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蒂什個子不高,留着胡茬,穿格子襯衫、牛仔褲,手上戴着護符和戒指,約摸二十五六歲,身量結實,面貌英俊,雙目炯炯有神。
他習慣性的動作是親吻手指上的護符,每次執行任務前,他都要對着護符禱告。
所有黑幫成員都是敬神的,他們時時刻刻意識到自己在犯罪,因此把性命交到神的手上。
對他們來說,神纔是最終極的“大哥”。
薩蒂什原本是拉詹的人,小拉詹派人送來兩把手槍,一把給了薩蒂什,一把給了他的錫克教朋友。
起初他們只是拿着槍把玩,或用槍威脅別人。
一天,薩蒂什的女友帶他到廟裡,在他的右手腕上繫了辟邪的紅繩,邊系邊對他說:“諸惡莫作。”
第二天,小拉詹便命他們除掉一個參與了爆炸案的牧民。目標人物三十出頭,已不再替黑幫做事,如今潛心向善,定期到清爭寺禮拜。
薩蒂什去殺他時,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憤怒,還有驚懼。
薩蒂什舉起右手,他看到手腕上的紅繩,想起了女友囑咐他的話,
於是改用左手開槍,但他用不慣左手,子彈打偏了,擊中了他的小腿,他轉身就跑。
薩蒂什對他有那麼一絲同情,他只是爆炸案裡的小角色。如若真要對他做什麼的話,保管他跪地求饒,可薩蒂什猶豫了。
那個牧民一路跑進自己家,薩蒂什怕打中他的孩子,所以收了手。
可槍聲到底喚醒了薩蒂什內心的某種東西,他邊走邊對空鳴槍,民衆紛紛從他身邊逃跑。
任務失敗了,從上頭來的指令也催得更緊了:必須槍決參與了爆炸案的牧民。
包括薩蒂什在內的四人,只得展開第二次刺殺行動。
他們等在人流密集的公交站點,手持精密武器,分別是九毫米口徑的格洛克、毛瑟槍、點三八口徑的左輪和半自動手槍。
四人在地圖上設好座標,其中一人守在目標人物身旁,其餘人盯住撤退路線。
他們把武器藏在塑料購物袋內,各就各位後給在目標人物邊上的同伴信號。
同伴一槍爆了那人的頭,薩蒂什他們又補開了好幾槍,確保他斃命,然後逃離了現場。
有人被流彈誤傷,薩蒂什在原地站了幾秒鐘,見到處都是鮮血,那人的腦袋炸開了花,他的血液還在沸騰,像煤氣上燒開了的水。
自那之後,薩蒂什就開啓了自己的殺手生涯。
他變得冷血,面對再血腥的場面也無動於衷。薩蒂什認爲,這和他兒時的經歷有關。
在七歲那年,剛上小學的他眼看着母親被活活燒死,結果第二天照樣吃巧克力。
他的父親,某稅務局高官聲稱妻子是自焚而死的,警方則認爲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他因此被停了職,收了監,服無期徒刑。多年後,不斷上訴的他終於被高等法院宣判無罪,當庭獲釋。
無人看管的薩蒂什在安泰裡念英語學校,他成績不錯,排名總在班級前十。
但家裡發生的那些糟心事,讓他開始結交學校裡的小混混,並且不斷闖禍。
他曾對着黑板尿尿,遭到校方停課的處罰。家人勸他,但沒用。
薩蒂什開始交女朋友,卻缺錢。爲此,他和他的混混朋友做扒手、偷車甚至乾脆明搶。
有時行竊並不順利,他們會反過來捱揍。如果他們有槍,情況就不同了,薩蒂什這樣想着。
後來他真的在一個北方邦朋友那裡搞到了一把手槍,薩蒂什沒事就照鏡子,得意地彆着槍四處晃。
時間長了,他越來越渴望開一槍試試。
薩蒂什回顧往昔,或許不記得結交了什麼樣的人,但一定記得用過什麼樣的槍。
在他成年生活的不同階段,他像別的男人難以忘懷交往過的女人一樣,能歷數在腰間別過的每一把槍。
爆炸案期間他正做軍火生意,因爲這件事他被警察逮捕了。
在牢房裡警察當着他的面毒打併電擊他的同夥,薩蒂什害怕於是拼命默唸一位牧民朋友教給他的咒語。
結果最後他真的被無罪釋放,自那以後他的信仰開始傾向安拉。
出獄後他在家人的勸說下回到馬邦的鄉下,他爺爺住在一棟老宅裡。
爺爺是個很嚴厲的人,他讓薩蒂什幹農活。薩蒂什扛着犁地的工具,每日辛勤耕耘,卻連飯都吃不飽。
他終於病倒了,爺爺不肯買藥給他吃。哥哥又給他寫信,說出門在外生了重病,暫住在一間小旅館,想立即見他一面。
薩蒂什向堂兄借路費和醫藥費,卻遭到了拒絕。
那種感覺真是五味雜陳啊。
他替黑道賣命時從不用爲錢發愁,清清白白做人了,卻只配窮得叮噹響。
於是他果斷跑回了孟買。
