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後,成績還沒下來,中國就迎來了一件很重大的事,香港要回歸了。
蘇揚記得那天的熱鬧情形,全村人都幾乎在放鞭炮,放煙花,距離村裡十來分鐘自行車程的市區也一樣,煙火漫天,火光閃耀了整個天際。
蘇揚和李蕭蕭,林宣,李大明他們在一塊兒,也放了不少煙花。值得高興的是,蘇媽媽那晚光煙花錢就賺了近千。那天晚上蘇揚也聞了一晚上的硫磺味。
後來開始放晚會,四大天王不多的幾次同臺出場中,那天就是一次,蘇揚也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港臺明星一起出場唱歌,當時是一個追星很厲害的年代,因爲傳媒業的不發達,大家都偶爾才能在電視上看見明星,那些明星也被大夥兒捧得神乎其神的樣子。蘇揚也喜歡那些流行歌手和電影明星,但不是很迷,他最喜歡的是劉德華,可當最後主持人讓江主席和董建華上臺,與明星們一一握手時,蘇揚注意到江主席和劉德華握手,劉德華臉上浮現的無尚光榮,他突然明白了,原來明星也非常的普通,碰到國家位高權重的領導人時,還是會表現出正常人一樣的榮耀感。
那年的夏天蘇揚有點淡淡的惆悵,本以爲林宣有可能和自己一樣可以去B市的,結果費用的問題,林宣留在了本市。從沒離開過家的人,終於要離開從小生長的地方,要去了省城的重點高中讀書了。其實說惆悵也不全是,還略帶了點興奮,似乎鳥兒終於有機會要展翅高飛了,害怕外面的世界,但仍然有深深的期待。
蘇揚再一次尋找那北斗七星,由於工業的發展,空氣被污染,北斗七星已經沒有小時候看起來那麼清楚了。蘇揚再一次想起了葉煦,他在蘇揚的心裡,只要不去想,葉煦會比那北斗七星還模糊,一想到竟也是如此清晰。
終於到了離家的那天了,蘇爸爸不放心蘇揚一個人出門,要陪兒子一起去學校。蘇揚覺得自己是個男孩子,纔不要像個娘們,不就去個外地嘛,坐車也就兩個鐘頭,還讓老爸送,嫌丟人。
蘇媽媽拿了雙新鞋子給蘇揚,我聽張大明媽說現在的人流行穿這個,這個小勾是它的牌子,叫耐什麼克的,明天穿上這個去學校。
說完就去給蘇揚準備帶去的衣服,連冬天的衣服都準備起來了,邊放邊還說這件好像舊了,這件是不是小了啊,媽平時沒注意,原來我家小蘇這麼大了。
看着蘇媽媽拼命往皮箱裡塞東西蘇揚有點受不了。
“媽,我國慶的時候還要回來的,你沒事不要給我裝那麼多東西,還有這什麼,毛巾,牙刷,肥皂,拜託老媽,你以爲B市沒有嗎,給錢就行了。”
蘇媽媽是萬般地捨不得這孩子出遠門,可是孩子要是讀書,還是省重點,她欣慰的很,也知道孩子不能永遠地呆在自己身邊,要去外面見識見識才會有出息。就默默地幫他收拾着,擔心他在外面會吃不好,也怕他學壞,高興之餘愁緒也一波波的涌來。
蘇揚把毛巾啊,牙刷,牙膏之類的小東西全部給拿了出來說,“老媽,B市說遠不遠,可是帶着那麼多上車下車也很不方便的好不?”
