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

大明正德八年三月,江南春盡,大江南北一片蔥綠。

南京所屬的太平府,剛從浩浩兵劫中甦醒。可是,江西、四川各處,戰火又燃。從正德二年開始,大奸賊太監劉瑾作威作福,逼反了山東響馬賊,京城盜賊如毛。

五年冬,響馬賊的巨孽劉六、劉七、張茂、齊名、楊虎等悍將再次造反舉兵,天下大震,驃騎縱橫五省,烽火連天,京師震動,賊騎直逼都門,兵臨城下。山東、南京、江西、湖廣、河南、全成了鬼域,鐵騎橫掃江河兩岸,赤地千里,廬舍爲墟,血流成河,屍填溝渠,直到正德七年八月,賊首劉七(劉震)兵敗狼山,中矢落水斃命,響馬賊方風消雲散。

大難不死劫後餘生的人,開始重整破碎的家園。

響馬賊流竄五省,所向無敵,三過南京如入無人之境,荼毒萬里,生靈塗炭。流賊殺人放火,官兵則趁火打劫,比流賊更兇殘,更惡毒,死傷之慘,可想而知。

太平府元氣未復,但已安定下來了,荒蕪了的田園復甦,田野中一片青綠。但各處遺留著戰火的餘痕,誰也忘不了兩年戰亂的餘痛。

未牌左右,一個風塵僕僕的青年人,揹着一個包裹,大踏步走進了北門。“唔!太平府恢復得真快。”他眺望着城門進出頻繁的人羣,喃喃自語。

他是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人,面貌清秀,寬廣的前額,豐茂的鬢腳,發亮有神的眼睛,煥發着智慧的光彩,和銳敏的觀察力,但似乎不夠含蓄,是屬於聰明、機警,而又不易控制感情的血氣方剛青年人。他穿了一身藍布直裰,燈籠褲,踏多耳麻鞋,手掂着一根打狗棍。

一頭黑油油的頭髮,挽了一個道士髻。背上的清布包裹不大不小,腰帶上掛着的古舊革囊卻很大,鼓鼓地,裡面不知盛了些什麼法寶。在表面上看,他與一般的旅客並無不同,不同的是他身材出奇的雄壯手長及膝,雙眼炯炯有神,雖是滿臉風塵,但掩不住他生氣勃勃的神色。再就是眉宇間顯出他心事重重,趕路趕得很急。

大亂方定,城門口有兵勇把守,盤查可疑人物。城門懸榜處,貼滿了告示和圖形。青年人走進城門,信目流榜示,自語道:“官樣文章,要輯拿的人可真不少。”

榜文大多已經破舊,幾張尚可看清的是:“賊首趙釩,年卅五,霸州人氏,臉長園,左手缺無名指,擒獲者,賞銀三百兩,死活不論。”

“賊首趙鎬,年卅一,故匪趙遂與趙釩之弟……”“女賊首楊氏,亦名楊寡婦,年約二十八,淮西人氏。臉園貌美,善媚術喜穿紅裳……”

“從賊艾文慈,淮安福林村人氏,年約二十,臉園色褐聲帶京師口音、獲者死活不論,獲者賞銀一千兩……”他站在榜示前駐足觀看,立即引起守門兵勇的注意一名皁衣公人踱近,笑問:“喂!客人認識這些要犯麼?”他搖搖頭聳聳肩笑答:“小可如果認識,豈不報官請賞了?只是有件事小可不懂,爲何從賊的身價,反而要比首匪高得多?”

“客人不知內情,難怪生疑。艾賊文慈乃是衛廠提督榜示要捕捉的人,身入衛廠官員示下的名單中,自然身價要高嘍!客人的口音……”,“小可是南京龍江關人氏。”

“哦!到本府有何貴幹?取路引審驗,呵呵!公事公辦,拿來。”青年人從懷中取出呈上,笑道:“將爺不會將小可看成賊首吧?”

青年人的路引上,寫的是:“李玉,廿歲,應天府江寧縣龍江關人氏。臉園,臉色白……至湖廣江西,找尋被賊掠走之親友。行業:走訪郎中……”守門的兵勇將路引送回,苦笑道:“老弟,不要去找了,死的人撥發難數,老弱填於溝渠,流離失所的人萬萬千千,不死的自會回鄉,人海茫茫,到何處去找?回家各安生活好好耐心等侯吧,何必冒風險在外流浪呢!”

