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大黨已經在爲四個月後的大選造勢,他們承諾選民會採納斯里克里希納調查報告的建議,即對溼婆軍採取行動。
斯里克里希納的報告羅列了31位警察的名字,指出他們濫殺無辜或有明顯瀆職行爲,比如協助或直接參與了孟買暴亂。
31人中,有17人在95年受到正式指控。但截至今天,尚無一人接受審判,其中10人還加了薪、升了職。
暴亂參與者因違反《恐怖主義和破壞活動法案》遭到起訴,這一法案通常被媒體冠以“嚴苛”之名。
即便如此,七年間,提起申訴的相關案件共計2267起,其中六成被檢方以“證據不足”爲由判定結案。
剩下的也沒判刑,只是做了控告記錄。
直到去年,仍有853起案件處於未決訴訟狀態。
42起接受了開庭審理:其中30起宣告無罪,3起撤訴,8起宣判有罪,罪名擾亂治安。
就是這麼荒謬,印度的法律可是很玄學的。
然而作爲受害者時,孟買卻出動了最精英的警力,一心撲在案子上,所以“九三”連環爆炸的主謀要麼被捕,要麼潛逃出國。
因爲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是牧民,受傷害的是印度教徒。
反過來作爲施暴者且導致更多人喪生時,孟買卻放任其主謀穩坐市政乃至國會議席。
“對孟買暴亂的製造者近十年來的有罪不罰,向這個民族傳達了令人深感不安的信息,也粉碎了民衆對司法公正的信心。”國大黨人總結道。
巴爾.薩克雷遭到十四項指控,溼婆軍政府設法撤銷了其中的十三項。
唯一留下的指控是,薩克雷在暴亂期間以《對抗報》社論爲媒,煽動民衆的仇牧情緒。
WWW◆TTκan◆C○
這是十四項指控中最輕微的一項,幸而得以保留。
如果發生在美國,大概會有不明內情的人權鬥士積極奔走,爲薩克雷辯護。
國大黨在馬邦的現任黨魁是布吉巴爾,他早些時候是溼婆軍人,結果叛逃倒戈向國大黨陣營。
如今這位大選有力的競爭者,正一心一意想扣押昔日的首領,哪怕一個小時也好。
布吉巴爾放話說,他如果上臺,至少要執行一項斯里克里希納報告中的建議:逮捕溼婆軍的大佬。
爲了平息這些輿論,溼婆軍這段時間四處救火。
很多頭目,甚至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孟買這座城市,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羅恩不想參與這些腌臢事,乾脆去果阿視察自己的鋼鐵廠了。
經過大半年的整改,那裡已經差不多完全接收。
他還帶了德瓦拉姆一起,目的自然是讓進步黨在果阿生根發芽。
這個邦很小,操作好的話,說不定能把它變成自己的後花園。
德瓦拉姆對羅恩交給他的任務十分重視,他本就出身草根階層,很容易打進羣衆。
來到果阿之後,他首先探訪的就是鋼鐵廠附近的村落。
進步黨想要在這裡落地生根,那首先需要得到本地居民的認可,鋼鐵廠的工人反而相對容易說服。
大致在逛了一圈,德瓦拉姆認爲庫瑟爾村既不能稱之爲一個新的村落,也不算是一箇舊的村落。
高速公路劃分爲新舊兩個世界的地方,市場和鋼鐵廠位於高速路的一側,而大多數的民宅和農田則位於另一側。
村子裡大多是那種水泥砌成的簡陋小房子,有些因爲久無人居,屋子的角落裡掛滿了蜘蛛網和甲殼蟲。
不過早晨的庫瑟爾村倒是一個讓人愉快、充滿田園風情的地方。
極目遠眺,可以看到一片片的農田和蘭巴達人的聚集區。
蘭巴達人中的女性非常獨立,穿衣風格很有特色。她們總是走在自己丈夫的前面,喜歡穿着鮮豔的襯衫並佩戴大量的首飾。
這點很有趣,德瓦拉姆認爲進步黨應該從這些婦女身上尋找突破口。
可惜這種鄉村生活正在不斷消失,現在到處都是工廠。
城市和機場之間的大部分地區都被地產開發商們買了下來,他們希望能夠在城市擴張的時候大賺一筆。
現在,當地人被從自己的土地上完全驅逐,僅僅是個時間問題了。
少部分工人也住村裡,他們每天要穿越高速公路去上班。
過了馬路,再步行十分鐘,便是庫瑟爾村的集市。
這個集市沿着一條公路展開,這條公路在被新的高速公路取代前,一直是這裡的交通要道。
市場位於庫瑟爾村的中心地帶,條件惡劣,塵土飛揚。那裡的各種攤位出售蔬菜、水果、藥物以及一品脫裝的廉價威士忌。
市場的周邊有一些混凝土房子,毫無規律地散落在那片區域,其中有家禽養殖場、兼做放貨生意的珠寶商店以及三家餐館。
