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敵國破,謀臣亡
茹貴妃和宋昭儀一前一後翩翩而來,茜女已穿戴整齊坐在鳳座,看着兩個青春美麗的女子對她飄飄下拜。她高興不起來。人的心真的是貪婪的,縱使她知道她們只是佔着個空妃位,可是不知怎麼,昨夜納蘭滄海入宿在菊仙殿,依然讓她覺得有梗在喉。尤其現在看着宋衛喬那楚楚動人的小模樣,就覺得心頭的刺在蠢蠢欲動。
男人的耐心有多久,她不知道,納蘭滄海如若心無波瀾四大皆空,就不會爭皇位了。再癡情的男人,時間長了,總有一天會對她疲憊的。身邊如此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換成她,也會動心。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兩人鶯聲燕語。
茜女暗吸了口氣,伸手示意,“起來吧,坐。”
“謝皇后娘娘。”兩人走向左側,各就各位。
茜女悄悄的仔細看着宋衛喬,她一如往常平靜自然,但眼睛裡卻有着藏不住的喜悅和擔憂。皇上大駕她菊仙殿,在所有人宣示了她的地位,她難抑欣喜,卻又怕惹皇后不悅。
然而茹貴妃的面色卻不怎麼好,她身爲貴妃,比宋昭儀位高,皇上居然突然宿在了宋昭儀處,這不禁讓她失面,更讓她傷心。她哪裡不好,連宋昭儀都不如嗎?
“你二人來這麼早,怎得不去給太后請安,跑本宮這兒來了。”見二人神色各異,茜女懶懶的故意問。
茹貴妃勉強露出微笑,回頭叫宮女奉上來一個禮盒,拿起來,道:“臣妾昨日獲悉皇后娘娘喜懷龍脈,今晨便趕來賀喜,特奉上從西域進貢來的香料,以表心意。”
“哦,是麼?”茜女說着讓宮女接過來香料盒,放在鼻息間嗅了嗅,心道不就是薰衣草嗎,但嘴上得歡喜表態:“果然好聞,茹貴妃有心了。”
“娘娘,此香被稱爲西域奇香。可鎮定安神,又可驅蟲,放在殿內,清香沁人心脾,娘娘可好生休息養胎了。”茹貴妃笑盈盈的介紹着討好。
茜女微微點頭,“好,那就多謝茹妹妹了。”
這時,宋昭儀也依次奉上她帶來的賀禮,是一隻翡翠玉鐲。“臣妾一直將此玉鐲視爲護身符,算不得珍貴,但略表臣妾心意。”
茜女一一收下,笑吟吟的道:“兩位妹妹的心意,本宮都領了。有兩位妹妹這麼關切本宮,本宮很高興。”
茹貴妃和宋昭儀也象徵性的笑着道:“娘娘有喜,乃璩國之幸。”
茜女笑着應着,故意又挪了挪懶洋洋的身子,嘆道:“唉,雖說是大喜事,但是我這身體卻是有些適。”
兩人一聽,面上都有些緊張,“娘娘,可請劉太醫來看看。”
“不礙事,孕婦嘛,總有些小疼小酸的,習慣了就好了。”茜女淡笑着道,“倒是你們倆……唉,你看本宮現在這一有身孕,身子就如此虛弱,可惜不能好好服侍皇上了。以後,兩位妹妹理當替本宮服侍皇上,說不定過不久,宮裡就能雙喜臨門了。”
這話說的茹貴妃和宋昭儀好不尷尬難堪,茹貴妃因爲皇上從不駕臨已經很難過了,又被茜女這麼催促,內心別說有多彆扭。宋昭儀也好不到哪兒去,皇上是去她那兒了,可是也只是騙騙外邊,只有她知道皇上連她的衣袖也沒碰,直接叫她睡去了側室,她一夜未眠,早上剛有一絲睏意,可驀然一睜眼,皇上已不知去向了……
這雙喜臨門的事兒,從何說起呀。
茜女這邊細細的觀察着兩人的窘態,心中莫名的爽快。
“皇上昨夜宿在菊仙殿,還未向昭儀妹妹賀喜呢。”茹貴妃冷不丁的將矛頭指向了宋昭儀,一來化解自己的尷尬,二來,也想打擊一下茜女的得意。
