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巫國那邊可有消息說他們的新娘什麼時候能到嗎?”坐在了書房裡,雲離對着林諾問道。
“就在昨日,巫國那邊傳來消息說明日即可到達。”在雲離面前,林諾少了拘束,顯得隨意起來。
這一問一答結束後,兩個人再無話語,雲離坐在椅子上,頭仰在椅背,閉着眼睛似是在養神。這一路奔波,其中辛苦,林諾自然明白,也不去打擾他,自顧自地隨手拿了一本書翻看。
“你是認真的嗎?”過了一會兒,就在林諾以爲那個躺在椅背上的人已經睡着了的時候,雲離的聲音沉沉揚起,清晰冷靜,又哪裡有絲毫睡意。
“什麼?”林諾翻書的手停了停,擡頭看着那個身影。
“花千蕊。”雲離並沒有起身,仍舊是仰頭的姿勢,嘴裡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怎麼?你看上了?”林諾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翻書的手一頓,隨後不答反問,一副玩世不恭的語氣。
“我沒有在開玩笑!”此時雲離倒是不再閉着眼,坐直了身子看着林諾。
“雲離,我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這裡有多少真心你還不清楚嗎?現在又何苦再問!”說着,林諾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雲離一時沒有回話,兩個人就那麼沉默着,林諾此刻突然覺得手中的書乏味的無法忍受,甩手將其拋在了一邊。
“林諾,你若不是真心,就不要再去招惹人家。”見到林諾這樣,雲離接着說道,話語裡帶了一絲警告。
“哈哈……”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林諾竟是大聲笑了起來,“真心?雲離,娶景煙的時候你又有幾分真心?現在來教訓我,你還沒有這個資格!”說到最後,林諾的語氣裡已經微微有了些怒意,只是不知這怒意是爲着雲離的話,還是爲着那話裡提到的人。
相較於雲離與林諾的怒目相向,景煙與花千蕊倒是平和了許多。
管家將景煙與花千蕊帶到了客房後就退下了,兩個人進了房間後,花千蕊還不等景煙說什麼,就先開了口:“姐姐,你這是怎麼了?”聲音很低,帶了十足的小心翼翼。
“怎麼了?衆目癸癸之下,你和那個林諾就那麼旁若無人的親近,還敢問我是怎麼了!”這些話聽起來雖然嚴厲,可景煙的語氣卻始終溫和,似乎是在極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氣,生怕嚇到她。
花千蕊見姐姐這副樣子,知道真的是氣到她了,趕忙解釋道:“姐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林諾只是突然湊過來不知道想說什麼,還沒等我聽清他的話,你們就轉過來了。”
其實花千蕊知道,姐姐這樣生氣不過是怕她以後真的做出什麼有損女兒家清譽的事情來,可她又怎麼會?在很早的時候姐姐就常告訴她,女孩子家要檢點,萬不可壞了名節。姐姐幾乎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她的話,她又怎麼敢違背!
“真的?”看着眼前的妹妹,景煙半信半疑地問道。她是真的怕,怕她年少無知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來,將來後悔莫及。那個林諾,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看着花千蕊的目光就有些古怪,她不得不防。
“嗯嗯!”眼見姐姐問起,花千蕊趕忙點頭,生怕點地慢了一點兒,姐姐就再不信她的話了。
“哎……”終是無奈,景
煙拉過了妹妹的手,道:“蕊兒,姐姐是真的怕啊!姐姐既盼着你能有個歸宿,又想着將來陪在你身邊的要是個真真正正的良人才好啊……”話到這裡,景煙沒有再說下去,其實她還想說:未來路那麼長,她一個人在這世上伶仃孤苦,若是身邊再無良人相伴,那要她這個做姐姐的如何放心的下啊!
