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獄出來後,羅恩就帶着老杜特前往薩克雷的別墅。
他出發前就給薩克雷打了電話,對方同意了這次會面。
老杜特不是空手而去,汽車後備箱裡放了一個行李包。
不是揹包,也不是手提箱,而是長途旅行用的大帆布包。
除了這些,老杜特還撥了幾個電話,他勢必要滿足薩克雷的虛榮心。
爲了兒子,他豁出了自己的那張老臉。
汽車駛過海濱大道,前方巨幅的電影海報,吸引了羅恩的目光。
那正是桑傑今年新上映的電影《惡棍》,票房已經超過2億盧比。
不出意外,這將是今年的票房之最。
桑傑飾演受僱於黑幫的殺手,電影的宣傳海報上這樣寫道:“完美演繹‘這個殺手不太冷’。”
很諷刺,這個“殺手”正在蹲大牢,而他們正在前去撈他的路上。
演繹生涯的巔峰時刻啊,這傢伙也太不走運了。
撈這樣的人,羅恩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北方邦的議員哪個不是殺人犯,桑傑跟他們比起來,小巫見大巫。
汽車駛進薩克雷別墅的大門,在接受了一番安檢後,羅恩才帶着老杜特進了客廳。
薩克雷正等在那兒,他看見老杜特手裡的大行李包後,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先生,以前是我做錯事了啊!”老杜特彎腰,摸着眼前的大腳,邊哭邊說。
薩克雷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接着一股極度的舒爽從心底涌起,讓他差點呻吟出聲。
“你不該同情那幫牧民的。”薩克雷坐着沒動。
“是,我以前被他們矇蔽了眼睛,現在我看清了。”老杜特泣不成聲。
“坐吧。”薩克雷摸了摸他的肩膀,完成賜福。
“我剛進門就看到了夫人,是她讓我明悟了這一切。”
老杜特起身,對着客廳裡的薩克雷亡妻像,行合十禮。
就在薩克雷認爲兩人要步入主題時,老杜特接下來的動作,讓他目瞪口呆。
只見他從隨從手裡接過油燈,接着點燃,一步一步走到畫像前。
他嗚嗚出聲,手持油燈在畫像前順時針晃動繞圈,嘴裡還唸唸有詞。
“你在做什麼?”好半天薩克雷才反應過來。
“我在祈求夫人的寬恕,是她讓我及時醒悟。我祈求她保佑我的兒子,他遭了陷害,此時就在牢裡白白受苦。”
老杜特痛哭流涕,表情虔誠的彷彿在和神明說話。
薩克雷轉頭,目光帶着疑問。
邊上的羅恩做了個攤手的表情,示意是他自己要這樣做。
好吧,這薩克雷心裡又舒坦了。
他剛想說話,僕人來報有兩個製片人來訪。
他們是找老杜特的,一部電影正急等着他拿主意。
薩克雷揮揮手,讓那兩個製片人在外面等着。
“杜特,你可以過來坐了。”
欣賞了一遍老杜特的火祭後,薩克雷終於心滿意足的靠在了沙發上。
“不,先生,我必須對夫人獻上足夠多的敬意。”老杜特邊哭,邊在薩克雷妻子的遺像前一遍一遍繞圈。
外面前來等他的製片人已經多達七八位,他們急得團團轉,卻又不敢進門打擾。
“好了,我們接下來可以聊聊你兒子的事了。”薩克雷感受到了他的誠意。
“真是太麻煩您了。”老杜特擦了擦眼,把油燈交給隨從。
“法院那幫傢伙確實判的沒道理,只憑一把拆開的步槍,就要定罪,簡直胡來。
孟買那麼多牧民黑幫,哪個手裡沒槍?他們爲什麼不去定那些人的罪?”