宋昭儀面上一頓,心中委屈,面上還得敷衍着,“謝謝姐姐。”
茜女卻不以爲然,表現的十分大方,“衛喬啊,皇上去你殿中是好事,你當抓住機會,好好表現,以後,皇上去的日子還長着呢。”這嘻笑間,又將燙手山芋丟回給了茹貴妃。
茹貴妃的臉僵在那裡,一聲不吭了。
“衛喬多謝娘娘提點。”宋衛喬心裡發汗,面上只得羞澀的迴應。
茜女滿意地點頭,“嗯,本宮看到你們如此和睦宮闈,十分欣慰。好了,是時候該去給太后請安了。”說罷,翩翩起身,可剛一站起,頭就一暈,她一個搖晃,旁邊的宮女連忙扶住了她,“娘娘……”
“娘娘……”茹貴妃和宋衛喬也驚呼出聲,作勢想去扶她,又有幾分保留。這個節骨眼上,能離皇后遠一點是福啊。看到茜女穩住腳,兩人才暗暗吐了口氣。
“哎呀,你瞧我這身子骨,越來越不爭氣了。”茜女搖頭輕嘆,手指抵額輕揉着。這時,門口匆匆走來一個宮女,報:“娘娘,長樂宮傳話,太后念娘娘身子不適,近日都不必去長樂宮請安了。”
茜女一聽心裡大喜,面上也只得表現的遺憾和感激,“太后體恤,那本宮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茹貴妃也鬆了口氣,終於不用和皇后一起去請安了,免得路上再出個什麼事,罪掛在自己頭上。於是連忙屈了屈身,道:“皇后娘娘好生歇息,臣妾就自行先去長樂宮了。”
“嗯,去吧。”茜女疲憊的擺了下手。
“娘娘……”宋衛喬剛出聲,茜女就接着道:“衛喬,你從長樂宮出來後,再到本宮這裡來。”
宋衛喬只得應聲:“是。”
已經往外走的茹貴妃聽到這些話,沒有回頭,眉心微微顰蹙。也好,不管皇后和宋昭儀怎麼折騰,這個關鍵時候,別讓她觸黴頭就好了。她現在已經沒有了爭寵的野心,只想安安生生的度過這段時間。等以後,呵,花無百樣紅,皇上能看上宋昭儀,總有一天,也會對她起心的。
兩位妃子走了之後,茜女就收斂了臉上的表情,低下頭,看着桌上擺着的禮物,她拿起茹貴妃送的香料,打開,放在鼻子下輕嗅。很奇怪,她不喜歡薰衣草的味道,總覺得很膩,香中帶臭,嗅了噁心。這個茹貴妃,非得給自己落把柄。她是個學了醫的,只需一嗅就知道這香料純淨自然,絕無任何有毒之物,只可惜……茹貴妃她不該屢次挑釁她,幾次在太后面前給她出難題,最可惡的是上次害了梅珠,逼得她不得不用假孕來化解危險,害她現在身體如此虛弱。
她無心對付她的,如果她們個個能在宮中老實的話,她可以當她們不存在。但是,總像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作響就太不妙了。非除之不可。
於是,毫不猶豫的從懷中掏出了一瓶精油,揭開木塞,只用指甲蓋沾了一滴,然後讓它滴入香料中,很快,二者融爲一體。
“去,把茹貴妃的賀禮放到寢宮內室。”茜女將香料交給宮女,然後,又拿起宋衛喬的玉鐲,舉起來看。古代的手飾都是真品,是佳品,這成色,這工藝,恐怕在現代很難找出。宋衛喬也真是出手大方,這是最珍貴的翡翠玉鐲,放在宮裡也算得上是值錢貨。欣喜的帶到手腕上,翠色慾滴,十分清透瑩亮。她很喜歡。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皇上可該下朝了?”她淡淡的問。
“回娘娘,現在是辰時。”
“這麼久了,皇上該回來了。”茜女說着起身,朝內室走去,“本宮睡個回籠覺,等皇上回來再喚我。”
