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

秋月把頭一點,更不待慢,竟不走長橋,一縱劍光,直向對湖飛去.玉京也跟在後面,一同飛過小湖,到了那座參天峭壁之下,一看那峭壁下面,積雪未消,毫無異狀,除雪上間有墜落梅枝花朵而外,並無死人,不由詫異道:“這畜生,從不說謊,到底人在哪裡咧?”

猛聽那白鸚鵡又在頂際叫道:“在下面梅花樹上,在下面梅花樹上。”

玉京擡頭一看,那白鸚鵡正立在峭壁中間生出的一株老鬆上面,把頭直點,再看時,那松下果有一樹丈餘高下的古梅,那梅花開得便似傘蓋,樹頂上卻橫着一個青衫男子,壓得那花枝低了一片。

連忙用手一指,一施禁法,那人便憑空飛下,輕輕落在雪地裡,再走去一看,竟是一個少年書生,人已凍僵,死去多時。

她不由秀眉一皺道:“姐姐,這人怕沒有用呢?你瞧渾身已經冰僵,也許昨天便已墜落在這樹上了。”

秋月一看,伸手在鼻下一摸,人已氣息全無,但面色卻不似凍死人,彷彿氣絕未久,忙道:“你先別忙,且用我們的三陽回生丹試試看。”

說着從腰下絲絛上,取下一個白玉葫蘆傾出三粒粟米大小丹藥,放在那人嘴上,纖手一指,那人嘴一張,那丹藥完全滾了進去。

半晌之後,忽見那人手腳微動,額上髮際,漸出暖氣,倏然睜開二目大喝道:“大膽妖婦,竟敢戲我,你趙大少爺,生平不欺暗室,現在雖然不幸,國破家亡,流落江湖,氣節猶在,焉有受你這妖婦污辱之理?”

二女不禁全是一怔,玉京首先嬌喝道:“你這人簡直豈有此理,你已凍死樹上,我姐妹好意救你一命,爲什麼人才甦醒,便開口辱罵,是何道理?”

那人躺在地下,再定睛一看,連忙掙着坐起來四面一看,又向二女臉上看了一下掙着站了起來,深深一揖道:“我是在夢中嗎?二位仙姑何來,這又是什麼地方,方纔昏迷實因昨夜山行,不幸遭逢妖婦,苦苦想逼,才以惡聲相報,並非有意開罪,還請原諒,既承救我一命,自當拜謝。”

說着又拜了下去,二女連忙避開還禮不迭,秋月又道:“愚姐妹乃羅浮二女伍秋月陸玉京,一向在此處香雪洞天修爲,聞得山外現值元兵南下,相公既這等打扮,定是讀書人避難山中無疑,但不知尊姓大名,所云妖婦又是何等人,能先見告嗎?”

那人沉吟半晌方纔自稱姓洪名澄宇原本江西吉安人,出身世家子弟,胡人南下,才棄文就武投在某統制門下,參贊戎機,兵敗投荒入山,卻不料一連十餘日無法出去,又與同行諸人失散,所攜乾糧全盡,只仗挖掘山糧充飢。

昨因連日大雪,山糧又吃完,所藏山洞,也被大雪封積幾乎凍餓而死,不得已勉強分開積雪,出來尋食,忽然遇着一青衣女童,引入一處宅第,供以酒食。

卻不料主人竟是一個妖婦,百般相戲,幸而另外有一男妖走來,纔將自己藏起,因恐那男妖人走後,再來相擾,所以乘隙入後窗翻出,一路逃了出來,不想失足跌落便不省人事。

所言或許非虛,正等問那妖婦形貌,巢穴何在,玉京忽然冷笑一聲道:“姐姐,你理他呢,我們雖然救了他的性命,他卻全是說謊在騙人,知他安着什麼心呢,要依我說,最好還是把他送到山外去,不必再問了。”

那人不禁慌道:“我蒙二位仙姑相救,焉有說謊之理,經過實系如此,但不知仙姑何所見而云然,還望說明纔好,要不然,不冤屈死人嗎?”

秋月也道:“妹妹從哪裡看出他是在說謊騙人呢?”

玉京面色微沉道:“他說他是江西吉安人,爲何卻是一口嶺南口音,這是第一個不對,第二從江西到這裡相隔甚遠,他逃難怎麼會一下就到這裡來,第三我們這香雪洞天所用禁法,仙凡莫入,便這一片積雪也系你我行法逼出,洞天以外,此地從無降雪之事,他怎麼會因大雪封山跌落,這不全是在說謊嗎?”

那人聞言一怔,又將玉京上下一看道:“仙姑真是神目如電,決不容稍有假借,適才所言,雖有欺瞞,但情非得已,現在既被察出,自應實話實說,我實大宋宗室,世代襲封嶺南,現因胡人南下,當地莠民意欲執我獻僞官邀賞,才棄家遁入山中,不過,遭逢大雪封山,妖婦相逼以致失足是實情,絕無虛假,如果不信,不妨詳查便知實非妄言了。”

玉京又嬌喝道:“那你真姓名到底叫什麼呢?如果再不說實話,那不但非逐出山外不可,也許我這太乙神木劍便要發利市咧。”

那人不禁跪在地上道:“我決不敢再說謊,實乃世襲靖南候趙穎,逃難山中因爲避禍才變姓名,如有虛誣,情願死在仙姑劍下。”

秋月在旁笑道:“既是一位末路王孫,且請起來,我姐妹雖然未受封號,山中修爲,也與塵世興廢無關,但既同是漢族一脈相承,決無向胡虜出首之理。你儘管放心好了,更無庸因此避忌,不過,你說山中,真被大雪所封卻太奇怪了,此地向來四時如春,決無降雪之理,這洞天以內所有積雪,乃我姐妹因這滿山梅花,不容不稍有點綴,才作此狡獪以爲陪襯,洞天以外哪得如此,再則那妖婦與男妖,究屬系何形狀,你既被誘入巢穴,當知面貌,還請不必再爲欺瞞,從實相告纔好。”

趙穎伏地道:“實系山中有大雪,此點決不敢說謊,那妖婦自稱玄英聖母,年紀不過三十來歲,男妖人並未看見,只聽隨侍女僮說是什麼兜率天魔石坤。”

秋月不由一驚道:“你聽得清楚,真是這兩個妖人嗎?卻不可胡說咧!”