“多謝將爺好意相勸,只是,小可放心不下哪!”“進去吧,天色不早了。”李玉將路引納入懷中,一面走一面扭頭笑道:“將爺,有機會的話,小可很想賺那些賊首的血腥錢呢!”

“諒你也沒有賺這筆錢的本領。”兵勇笑答。“也許小可就是榜示的賊首之一哩!”

“滾你的!出門人胡說八道,你不要命了?”“哈哈!你不是說出門要冒風險麼?亂世人命不值錢,能值銀一千兩銀子也不簡單哩!謝謝關照。”李玉笑嘻嘻地說完,徑自入城而去。

赴水而死的劉匪七,多次經過太平府,最後一次是去年七月,直下江陰,八月被困狼山,終於結束了兩年兵禍。因此,太平府城內幾乎沒有一座完整的樓房。目前正大興土木新建的店房如雨後春筍,市面日漸恢復往昔的繁榮。

他在北大街與府後街的交界處找到了當塗客棧,先往左右轉了一圈。左首是一家薦頭店,右面是採石酒樓。看清了左右的形勢,方入店投宿。

當塗客棧規模不大,只有統鋪而沒有上房。他被店夥帶到一間大房間內,裡面已先住了十餘位客人。他將包裹向牀內側一丟,解下百寶囊。牀上有店夥帶來的一牀舊棉被,這是店中唯一供應的寢具。

房中空氣惡濁,汗臭和腳臭令人受不了。但他不在乎,放下行囊向鄰牀一位中年客商友好地一笑,說:“大叔請了,可否勞駕大叔照顧一下行囊?小可要去洗漱一番。”左面半躺着一位暴眼突腮的壯年大漢,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把託過他的舊革囊,撇撇嘴不屑地說:

“老兄,貴重物件就該交櫃。你這裡面藏了些什麼法寶?”

他伸手抓住了革囊,登時臉色一沉,不悅地說:“老兄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老兄是不是存心生事?不錯,囊中有活寶,全是靠它吃飯的傢伙。妄動別人的吃飯家伙,會出岔子的。”大漢大怒,挺身一躍下牀,暴眼彪園,惱羞成怒地叫:“好小子,你教訓大爺麼,瞎了你的狗眼!”

店夥還沒有出房,趕忙奔來介入其中勸道:“好了好了出門人和氣生財,大家少說兩句好不?”李玉用大姆指向大漢一指,向店夥冷冷地問:“夥計,這位仁兄是什麼人?”

“大爺是走江湖的,你想怎樣?”大漢氣勢洶洶地拍着胸膛咆哮。李玉不理會對方的咆哮,仍向店夥說:“這傢伙以爲他自已是皇天老爺,卻不知他是與鬼爲鄰的半死人。像他這種人在外面走江湖,居然能活到三十來歲,真是奇蹟。我不會和他計較,替我換房間好了。”

話中帶剌,大漢受不了,受不了便想扳回臉面,猛地撥開店夥,伸手迅疾地抓住李玉的領口向前一帶,厲聲怒吼:“小子,瞎了你的狗眼,太爺是替錦衣千戶薜大人辦案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膽麼?竟敢在太爺面前撒野!”

李玉臉色一變,忍氣吞聲地說:“小可並未惹你而是你……”“拍”一聲脆響,大漢不由分說,抽了他一耳光神氣地叫:“小子你知道利害了吧?賊骨頭不打不服貼。”這一耳光打出麻煩來了,李玉怒火上衝,右手上擡,扣住了大漢抓住領口的手腕脈門,左手扣住了對方曲池穴,輕輕一扭挫身下壓,只一拖,便把大漢拖倒在地,一腳踏住大漢的背心冷笑道:

“太爺真想廢了你的狗爪子,但於心不忍。”

大漢仍然頑強,狂叫道:“哎…哎唷!你……你要造……造反……”“看來太爺只好把你廢了,免得你……”“哎……哎……饒……饒命!饒……”大漢轉了口風,求饒了。李玉一把抓住大漢的衣領向上拖,冷笑着低聲說:“老兄你辦案太爺也並未閒着,太爺的事,恐怕要比你老兄的事要重要得多。你老兄如果妨礙太爺的事,太爺要你生死兩難不信你走着瞧好了。你給我安靜些,事情沒辦好,你就亮出底子唬人,你是這樣辦事的麼?呸!”說完,“砰”一聲暴響,把大漢丟在訂上,拍拍手,出室洗漱。

