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要給他推銷女人了。”另外一個司機插話道。
他蹲坐在地上,手裡搖着一串主人的車鑰匙,好像小孩子在玩玩具一樣。
“他剛從北方邦來,還沒見過世面,先讓他在城裡學壞了再說吧。”說完,他一把搶走了那本雜誌,大聲地讀了起來。
聊天的司機們突然都不說話了,都圍在他身邊聽他讀故事。
他搶走的雜誌當然就是《謀殺週刊》。
“事情發生在一個雨夜,維沙爾躺在牀上,滿嘴酒氣,雙眼死死地盯着窗外。隔壁的女人已經回家了,她打算搬走她的.”
白癜風司機突然喊起來:“哎!今天也有這檔子事來着。”
拿着雜誌的司機對他的攪局非常惱火,於是讀得更起勁了。
然而衆人的目光卻都轉移到了購物中心那邊,就和德里的大多數商場一樣,窮人是進不去的。
ωwш▲ тTk дn▲ C ○
一個穿涼鞋的流浪漢被攔了下來,門衛不准他進入到玻璃門裡面。
這種高檔的商場,普通人都沒有勇氣進去消費,更何況流浪漢?
在門衛的木棍的逼視下,那個流浪漢轉身離開了。
“我還以爲他要揍那個門衛呢。”白癜風遺憾道。
“他沒種的。”看熱鬧的司機搖搖頭。
幾分鐘後司機們又圍成了一圈,接着聽故事。
巴魯姆看到,鑰匙還在鑰匙圈上輕快地轉着,嫋嫋的薄霧升於菸頭之上,紅色的檳榔汁斜着吐了一地。
做司機最不好的一點就是等老闆的時候,可支配的時間太多了。
要打發時間,你可以和別人閒扯,撓撓你的褲襠、讀讀充斥着謀殺和強殲的雜誌。
你還可以養成司機特有的習慣,真的很像某種瑜伽動作,把一根手指塞在鼻子裡,心無雜念地靜坐上幾個鐘頭,這叫做“沉悶司機的瑜伽”。
你還可以躲到車裡偷偷地喝點印度小酒,沉悶無聊讓很多老實的司機變成了酒鬼。
不過,如果司機喜歡思考,他會把自由支配的時間看成一個機會,那麼這份工作最差的缺點立馬就變成了最好的優點。
巴魯姆就在思考,爲什麼流浪漢進不去商場,爲什麼自己瓢不到真正的金髮大洋馬?
身份!
那個流浪漢還有自己,都缺少一個讓人敬畏、高看的身份!
那麼什麼是身份呢?巴魯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佈滿污漬的襯衫。
有身份的人肯定不會穿這種衣服。
那天晚上,在開車回公寓的時候,他往後視鏡瞄了一眼,薩蒂亞穿的是一件T恤衫。
巴魯姆肯定不會在商店裡買那種T恤衫,因爲他那件T恤衫除了中間有一個小圖案外,一片雪白。
他想買一件色彩鮮豔一點的,上面能多印幾個字母或者圖案什麼的,這樣才划算。
於是某個晚上,等薩蒂亞和金髮大洋馬上樓之後,巴魯姆去了趟附近的小集市。
黃色的路燈沒有燈罩,在刺眼的燈光下,小販們蹲在路邊兜售各種東西,他們面前的籃子裡擺着玻璃手鍊、鐵手鐲、小玩具、頭巾、圓珠筆、鑰匙鏈之類的小商品。
巴魯姆找到了那個賣T恤衫的人,他一開始拿出來的T恤衫巴魯姆都不怎麼滿意。
後來他拿出了一件幾乎純白的T恤衫,中間還印着一個英語單詞。
就是它了!
巴魯姆毫不猶豫的拿下,接着又找賣黑皮鞋的人。
那天晚上他還買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支牙膏,他是在賣檳榔的那個人那兒買的,巴魯姆是他的老客戶了。
以前總是在他那兒買檳榔,巴魯姆知道他還捎帶着賣牙膏,兩種貨物對牙齒的作用正好相互抵消。
女神牌牙粉:內含活性炭與丁香成分,潔齒亮牙,僅售一盧比五十派士。
在巴魯姆用手指刷牙的時候,他特意注意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在什麼位置。
他有一個壞習慣,那就是喜歡用左手掏襠。
有身份的人,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他要改掉這個習慣,時時注意着。
結果一看,他的左手就像一隻悄悄爬上牆壁的蜥蜴,已經下意識地放在了腹股溝的位置上,就要開始撓癢癢了。
他等待着,等它一動,他就馬上用右手把它給逮住。
巴魯姆掐住拇指和食指之間的厚皮,因爲那地方最痛。他狠狠地掐了整整一分鐘,鬆開後,手背上已經掐出了一道血印子。
瞧好了,這就是對你的懲罰,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抓褲襠!