趙穎道:“我前此說謊實非得已,焉有再敢相戲之理?”

玉京似也一怔,隨又喝問道:“這全是兩個厲害妖人,你既被她誘入巢穴卻如何能逃出來,又落在這峭壁之下,顯見又有不實不盡之處呢。”

趙穎慌道:“實情如此,我決不敢胡說,至於所以能逃出來,實因那女妖人將我藏在一間石室之中,又去迎接那男妖人,忽然眼前紅光一閃,耳邊又聽人說‘那魔頭既然暫時放過你,爲何還不逃走,真打算等死嗎?’那門戶倏然洞開,這才能逃出魔窟。後來失足,便也因那紅光又現,心疑那是仙人,既然將我引出魔窟,必仍在前引路,這才向前奔來,卻不料一個失足竟跌下來,人便昏死過去,這全是實話決無半點虛假了。”

玉京聽罷,面色一轉,又向秋月道:“姐姐,照這樣一說,洞天以外的大雪,必系那魔頭,打算在此長住,所以用她那冰雪封山之法,以免外人侵入,或者竟有搜尋我們這香雪洞天,上門尋事之意。如果只她一人,我們決怕不了她,但有石坤助紂爲虐便難說了,但不知那道紅光究系何人?又爲什麼開禁制?將這人送來,這倒無法揣測咧!”

秋月沉吟半晌道:“如果這兩個魔頭果然是爲此而來,那就難免從此多事,寒雲大師之言也許要應驗了,只是這人如何發落呢?”

玉京看了趙穎一眼道:“人既已經救下,不妨命他到谷口亭子上去,酌予飲食再爲設法遣去便了。”

趕穎聞言,忙又拜伏在地道:“我已無家可歸,山外又已遍地腥羶避世無從,既蒙二位仙姑相救,情願在這府中執役,以終其身。否則能借一席地,容我自耕而食,也深所感激。如必欲逐出山外,逼作元胡臣民只有一死而已。”

秋月道:“不是我們不留你,一則這香雪洞天之中,除我二人而外,並無三尺之童,男女有別,彼此均有不便;二則我姐妹雖已修成散仙,但轉瞬魔劫即至,如果累你同罹劫數,也非救你本意,所以你還是到山外去的好,如懼妖人相害,我也可以將你送得遠些,到那附近城市之中,兵災原只暫時,不比在這裡要好得多嗎?”

趙穎又哀求道:“我於今已經國破家亡,即使出山逃得性命,也不過作一胡人順民而已,又將何以對我太祖武德皇帝於地下。實不相欺,我之所以竄入深山,便爲了不忍辱身降志,否則莠民相逼,不過欲我迎降,以圖富貴,並非素有仇隙,如欲變節,當初也不入山了。”

“既蒙相救,還望成全到底,如以男女有別而言,只請賜一山洞略可容身,稍假漁獵之具,俾延殘喘足矣,決不敢擅窺仙府一步。即使二位仙姑魔劫將臨,我生死早付度外,那也只有認命了。”

秋月尚在躊躇,玉京卻道:“既如此說,這峭壁之下,便有一小洞,不妨暫住,只不許越那長橋,至於飲食暫時也無須你守獵耕耘,少時我再送些山糧釜竈來讓你自己料理便了。”

秋月忙道:“你是說的那昔年養鶴的小洞嗎?那地方潮溼異常,卻住不得人咧。”

趙穎又拜謝道:“但得一席之所足矣,潮溼無妨。”

玉京笑道:“他一定要賴在這裡,那有什麼辦法,除這鶴巢而外,哪裡有甚地方可以安置他,這是他自願如此,卻怪得誰來?”

說罷,用手一指道:“你且隨我來吧,這地方並不大遠,不過三五步便到了。”

趙穎一看,原來那洞便在老鬆右側下面,外面看去,並不很大,只有四五尺寬廣,七尺來長,走去一看,洞口有湖,離開水面不過四五尺,內面也只丈餘深淺。

三面石骨峋嶙,似經山泉洗刷而成,地下果然潮溼異常,只內面有一塊大石突出尺許,離地約二尺有餘,上面滿積鶴毛,一白如雲,其餘便空無所有,更無門戶可言。

他不由欣然道:“得蒙二位仙姑,以此一席地相假,於願已足,如有山糧炊具,我決定不履長橋一步,如果言不由衷,情願領責。”

玉京笑道:“既然你以此地爲可居,那就不妨暫住,少時着蝶奴與你送山糧炊具來便了。”

說着纖手一揚,向空低喝道:“蝶奴何在,還不快來聽命?”

只聽得一個嬌婉的喉音道:“婢子在此,仙子有何差遣?”

接着便見眼前一道五色光華閃處,飛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來,躬身而立。

玉京把手向那洞中一指道:“現在本洞已有外客蒞止,你可速取二、三十斤山糧,一份炊具和應用之物來,以供這趙王孫之用,不得遲誤。”

那女孩子答應一聲,向空中一縱,登時化作車輪大小的一個彩蝶一閃而沒。

秋月一看彩蝶飛去,又向玉京使眼色道:“此間事情暫時便作如此安排,你我也可回去咧!”