同房的旅客誰也不敢上前排解,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閒事平安大吉。

晚膳畢,李玉信步出店,夜市方張,街上燈火輝煌。他在各處轉了一圈,最後踱入左鄰的薦頭店,薦頭店夜間不營業,店門虛掩,推開店門,裡面一燈如豆,一排倚壁的長凳上空無一人,櫃檯內一名夫子正埋頭撥算盤理帳簿,一名小夥計在張羅茶水。聽到有人入店,兩人都本能地擡起頭。

小店夥一眼便看出是陌生人,叫道:“客人明天再來好不,晚上……”“在下不是找活幹的,找人。”李玉依在櫃上搶着說。

“你找……”“找貴店東馮三爺。”掌櫃夫子放下筆,走近櫃檯伸過腦袋,用老花眼仔細地打量客人,最後臉色一變向小夥計說:“去,請少東主來。”小夥計匆匆入內去了,掌櫃夫子緊張地低聲說:“哥兒,老朽似乎認識你……”

“哎呀!你……你不要說,你是……碧哥兒……”“小聲些,陸叔。”“我的天!

你……你……”

裡面匆匆出來了一個身材修偉的青年人,看清了客人眼中一亮,向小夥計說:“小方,你可以去歇息了,走!”小夥計莫名其妙,順從地退入。青年人喜悅地走近,伸出大手叫:

“三弟,是你麼?三年不見了吧?你長高好多哩!”

兩人行把臂禮,兩條胳臂挽得緊緊地。“二哥你好。”李玉顫聲說。青年人臉上的歡笑迅速消退。挽着李玉向內走,沉重地說:“我們裡面說話。陸叔,請關好店門。”兩人進入內室,青年人慘然地問:“碧表弟,你怎麼這時纔來?舅舅家裡還留下些什麼人?你輝煌看過沒有?”

一連串的問題,只問得李玉直搖頭,虎目中大串淚珠往下滾。他咬緊鋼牙,頰肉不住抽搐,強忍心頭的慘痛,久久方說:“除了我,恐怕家裡沒有人能逃出來,上萬邊兵合圍,連老鼠也休想活命。我曾經去了一躺,除了幾堵殘牆之外,已難以分辨那裡曾經是名門大族的福林村,田地裡長滿了荒草,瓦礫場中長滿荊棘。”

“那……你……”“我當過兵,做過賊。那兩年中,殺了不少官兵也宰了不少響馬。只有兩件事委實遺憾。”“那兩件事?”“在開始,我幾乎迫上了劉七楊寡婦,可惜恰好碰上了馮禎總兵所帶的榆林兵,混戰中被他們溜掉了。另一件事是在淮上,碰上了屠殺福林村的遊擊江彬,我給了他三箭,真是天不佑我讓匪賊逃掉了。”

“你的箭術……”“箭術好有何用處?只怪我操之過急運氣也不好,雙方衝鋒,我一看清他們的帥旗,便抑制不住自己,深怕惡賊死在旁人之手,一通鼓發,我便驅騎衝陣,連發兩箭,全中惡賊的胸口。沒料到惡賊的掩心甲內,還加了雙重鐵葉罩,箭透掩心甲,卻被鐵葉罩擋住了。第三箭我射他的咽喉,要命的是在緊要關頭,惡賊的坐騎失蹄,這一箭只射穿他的左頰,矢貫左耳輪而已。接着是雙方短兵相接惡賊在卅二名兵勇的保護下向我圍攻,居然被一名兵勇認出我的身份。那天村中遭難,我的臉部變了色。與惡賊交戰,我的臉部也與遭難那天相同,臉部被煙火與塵埃所掩,被他們認出是我。那一箭如果不是該死的馬出毛病,他死定了。”

“你恐怕他報仇了。”

“我知道,我剛從京師來。在京師耽擱了近百天,沒有近身行刺的機會。惡賊臉上那一箭,反而成爲他升官邀寵的證物。目下他正獲聖寵,進升都指揮籤事,與皇上量夕出入豹房,權勢如日中天,出入甲士如雲,雖至教坊做嫖客,也先派甲士清道,與皇上同行,無法近身,因此我不得不知難而退,返回江南。”