“我這不是怕你人生地不熟的,一時半會兒不知到上哪買嗎,到時候沒的用,亂糟糟的,不好。剛上高一,不能給老師的印象太差。再說,你被我們寵慣了,以後也沒個人給你洗衣服,你吃蘋果從來都是我和你爸削的,還有,雞蛋殼也從來都是我剝好的給你吃,你啊,吃個桔子也讓人剝,沒人剝就寧願不吃。”蘇媽嘰裡呱啦,嘰裡呱啦的。
蘇揚明白媽媽的心思,知道蘇媽媽是不放心自己這頭一次出遠門。安慰說,“老媽你就放心吧,我這麼帥,就算三天不刷牙,五天不洗澡,一樣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蘇媽媽被逗笑了。蘇揚發現媽媽的魚尾紋有點深了。他拉過蘇媽媽的手說,“媽,你以後就少操點心吧,我長大了,自己懂得照顧自己的。”
第二天,蘇揚帶上蘇媽媽給的兩千塊輕裝出發了,他就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裝了一個小包。蘇媽媽拉着蘇揚嘮叨個沒完,說,坐車的時候錢要放好,車上小偷很多。在學校裡不要亂花錢,但也不要太省着,要吃好,被子別亂踢,要是沒錢用了,無論如何一定要來電話,媽給你寄。又嘰哩呱啦嘰哩呱啦的。
蘇揚從沒像以前那樣覺得媽這樣的羅索是煩的,反而覺得內心暖暖的,連連說知道了知道了。
他想了個主意把錢放在鞋子裡當鞋墊一樣墊,心想這樣總不會被偷了吧。
上車前,蘇爸爸不知從哪變出一個AIWA的隨身聽。
“帶上這個,我一早去買的。商店裡的人說這種是最好的。”接着又從兜裡拿出一盒磁帶塞到蘇揚手上。
蘇揚記得那是任賢齊的《心太軟》那張專輯。
“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聽什麼,流行什麼,我隨便買的,賣磁帶的人說這個人現在火。”蘇爸說完憨笑了一下。
蘇揚眼眶溼潤了,這一刻,他是真的意識到要離開了。他看着憨厚的父親一陣辛酸,這時候司機喊了一聲說車要走了,蘇揚趕緊上了車。
蘇揚在車上研究了一下隨身聽,很快就明白怎麼弄了,一路上聽着任賢齊,懷着惆悵,茫然又帶點興奮的心情上路了,只覺得家鄉離自己越來越遠。
耳邊響着
當你離去之後我的心
就像關燈後
只留給我一屋子黑
……
漸漸睡着了。
蘇揚到了學校的時候正是十二點半多。X中的環境和蘇揚想象的不同,學校比蘇揚想象中的大很多,蘇揚原以爲X中在省城,而且這麼有名,起碼應該是很現代的,實際上正相反,學校座落在市區沒錯,但是圍着一座小山而建,整個校園給人的感覺相當的幽靜,學校裡的樹也有點古老,還有一個很大的圖書館,一個人工池,假山。
蘇揚看到熙熙攘攘的同學正三五成羣地走着,很多新生老生來報名,抓了個同學問報名處時,同學說早上報名結束了,下午一點半再來吧。蘇揚蒙了,出來的時候從沒料到有這種事,一下子茫然了,離一點半還有一個小時,先去食堂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再說。
一到食堂的時候根本什麼菜都沒剩下了。蘇揚開始有點後悔幹嗎不讓老爸一起來,他發現很多新生都是父母給陪同過來的,就自己逞個什麼強。這下子好了,要餓肚子了。
蘇揚突然記得出門前媽塞了點零食給自己的,開了箱一看果然裡面有個麪包,還有八寶粥。
蘇揚在一棵樹下蹲了下來開始吃起來。
“葉煦——”
蘇揚聽到這個名字,突然心裡一震,眼睛不由主地循着聲音望了過去。結果看到的還是來來往往提着大包小包的學生。
蘇揚對葉煦的名字記得深,但其實腦子裡對他的人基本已經沒什麼印象了,都六七多了,那個人應該變化會挺大的,就算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見得會認得出來。
蘇揚懶得去想這個問題了,管它是不是他。一個說話不算話的人,就算是他,蘇揚也想好了,就當個陌生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