玉京把頭一點,便又一同向那長橋上走去,趙穎又拜了兩拜,便踅向洞中,在那突出大石上坐了下來,對着洞天無邊美景,不由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才覺得,擦傷之處,隱隱作痛,但精神煥發,與連日奔馳萎頓之狀大不相同,心知靈藥妙用,一看二女在那長橋上緩步前行,長裙曳地羅袂飄舉,真和書中仙女一般,再經這湖光山色,和萬樹紅梅一襯托,便畫也畫不出。

他心中暗想,古人曾有劉阮誤入天台,得逢仙女之說,我在難中,何幸得此,但一轉念之間,又自驚道:“你方纔得命,怎麼又這樣糊塗起來,這等想法,豈非該死已極。”忙又抱膝遠眺屏絕雜念。

但不知怎的,那目光一轉,又到了二女身上,尤其是對那陸玉京,竟放不下這一縷綺思。

正在自己極力剋制着自己,猛見一排黑影,又從空中,向這峭壁飛來,遠遠看去,便像一行雁子一般,漸來漸近。

再一細看,卻是六七隻彩蝶,顏色雖有不同,卻大小整齊如一,在日光下翩翩而來,好看異常,一轉瞬間,便落在地上,各化女童。

她們有的攜着釜竈,有的揹着口袋,有的攜着各種用具,紛紛放在地上笑道:“應用東西已經全取來了,王孫請自安排,恕我等不代料理呢!”說罷,仍化彩蝶列隊飛去。

趙穎一看,不由更加驚異暗忖,我久聞有羅浮仙蝶之說,誰知這樣靈異,但不知那二位仙女,是否亦爲蝴蝶幻化。

想着連忙將應用東西,一一搬進洞去,略一查看之下,不但用具應有盡有,還有一份被褥,心中更加感激,適覺腹中飢腸碌碌,忙將送來山糧汲水就釜竈煮食,鋪好被褥躺下,多日勞頓之下,不禁一覺睡去。

在另一方面,二女回到谷內,秋月佇立亭上不禁蹙起雙眉道:“此人之來太嫌兀突,恐怕不是什麼好兆呢!”

玉京笑道:“管他呢?我們雖然超然物外與世無爭,究屬漢族子孫,終不成將一個虎口餘生的末路王孫推出去,讓他葬送在胡虜或者妖人之手嗎?再說,我們平日尚且多方修積外功,今天在自家門前焉有不管之理。”

秋月搖頭道:“你錯了,我們既遇上事,焉有見死不救之理,我是說洞天以外,已有兩個妖人近在咫尺,那道紅光又不知是誰,你知道他把這人送來,安着什麼心嗎?寒雲禪師日前已經說過,你我魔劫將臨,也許便與此事有關咧。”

玉京忿然道:“便寒雲禪師不也說人定勝天嗎?即使我們魔劫將來,又豈是不問外事便可了的,那玄英聖母姚紅紅,原是你我手下敗將,如今不過仗着幾件在北極窮陰之中用冰雪煉成的邪寶,我們還怕她不成?即使再加上一個兜率天魔石坤,憑我姐妹合力也不難對付,如果讓這兩個魔頭,在我們這香雪洞天之外,公然久住,那纔是笑話咧,再說萬一兩個魔頭,已知我們住在此地競自破禁叫陣,你能說不出去嗎?”

“與其讓她先來,不如我們乾脆,還是先下手爲強,即使不勝,也還落個英名,否則便難說了。至於那送人來的紅光,要依我忖度,他既非妖邪一起,定是正教中人物,說不定便有借我姐妹之手除去這二妖人之意,要不然,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咧。”

秋月不禁沉吟不語,半響方道:“依你之見,打算如何呢?”

玉京道:“如依我見,不如索性開禁出去,就附近查察一下,這事不就完全明白了嗎?要不然這悶葫蘆打到幾時?”

秋月沉吟道:“我並非怕事怯敵,實在因爲過去樹敵太多,寒雲大師又有大劫將臨之說,所以纔不得不稍加慎重,既如此說,我陪妹妹出去查看一番便了。”

正說着,忽見那白鸚鵡又飛來,落在亭上叫道:“可怕,可怕,出去不得。”

玉京不由嗔道:“這洞天之中,上下四周全有禁制,你這畜生怎麼知道可怕,出去不得?”

那鸚鵡一下忽然飛進亭子,落在秋月肩上,又叫道:“可怕,可怕,出去不得。”

秋月方問:“你看見什麼啦?是不是有人要你這樣說的。”

那鸚鵡卻不開口,又一振翅飛去,玉京笑道:“姐姐怎麼好好聽起一個扁毛畜生的話來?須知躲得過的便不是劫數,是劫數卻決躲不過呢,真等人找上門來那就遲了。”

說着一摸身邊寶劍,又道:“姐姐如真不願出去,且待我上去一看如何?”說罷,手挽靈訣,便向空中飛去。

果然也是積雪滿山,連溪流泉澗也都凍合。

正待詳細查看,妖人藏身何處,忽聽身後一聲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卻是你們兩個丫頭。老實說,我已找了你們好多時咧,既然用了這冰雪搜山之法也不怕你們不出來,如今我們該算一算五指山那本舊賬了。”

兩人掉頭一看,只見一幢灰白光華,罩定一個三十上下的紅衣少婦,下面又託着一朵深黑色玄冰結就蓮花,正是那玄英聖母姚紅紅。

玉京首先大怒道:“你這妖婦上次幸逃不死,讓你全身遁去,已是絕大便宜,如今膽敢上門尋事,我葳靈仙子陸玉京如果怕你還不出來咧,你待怎樣?”

那姚紅紅,原系阿修羅老妖外室,迭來中土淫掠美男供其採補,上次正率門下愛徒十二人,在南海五指山暗暗安下巢穴,向嶺南各地四出搜尋面首以供採補,卻想不到爲秋月、玉京二人無意中撞上,當將巢穴破去,並將孽徒十二人全部殺死,便紅紅本身也受重創,僅以身免,逃回北極去。

她因南方地暖,欲以北極窮陰寒酷之寶取勝,便在冰雪之中苦煉多年,近日邪寶方成,趕來尋隙,誰知明知香雪洞天,便在羅浮山陽,卻被伍秋月用移形換影之法瞞過,洞天之外,又有神妙禁制,一點也尋不出來。

所以只有把整個羅浮二山全用冰雪搜魂大陣佈滿,打算逼使二女出來,偏偏又逢着窮途末路的王孫趙穎無意闖入山中,竟被看中,差弟子誘入臨時魔宮,方圖盜攝元陽,卻好那兜率天魔石坤路過,一見山中已被冰雪妖陣佈滿,大詫之下,略一查看,竟是妖婦姚紅紅。

一問所以,聞得羅浮二女均以童貞入道,元陰未泄,人又均極美豔,因此除與紅紅相與淫樂之外,併力允相助,卻想不到因此一來,卻被另一位功力極高的前輩仙俠乘機將趙穎指引逃出,又故意將他引入香雪洞天,以了另一因緣。

紅紅與石坤恣意淫樂之後,這才又想起趙穎,已是四出追尋不着,正在詫異,兩人分頭搜索,忽見二女破禁出來。

那妖婦自恃二次來到中土,功力遠勝以前,又仗着石坤大援在後,一經叫陣便下毒手,一聽玉京答話,便也大喝道:“上次是你聖母一時疏忽,才被你們僥倖制了無機,你當還有那等便宜嗎?”