果然是太累了,雖然還是心中糾結萬千,可是一挨牀,還是渾渾不知去向。
納蘭滄海回來的時候,她正趴在枕頭上,眉心緊蹙,睡的不甚安穩。
納蘭滄海坐到牀沿,擔憂的握住她的手腕,只覺得她的脈搏跳的稍快,他一緊張,又將手在她身上摸摸,竟發覺她體內有股氣流十分紊亂。他連忙凝神運功,將掌手對在她手掌,輸內力助她調理。
茜女的狀態漸漸好轉,眉心微微舒展,面色也有些紅潤,全身的肌肉也放鬆了。
好一會兒,納蘭滄海收了手,擔心的抱住她輕喚:“蘭兒?蘭兒?你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茜女幽幽睜開眼睛,當看到面前的納蘭滄海,她向他伸出雙臂,將他抱住,“……我夢到我掉進了深淵裡,好冷,好害怕。”
“別怕,我在這兒,我一直在你身邊的。”納蘭滄海輕拍她背,一邊輕撫她的頭髮。說着,他輕側頭,看着牀頭的一個突出來的香料盒,問:“這是什麼味道?”
“這是茹貴妃送來的賀禮。”茜女答。
納蘭滄海眉心一顰,眸色犀利,轉頭衝向簾外吼:“來人!”
“哎,幹什麼?”茜女阻攔。
“這味道不好,影響你的身子。”
“茹貴妃說這是西域奇香,可鎮定安神的。”
“安神?我看你發噩夢是因爲這個。”納蘭滄海冷哼,眼睛裡一直懷疑的盯着香料盒。
“小小的香料,還能怎樣。茹貴妃一番心意。”茜女說的輕描淡寫,然後起了身,在納蘭滄海的服侍下倚着枕頭躺好,笑着看着他一臉的擔憂,道:“你看你,大驚小怪的。你事事都防備,這日子都沒法過了。”
納蘭滄海松了神色,略顯窘迫,停了下,他轉移話題,說道:“今日,江丞相稱病沒有上朝,不知是何故。”
茜女心中一疼,面上並無波瀾,“不是說了稱病嗎,怎麼說何故。”
納蘭滄海輕搖頭,“好端端的,生起什麼病來。我看他是有什麼事。”
茜女轉了下眸,問:“那皇上以爲會是什麼事?”
納蘭滄海看了看她,輕笑,“朕怎麼會知道。朕今日本來想好了,封他爲汾陽王,賜汾陽宮。他卻沒來。”
“哦,皇上真的決定封他爲王?”
“蘭兒不是之前也建議麼?”
茜女淺笑,“臣妾看江丞相非等閒之輩,又陰陽怪氣的,做了王,也未必會穩定臣心。”
納蘭滄海面不改色,淡問:“蘭兒的意思?”
“若江丞相舉兵謀反,皇上,該如何治罪?”茜女淡笑盈盈的,說的輕輕鬆鬆。實則,內心也是凝思聚神。
納蘭滄海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輕嘆道:“不管是誰謀反,都是死罪。”
茜女心裡頓了頓,面上卻是不敢有任何異常,想了下,她說:“江丞相功高蓋主,爲免他將來謀反,皇上應該先下手爲強。”
納蘭滄海眸子微縮,神色亦是一繃,他緊緊的盯着茜女,逼近她的眼睛,低聲問:“蘭兒真心這麼覺得?”
茜女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納蘭滄海微微勾起嘴角,笑意在他臉上漸漸蔓延,他鬆開她,站起身,思慮片刻,道:“敵國破,謀臣亡。大殺功臣的皇帝多是從下層上位的平民皇帝。因爲白手起家,後人沒有門閥氏族支持,唯恐功臣羣起而反,爲了鞏固皇權至高無上的地位,大開殺戒,把開國元勳分支瓦解、一網打盡。是爲平民皇帝殺功臣。”納蘭滄海說着,微微側身,眼底的眸光冷傲威嚴,“而朕,出身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