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有一次,陸銘實在是受不住讀書的枯燥,再加上對於這個還很陌生的地方的好奇,他在一個看護不注意的有月光的夜晚,找機會溜了出去。
雖然當時夜已經很深了,但月光還依舊明亮,四周的地勢也清晰可見,這是一個被山圍繞起來的地方,他住的房子就建在山腳下,往前走一段距離之後就可以看到一條小溪,遠遠地看過去,溪流似乎很小,水流的速度也很慢。他當時想,也許正是因爲這樣,所以他在屋子裡讀書的時候纔會聽不到流水的聲音。
夜風拂面,撲到鼻間的時候帶了些淡淡的腥氣,聞着味道似乎是從小溪的方向傳來,他的好奇心被強烈地引誘,幾乎是像有什麼在牽着他一般,帶着他愣愣地向前方走去。可當真真正正地來到跟前時,他卻開始後悔今晚溜出來這個決定。
陸銘想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入目的場景,那是一條由血液流成的河,即使是在夜色的掩映下依舊可以看得出它猩紅猙獰的顏色,其所散發出來的腥臭讓他幾度作嘔,強忍着內心的恐懼,順着這條“溪流”往上走,最上游處,是堆積成山的……屍骨。有的已經腐爛完全,有的纔剛剛開始腐爛,有的甚至可以看清殘缺的肢體上淋漓着鮮血的傷口……
就在陸銘站在那堆成小山的惡臭面前手足無措的時候,發現他跑出來的那些所謂的看顧他的人追了出來,月光下,那些向他跑來的人手拿木棒,面目猙獰……
其實他所住的那個地方是國舅專門用來培植自己勢力的地方,國舅每年都會讓手下的人去全國各地網羅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將他們帶到這裡予以訓練,其方法之殘酷從那些堆積成山的屍體中便可見一斑,能從這裡活下來的人就是將來爲他賣命的工具,可即使是這樣,這裡的每個人都還是會努力地活下去!不惜任何代價,甚至不在意任何手段!
陸銘的講述到了這裡就沒有再繼續下去了,而這之後,馬車裡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你後來有去見過你的姐姐嗎?”良久後,景煙出聲問道。
“有啊,可是那時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陸銘的語氣此時聽不出悲喜,可景煙知道,越是這樣,他的心裡就會有越深的恨意。
說話間,外面漸次有侍衛的聲音不斷響起,馬車也慢慢停下了滾動的車輪,花千蕊側身撩開了手邊的布簾,向外看了一眼,然後轉會了身。
“姐姐,是到了一處空曠處,這眼看天色近午,估計是要隊伍原地休整了。”不等景煙問起,花千蕊便開口說道。
“那我們也出去透透氣吧!”
說着,兩姐妹相互攙扶着下了馬車,陸銘也在隨後跟了下來。
有關於陸
銘姐弟之後的事情,就算陸銘沒有完全地說出口,景煙也是能猜出個大概的。無非就是那個國舅以陸銘、陸瑤姐弟的身份在中間相互要挾,既留住了美人兒陸瑤在身邊,又能夠留下陸銘爲自己賣命,可是後來呢?後來,他們姐弟又怎麼樣了?
陸銘就不用說了,他此時正站在她的身邊,那麼陸瑤呢?那個爲了弟弟幾乎失了一切的陸瑤,在就來那麼多的歲月裡,又如何了?
這一刻,景煙忽然想起昨夜陸銘情緒失控時低喃的一句話,那時,他說:“家人?還哪有什麼家人呢?”