說罷,把手一擡,猛見綠光一閃,轟的一聲大震,陰雷過處,那近處山峰之上,忽然飛起十二高聳人云的皁旗。

薯時間冰雲四合,將那一輪晴日,倏然遮沒,接着一陣強烈陰風過處,那十二皁旗,立刻化着十二根通天玄冰高柱,四山積雪寒冰,隨着向中央合起,那一陣酷寒,簡直教人有點受不住。

秋月見狀,連忙也冷笑一聲,先從佩囊之中取出一面陽烏靈曜寶鏡,拿在手中,略一晃動,只見一道硃紅色光華,便似初升旭日一般。

一出手,便有一般陽和之氣,直向十二根玄冰高柱射去,光化所及,冰雪立消,四面稍一旋轉,冰雲全解,那輪睛日復又重現,妖陣因之立破,接着又飛出一道綠沉沉的光華向妖婦打去。

妖婦姚紅紅一見苦煉的那十二根玄英旗一上來便被破去,不由大驚,忙又飛起一團銀光,向二女打去,卻好和秋月所發綠光迎個正着,才一接觸,又是震天也似的一聲巨響,綠光倏然暴漲,立現萬點金芒,那團銀光也被炸得粉碎。

姚紅紅一見連失二寶,一看那太乙青靈金芒梭,威力較之在五指山所見更盛十倍,正待逃走,猛又聽玉京嬌喝道:“妖婦今日合當命盡,還待向哪裡走?”

喝罷,一道青光,神木劍隨之出手,向紅紅橫掃過去,紅紅初見青靈金芒梭與前不同,便已無法抵擋,再見神木劍飛來,哪敢停留,忙將所煉玄英劍放出,打算擋它一擋,即便遁走。

誰知一道鳥光方纔放出.那道梭形綠光,已挾着萬點金芒當頭罩下,紅紅一見已經無法自全,不由把心一橫,頓露兇狡毒惡之色,竟不顧肉體,一面把在北板所煉寒蜃**之氣,聚在丹田,一面口吐一粒玄英神雷轉向青靈金芒梭上一迎。

只聽得一聲大震登時血肉橫飛,那青靈金芒梭,也向後略爲一退,她的元神卻在血光之中遁走,那寒蜃**之氣,也隨之發作,立化一片五色彩霞,向兩人飛去,看去雖像一層薄霧,並無強烈光華,而且見風即散,卻淫惡異常。

二女不知,尚以爲一件邪寶未能發作,被那青靈金芒梭和神木劍紋碎,立刻全被沾染,秋月站得稍遠,又有一件護身之寶,還無大礙,玉京卻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只覺得小腹之下,忽然一股暖氣,直散四肢百骸,便似乎日打坐已到活子時境界一般。

但一剎那間即已,也末注意,一見妖婦已誅,正待搜尋巢穴所在查看有無黨羽,忽見山後一點紅星疾馳而來,還離開好遠,便聞大喝道:

“兩個無知賤婢,膽敢將玄英聖母殺死,還不火速住手,隨你石祖師回去,好好將元陰獻上,以贖此罪,如若不然,那就難免煉魂之苦了。”

說罷,人隨聲至,但見暗紅色光華一閃,半空立刻現出一個赤面長鬚身披大紅白鶴道衣的人來。

秋月心知必是兜率天魔石坤,連忙一指青靈金芒梭打去,那石坤自恃功力極高,並不把二女放在心上,託大過甚,誰知青靈金芒梭,乙木之中暗藏西方庚金精英,一被打中立生妙用,方在一朵紅雲上站着,便迎個正着。

萬點金芒齊發,再被乙木所化青光罩着,一下雖未象妖婦紅紅立被絞碎,也只在那綠光金芒之中翻騰不已。

秋月料定老魔功力決不止此,方在嚴密防範,玉京在旁,一見兜率天魔已被困住,心方以爲老魔浪得虛名,已經黔驢技窮,想加速將其消滅,暗暗取了九根太白神芒,準備打去。

那太白神芒,也用太白金精煉成,看去極細,只不過二三分長短,如不發光,倉猝之間,簡直不可辨視,但一經打中人身,順着血脈,直攻心臟和玄關紫府,常人當之立斃,更專傷修道人元神。

秋月因此寶毒辣異常,不遇強敵大仇決不許輕用,玉京卻因老魔素有天外三魔之稱,又恨他口出穢言,心想一下制其死命,所以一下取了九根在手。

正等乘隙發出,忽見石坤在那青靈金芒梭之中,猛然一伸雙臂,身子暴漲十倍以上,滿身均發赤焰,那神梭光芒竟制他不住,一下脫身出來,厲吼一聲道:“兩個賤婢休走,你祖師爺如不將你二人拿住,吸盡元陰,再帶回去慢慢消遣,也不算是兜率天魔。”

喝罷,渾身衣冠蛻脫,上下一絲不掛,便似山精也似的,一伸大手,雙臂驟長數丈,一手一個向二女抓來,卻好玉京捻着那九根太白金芒在手,見狀不由臊得粉臉通紅,猛將纖手一揚,九針同時發出。

只因她心中恨透老魔,又將金芒光華隱至極微,所以老魔竟一點也未看見,那兩手來抓這勢又極猛,一下單隻手上就中了三根,那六根也全打在身上。

老魔只覺身手一麻,便似九根火針鑽進皮肉之中,方說一聲:“不好”,那隻去抓秋月的手也被一幢強烈寶光,從秋月身上飛起擋了一下,着手處便似生鐵洪爐一般,鬧了個姆食中三指齊折,痛徹心肺。

這一連幾處重傷,但鐵石人也受不住,尤其是那太白神芒,一着身,便向各要穴鑽進,腹上一根,一下便將原神釘住,連忙封閉,已受重重損傷,不由厲吼連連,縱起赤焰便待逃去。

玉京貪功心切,一縱神木劍光又趕了上去,秋月方喊:“妹妹留心,此賊厲害,容他走吧。”

那石坤猛一掉頭,忍着諸般痛苦,豎起雙眉大喝道:“萬惡丫頭,我怎肯與你干休!”