薩蒂什在孟買的空運公司找到一份差事,公司靠走私盈利可觀。
拿到第一個月的薪水時,薩蒂什給父親買了一塊手錶,他至今都記得父親高興的樣子。
後來薩蒂什和上司鬧翻了,跳槽到堂兄的物流公司幹活。
他必須在火車開進孟買的入市稅站前把貨物扔到窗外,然後跳出還在行駛中的火車,抱着偷運進來的商品,從稅務員的眼皮子底下溜進孟買。
有一天他犯了一個錯,他請鄰座的乘客把包裹推出窗外,結果裝着進口紗麗和機器零部件的包裹掉進了火車底下被碾壞了。
薩蒂什非但拿不到提成,還要賠錢,和堂兄不歡而散的他再度辭了職。
再後來,一個老朋友聯繫上了薩蒂什。此人剛出獄不久,在獄中結識了不少黑幫分子。
薩蒂什在他的鼓動下加入了小拉詹的麾下,那時候小拉詹已經和達烏德鬧翻。
他開始自己的第一次謀殺,他並不害怕,子彈的聲音會驅除恐懼。第一發子彈衝出槍膛以後,他的頭腦一片清明,好戲這就開始了。
薩蒂什在小拉詹幫那會兒“成績斐然”:他犯下了兩次謀殺、五次謀殺未遂,以及一系列協助殺人案。
兩個月前,他轉而爲達烏德幫效力,在短短几周內已執行了十三次任務。
憑藉着超高的殺人效率,他一躍成爲達烏德幫頭號殺手。
而薩蒂什投向達烏德幫的原因很簡單,除了那句咒語的原因,他們的酬勞更高,用的武器也更好。
殺手一般有兩個愛好:女人和槍。
子彈飛出去的瞬間會有快感,看到目標人物倒下,這種快感會變得更加強烈。
他享受這種快感,在接到上頭去南孟買搶地盤的任務後,他衝的比誰都快。
什麼哈德汗的赫赫威名,他根本不在意,一顆子彈的事。
說到槍,剛洗完澡的薩蒂什微微有些興奮。
晚上他將要去西邊碼頭收一批貨,從國外進口的伯萊塔手槍,非常精緻。
薩蒂什喜歡聽手槍發出的聲音,那槍聲裡有種獨特的東西。
AK-47或其他精密武器發出的聲音沒有這種特質,就好像大牌歌星們有不同的音色。
薩蒂什獨愛手槍,而不喜歡全自動步槍。
洗完澡,他叫上幾個搭檔,坐着三輪突突車去西邊碼頭。
三輪車的後座能容納八人相對而坐,前座能容納三到四人,端看車伕的意願了。
交通略顯擁堵,但薩蒂什命車伕加快速度。
車也好,人也好,牛也好,在薩蒂什眼裡統統是障礙,他不停的對車伕說:“別怕,超過去,把他擠開。”
他從不懂什麼叫退縮,骨子裡就透着一股莽勁。
傍晚時分,薩蒂什帶人敲了敲碼頭邊一處倉庫的木門。
吱呀,門打開,裡面露出卡爾馬的身影。
“大哥!”薩蒂什恭敬的行禮。
卡爾馬是達烏德幫的財政大臣,殺手的薪水、活動經費、武器裝備,都從他這裡走賬。
“進來吧,不要這麼招搖過市,警察正在通緝你。”
“大哥,他們只是想從你這撈點錢罷了。”薩蒂什不以爲意。
“貨在箱子裡,你點點。”
“好!”薩蒂什帶人進屋。
倉庫的木門關上,夕陽的餘暉漸漸沉入海里,碼頭被陰影籠罩。
遠處有人影晃動,他們小心翼翼的靠近,把身體藏在廊檐下。
爲首之人正是強尼,新聯合會已經盯梢薩蒂什許久,今天終於等到他離開馬爾普丹的機會。
他是聯合會名單中的必殺之人,幫派內數名好手都折損在他的槍口下。
強尼親自帶隊,他本就是哈德汗手下頭號打手,擅長搏鬥。
桑傑小心翼翼掃視倉庫周圍,接着朝強尼示意,在脖子上一抹。
他眼裡滿是慾望,殺人的慾望。
強尼心裡輕嘆,今天的這場行動,也是在桑傑極力堅持下組織的。
自從哈德汗死亡後,聯合會內部就變得不那麼穩固,哪怕他已經清除異己。
楚哈領導的瓦利德拉拉幫,靠白芬和錄像帶發財,給聯合會的頭目帶來很大刺激。
強尼清楚,哈德汗留下的規矩不會維持太久。
楚哈他們的模式,就是所有黑幫未來也要走的路,這是大勢所趨。
毒藥、女人、錄像帶,裡面有太多的利潤。
而如果錢堆的夠高,就會成爲類似政黨的東西:它所帶來的利和弊一樣多。
它使太多的權力集中於太少人之手,而人與錢的距離越接近就越齷齪。
如果強尼不同意桑傑的做法,還會有其他人替他做出決定。
命運總是給人兩條路,一個是該走的路,一個是實際走的路。
他本想等一等,等羅恩、等新上任的警監採取行動。
但.
在桑傑蠢蠢欲動的眼神下,強尼最終點頭。
他們身後的幾人從腰上拿下手槍,還有的握緊匕首,躡手躡腳的靠近倉庫。
屋子的兩角各有一個放風的人,藉助巷道的陰影,聯合會的人繞後,輕鬆就解決掉他們。
強尼打了幾個手勢,衆人輕輕左右擺頭,表示同意,接着就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