“目下風聲正緊,你……”“不要緊,錦衣衛和兩廠,皆奉惡賊旨意,在天下各處畫影圖形捉我。既然無法行刺惡賊我暫且放下,先找那幾個漏網餘孽,不殺他們此恨難消,血海深仇不能不報,否則爹媽在九泉之下亦難瞑目。”

“表弟,我看……算了,他們並不是殺舅父……”“如果他們不作亂,不先到村中搶劫,官兵怎麼會的藉口屠村?他們雖不是真兇,但卻是禍首。”

“你……你目下有何打算?”“我已獲得一些線索,楊寡婦可能在與繁昌交界的紫沙洲上。我要去找她,殺一個算一個。”“聽說,劉七並未死在狼山哩!”“此事我也略有見聞,我會查出來的。”“你準備……”“我盤纏已盡請表哥……”“一百兩夠不夠?”“不行,不能帶多,廿兩便夠了,帶多了反而出毛病。城中有一位賣卜的柴瘋子,他住在何處?”

“在南津門廳江亭附近。你找他……”“對不起,這種事你不能聽的太多,我不能連累你。城中到了一些錦衣衛的人,他們爲何而來的?”“聽說是捕拿一位逃官。他們從京師來,帶了南京的一位刑部官員做眼線,至於要捉的逃官是誰,卻不得而知。”

“好了,不再打攪你。你記住,千萬不要提起我家的事如果奸賊江彬查出你與我沾親帶故那……就不堪設想。我走了。”“你……幾時回來?”李玉慘然一笑,聳聳肩苦笑道:

“回來?我也不知道,也許,今晚是你我……”

“表弟,你……”“算了,亡命天涯,江湖鬼域,誰敢預測明天的事?象我這種人,生命的計算是以日計的,能平安過一天,便是過了一百年……不要爲我耽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表弟,依我看,你還是……”“你要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安份守已渡一生?不!

謝謝你,我辦不到,我要報仇,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找到這些匪徒奸官,討還血債,他們不可以殺人放火之後,一走了之逍遙法外。”

“表弟,他們自有天理國法制裁,你犯不着……”“哈哈!天理國法?算了吧!殺良民的狗官,反而加官晉爵,造反的流賊殺膩了搶夠了,最後接受朝廷招撫,同樣可享富貴榮華。不!天理國法那是騙人的玩意,天瞎了眼人心不古,我要用自己的手,去懲罰這些滿手血腥的人,於天理國法無關。”

不久,他懷中揣了廿兩白銀和五張一貫面額的銀鈔悄然走了.

回到店中,先前與他衝突的大漢已經遷走了。大牀上,五六名旅客已經入睡,鼾聲震耳。他的鋪位左鄰,換了一位鶉衣百結的老人,已是沉沉睡去。剛脫下多耳麻鞋,坐入牀內,拉過棉被蓋上下身,牀下突然鑽出三個大漢,兩人向牀上一撲抓住他的雙腳向下拖。

不等他有任何反擊的舉動,第三名大漢已用一把尺八匕首抵在他的小腹上,喝道:“不許動,你給我乖乖地聽侯擺佈。”

他臉色一變,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再反抗,問道:“諸位是何用意?”兩名大漢七手八腳取牛筋索捆上他的雙手,然後拖出房外。幽暗的廊下,出現了兩個人影,兇一眼便看清其中之一,赫然是先前被他制住的大漢,便明白了一半。大漢走近,陰森森地冷笑道:“狗東西!你還逞英雄麼?有你受的人了。”聲落,連抽他四記耳光。

接着,五個人拳腳交加,圍毆他一個人。只打得他撲地再起,頭青臉腫痛苦難當,雙手被綁五個大漢拳重腳沉,那還會好受?他感到眼前發黑,軀體欲裂,五內翻騰,昏天黑地。

但他悶聲不響,被打倒後又站起來。可是,沉重的打擊委實受不了,他籲出一口長氣,終於昏厥。

醒來時,他感到渾身的骨頭似乎已經散開了,痛楚向怒潮般陣陣襲來,痛得神智一清,這才發覺救醒他的人,是同房的幾個旅客和兩名店夥。店夥取來了一盆冷水,由一位旅客替他用布拭臉。“他醒來了,謝天謝地。”替他拭臉的人喜悅地叫。他睡在自己的牀上,同房的旅客皆在四周照應,十來雙關切的眼睛注視着他,令他感到一陣溫暖。“請將在下的革囊拿來。”他虛弱地說。

鶉衣老人在他牀頭的盛物架取下革囊,放在身旁打開說:“小兄弟,你要什麼。”“取跌打藥吞服,勞駕夥計替我取一碗酒來。”他一面說,一面忍痛坐起,從革囊中取出一個尺二長的木盒,和數瓶丹丸藥散,倒出三顆未包有蠟衣的褐色丹丸丟入口中,又道:“謝謝諸位相救盛情,那些人呢?”