Wшw• тtκan• ¢O
他嘴裡的牙膏已經被搓成了奶白色的泡沫,開始從嘴邊滴下來。
他連忙把牙膏吐了出來。
刷了又吐,刷了又吐。
爲什麼以前父親不告訴他不能抓撓褲襠?爲什麼他不教他用這種奶白色的濃沫刷牙?爲什麼他把自己養大卻又讓我過着牲口般的生活?爲什麼窮人要住在那麼骯髒、那麼醜陋的地方?刷了又吐,刷了又吐。
要是一個人也能這麼輕鬆地把自己的過去吐掉該多好啊!
蕾拉和愛麗絲住在新德里南邊一條擁擠的小巷裡,她們的公寓在衚衕的盡頭,位於一棟樓的頂層。
從行人的膚色來看,他們大部分是東北人,聚集在一起以求安穩。
這裡跟新德里其他地方的情況差不多,大家多是同鄉或者同種姓抱團。
同樣,因爲它靠近大學,房東們也願意爲一些有錢的種姓高的印度租客破例。
蕾拉的公離很小,要從一個狹窄的樓梯上去,兩間屋子像鐵路軌道並列排着,可通往屋頂。
盡頭的房間拐過來有一條逼仄的走廊,一邊是廚房和浴室,從屋頂俯瞰下來,屋子之間相互緊挨着。
這房子租金3500盧比,旁遮普的房東太太人很好,不過有時也要看心情。
儘管德里物價比較貴,但蕾拉現在房子的租金還是比市場價格要高。
額外多出的費用,是這個城市的房東們對那些窮人和少數民族強行徵收的非正式稅金。
他們知道這些人在這個城市受排擠,因此房東就可以向他們收取較高的租金,而提供相當簡陋的設施。
這個小屋被裝修得十分實用,裡屋很擠,只有一張牀、一臺老式的電視機和一臺冰箱。
這是蕾拉和她兩個姐妹睡覺的地方,她們還有一個姐姐叫瑪麗,也住在這兒。
外屋就空得多,就一張她們哥哥晚上睡的牀。
哥哥比蕾拉大5歲,大多數時候都不在家。
她還有一個更年長的同母異父的哥哥,已經結婚了,住在英帕爾。
還有一個正在班加羅爾私立大學讀工程學的弟弟,昂貴的學費花光了父母大半生的積蓄。
跟她住在一起的這個哥哥獲得了社會學碩士學位,但儘管他申請了大量的職位,參加了無數次考試,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此時公寓裡瑪麗和哥哥都不在,只有蕾拉她們姐妹倆。
愛麗絲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對着鏡子擺弄那對寶格麗耳環。
“難以置信,我有一天竟然能戴這種奢侈品。”她雀躍不已。
“yaar,是很漂亮,不過我建議你還是收起來。”蕾拉給她潑冷水。
“爲什麼?”愛麗絲不高興的問道。
“你最近不是要參加一項青年課程嗎?學費多少來着?”
“啊,這個…三萬七千盧比…”愛麗絲悄悄看她。
“所以錢從哪來呢?”
“嘿嘿…”愛麗絲走過去抱住蕾拉的胳膊。
“我告訴你想都別想,你大學的學費都是我在支付。這次的報名費,就用這對耳環吧,我們這樣的女孩子不適合這麼貴的東西。”蕾拉一句話堵住了她的嘴。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啊。”愛麗絲撅着嘴,突然她眼睛一亮。
“你又打什麼鬼主意?”蕾拉警惕道。
“好,我同意把耳環賣掉,籌集自己的課程費。但是姐姐你的手鐲…”
“我也會賣掉,爸爸在老家想要一輛摩托車,他心心念唸了好幾年。”
“別呀,”愛麗絲急了,“這可是蘇爾先生對你的嘉獎,如果他知道自己員工把獎勵轉手賣掉了,肯定會生氣的!”
“是嗎?”蕾拉有些猶豫,好像確實有點道理。
“當然,公司有重大活動的時候,你得佩戴它們,這可是勳章。不過沒有活動的時候嘛,能不能借我戴戴?”
“這纔是你想說的吧。”蕾拉給了她一個白眼。
“你就說對不對吧,蘇爾先生的禮物怎麼能輕易賣掉。”
“是,但以後你就得自己養活自己了,這麼多年我總算可以輕鬆點了。”
蕾拉脫掉鞋子,盤腿坐在牀上看起了電視。
愛麗絲則有些愁眉苦臉,她已經畢業了,沒有藉口再吃姐姐的軟飯。
今天的陽光城之行,也打開了她的眼界。那些奢侈品店、高級餐廳、品牌服裝店…
她也想成爲那裡的客人,可以毫無顧忌、放心大膽的踏進任何一家商店。
她想昂首挺胸的走在商城裡,想住進月租金一萬盧比的高級公寓,想成爲陽光智慧城市的一員。
“我要去那裡面試!”
“嗯?”蕾拉被她嚇了一跳。
“我決定了,我這兩天就去陽光城的寫字樓面試!”愛麗絲握緊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