喝着,忽然飛起一道金烏色光華,向玉京飛來,玉京忙用神木劍一擋,卻不料那道烏金色光華,乃系石坤煉的天狗化骨五毒子母妖釘,方被劍光一擋,立即一分爲二,穿過劍光打到。

秋月在一旁一見不好,忙將青靈金芒梭一指,又迎了上去,一下將上面一釘裹住,那下面一釘,正釘在玉京右大腿內側。

那釘一着人身,毒性立刻發作,一條玉腿便似火燒一般,雖然勉強用真氣將身脈封閉,不讓毒氣內侵,人卻支持不住,直從空中掉將下來。

那兜率天魔石坤獰笑一聲道:“狗丫頭,這一來也夠你受的了。”接着紅光一閃,即時逃去。

秋月一見玉京受傷,連忙用手一指,略開禁制,先將玉京送入洞天,接着又一催青靈金芒梭,將那妖釘絞碎。

那妖釘雖然一遇劍寶打去,立刻生生不已,見血方停,無如青靈金芒梭正是剋星,一下便被那萬點金芒制住,化作一片鐵屑向四山落下。

秋月正等收梭迴轉洞天,查看玉京傷勢,忽然眼前紅光一閃,那峭壁之下陡然飛上來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叫化,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羅浮二女果然名不虛傳,一下竟將兩個左道中有名的人物全給打發回去,這倒省了我不少的事,不過這樣一來,你們這兩個妞兒,全不免又要到人間去歷上幾劫咧。”

說罷,把手一揚,一道紅光擲過一封簡帖來道:“葳蕤仙子好好接着,留待後用,我去咧。”

說罷一道硃紅直上雲霄,倏然不見,秋月一看那家數,竟是丐仙大同教主彭康,一手接着那封簡帖,方高叫道:“彭老前輩且停雲路,我還有請教之處。”

但人已去遠,那四山積雪盡消,一天晴日又復高張,峰巒依舊清新,泉流也潺潺有聲,絕非方纔凍合之狀,再打開那仙簡一看,只見一共三幅小黃麻布,卷在一處。

那第一幅上,註明即時開閱,上面用硃筆寫着:“兩魔一誅一逃,暫時回洞小住無妨,魔穴及所攜妖徒,已代料理,無須再爲查看,玉京所中妖釘,已留靈丹,但須用人力吸出積毒方可收效,慎之慎之,莫誤前因。”

那其餘兩幅,卻如膠着,無法打開,知是未到開時,但卻無丹藥,正在不解,心疑彭康忘記留下,似又決無此理,忙又開禁,向洞天之中落下,只見玉京人已倒在那峭壁下面,那趙穎正立在身邊叫喚着。

連忙縱劍飛去,再一細看時,玉京面色已如死灰,兩隻妙目,雖然睜着,卻咬緊牙關,說不出話來,滿臉痛苦之色,那趙穎手上託着一粒紅如火炭,大如龍眼的丹藥,正躬身說:“這是那位仙人留下的靈藥,只仙姑告訴我傷在什麼地方,設法將那毒氣吸出,將這丹藥半敷半吃,便可無礙,不過那仙人說卻遲不得呢。”

玉京不開口,把頭連搖,秋月忙道:“你這丹藥從哪裡來的,是一個象叫化樣子的仙人所贈嗎?”

趙穎連忙躬身道:“方纔二位仙姑出去不多會,便有一位仙人,馭着一道紅光從天而降,交下這一粒仙丹,說少時陸仙姑,必中妖人毒釘,只他這靈丹可解,但必須用嘴在傷口上,將侵入之毒吸出,直至見血便是毒淨,然後再將這粒丹藥搗碎,半敷半服,便可無礙,不過一再叮囑說千萬遲不得,只一延誤,毒一入骨,便不可救,一過六個時辰必化血水,連屍骨全要爛盡。”

秋月道:“你說了半天,那仙人到底是一個什麼長相,還交代什麼話沒有?”

趙穎道:“那仙人雖然生得不俗,打扮卻果然象個叫化子,他對我,除給這一粒丹藥,便說是這是救人的事,不用避嫌,也不可嫌髒,並且說二位仙姑只過了這一場小劫,便可得一甲子安閒,便我也可隨同修爲,不過因此也許招來羣魔環攻,但那是一甲子以後的事,好自爲之,人定亦可勝天,此外便沒有再說什麼了。”

秋月略一沉吟,方問:“那贈丹的老前輩乃系大同教主彭康,我適才已經見過,並留有三個簡帖爲我們未來之用,第一封簡帖即是今日之事,所言正與這位趙王孫所說大致差不多,你到底傷在哪裡?卻不可自誤咧!”

玉京不語,只用手微微一指腿股之間,接着把頭連搖,秋月見狀,一見那妖釘竟釘在大腿內側,這才猛省玉京以不欲趙穎接近之故。

連忙雙手托起玉京道:“妹妹不可固執,這是救命的事,彭老前輩,說不定另有深意亦未可知。”

說着抱定玉京,又向趙穎道:“適才簡慢,還請勿罪,且請隨我到蝸居冷香閣上,再從長計議吧!”