“走了。”一名旅客說。“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店夥計貴店難道就容許外人欺負客人麼?”他向店夥問。店夥計一臉尷尬,苦笑道:“他們都是洪春坊楊五爺的幫閒打手,楊五爺的侄兒楊鈞是巡捕大爺,不要說小店招不住,太平府誰敢惹他們這羣凶神惡煞?”

“哦!原來如此。”他冷冷地說。

另一名店夥取來了一大碗酒,他接過咕嚕嚕猛往口裡倒、“受了傷,酒不可喝得過多。”鶉衣老人皺着霜眉說。他喝乾了碗中酒,笑道:“不會破皮流血,不要緊,酒可助藥力驅散淤血,有利無害,多謝老伯關注。”

他再次向旅客道謝。方將革囊推在枕邊,呲牙咧嘴地躺下調息,敦衣老人也躺下了,扭頭低聲問:“小兄弟,如果撐不住,去找個郎中來看看好不?”“小可本就是郎中,明天開個單方檢兩服藥,三兩天便不妨事了。”“你是個郎中?專那一門?”敦衣老人信口問。

專治小兒百病,擅長婦人暗疾及跌打損傷,對針炙尤有專精。”“呵呵!你可真用上了,自己醫自己,難怪這般沉得住氣了。你貴姓?老漢姓於,名超。”“小可姓李,單名玉。”“你會治傷,能否治疾?”“五癆七傷,豈能分開的?”

“哦!老朽倒小看你了。老漢有一位朋友,年前雙耳突聾,十指疼痛不能握物,神智不清,終日渾渾沌沌,不知能否醫治。”

李玉略一沉吟,說:“行醫的人,必須看症論病。依老丈說來,恐怕是年少陽有病,內用藥劑外用針炙及推拿,該可湊效。”“小兄弟,我那位朋友家徒四壁,和我一樣貧窮,但不知小兄弟能否做做好事,免費替我那位朋友診治?”

李玉猛然想起懷中的銀子,探手一摸,那裡還有分文?連銀鈔也不翼而飛,顯然已被那些打手順手牽羊搜走了。

“土匪!強盜!”他恨恨地低聲咒罵。於老人轉過頭來,展笑道:“我那位朋友如果肯做土匪強盜,便不會窮得……”“老伯請勿誤會,小可罵那幾個打手,他們搶走了我二十五兩銀子,我的盤纏完蛋了。行醫志在濟世,小可卻不是見錢眼開的人。老伯那位朋友貧窮,小可不取分文,願爲效勞,但不知貴友目下在何處?”

“龍山。”

“龍山在何處?”

“在當塗縣南十里地。你酒量不錯,可知道孟嘉落帽的典故麼?”“不錯,孟嘉善飲,但從不亂性,深知酒趣……哦!記起來了,龍山,那不是桓溫大宴龍山,孟嘉落帽之處麼?”

“正是那座山……”

“可是,小可有事,不到當塗……”“一去一回,半天功夫儘夠了。小兄弟……”“好吧,過兩天再去好不好?”“謝謝你,小兄弟。你好好休息,不打擾你了。”

李玉怎能入睡?直至三更以過,方在痛楚中睡着了。

當塗縣是太平府的附廓,龍山地西南十里地,往返甚便。因此他答應了,休養了兩天,身上的淤腫已消,他不敢再去找表兄要錢,怕引起官方的注意。

第三天一早,他掛了革囊,吩咐店家看住自己的行囊,說是晚上還要回店,然後點著打狗棍偕同老人出城,沿南下大道直奔龍山。

沿途,於老人有意無意地探詢他的家世,他也就信口胡謅,編出一套足以令人深信不疑的鬼話專用敷衍。“小兄弟,你遭受個兇悍的打手圍攻,最後受創昏厥,可知內腑受傷不輕。可是,你兩天之後便已恢復體力,如在旁人,三個月以內不見得下牀。依老漢看來,你定然是個練武的人,與藥力無關。”於老人平靜地說,口氣相當肯定。

