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風輕雲動。
寂靜的夜空下,王府中,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對視而立。
秦不悔手中長劍,斜指向天,體內真氣沛然而動,流轉周身百脈,衣發飄然,無風自動。
無形中,一股巍峨如山的劍意,沖天而起。
雄、絕、奇、秀、險,五種截然不同的劍勢,生生流轉不息,不斷相互碰撞,隱隱有融匯一體之勢。
這就是秦不悔和西門吹雪一戰之後的收穫,五嶽之劍距離徹底融合爲一,僅剩一步之遙。
白袍人神色冷清,面若寒冰,一對寒星似的眼眸中,卻有一縷精芒電閃而過。
忽地,他腳下輕點,整個人縱身而起。
霎時間。
一股似雲無盡,似月無暇的飄渺劍意,毫不示弱的擴散開來,和秦不悔的山川劍意,針鋒相對。
半空中,只見劍光一閃,白袍人已然出手。
劍如飛仙,人亦如飛仙。
他的劍與人,已合二爲一,直接化作一道如虹匹練,帶起迅急而輝煌的劍光,似流星飛墜般劃破夜空,向秦不悔疾刺而去。
這一劍,形成於招爲出手之先,神留於招已出手之後,以至剛爲至柔,以不變爲變。
赫然正是當世名招,‘天外飛仙’。
秦不悔身形不動如山,周身勁力毫無保留,盡數凝聚於劍鋒之上。
“嗡···”
天刃似是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愉悅,劍身輕顫之下,不斷髮出悅耳的劍吟之聲。
一旁觀戰的陸小鳳,神色凝重萬分,他當然已經猜出了白袍人的身份。
當今世上,除了白雲城主葉孤城以外,還有誰能用出這般超凡脫俗的劍法。
他雖然也已看出秦不悔的劍法,比起一年前在萬梅山莊之時,已是大有進境。
但此刻秦不悔面對的是葉孤城,由不得他不擔心。
剎那之間,奪人心魄的劍光,已至近前。
秦不悔眼神一凜,長劍揮灑間,一道赤紅血芒陡然而起,凝沉如嶽的劍招,攜厚重巍峨之勢,直面迎擊無瑕無垢的飛仙之劍。
劍意橫空,兩柄絕世名劍,至極交鋒。
一瞬之間,恍若時空停滯。
隨即,便是一聲轟然巨響,雄渾無匹的劍氣,瞬間迸射四方。
陸小鳳見勢不妙,急忙閃身退避。
不多時,場中劍氣消散,秦不悔和葉孤城的劍,也已回到了鞘中。
在兩人的身前,同時都有三個深達寸許的腳印。
一如當初在萬梅山莊,和西門吹雪的那場比試一樣,是個平手。
秦不悔稱讚道:“天外飛仙,果然天下無雙的好劍法。”
他看着身前的腳印,心知自己若非這一年來劍法大有進境,只怕剛纔就已敗在葉孤城的劍下。
葉孤城將劍抱在了懷中,冷冷道:“本就是好劍法。”此刻他的心裡,同樣不平靜。
他沒想到這世上除了西門吹雪以外,竟然還有其他人的劍法,能給他帶來驚喜。
陸小鳳走了過來,看到秦不悔安然無恙,他總算是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葉孤城忽然問道:“陸小鳳?”
陸小鳳點了點頭,問道:“你看得出?”
葉孤城道:“除了陸小鳳,這世上還有誰長着四條眉毛?”
陸小鳳笑了,他向來對自己多出來的這兩條眉毛,滿意得很。
葉孤城又道:“我這次目標本來是你。”
陸小鳳道:“找我,爲什麼?”
葉孤城道:“四年前,你用靈犀一指,接住了木道人一劍,至今他還認爲你這手法是天下無雙的絕技。”
陸小鳳笑道:“他是我的朋友,有很多人都喜歡爲朋友吹噓的。”
葉孤城道:“四個月前,他看見我使出了剛纔那一招‘天外飛仙’,他也認爲那已可算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陸小鳳嘆道:“那的確是的。”
葉孤城道:“但他卻認爲,你還是可以接得住我這一劍。”
陸小鳳道:“哦?”
葉孤城道:“我不信,所以我一定要試試。”
陸小鳳道:“我若接不住你那一劍呢?”
葉孤城談淡道:“那麼你就不是陸小鳳!”
陸小鳳苦笑道:“陸小鳳也可能接不住你那劍的。”
葉孤城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劍,陸小鳳現在也已不是陸小鳳。”
陸小鳳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劍,陸小鳳現在就已是個死人。”
葉孤城點了點頭,依舊冷冷道:“不錯,死人就是死人,死人是沒有名字的。”
陸小鳳拍了拍秦不悔的肩膀,笑道:“幸虧我有個好朋友,要不然我現在,可能真的就是個死人了。”
他自己的武功,他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自忖也許能接得住葉孤城出的第一劍,但卻絕對接不住葉孤城對秦不悔出的第二劍。
葉孤城又看向了秦不悔,道:“隨緣山莊的莊主?”
秦不悔點了點頭,笑道:“正是。葉城主,久仰大名了。”
葉孤城凝視着他,緩緩道:“你很好,好極了!”
秦不悔問道:“哦,好在哪裡?”
葉孤城道:“我是個很驕傲的人,所以一向沒有朋友,不過我並不在乎,可是一個人活在世上,若連對手都沒有那纔是真的寂寞。”
他寒星般的眼睛裡,似已露出一種寂寞之色。
秦不悔微笑道:“你若想要朋友,隨時都可以找得到,比如你眼前就有一個。”
“不。”陸小鳳亦是笑道:“是兩個。”
葉孤城聞言,目中竟似露出了一絲笑意,道:“看來他說的沒錯,你的確是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甚至你的朋友也是。”
陸小鳳疑惑道:“他?他是誰?”
葉孤城沒有回答,也已不必回答,因爲這時陸小鳳已看見了金九齡。
寶庫旁的那間小平房裡,幾個人坐在一起,桌子放着一壺好酒。
這房子的下面就是王府的酒窖,各種美酒,應有盡有。
但是,葉孤城面前的卻不是酒,而是一碗純淨的白水。
秦不悔發現,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確實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們都是非常孤獨,非常驕傲的人。
他們對人的性命,看得都不重,無論是別人的性命,還是他們自己的,都完全一樣。
他們的出手都是絕不留情的,因爲他們的劍法,本都是殺人的劍法。
他們都喜歡穿雪白的衣服。
他們的人也都冷得像是遠山上的冰雪。
他們也同樣都是滴酒不沾。
葉孤城看着秦不悔,彷彿覺得很驚訝,道:“你喝酒?”
秦不悔笑道:“清風明月一壺酒,豈不正是難得的享受。”
葉孤城道:“酒能傷身,也能亂性,更會讓你的手,握不穩劍。”
秦不悔聳了聳肩,笑道:“所以,我雖然喜歡劍,也用劍,但卻絕不可能像你和西門吹雪那般,成爲一個純粹的劍客。”
葉孤城道:“你已和西門吹雪交過手?”
秦不悔點頭道:“不錯。”
葉孤城問道:“他的劍法如何?”
秦不悔想了想,然後道:“一年前,他略勝我一籌,那時的他應該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如今我進步了,他當然也會進步。”
“好極了,若是能與他一戰,定然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葉孤城冷漠的臉色,竟忽然露出了興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