“姐姐?”從前的景煙從未說過這些,如今突然說起,倒是叫花千蕊有些手足無措。看着姐姐在落日的餘暉裡漸漸沉寂下來的臉色,花千蕊忍不住伸手摟住了她的脖頸,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姐若是不放心蕊兒,那蕊兒以後就日日跟在姐姐眼前,就算姐姐煩厭了,攆蕊兒走蕊兒都不走,好不好?”其實姐姐對她的關心她都明白,只是如今這樣說出來,她不知怎的,心裡忽然就很是不安,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失去了般難受,可她最珍惜的也就只有姐姐了,遂急於開口將明明就在眼前的姐姐“留住”。
“呵呵……傻蕊兒……留在我身邊幹什麼,要看到你嫁給一個好人家姐姐纔會真正的安心啊。”景煙伸手摸了摸她背上的長髮,無限愛憐無盡疼惜。
“不,蕊兒不要嫁人,蕊兒要一輩子都陪着姐姐!”聽到景煙說要她嫁人,不由的心裡的不安又深了一層,加緊了摟住姐姐的手臂,死死的不肯放開,似乎只要這樣緊緊地摟住,就真的可以一輩子都在一起。
“……”景煙見她的情緒有些激動,有些話也就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用手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着,像是在安慰啼哭的嬰兒般。
晚飯的時候氣氛略微顯得有些奇怪,大家都低着頭不怎麼說話,尤其是主位上還坐了一個身份高貴的公主,而那位公主還擺了一張明顯不怎麼高興的臉。或許這餐飯景煙算是吃的最悠閒自在的一個人了,因爲她似是根本就沒看出公主的臉色般,平時該怎麼吃現在仍是這麼吃,坐在一旁的雲離還會時不時的給她佈菜填湯。
林諾此時真的是很佩服這位女諸葛,他自認還沒有這樣的魄力,能在如此的低氣壓下吃喝如常,淡然自若。
花千蕊自午後被景煙叫走後就一直陪在了姐姐的身邊沒有離開過,直到晚飯的時候才又出現在衆人的眼前,可她也許是被姐姐那時的情緒變化給嚇到了,自出現後甚至都沒有看過林諾一眼,就更別提說話了。
不得不說這餐飯衆人吃得着實疲累,而當公主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那高貴的聲音又緊接着傳來:“雲相,你餐後到本宮這裡來一下,本宮有事想和相爺商討一下。”說罷便起身離席,帶着瓔珞與竹憶走開了。
“是。”雲離起身,對着那個遠走的背影垂首答道。
其實根據公主剛剛的臉色,景煙心中已經大致可以猜到她口中所要商討的是什麼事情了,只是她在表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來,依舊對着食物大快朵頤,彷彿對這一切渾然未覺。
飯後,雲離依言來到了公主的房門外,擡手敲了敲緊閉的門。
“進來!”
清冷的聲音響起,雲離推開門走了進去。
“臣參見公主。”走進屋子的雲離並沒有回身把門關上,而是直接屈身行了一禮。
“相爺不必多禮。”
雲離躲開了公主想要上前來扶的手,站起身的同時又狀似不經意地向後退了一步。
公主的手本已經伸出了一半,見狀又只得收回去,只是收回去的同時脣邊難免帶上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雲相就那麼怕我嗎?”似是在問雲離,又似乎只是在喃喃低語。
“公主找臣來是有什麼事情要商議呢?”雲離見此不敢再有耽擱,拱手俯身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聽聞明天巫國的公主就會來到這裡,而我也要隨那些人前往巫國,就要離開了,想找個人說一說話,就權當是最後的告別吧!”公主的言語了染了些唏噓的味道,明明是十六七歲大好的年紀,此時看上去卻多了些這個時候不該有的滄桑。
“公主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臣這就去叫大夫來!”雲離像是完全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直接轉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聲音很輕,但到底是止住了雲離離去的腳步,“雲相,你那麼聰明,是猜到什麼了對不對?要不然不會這麼急着走的,是不是?”見那個背影停了下來,公主接着開口說道,她的眼睛始終都在看着那個挺得筆直的脊背,不曾移開過。
“雲離不懂公主的意思,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恐內子俱黑,若公主沒有什麼事情吩咐,就請允臣離去吧。”雲離並沒有回身,依舊是面朝着門口,只是字字句句都清晰得仿若彎刀,一點點刺進聽的那個人的心臟。
公主此時終於移開了沉迷在那個寬闊背脊上的眼睛,看向門外被他所遮擋的天空,那裡分明是灰色的,根本就還沒有沾染上黑……
“相爺既然有事,那就去吧!”當看清這一切,公主的聲音終於再度響起,雖然有些有氣無力,但倒也堅定果決。
話音還未落,雲離就已經擡步往外走了,不帶一絲的猶疑或者是遲緩。
看着那個離去的背影,屋子站着的人有一瞬間的晃神。她知道剛剛是自己任性了,不過是聽瓔珞說明天她們就要啓程去往巫國了,心中突然就悲傷得無可抑制起來,她是真的想找個人說說話,不一定是要說出些什麼,可就是感覺心裡悶悶的,想要那個人陪一陪,只是單純地陪一陪而已,可是顯然她沒有那個福氣。他說擔心雲夫人怕黑,想要早些回去,那一刻她忽然醒悟,有些從來就不屬於她的東西,從今以後就不要也不應該再癡望了。
於這場聯姻裡,她不過是個棋子,她不知道未來的路是走向哪裡,也不知道在何時會成爲一枚棄子,因爲操控權從來都不在她的手裡,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按照這條別人指定的路走下去,哪怕最後是末路窮途。
其實,對於安排這一切的軒轅帝,她的心裡是感激的。當年她的母妃在宮中並不受寵,她能夠活下來也不過因爲她是個女孩子,於其他皇子來說沒有威脅。可即使是活了下來,一個不受寵的妃子帶着一個幼小的女兒在那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又能有多少好日子過?小的時候見慣了母親受人白眼,也習慣了缺衣少吃地過日子,那時候的她以爲這一生都會在那樣的窘境裡活着。可是原來不是的,皇帝也是人,他也終會有死去的一天,而當那一天來臨的時候,她們的生活迎來了一個嶄新的開始。
新皇登基那天,她有偷偷地跑出去看過,場面奢華,氣勢恢宏。那時她不過十三歲,那時雲離就站在大殿前,宣讀着新帝的新政,帶着睥睨一切的姿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