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帆家的司機來的時候, 蘇爸蘇媽看着那輛黑色的賓利發呆,他們不認識那是什麼車,但看樣子就覺得那一定很貴。
司機下來說喝口水再走, 秦帆一把拉了人回去。“喝什麼喝, 沒喝過水啊, 回去再喝。”
司機可憐地說, “少爺, 我連着開了四個多小時纔剛下來,你氣也不讓喘就趕回去,這還是毛主席說的社會主義社會嗎?”
“行了行了, 回去我讓我爸給你加獎金。”
司機一聽立刻主動坐過去發動車子了。
秦帆轉回去對着蘇媽說,“阿姨, 我一輩子記得你給我煮的那碗麪, 下次有機會, 一定再來嚐嚐別的菜。”
蘇媽乾笑,“好好, 下次來阿姨給你燒別的吃。”心裡卻想,最好沒下次了,大過年跟家裡鬧彆扭臉還青成這樣估計不是好孩子,可別把我家小蘇帶壞了。
葉煦外婆要留老姐妹家敘舊,於是他也跟着留了下來, 當晚拐了蘇揚往酒店暖了會兒牀十二點前準時送了他回來。第二天蘇揚又在李蕭蕭的強烈要求下又去了海邊走了走, 大冬天的冷風吹得凍死, 回來後就感冒了。
蘇媽對於兒子最近的行蹤非常好奇, 不是晚歸就是不歸。她在懷疑兒子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想想兒子也二十二了,正是交朋友的年紀, 兒子若真在談朋友,那對方會是什麼樣的女孩呢,希望是個正經孩子,其實她看隔壁李家的女兒是很滿意的,看得出對兒子有意,但是好幾次兒子不在的時候,李蕭蕭總還能在旁邊晃悠,她想應該不是她,可不是她還會是誰呢。
蘇媽看着丟了一地的擦鼻涕紙巾,火噌地躥上來了。
“髒不髒的,紙巾亂丟,垃圾桶是用來幹什麼的?”
“媽,我是不是你生的,我感冒了你都不心痛,只關心地髒不髒。”
“我心痛,當然心痛,我心痛紙巾三塊五一包的,這才半天工夫,三塊五就沒了。”
“我確定我不是你生的了。”蘇揚傷心地說。
蘇媽注意到蘇揚掛着的一件新衣服,蘇揚忘記拆吊牌,她對着吊牌價數了數阿拉伯數字,五位數的,她又數了數,還是五位數,她把衣服摘下來再數了數,仍然還是五位數,她下巴要掉下來了。
“我說小蘇,這是怎麼回事?”
蘇揚扔了鼻涕紙巾,拿過衣服。
“呃,這個亂標的,現在衣服都亂標價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自己買的?”
“一百五一件,S市批發市場隨處可見的,這衣服今年很流行,寢室裡一人一件,我也就買了。媽,咱家不會窮到我已經穿不起一百五一件的外套了嗎?”
蘇媽看着蘇揚,表示嚴重懷疑,中年婦女,你以爲她沒見過什麼世面,也許也一輩子沒穿過什麼像樣的衣服,但是她們往往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並不如人們想象中的那般不識貨,看看衣服的面料和做工,就知道東西的好壞,一百五對她來講說便宜也不便宜,但這衣服怎麼地在她眼裡也值個七八百塊錢。
“你最近老是那麼遲迴來,要不就不回來了,還帶了那麼奇怪的同學,你那個同學啊……”蘇媽想到更不妙的事情,講不下去了。
“是不是他把你帶壞了?我總覺得那個人不正派。他不會把像帶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賺錢吧。”
“媽,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我感冒了很暈懶得跟你講。”
“小蘇,那你是談朋友了?”
蘇揚一個鼻涕呼一半卡在那裡,這,這麼明顯?
“什麼樣的女孩子,有錢人?很有錢?衣服她送的?”
“媽,我頭痛。”
蘇媽把蘇揚的撒嬌自動過濾掉,“你自己看這做工,這面料,這款式,一百五買的,當媽真的是下巴佬沒見識?”
蘇揚想着,你不是鄉巴佬還是城裡人?一邊又開始怨葉煦,白癡一樣地買那麼多給他,才只帶了一件回來就這樣被人逼着問話,都穿上還了得?自己也真大意,拿掉吊牌起碼會好騙一些。
這時候,家裡突然擠進來黑壓壓一片人。蘇揚立刻開始頭痛了。
這回幾個堂姐還把舅公給請來了,說過不了幾天就要抓鬮分地基了,一定要弄個說法出來,蘇媽跑去找蘇爸了。
蘇揚對着這一堆親戚,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和神情去招呼他們,大媽,奶奶,三個姐姐加姐夫外加舅公一共九個人,一下子把房子圍得黑壓壓一片。三姐未語淚先流。說,“蘇揚啊,你大伯沒有兒子,我們就當你是親弟弟了,蘇家以後都看你了,可是,這房子,以前說好了,是賣給了我們家的……”
話還沒說完,蘇揚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感冒影響心情,有點不耐煩。
“房子我爸要是肯給,你們要就拿去,我無所謂。”其實他真的是無所謂,只是這哭,讓他反感,哭得他覺得似乎是自己欺負了人家似的。
這時蘇爸回來了。說道,“小揚還小,有事跟我說就好。”
舅公見蘇爸進來,開口說道,“夏富啊,不是我說,你把這房子爭去,有錢蓋嗎?”