薩克雷和孟買法院也不對付,那個帕特爾法官不僅在爆炸案上窮追不捨,他對去年十二月底溼婆軍的暴行也抓着不放。
這徹底激怒了薩克雷,奈何溼婆軍的勢力進不了法院,那是另外一個體系。
“先生您說的是,桑傑完全是被卡馬爾陷害的。他和這件事沒關係,爆炸發生時他還在國外拍戲。”老杜特忙不迭地解釋。
“我聽說了你和卡馬爾競爭的事,那傢伙確實靠不住。”薩克雷點頭。
他對國大黨的人沒什麼好感,至於包不包括眼前之人,全看他包裡的誠意如何。
“也只有您能救他了,那孩子沒幹過一件壞事,平時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
“我會給警局那裡打電話的,你兒子明天就能回家。”薩克雷毫不在意的揮揮手。
他確實有資格這樣說話,全孟買只有薩克雷能凌駕於法律之上。
“先生.”老杜特又想哭了。
還好羅恩給他打了個眼色,適可而止啊,老兄。
接下來羅恩穿針引線,老杜特說了好些娛樂圈的秘聞,逗得薩克雷哈哈大笑。
薩克雷是典型的孟買人:娛樂第一,政治第二。
如果印度總鯉前來,他不會出門恭迎。但如果阿米塔.巴強來到此地,他一定會騰出時間而且滿懷期待。
這也是爲什麼他答應幫忙的原因,老杜特是印度的傳奇演員和導演。這位寶萊塢舉足輕重的泰斗,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薩克雷非常受用。
三人又說笑了一會兒,羅恩才帶着老杜特離開薩克雷的別墅。
“蘇爾先生,這次桑傑得救,全都多虧了您。”回到車裡他誠心的道謝。
“桑傑真正該感謝的,是你這個父親。”羅恩揮揮手,示意司機開車。
“這次他也該長了個教訓。”老杜特嘆氣。
他只有這一個兒子,另外還有一個女兒。但杜特家族的傳承終究要男人來完成,老杜特不得不爲他東奔西走。
“我今後不打算再拍電影了,這裡有幾個項目,很有潛力。我聽說了你的太陽娛樂公司,如果你感興趣的話,這些都可以投。”
老杜特遞給羅恩一份資料,那上面是他仔細篩選的電影劇本。以他多年的從業經驗看,想盈利並不難。
“杜特先生,你是準備”
“我會把重心放在公共事業上,寶萊塢是沒精力再管啦。”他已經下定決心。
這次桑傑的事情給他敲了個警鐘,在印度想要掌握代權,你就必須得參與政治。
有錢又怎麼樣?他拍了那麼多年的電影,家裡的財富早就足夠幾輩人衣食無憂。
結果呢,還是要到昔日的死對頭面前,彎腰行觸腳禮。
這是他的奇恥大辱,只有政治才能洗刷這一切。
老杜特交給羅恩的電影項目,就是他的謝禮。
他雖然準備隱退娛樂圈,但身份人脈在那兒。只需要一句話,羅恩就能成爲這些電影的資方。
很好,大家各取所需,還留下了一份香火情。
羅恩拿到資料,目光只粗略一掃,就心滿意足的收了起來。
全是大導演、大明星,這種片子大爆的可能性非常高。
低成本電影是很容易做到穩賺不賠,但大多數時候賺的都是小錢,不是每次都能有《禮讚難近母》這樣的好運氣。
想要真正成爲寶萊塢的主流力量,參與這些大製作,是必不可缺的一步。
太陽娛樂走的夠快了,它成立甚至還不到一年。
在寶萊塢做資方,那是和大洋對岸的好萊塢,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從創立之初到現在,印度政府其實一直不太瞧得上電影行業。
它把娛樂歸爲二類產業,優先級甚至不如一家小工廠。
在政府的嚴格限制下,製片人不能從國家銀行得到貸款。
沒錢,就拍不了電影。
製片人不得不去找民間資方,這同樣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政府帶頭在先,行業外的商人對投資電影也很謹慎。
最後,是黑幫承擔了出品人的角色。
黑幫手裡有大量的黑錢,它們沒有納稅,不能存入銀行。
投資電影是一門非常有吸引力的生意,電影大賣不僅能賺一筆,還把錢洗白了。
一舉兩得,於是從80年代開始,黑幫開始大規模的進軍寶萊塢。
有了這些熱錢,寶萊塢近幾年的發展十分迅猛。
票房過億的電影一部接一部,這導致更多的人開始涌入娛樂業。
現在那些知名導演投拍的電影,已經不缺資金,很多人排隊等着送錢。
羅恩能得到老杜特的親口許諾,那當然相當於是走了捷徑。
不過畢竟受黑幫影響太久,寶萊塢始終沒能擺脫他們的陰影。
這些人拿錢痛快,卻也有一條讓人膽戰心驚的遊戲規則:只能賺不能賠。
如果你拿了黑幫的錢,結果連續幾部電影撲街,那丟掉小命都是常有的事。
久而久之,寶萊塢製片人對資方十分恭敬,唯恐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你永遠不知道你是在和誰說話,因爲沒有人會在額頭上標明自己是誰。”某個經驗豐富的製片人說。
在這種風氣下,寶萊塢的資方能干預電影的拍攝,就不足爲奇了。
總之,話語權極大。
在好萊塢有這種好事嗎?資方被坑個底朝天都是有可能。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羅恩這一趟沒白跑。
那頭老虎親自發話,桑傑.杜特的案子改判或許不太可能,但保釋應該沒問題。
對有錢人來說,保釋和出獄有什麼區別?
指望印度的司法體系對桑傑重新追責嗎?別傻了,孟買法院一大堆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案子。
很多當事人都已經死翹翹了,這些案子的卷宗還在吃灰。
然而羅恩不知道的是,薩克雷確實親自發話了,但這一次卻失靈了。
艾傑.拉爾這個莽夫,拒絕了那頭老虎的釋放命令。
他是孟買唯一一個,敢無視薩克雷命令的人。
薩克雷大發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