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遊戲竟能讓人失去感官知覺，對唯物主義者來說甚爲荒謬。
但作爲愈陷愈深的玩家，蔚渺接受得很快。
即使她沒有證據表明，是那段理應抹除的記憶造成了嗅覺和味覺的缺失，但二者的關聯性大到無法忽視。
排除一切可能後，就是現實。
半晌，蔚渺再次提起筷子，夾起麪條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沒有任何滋味，只有麪條綿軟的觸感，讓她知道自己正在吃着東西。
嚼碎，吞下去，然後活着。
這就是今後她進食的全部意義，味道已與她無關。
她想，她恐怕只能在飢餓時擁有食慾。對她來說，食慾一般來源於對味覺享受的期待。
現在好了，什麼期待都沒了。吃飯只是爲了活着而不得不完成的任務，沒有任何附加價值。
不知道爲什麼，她沒有多麼驚慌失措，還有心情幹掉這份炒麪。
蔚渺察覺了一絲自己的變化，她的情緒起伏很小，在平靜的情緒線附近上下游離着。
明明不是一件小事，她卻淡然自若。
這算是沒心沒肺還是心態太穩？
回憶起當初樞命工坊主靜坐身側時，其萬物抖落皆如塵埃的那般從容，蔚渺對自己如今的情緒淡漠不置可否。
以她的自我標尺來判斷，不算壞事。
蔚渺收拾完外賣，關燈睡覺。
接下來的兩天裡，蔚渺上午參加完遊戲展覽會，下午和晚上則與蔚槿出去玩耍。
作爲東道主，蔚槿做好了所有旅遊規劃，帶着她把澤漆市的知名景點踩了一遍。
蔚渺本身不熱衷於旅遊，這是頗累人的體力活動，能給她帶來的正反饋也不多。
但她不好拂了蔚槿的心意，權當出來散散心，增長一下見識。
反觀蔚槿，多次遊玩過這些景區，依然能保持活力四射，彷彿對一切都感興趣。
蔚渺很佩服她。有這樣的氣氛帶動者，玩下來暢快舒心。
週二早上時，蔚渺藉口身體有點不舒服，謝絕了蔚槿的陪同，獨身去了一趟醫院。
週四早上，她拿到了檢查報告。
結果顯示，她的身體一切正常。
既然查不出病理，醫生只能建議她去看看精神科，可能是心理問題。
蔚渺並未遵循醫囑，她只需要確認感官喪失是否爲身體問題，這意味着沒辦法通過現實的醫療手段恢復。
不知道會不會把這種情況帶進副本。
她用輕微感冒的理由應付蔚槿的關心，將報告扔進了垃圾桶。
週四下午，她搭乘磁懸浮列車返回A行省。
WWW✿ттκan✿Сo
車上，蔚渺坐在靠窗位置，車窗玻璃上映出她專注地刷手機的剪影。
蔚渺登入假面舞會官網。三天過去，那篇帖子的沉浮已有定局。
她從後臺找到自己的帖子，看到標題旁帶着一個“熱”字，知道這帖穩了。
簡單地瀏覽了一下回復內容，一部分是在討論副本相關訊息，一部分慷慨地提供了自己的數據，還有一部分把話題拐到了她這個發帖人身上。
大部分人都覺得她的總結有理有據，不失爲優質攻略。
當然也有玩家提出了相左的見解，樓中樓的爭執和辯駁偶爾夾雜着純粹情緒化的輸出。
蔚渺不會去迴應質疑，她的本意不是服務大衆，相信與否她並不在乎。
有些玩家明顯是打通了一週目，部分見解提供了另一個視角，讓蔚渺眼前一亮。
她需求的就是這部分真正玩家的心得，以及惦記着他們手裡的數據信息。
或許是抱着和她一樣的想法，通關玩家們這次沒有故意藏着掖着。畢竟有多周目在，可無限次重玩副本，獲取這些情報只是時間問題。
不如羣策羣力，節省大家的時間。
信息多而雜亂，大量特殊居民的位置和委託相關內容被爆出，更多的世界背景考據被披露，結算獎勵的評分機制被反覆揣摩……
蔚渺只是提供了一處場地，領頭示範。玩家們藉此蜂擁而至，添磚加瓦。
這個帖子儼然成了娛樂副本最權威的討論帖，很多玩家，無論是真的闖過一場還是道聽途說，都在嘰嘰喳喳地發表見解。
兩三天時間就蓋了上萬樓。
蔚渺翻着回覆帖，只是粗略過一遍，不着急統計數據。
數據分析會有數據帝幫忙做，這個帖子是現成的取材地。
熱衷於產出攻略的玩家在任何遊戲中都存在，假面舞會自然也不例外。已經有專門的攻略組誕生，負責統計總結已知的各種情報，乾的是數據加工的活。
蔚渺注意到，在結算方面，她有所保留的選擇是正確的。
在陣營勝利的基礎下，其他玩家僅通過時長、經濟、技巧、日常這四個維度加分，每個維度滿分1分。
以蔚渺的表現，她的四個維度最高僅有0.5。
這是因爲隱藏結局佔模，搶了四個維度的分數。
如果沒有打出隱藏結局，她也能妥妥地拿到10分。
高分玩家不多，蔚渺還沒見到滿分回覆，估計是不肯張揚。
有幾分好笑的是，在其他遊戲中，玩家處心積慮地展現自己的強大，在假面舞會中，反而夾起尾巴做人，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本事，寧願當暗地裡的毒蛇。
因爲玩家們由衷地追求勝利。假面舞會沒有追趕機制，失敗一次就可能永遠地倒在泥濘裡。
回到論壇，果然有很多娛樂副本相關帖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無論是特殊居民、戰鬥機制還是神祇的佈局，再微小的蛛絲馬跡也躲不過玩家的掘地三尺，考究黨捕捉着不同尋常的每一個細節。
有趣的是，居然還有帖子專門討論她。更準確地說，是在討論攻略帖的發帖人。
提及自身的話題，常人都有幾分好奇心。
蔚渺也不例外，所以她點進了帖子。
鎮樓圖是她的帖子截圖，以下是樓主的言論。
“淺談一下最近很熱門的那個娛樂副本攻略帖的作者（以下簡稱攻略主）。據我所知，那應該是娛樂副本開啓後的首個正式攻略帖。”
“這意味着攻略主出副本的時間相當早。樓主在副本開門的時候就進去了，出來的時候帖子已經存在了。而且帖子有大量內容，編輯需要時間，給它算作半小時，那麼攻略主出副本的時間沒比系統公告發布的時間晚多少。”
“最重要的是，攻略主是勝利通關。有些玩家出來得早，是因爲被獵魂者抓到了。帖子裡的那副地圖證明了攻略主的實力，使用獵魂者空中俯瞰過，才能在副本時間內對地圖瞭解得這麼全面。”
“總結一下，這位攻略主絕對是大佬，那副地圖就不是普通人能畫出來的……”
樓內一致認爲，攻略主應該是排名靠前的玩家，還通過行文風格試圖猜測她的身份。
很多熟悉的網名在滑動的手指下一閃而過。
可惜並沒有命中目標，那些被確認遊玩了假面舞會的知名攻略主中不包括蔚渺。
這很正常，她在遊戲圈子裡是個小人物。遊戲中，不知道有多少如她一般不起眼的人隱藏在冰川之下，默默蟄伏。
列車即將到站的提示音響起。
蔚渺退出論壇，放下手機，短暫地放空大腦，望向窗外模糊的風景。
等列車停穩後，她起身匯入人流，身影淹沒在無數平凡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