李玉淡淡一笑,說:“不瞞老伯說,專治跌打損傷的人,如果不練武,即時再高明也無人敢信。”

“小兄弟練的是外家呢,抑或是內家?”“學武沒有內外之分,只分技藝。”

“請教。”

“任何練武的人,無不講究內練一口氣,外練筋皮骨。而技藝則分爲技擊及武藝兩途。

所謂技擊指個人健體防身的拳腳兵刃。武藝,是指騎射陣法,也就是所謂萬人敵。而武藝可包含技擊,技擊卻僅沾了武藝一些邊而已。技藝五花八門,學無止境,即使學至刀砍不進斧劈不入的境界,但到了兩軍陣地,千軍萬馬廝殺,兵馬洶涌如潮勢如山崩時同樣無用武這地,只不過比別的人生存機會多些而已。”

“刀砍不進斧劈不入,他自然死不了,還怕什麼?”

“不見得,能練至不畏刀斧境界,必須練氣,而氣功不可能永無涸竭之時,精力損耗過度便會氣竭,氣竭便與常人並無不同。再說,自神機營建立以來,個人技藝已沒有多大用處了。”

李玉感慨地說。“此話怎講?”“老伯當知道響馬賊的賊首劉七。”“聽說過輪子是響馬賊八巨頭之一。”

“他渾身刀槍不入,氣功到家。氣功比他高明的人方可傷他。可是,他兵敗江陰,身死狼山,遼東兵、大同兵、通州兵、宣府兵,四兵皆有神機營,槍炮如雨,師翱銃頃刻三發,斃人馬於三百步外,九龍筒,九道火箭可屆十丈,鐵棒雷飛炮,可橫掃千軍,神銃與手反銅鐵銃,傷人於百步外,一窩蜂神機箭銃、彈箭如狂風暴雨,任何血肉之軀,也禁不起這些火炮一擊。劉七兵敗狼山,被北兵所圍,不死何待?”

神機營,設置於永樂年間,北一次使用神擊炮,由內府兵仗局製造。多年來,發展的火器數十種之多,最大的是神機炮,最小的是手把銅鐵銃,交由邊軍使用,專門對付無韃子。

在(十六年)嘉靖八年後,制佛郎擊炮。萬曆年間,制紅夷大將軍,用以攻城,可洞裂石城攻無不破。

“咦!你似乎對軍伍中事極爲熟悉哩!”於老人訝然說。

“咱們不談這些無味的事,談談老伯朋友的病狀,可好?”

“老漢有點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你可以毫無困難地打發那五個打手,但你卻不反抗。”

李玉的臉上,涌起一絲無可奈何的神色,苦笑道:“老伯,世間的事,有許多不可以常情論的。”