說罷,暗中一施大挪移法,趙穎只覺眼前一花,已經到了那座白石樓臺之中,那樓可五楹,上下潔白如玉,長廊曲檻,界以朱欄,秋月託着玉京,將頭向正中一楹一點道:“王孫可請此間稍坐,容我把妹妹安置下來再說。”

說着,託着玉京徑赴西邊一間,將玉京輕輕放在榻上,取了一柄剪刀,將下衣剪開一看,只見那妖釘長不過三寸,已有一半沒入肉中,周圍一片烏黑,順着妖釘直流黃水,一條粉腿,自膝蓋以上,全作黑色,不由又悄聲道:“妹妹,此人決系由彭老前輩送來已無疑義,那老前輩明明可以將藥交我,卻偏偏送在他手上,定必另有用意,你如今已經危在旦夕,元嬰又未能修成,與其就此轉劫,何如暫且從權,如能假他之手,醫好此傷,不妨暗傳吐納修爲之法,將來助其成道,不也足以報答了嗎?”

玉京自中妖釘,傷處便似火燒,毒氣內侵,漸漸封閉不住,不禁兩淚交流,把頭一點。

秋月又替她把身體端整好,將那隻受傷的腿,平放在榻邊上,用剪刀沿着妖釘,開了一個茶杯大小的圓洞,然後向外間喚道:“趙王孫且請進來動手吧,我已和舍表妹商量好了呢。”

那趙穎人在外間,但見幾淨窗明,塵飛不到,琴書丹鼎,位置井然,那檻外更是萬樹梅花,滿山積雪,方在暗想:不料投荒入山,卻逢如此仙境,果然在此修爲,也算因禍得福。忽聞秋月相喚,立刻繞出長廓向西間走來。

才一入室,便聞花香馥郁,有逾尋常,再看時,那室內除南北各有一個極大月洞窗戶而外,東西兩壁竟全是澄如秋水的一片烏銅明鏡,鏡前羅列着十來株一人多高的線萼虹梅,枝幹橫斜,相互虯接,正好將通長一室分爲兩部。

前面半間,放着一張白玉琴臺,一張梅根雕成小几和兩張坐具,後半間卻在梅花樹下,安了一張短榻,四周花枝低椏開得正好,便似一個天然帳幔一般,最妙的是那二面鏡光互射,看去深遠異常,便與身在梅田中無異,那片花香,便從各樹而來。

那秋月正扶着榻前一株老梅乾,紅着臉道:“既承王孫慨允救舍妹一命,便請來吧,不過傷在不便之處,還請恕過褻瀆之罪纔好。”

趙穎躬身道:“我承二位仙姑相救在前,又蒙仙人指示,但願得效微勞相報於萬一,於心或可稍安,仙姑怎麼這等說法呢?”

說着,目不斜視,走近榻前一見傷在股際,也不禁微怔,秋月連忙一手執定妖釘笑道:“這釘一經起來,便須用口吮着,卻遲不得呢,少時此釘如有異狀,也請勿驚,全有我咧。”

說着先將青靈金芒棱放出,一片沉綠光華停佇在榻前,纖手微起,那釘立被拔出,但見創口黃水直流了出來。

趙穎方待俯身下去吮吸,卻不料那釘一起,玉京唉呀一聲,人便昏了過去,那妖釘也化一溜烏金色光華,向北窗飛去,恰好那一道沉綠光華,向上一合,又復圈住,看去只一團三尺來長不到一尺來寬的綠光,籠着那三寸來長的一條黑影在閃動着,但上下翻騰不已,便似活的一般。

秋月慌道:“王孫仍請照彭老前輩所傳之法救人,此釘卻非送到外面消滅不可,恕我暫時不陪咧。”

說罷,一指神梭,推開北窗連人帶寶直向窗外飛去。這裡室中只剩下趙穎和玉京二人。

趙穎手中託着那丸靈丹,一看玉京面色大變,那傷處黃水,象泉涌一般,人已狀似死去,再也顧不得避什麼嫌疑,連忙低下頭去,張大了口,吮向創口一吸,竟鬧了個滿口腥臭,連忙吐去,再吸第二口,一連四、五次以後,那創口黃水漸止,吸出來的全是紫黑穢血,又吸了幾次,血色才又漸轉紅。

那玉腿上,青黑之色也漸漸褪去,只創口略見青紫,忙將自己口中穢血吐盡,又將那粒丹藥捻碎,一半塗在創口上,一半塞向玉京口內。

只苦口中腥臭異常,又恐毒氣侵入腹中,四面張望,正在尋覓水漿準備洗嗽,忽見秋月又從窗外飛進,一手託了一個大葫蘆,遞了過來道:“王孫辛苦了,這是本山清泉,且請嗽一嗽口再說。”

趙穎才接過葫蘆,秋月又捧上一個玉盆,承着讓他洗嗽,趙穎也顧不得客氣,把那一大葫蘆水嗽完,才覺口中涼爽。

秋月放下玉盆,又從壁上一個小櫥之中,取來一瓶花露,傾在另一葫蘆之中笑道:“這是玉京妹妹所採紅梅精英,甘芳香冽,入口清涼,功能去毒益神補氣,你不妨多吃幾口,以防毒氣無意中侵入,這本是她的東西,我只不過代做主而已。”

趙穎試吸一口,果然甘芳異常,滿口清香,連忙將那一葫蘆水全吸了下去,這才覺得穢氣全消,神清氣爽。

再一看那榻上的陸玉京,面色也全轉紅潤,便忙向秋月申謝,又打了一恭道:“陸仙姑既服下那仙人靈藥,諒也無礙,請恕我先行回去咧!”

秋月笑道:“王孫且慢回去,那鶴柵決非待客之所,暫請外間少坐,容待舍妹醒來,再妥爲款待如何?”

趙穎急忙又躬身道:“我不幸遭逢國難,又險罹妖人毒手,誤入仙山幸蒙相救,得允以鶴柵相假,已是萬幸,怎敢復有奢望,還請暫時容我回那鶴柵,只有呼喚再來便了。”

說着又深深一揖,便向樓下走去。

秋月見挽留不住,也只好暫時由他,半晌之後,方見玉京醒來,猛睜妙目道:“那妖釘已經起下了嗎?,我已不感其痛咧,那位趙王孫又到哪裡去了?”

秋月微笑道:“那枝妖釘早巳起下,已被我用青靈金芒梭裹向山下銷燬了,你那所受毒氣,也全由那位趙王孫吸盡,如今人已回鶴柵去咧。”

玉京不由粉臉通紅道:“你真的讓他的嘴來替我吮傷嗎?這教我怎麼對得起人?”接着又道:“你怎麼不攔一下,這真胡鬧呢!”