蘇揚聽舅公這麼一說,有點不爽了。本來對房子無所謂的,但這麼被人看扁,而且舅公說這話,哪是來當中間人的,分明站哪邊說話已經很明顯了。
“舅公,有沒有錢蓋房子,我們也不跟你借錢,你操什麼心呢?”蘇揚說得很懶洋洋。
舅公被堵着語塞,還有點慍色。蘇揚倒還想再問問,這幾個姐姐是給了他什麼好處。
“小揚,對長輩不能這麼無禮。”
蘇揚嘴邊一扯,笑得實在不怎麼好看。得,我閉嘴。
這一次,他沒逃,他覺得不能再像上次那樣逃,讓父親一個人作戰了。也許就像奶奶說的,爭個十幾萬回來造自己家這套房子好了,全讓給人家,人家壓根也不會領情。
蘇爸說,“這樣吧,一家一半,等地落實下來,按地價,你們三姐妹湊錢補一半給我們,你們三間房子平分去,怎麼樣?”
蘇揚覺得這也很公道,本身他們說要房子使用權的時候補回來的也就是原來造房子的錢,與地無關,如今房子拆遷,拆遷費蘇揚他們一分也不要,但這地,兩個兒子,一人一半,也算公平。
奶奶的話卻讓蘇揚大大的出乎意料。奶奶說,“夏富啊,房子你們賣給了他們,就是他們的了,算了吧。”
蘇揚很清楚地記得除夕夜那天奶奶說的話,如今態度轉變如此之快,讓他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他看着這羣人,像看着陌生人。他不認爲奶奶會有什麼難處,又不是電視劇,動不動就來個不得已的苦衷。無非也就是姐姐們利誘了她,威逼也不可能,如果真的那麼做,奶奶也還沒老糊塗,大不了投靠了他小兒子,房子給了他,日子跟了他過,再說大兒子也不在了,跟大伯家兩清就可以了。可如今她所做的事,等於是和小兒子家兩清了,有什麼理由她會願意跟不在了的大兒子家也不要和在世的小兒子家呢,除了給她安逸的生活條件和妥善的後事,他想不出還有什麼。確實,蘇爸造完房子後,他們的生活條件估計不可能和三個姐姐家比,特別是二姐,他們家當時就已經是百萬富翁了,蘇揚平時就能看出來,奶奶是很向着這個二姐的。
“爸,既然奶奶都這樣說,我們還有什麼好說呢。”蘇揚對着愣住的蘇爸說。
蘇爸有點喪氣了,蘇爸難過的不是因爲失去房子或者是失去房子的二分之一,他是被自己母親傷到了心。他沒想到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蘇爸點了下頭。
“你說的是。”
蘇揚想,既然奶奶做了選擇,也別怪我們太無情。接着說,“房子是奶奶的,她說了算。不過我話說前頭,這個奶奶我還是認,但以後有個三長兩短的,別來找我爸,至於我,管不管看心情。”說完一屋子人開始竊竊私語。蘇揚只覺得好像感冒感得耳邊像有一列火車一直在行駛似的吵。
奶奶立刻老淚下來。
就從剛剛三姐掉的眼淚來看,蘇揚已經不信什麼眼淚了,在利益面前,每個人都是那麼扭曲,他覺得自己也無意被帶入了這種境地,不自覺築起了心牆。
蘇爸也沒想過蘇揚會說出這種無情的話,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兒子有着這麼冷的一面。
“贍養是子女的義務職責。”不知是哪個姐夫說。
“是不是義務舅公說了算。”蘇揚說。
舅公心裡明白,既然人家放棄了房子,還要求和所有孩子一樣地去贍養,似乎說不過去。要是搞得人家不同意反悔了,就白費脣舌了。房子最終能過戶到他們名下,是需要蘇爸和蘇揚他們去公證處公證放棄繼承權的。
“就按他說的吧。”舅公說。隨後拿出一張紙寫了個協議,大家簽了字,這事就算爲麼說定了。
蘇揚拿出紙巾又呼了鼻涕說,“既然這樣,你們要走要留隨意,不過我想你們也不願意再多呆上一分鐘了吧。”
一行九人歡歡喜喜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