“哦!你有所顧忌?”“他們替錦衣衛的人做眼線。”“你怕他們?”“不!我雙拳難敵四手啊。”於老人會意的一笑,不再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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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一個男人和兩個少女第二十一章 英雄末路第三章 天理循壞第五十三章 五淫女暴屍荒野第三十一章 大漠孤煙第十三章 鳳來閣香風第四十七章 乍遇雙嬌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三章 天理循壞第六十七章 黑白羣雄大火併第三十七章 計賺飛天鼠第四十九章 自古艱難唯一死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二十五章 巧取奸證第十二章 計入魔窟第三十九章 日精劍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三十一章 大漠孤煙第六十四章 太樸村奇遏第六十一章 懷璧其罪第十六章 困境中的野戰第三十八章 衣黑怪人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四十八章 屋漏更遭連夜雨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十六章 困境中的野戰第四十一章 大風莊迷霧第五十四章 俠女柔情第四十五章 人能不在年歲第二十一章 英雄末路第四十章 好官杜大人第十八章 恩將仇報第六十八章 三蕩三決第三十五章 宇內雙仙第十三章 鳳來閣香風第五十一章 知人知面第四十二章 人算不如天算第四十一章 大風莊迷霧第十四章 七真觀混戰第二章 又救逃官沈仲賢第五十三章 五淫女暴屍荒野第二十二章 寶相莊嚴的孝和尚第六十五章 荒山野魅第六十七章 黑白羣雄大火併第二章 又救逃官沈仲賢第五十九章 天不滅曹第三十九章 日精劍第十七章 手刃賊首第二章 又救逃官沈仲賢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五十章 買藥風波第六十八章 三蕩三決第二十一章 英雄末路第五十九章 天不滅曹第三十六章 天涯得助第四十九章 自古艱難唯一死第三十章 俞宅夜襲第十五章 綠衣女郎第六十六章 板蕩見英豪第六十三章 陰錯陽差第二十九章 色中餓鬼俞氏父子第四章 京師活神仙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二十九章 色中餓鬼俞氏父子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四十一章 大風莊迷霧第十三章 鳳來閣香風第四十五章 人能不在年歲第三十三章 走向死亡陷阱第十六章 困境中的野戰第四十三章 誤上賊船第四十三章 誤上賊船第五十六章 夜赴鴻門宴第三十六章 天涯得助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六章 鬼域淫風第五章 計探紫沙洲第四十三章 誤上賊船第十一章 龍蛇欲動第四十四章 把酒論英雄第五十八章 一個男人和兩個少女第六十五章 荒山野魅第六十九章 調虎離山第五十九章 天不滅曹第八章 枝節橫生第四十九章 自古艱難唯一死第五章 計探紫沙洲第五十七章 大計訂於帷幄之中第三十一章 大漠孤煙第五十九章 天不滅曹第六十一章 懷璧其罪第四十八章 屋漏更遭連夜雨第十九章 亂世人心第四十八章 屋漏更遭連夜雨第二十八章 冤鬼似的糾纏第十二章 計入魔窟第二十四章 南郎中討債第四十章 好官杜大人
第五十八章 一個男人和兩個少女第二十一章 英雄末路第三章 天理循壞第五十三章 五淫女暴屍荒野第三十一章 大漠孤煙第十三章 鳳來閣香風第四十七章 乍遇雙嬌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三章 天理循壞第六十七章 黑白羣雄大火併第三十七章 計賺飛天鼠第四十九章 自古艱難唯一死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二十五章 巧取奸證第十二章 計入魔窟第三十九章 日精劍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三十一章 大漠孤煙第六十四章 太樸村奇遏第六十一章 懷璧其罪第十六章 困境中的野戰第三十八章 衣黑怪人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四十八章 屋漏更遭連夜雨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十六章 困境中的野戰第四十一章 大風莊迷霧第五十四章 俠女柔情第四十五章 人能不在年歲第二十一章 英雄末路第四十章 好官杜大人第十八章 恩將仇報第六十八章 三蕩三決第三十五章 宇內雙仙第十三章 鳳來閣香風第五十一章 知人知面第四十二章 人算不如天算第四十一章 大風莊迷霧第十四章 七真觀混戰第二章 又救逃官沈仲賢第五十三章 五淫女暴屍荒野第二十二章 寶相莊嚴的孝和尚第六十五章 荒山野魅第六十七章 黑白羣雄大火併第二章 又救逃官沈仲賢第五十九章 天不滅曹第三十九章 日精劍第十七章 手刃賊首第二章 又救逃官沈仲賢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五十章 買藥風波第六十八章 三蕩三決第二十一章 英雄末路第五十九章 天不滅曹第三十六章 天涯得助第四十九章 自古艱難唯一死第三十章 俞宅夜襲第十五章 綠衣女郎第六十六章 板蕩見英豪第六十三章 陰錯陽差第二十九章 色中餓鬼俞氏父子第四章 京師活神仙第六十章 同命相惜第二十九章 色中餓鬼俞氏父子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四十一章 大風莊迷霧第十三章 鳳來閣香風第四十五章 人能不在年歲第三十三章 走向死亡陷阱第十六章 困境中的野戰第四十三章 誤上賊船第四十三章 誤上賊船第五十六章 夜赴鴻門宴第三十六章 天涯得助第一章 好漢不做大丈夫第六章 鬼域淫風第五章 計探紫沙洲第四十三章 誤上賊船第十一章 龍蛇欲動第四十四章 把酒論英雄第五十八章 一個男人和兩個少女第六十五章 荒山野魅第六十九章 調虎離山第五十九章 天不滅曹第八章 枝節橫生第四十九章 自古艱難唯一死第五章 計探紫沙洲第五十七章 大計訂於帷幄之中第三十一章 大漠孤煙第五十九章 天不滅曹第六十一章 懷璧其罪第四十八章 屋漏更遭連夜雨第十九章 亂世人心第四十八章 屋漏更遭連夜雨第二十八章 冤鬼似的糾纏第十二章 計入魔窟第二十四章 南郎中討債第四十章 好官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