有時景煙真的是想不通,人世裡這麼多的顛沛與流離到底是前世的註定,還是命運的捉弄……
站在這樣的一片空地上,瞭望遠方,感受着微風拂面的乾爽,心情也會變得開闊起來。
“其實,昨夜的那場火是你故意的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景煙對着身後的陸銘輕聲地詢問道。
“呵呵……不愧是女諸葛,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陸銘聽了這句問話,稍微頓了一下,隨即才接着說道,語氣裡多多少少的帶了些讚許。
“其實這沒什麼難猜的,你能將毒投得那麼地小心,讓我們所有人都找不到線索,不可能蠢到去做縱火這樣明擺着會被抓的事情。”
聽到景煙這樣說,陸銘低了頭沒有再說話。
沒錯,他就是故意要這麼做的。本來一開始接到的任務是下了毒就可以撤退的,可千不該萬不該,來給他帶任務的人不該泄露了姐姐已經身死的事實。多年來他在外奔走,他們姐弟很少有機會能夠見上一面,可只要他知道姐姐還是安全的,那麼讓他做什麼,他都無所謂,這是他欠姐姐的。雖然他知道,這不一定是姐姐想要的,可只要姐姐還在,他在這世上就不是孤獨的,至少每次生死一線的時候,他都會想,姐姐在遠方惦記着他……
可是當來人告訴他,姐姐已經死去的時候,他心裡的恨與絕望是那麼的洶涌。他想報仇,可單憑他自己的能力遠遠不是國舅的對手,沒準兒還沒近身,就已經被打死了,既然自己不行,那就找一個行的吧!所以他想到了借刀殺人!他將自己暴露了出來,以此來坐實凌國破壞兩國聯姻的事實,繼而加大兩國的仇恨,如此就會加快凌國的滅亡。
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不想這一切在眼前的這個女子面前就這樣輕易地被戳破……
“我可以幫你的!”感覺到陸銘不再說話,景煙繼續說道。
“你爲什麼要幫我?僅僅只是因爲你說的那個神情嗎?”再次聽到這樣的話,陸銘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是,但也不全是!其實幫你的同時我也是在
幫自己!”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
“那你要我怎麼做?”
直到此時,景煙才轉過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這個少年,道:“我會在趕路的時候教給你一些經商的技巧,同時也會讓蕊兒將你身上的毒解掉,而你要做的就是在這個送親的隊伍回到軒轅之前將我教給你的東西全部消化掉,然後到巫國去爲我打下一個商業帝國。”
注意到陸銘的眉稍稍皺了皺,景煙不等他問又接着說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待到凌國攻陷的那一日,我答應你,一定會讓你從巫國回來,親手取下那個國舅的首級,但前提是,你要在我攻下凌國之前掌握巫國全部的經濟命脈。”
“我答應!”只有能夠給姐姐報仇,他什麼都願意答應。
“好!你放心,你將來在巫國的所有打下來的產業我都會分毫不動地留給你,絕不佔用!”看到他答應地如此爽快,景煙又加了一句保證。
誰知那人根本不在乎這樣的保證,在景煙話落的頃刻就轉身回到了馬車上,彷彿那些錢財於他而言,只是一團空氣般無足輕重……
景煙看到他遠走的身影,也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和小桃坐在一起,對面的花千蕊正在眯着眼打瞌睡,可能是最近真的很累了吧!
“夫人?”小桃看着走了一個上午的人終於回來了,不由開口叫了一聲,眼睛裡閃着亮亮的光。
“嗯?”景煙懶懶地應了一聲,說實話,今天她也有些累了……
“夫人,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透亮的聲音,幽怨的語氣……
“什麼問題?”其實景煙並沒有忘記小桃的問題,只是此時意識不是很清醒,就隨口問了出來。
“就是爲什麼您和相爺都不懷疑是公主身邊的丫鬟下毒的問題啊!明明她們兩個都很可疑啊!”見夫人一副不知她在說什麼的樣子,小桃表示很無語,很是無奈地將困擾了她好久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景煙聽到這話有一瞬間的沉默,就在小桃以爲夫人又不會回答她的時候,那個柔軟的聲音緩緩地傳了出來:“因爲她們一個是自小就跟在公主身邊的,沒什麼好懷疑的,一個是皇上親自挑選的,而在未出宮前連公主本人都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個人隨行,別人就更不可能會知道了!”
“哦!所以她們纔沒有嫌疑,因爲她們都沒有被別國收買的可能!”
小桃恍然大悟的聲音響起,卻還沒來得及興奮,就被景煙一句話給打了回去。
“知道了就安靜點,我很累!”
“……”
自此,馬車裡一陣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