秋月笑了一笑道:“你怎麼又怨起我來,這是他自願的,又沒有誰逼着他,而且我也問過你,你當時不也點頭嗎?這怎能怪我呢?”

玉京不由更漲紅了臉,再一按繡榻,掙着坐起來,一看股際傷處,只見青黑血蔭全消,創口上蓋着一層靈藥,但因正當股際,心下更爲羞臊難當,恨不得要哭出來,情急之下把牙一咬道:“我如再遇上石坤這個魔崽子,不把他煉成飛灰,也不泄我心頭之恨。”

秋月知她心中害羞,忙道:“你不必生氣,我看那老魔頭也中了你好幾根太白神芒,那東西只一打上,也自難受,如果元嬰初成,捱上這一下,便不壞道轉劫,至少也得三五十年才能出來害人,權衡利害得失,你並不算吃虧,也就扯個平而已,何必難過呢?”

接着又道:“倒是那位趙王孫,既系大同教主彭康遣來,又有恩於妹妹,卻似乎不好再令他住在那鶴柵之中,我的意思,打算請他暫時遷往那湖中沙洲橋亭之上,比較於心稍安,你意如何?”

玉京含羞道:“此事但憑姐姐主張,你又何必要問我咧。”

秋月微笑道:“不過此人看來極重然諾,卻一時未必便肯答應咧。”

玉京紅着臉道:“你已問過他嗎?”

秋月道:“我雖沒有和他說請他住到橋亭上去,但是因爲你昏迷未醒,想請他在外間稍坐,他卻堅持不肯,執意非回那鶴柵不可,由此便可知他爲人執拗了。”

玉京半晌不語,秋月心疑重傷之後,或許思睡便道:“妹妹傷勢方好,不必多所思慮,容我先去和他說說再作決定,要不然,便依那鶴柵再闢出一處精緻石室來,不也就可住了嗎?”

說着又道:“你且安心靜養一會,我去去就來。”

說罷,下樓一縱劍光,直向那鶴柵飛去,纔到峭壁之下,只見趙穎孤身一人,正在水邊徘徊着,一見秋月飛降忙道:“伍仙姑怎麼又來,陸仙姑醒來沒有,那傷勢現在如何?”

秋月笑道:“她已醒來,傷也全好,只創口未復,精神萎頓而已,我之所以特爲趕來,實因此間決非待客之所,所以適才已和舍妹商量好了,打算請王孫移居那湖中橋亭之上,尊意如何?”

趙穎躬身道:“仙姑無須費心,只能長居此地於願已足,這洞雖然狹小,但溫暖異常,只外出一步,氣候便自不同,現已屢試不爽,坐臥其中也頗舒適,避難人得此已出意外,怎敢復有奢望。”

秋月不禁大詫道:“這洞天之中,本來四時如春,只因我與妹妹,欲以雪月來陪襯這萬樹梅花,才行法佈滿這四山積雪,所以略有寒意,不過這洞甚淺,又無門窗帳幔之屬,卻不能與外間寒燠大異咧。”

說着,移步也走進鶴柵一試,卻不料進去之後,果然立覺和暖,心中更加奇怪,但仍極口勸那趙穎,遷住橋亭,無如趙穎卻執意不肯,只有暫時別過先得回去不提。

那趙穎等秋月走後,又走向洞中那塊突出大石上睡倒,不禁朦朧睡去,等一覺醒來,一片淡白月光,已將洞中照了一半。

再把頭一擡,只見一丸桂魄,已到東山之行,湖水因風,幻成一片金鱗,那條長橋,曲折倒影水中,全似一條蒼龍一般,再出洞一看,那高下錯落的梅花,在雪月交輝之下分外顯得異樣精神,不禁徘徊水邊,不忍歸去。

只堅守前約,不過長橋一步,流連既久,忽覺寒意漸甚,身上又只薄薄一層破袷衣,哪裡禁得起?才緩步又走向那鶴柵。

猛見那大石背後,洞壁上忽現一團清光,大如海碗,看去竟似一面明鏡,不由奇怪,等人一進洞,光華愈甚,只照得洞中通明,便如白晝一般,再爬上那塊大石時,那團清光,竟是從石壁之中送將出來,試着用手一摸,卻又平滑了無痕跡,只着手處,石質細膩溫潤異常,而且微有暖氣,直透指掌,一經着肉,便竟十分舒適。

他心中更加驚異,試將雙掌蓋在那團清光之上,光華雖然稍隱,而那一對手掌,便和映在強烈燈光之下一樣,筋骨血脈畢現,暖氣更從掌心進入雙臂,直衝胸肋,下達丹田,倏又轉向四肢百脈,上達泥丸,其輕快愜意,簡直從未曾有。

他正在不解是何道理,忽又覺那塊石頭着手處,漸漸向外突出,慢慢隆起,一雙手掌,竟然按捺不住,試將雙手一撤,那塊發光壁石,應手而落,內面卻現出一個尺許長、三寸來寬,寸許高的玉匣來。

清光愈盛,忽然紅光一閃,那玉匣上又現出兩行朱書篆文來,一行大字是“合德奇書”四字,那一行小字卻鐫着“莫忘莫助,唯精唯一,欲窺玄妙,視此秘笈”十六個小字。

這才知道,一定是前仙所留丹訣,連忙起身,對着洞壁拜了八拜,雙手捧着那玉匣向外一抽,洞內清光頓隱,那玉匣卻光華隱隱,尤其是那兩行朱字,看得清清楚楚,只苦了那玉匣卻是一塊完整青玉,毫無可以開啓痕跡,忙又跪下祝告道:“弟子趙穎,幸蒙仙師留贈此書,如果有緣,還請開示,俾窺玄妙,倘非弟子所應有,也請稍示徵兆,當即仍藏壁中,以待後人。”

方纔祝罷,忽聽玉匣之中發聲道:“此書雖非道門正宗,卻頗具煉魔修爲之用,得者便算有緣,欲開玉匣,只須咬破指尖,稍沾人血,立刻自開,另附劍寶各一,只能守以至德,便是入道之基。”