德瓦拉姆的早餐和午餐就是在其中一家解決的,非常便宜,吃的大部分是土豆和一種帶辣味的印度菜。
餐館裡的服務員大多是十幾歲的男孩子,那些面帶疲憊的工人和農民則在餐館裡狼吞虎嚥。
這副落後中帶着野蠻的畫面,卻讓德瓦拉姆倍感親切,和北方邦太像了。
要論在羣衆中怎麼發動政治,他太有經驗了。
不過德瓦拉姆沒急着立刻實施,他還要多瞭解這裡一些。
他喜歡這種混跡紅塵,瀟灑人間的做法。德瓦拉姆今天去吃飯的地方叫德哈巴,一種位於印度和巴巴羊高速公路兩側的餐館。
能提供兩個國度的風味菜,在這裡很受歡迎。
卡吉爾戰爭的陰影,似乎壓根沒影響這片寧靜的郊區。人們漠不關心,只顧埋頭生活。
德瓦拉姆很快找到地方,它隱藏在一排停靠在路邊的卡車後面,靠近一座生產鋼管的工廠。
這家餐館有不同的名字,你可以叫它比萬尼德哈巴,也可以叫它維伊佳家庭德哈巴,這取決於你念哪塊招牌上的名字。
在一片草叢的邊上有一排水泥房,門上都掛着門簾,似乎在向人們暗示着什麼。
偶爾有男人提着褲子出來,邊打哈氣,邊朝腳邊的草地吐一口濃痰。
接着又三三兩兩穿過破舊的馬路,來到餐館打牙祭。
進了屋子後面有一個門廳,裡面有塑料的桌子和椅子。
德哈巴餐館裡的客人永遠都不會很多,但是一旦有了客人,他們往往會選擇坐在包廂裡面。
客人們往往是一羣面相粗獷的當地商人,他們圍坐在一起,喝威士忌,吃泥爐烤雞。
德瓦拉姆坐在稀稀拉拉的客人中,專心品嚐着自己的酸辣土豆。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帶着興奮的竊竊私語。
“那個大老闆根本不來這兒,操作空間非常大!”
“可…可那是蘇爾先生,我們這麼做確定不會有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成立工會而已,這是合法的,我們是在爲工人爭取利益!”
“以前的工廠主,我們每次要組織罷工,就讓警察來搗亂。現在的大老闆不在,絕對沒人再盯着我們了。”一個聲音篤定道。
“真是稀奇,居然有老闆幾個月不來工廠視察。”
“那些大人物的生意太多了,哪管得過來。不過這樣正好,給了我們機會。”
“說得對,組織罷工才能要求他們給我們漲工資,新德里的工會總部會支持我們的。”
“這樣真的行嗎?蘇爾鋼鐵廠前不久剛調整過一次工資,南比亞經理也承諾我們會修建新的宿舍…”那道怯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蠢蛋!你會嫌棄自己的工資高嗎?這是他們欠我們的,想想這幾年那個工廠主壓榨我們有多狠,這些大人物都是一丘之貉。
這個姓蘇爾的講規矩,那正好,他有什麼理由阻止我們成立工會?
我們也只是在按照規矩辦事罷了,到時候看好那些馬爾達勞工,別再讓他們破壞我們的罷工了。”
“對!只有罷工那些大老闆纔會知道厲害,他們會屈服的!”
嘖嘖,邊上的德瓦拉姆聽的搖頭晃腦。
他以前也是不安分的主,還親自組織過罷工和遊行。
沒想到有一天,別人也會當着他的面商量罷工事宜,罷工的對象還是自己的大BOSS。
緣分啊,德瓦拉姆咪了口威士忌。
等那幾個面相粗獷的工人離開,他才朝遠處招招手。
餐館裡的三四個男孩服務員忙碌着,好像永遠停不下來。
直到看見德瓦拉姆指縫裡夾的十盧比,纔像燕子般飛快的掠過來。
“先生,您有什麼需要?”
“剛剛那桌的幾個傢伙是哪裡人?”
“是蘭巴達部落的。”
“就住在附近?”
“是,他們是本地人。”
“馬爾達勞工又在哪兒?”
“噢,他們是羣絕望的無賴。”
“在哪裡能找到他們?”
“這個鎮子最骯髒的地方。”
德瓦拉姆揮揮手,坐在門廳裡面,看落在高速公路上的雨滴。
稀稀落落的雨滴說明今年的南亞季風很弱,雨水帶走了空氣中的熱氣,但是也平添了這裡的荒涼。
這個地方既不是城市,也不是鄉鎮或者農村。每天晚上到了九十點鐘時,整個市場往往就已經空無一人了,當然,那些偶爾徘徊在這裡的醉漢除外。
但附近的高速公路上卻有川流不息的車輛,路上有個橘紅色的標誌牌,上面寫着“喝酒禁止開車”。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婦女和兒童,只有那些冷酷而又疲憊的男人們。
他們一刻不停地勞作,也不知爲什麼而忙活。
德瓦拉姆起身,他得去找蘇爾先生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