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奉常獄不同,監守獄建在地下。
蔚渺隨顧浮徽來到司天監的中心位置。
這裡有一座由精鋼玄鐵打造的平頂屋,四四方方,高三米。
大門通體漆黑如墨,左右各書有殷紅文字“監”和“守”,筆鋒凌厲,氣勢磅礴。
這座小屋的機關術內幕,恐怕只有建造者和顧浮徽知曉。
周圍的守衛,修爲最低都是一流境界。
裴溫韋從未進過監守獄,這裡只有司天監的相關人員能入內。
以前,他與顧浮徽多是制衡關係,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監守獄不會對他開放。
蔚渺跟在顧浮徽身後,看着他將通行證嵌入門上的凹槽。
“咔咔咔——”
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啓,一股陰冷的風拂面而來。
顧浮徽率先踏步入內,蔚渺緊隨其後。
走過筆直向下的階梯,然後穿過一段狹長陰暗的甬道,才真正進入獄中。
兩側的銘文燈將整條長廊照得通亮,在他們身後拖出淡淡的黑影。
“兩隻******”
“沒******的狗***”
有狂妄的囚犯扯着嘶啞的嗓子大聲咒罵,恨意滔天,而後發出暢快的笑聲。
江湖人的脾氣向來比朝堂中人大一些。
蔚渺與顧浮徽置若罔聞,連一個眼神都吝嗇於施捨。
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敗者的狺狺狂吠,毫無殺傷力。
他們還能活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司天監需要一些活人來嘗試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對他們而言,活着不如死了。
這般漠視的態度似乎激怒了對方,他罵得更大聲了。
很快就有獄卒前來將他拖走,好好“伺候”去了。
地下三層,是監守獄的最底層。這裡關押的武者修爲高深,每個人身上都鎖着碗口粗的鎖鏈,另一頭釘入牆中。
這些人雖然安靜,但盯着他們的眼神滿是殺意。
又走了一段路,蔚渺終於見到了此行的正主。
這是一位留着絡腮鬍的中年男子,五官端正,身形高大壯碩,頗具陽剛魅力。
現在則模樣狼狽,身上黑衣多有破損之處。腕部分別被四根銘紋鐵鏈固定在牆邊,兩條銅綠色的鎖鏈穿過他的琵琶骨,滲出的血液已經乾涸成污黑。
他無力地被吊在牆上,擡頭時,臉上有青紫色的印子。
被顧浮徽打的。
顧浮徽的神像是抱石神官,一身蠻力剛猛無比,所修的強襲功法爲《開山拳》,是拳道大家。
巧的是,解刃濤也擅拳道,一手《金光龍拳》威名在外,人稱“金鱗飛龍”。
因此二人看着表面傷勢少,實則內傷嚴重。每股拳勁都是衝着讓對手身體爆炸去的。
沒看他連掙扎的力氣都不剩幾分。
被打成這樣,加上銘紋鎖鏈的壓制,如果沒有人來救他,這輩子別想出監守獄了。
解刃濤目光平靜,緩緩開口道:“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所知的一切,但求放過義天盟門人。”
他知道對方有的是手段讓他開口,倒不如好好談談條件。
因爲對面沒有底線,他有。
顧浮徽沒有立刻答應,主動權一直在他的手裡:“那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得我們放棄義天盟的底蘊。”每個門派的積蓄都極爲豐厚,受江湖和朝廷覬覦。
一旦抓到把柄,佔着大義,朝廷滅門十分爽快,指頭縫裡還能漏點湯給其他人。
門派就像雜草,割了一茬還有一茬。無非是誰能傳承得更久。
解刃濤沒有廢話:“我與那個人只是合作關係。兩天前,他找到我,問我是否願意報復你們。”
“我當時不知怎的鬼迷心竅,答應了他。”
他直視着顧浮徽,沉聲道:“我的目標是你,其餘的事,我不過問。”
顧浮徽面無表情。這幾年他把義天盟整得挺狠,盟主記恨他在常理之中。
蔚渺插話道:“那個人是誰?”
解刃濤:“不知道。”
蔚渺:“你有懷疑的對象嗎?”
解刃濤搖頭:“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武功路數,實在想不到他會是誰。他不肯透露,我便沒有深究。”
蔚渺與顧浮徽對視了一眼,同時感到無奈。
這個最重要的消息竟然是空白。
解刃濤想了想,說道:“當時攻擊客棧的人不是我,是那個人。他能施展一種幻化外形的法門,將我僞裝成他。”
“顧浮徽剛開始追的人確實是他,但半路上換成了我。”
顧浮徽冷漠地問:“就只有這些嗎?”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解刃濤深吸了幾口氣,又說道:“我還有一個額外的消息,想必你們會感興趣。”
“三個月前,盧愷熠的人聯絡過我,拉攏我隨他起事。我沒有答應。”
“據我所知,他的人暗地裡接觸過一些藩王和以前的舊部。”
蔚渺目光炯炯,這是她的職責範疇:“盧愷熠派去的人是誰?你又怎麼確信是他的人?”
“一個普通人,我暗地裡調查過他,但他先前不過是一個老實的漁民,第二天就自殺了。”
“他帶來了貨真價實的傳國玉璽,傳說中的九龍青玉,表面的水波紋樣,幾乎做不了假。”
經過研究,史官們一致認爲玉璽在盧愷熠手中。
玉璽結合了銘紋機關術,傳說以內部蝕刻工藝營造出龍戲水中的特效裝飾,波光粼粼,手藝難以復刻。
當年的匠人已死,死於酗酒。
機樞院研究過內蝕工藝,認爲需要隔山打牛的精細心力控制,連七宗都做不到在一塊小小的方玉上操作。
也沒有人知曉水紋光效的銘紋配方。
於是,九龍玉璽成爲絕唱。
蔚渺已經信了七分:“還有誰接受過他的拉攏,我要具體的名單。”
解刃濤嗤笑一聲:“我沒答應,他當然不肯細談。”
蔚渺:“他許諾了什麼好處?”
解刃濤:“江湖第一大派的地位,朝廷走狗的性命,皇宮內珍藏的武學。”
蔚渺:“你爲什麼拒絕了他?”
解刃濤:“河清海晏,他麾下又無軍隊,單憑昔日舊部和那些靠不住的藩王……哼,要掉腦袋的事,哪有這麼簡單。”
他搖搖頭,嘆道:“況且,什麼好處都不給,一張嘴就想忽悠人造反……我與他是至交,但也沒糊塗到帶着整個義天盟爲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