大。
“瞧見了吧,強尼老哥,孟買的房地產生意很火。要是放在以前,要賺上千萬盧比,那可真難!”薩爾曼嘖嘖稱奇。
“喬格里瓦什最近有一場火災,一棟兩層樓的建築被燒了,那是你們的手筆?”
“那家公司是我們的競爭對手。”薩爾曼大笑。
被燒的建築原本是孟買市政當局某部門的檔案室所在,後來這個部門搬到了更寬敞、更現代化的辦公大樓裡。
原本的舊桌子、長條椅、儲物櫃、架子都留了下來,那地方被新聯合會看上了。
這些傢俱很符合他們的需求,新聯合會甚至派人將它們的表面擦淨、擦亮,並移開傢俱,好騰出空間擺放其他設備。
那地方強尼打算用作歡樂豆傳媒的辦公樓,既隱蔽安全,又有足夠的地方作爲攝影室。
可是就在他們準備搬運設備的時候,那棟樓被人捷足先登了。
此前達成口頭約定的官員改口,把那地方賣給了另一家公司。
那家公司也是做限制級碟片生意,和新聯合會是直接競爭關係。
結果就在對方設備剛剛搬進去的第二晚,街上傳來了警鈴聲和更響亮的消防車鳴笛聲。
人們紛紛出現在街頭朝那處發出狂亂響聲的方向望去,大火濃煙於午夜天空噼啪作響。
“我們幹掉了最大的競爭對手,由於火災他們已經關門歇業。”法裡德也跟着大笑。
“夥計們,歡樂豆在這方面已經是孟買最大,沒必要去管那些小公司。”強尼提醒他們。
“老哥,贏者通吃。不要給別人機會,否則他們也會吃掉我們。”
“這個市場足夠大,就像寶萊塢,有那麼多家電影公司,都做的非常好。”
“我們可是限制級電影,見不得光。忘了‘國會大廈’那邊的事了嗎?溼婆軍和警察聯手找我們的麻煩。
其中不乏有同行通風報信,我們只能不斷的換地方,或者在法律上讓我們的公司更無懈可擊,一次又一次。
薩爾曼,這種競爭叫什麼來着?”法裡德轉頭問邊上的好友。
“紅皇后競賽。”
“沒錯!我們就是病毒,寄居在這座城市,警察和溼婆軍就是宿主的防禦機制。
我們進攻,他們防守。我們做出改變,以擊敗他們,對方隨之發展出新的防禦機制。
如此相互攻防,無休無止。這來自一部小說,見鬼,我又忘了叫什麼名字。”法裡德有些惱怒。
“《愛麗絲夢遊仙境》,”薩麗曼笑眯眯道,“小女孩愛麗絲遇到紅心皇后,紅心皇后跑的飛快,但似乎總是不能再前進一步。
她告訴愛麗絲,在她的國家,人必須拼命跑才能留在原地。這就像我們和警察,還有那些同行的關係。
他們總想消滅我們,但我們卻在不斷強大。總有一天,歡樂豆傳媒會成爲他們也無可奈何的存在。這就是紅皇后競賽!”
“我想說,我們做的已經足夠好了。我們一個月能賣幾百萬張光盤,這比其他幫派的阿片還賺錢。”
“強尼老哥,放心,我們知道該怎麼做,絕對不會出人命。那會很麻煩,宿主的防禦系統會升級。”
“說到人命,我想起來了,”強尼看着他們,“前段時間‘拆違大王’凱爾納被槍擊了,這件事和你們有關嗎?”
“呃我們只是想給他個警告。”薩爾曼和法裡德對視一眼,聳聳肩。
強尼想說什麼,但有電話打進來。
他抓起桌上的手機走到窗邊,說了幾句,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怎麼了,老哥?”薩爾曼問。
“以後不許再找凱爾納的麻煩。”強尼很嚴肅。
“那怎麼能行,他要拆掉我們的餐廳,都是繁華的好地段。”法裡德叫道。
“閉嘴!不想挨子彈的話,就老老實實照做。還有鐵路旁的那些茅屋,以後全都不要管。”
強尼語氣很強硬,像鋼鐵一樣冰冷。他長長的臉有些不對稱,一邊的眼睛比另一邊低一根手指頭寬的高度。
鼻子上有道歪斜的裂痕,那是曾經縫線遺留下的疤痕。
短髮在他額頭上形成一道渾圓的髮際線,像個暗色的光環,猛壓住他微呈鋸齒狀的雙耳。
此刻發怒,屋子裡竟然沒一個人敢說話。
“老哥,那些茅屋我們已經守了七八年。再有幾年,那塊地就屬於我們了,你聽說了嗎,那裡還準備修路.”薩爾曼嘗試說服他。
“孟買有上萬名警員正在待命,誰要是敢露頭,就等着被偶遇吧!”
長桌邊,新聯合會的幾個頭目張大嘴巴,像是被扼住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