趙穎一聽,又捧着玉匣,對着洞壁跪下,將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咬破了一點,容那血浸了出來,便向匣上略塗只聽譁卟一聲,那玉匣登時爆開。

趙穎一看那匣內,除了藏有一卷古錦裝成的書軸而外,還有一柄紅若丹砂的小劍,和三顆異香撲鼻的丹藥。

他正在又向空中叩謝,忽聽玉匣又作聲道:“你先將這三粒易骨洗髓丹服下,便可開閱我這本劍訣,那封穴石鏡,也是我昔年煉魔之寶,可連此書鏡一併收存,他日自有妙用。”

趙穎連忙取丹服下,一面又叩問:“既蒙仙師留賜劍寶靈藥,還請示知法號以志弗忘。”

那玉匣卻寂然無聲,不再作答,連問數次始終寂然,但自服靈丹之後,丹田奇暖四肢百骸均覺舒泰,正在高興,打算開閱那捲合德奇書,忽又感身子漸漸痠麻,骨節之間隱隱作痛,渾身鬆懈,一點氣力俱無,不由又生疑慮,忙將書劍石鏡收好,渾身愈覺漲痛不已,漸漸忍耐不得,只有躺在石上呻吟着。

直到天明,人漸昏沉,忽聽耳畔那陸玉京在低喚道:“趙王孫你是怎麼了,覺得哪裡難受嗎?”

又聽伍秋月道:“看這樣子,他也許是昨日吮那妖釘邪毒已侵入腹中,也中了毒呢。”

趙穎心知二女已來,再睜開兩眼一看,果是秋月、玉京均已站在身邊,正待掙扎起來,無如四肢腫漲,再也動彈不得。

玉京又含羞道:“你好好的,爲什麼一夜之間忽然渾身全腫了起來,臉上也一片火赤,是那妖釘毒氣侵入腹中嗎?趕快將情形告訴我們,這卻遲誤不得呢!”

趙穎連忙把頭一點,忍着漲痛道:“二位仙姑什麼時候來的?請暫恕我無力起來了。”

玉京嗔道:“你這人,已經到了這等地步,還客氣什麼?再不將病的說出來,不急死人嗎?”

趙穎連忙謝過,匆匆將昨夜之事一說。

秋月失驚道:“那白玉蟾真人所留的劍鏡合德奇書,全被你得去嗎?這卻福緣非淺咧,不過他那三陽易骨洗髓丹,服後必須用道家吐納功夫,運行一週天,方能氣血流通,否則便需用人工按摩推血過宮,纔不至阻滯,你只吞下去一點作用沒有,怎麼行咧?”

玉京聞言也是一怔,接着又笑道:“如果真是因服了那三陽易骨洗髓丹,倒又好辦呢。”

說着,掉頭向秋月道:“姐姐,看這樣子,他平日決未習過吐納功夫,如今只有用按摩推血過宮之法咧。”

秋月微笑道:“這倒好,昨日他才救你一次,今日便須還賬,不過這推血過宮,要得好一會工夫,只有偏勞你了,我先去咧。”

說罷轉身徑去,玉京方說:“你別走,我們輪換着替他按摩不更快嗎?”

秋月搖頭笑道:“人家昨天怎麼待你來,如何卻向我身上推,對不起,我是恕不奉陪呢。”

說罷,縱劍直向對湖飛去,玉京不由恨了一聲,玉頰通紅,再一細看趙穎臉色,越發紅赤,兩隻眼睛裡,也似乎要冒出火來一般。

連忙含羞道:“昨天承你不辭污穢救我一命,心方感愧,特來申謝,不想你今日也薄有災難,這倒是想不到的,不過你放心,這三陽易骨洗髓丹一服下去,本可抵得一甲子吐納功夫,只可惜你不懂得運行之法,以致藥力過猛,人受不住,如今只須我用推血過宮之法,使得氣血流通便好了。”

趙穎已經膚管如裂,漲痛難忍,忙道:“我先蒙救命在前,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些許微勞何足掛齒。”

說罷,目注玉京似求速施妙術,以解痛若,但又不便開口。

玉京見狀,連忙捲起長袖,紅着臉道:“你別再客氣了,如今我們已和一家人一樣呢。”

說着纖手一起,先在趙穎臍下關元氣海之間,輕輕按着,慢慢揉推起來,趙穎只覺那手着處,溫暖異常,再加上玉京伏在身側,吹氣如蘭,脂香暗送,不禁把那痛楚忘了一大半,呻吟也爲之略止,玉京看着他,一雙妙目一轉道:“你最好聽其自然,別把氣屏着,勉強忍痛那反而不好呢。”

說着先將任脈氣血推開,接着又命趙穎側轉身來,在他督脈上慢慢推拿按摩,等任督兩脈一通,趙穎痛楚大減,酸漲也好多了。

玉京又在他四肢上慢慢推拿着,漸漸全身氣血完全貫通,不但其病若失,並覺異常舒適,便初服靈藥也無此境界,只覺丹田火發,人好春困,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一雙眼睛直看着玉京,不由的心涉遐想,那玉京也似覺察,倏然纖手一停。

玉頰微紅道:“好了,這會子還覺酸漲疼痛嗎?”

趙穎搖頭道:“謝謝仙姑,我已全好呢!”

說着便待起身相謝,玉京笑着用手一攔道:“你先別起來,我還有話說呢。”

接着又紅着臉道:“你別再仙姑仙姑的亂叫,讓人聽起來多麼寒傖,老實說我姐妹在這羅浮山香雪洞天修爲已有數甲子,不但來往素無三尺之童,便同道女仙也極少過從,此番大同教主彭康卻無端將你送來,豈非天意使然,況你又不辭污穢救我一命,今後彼此無殊骨肉,還望以道友相稱足矣,如再這樣,我便不答應啦!”

趙穎忙道:“二位仙姑已是散仙一流,我一凡夫,怎能如此稱謂,倘許常爲仙府侍者,還請不必令我過於僭瀆纔好。”

玉京聞言把頭一掉嗔道:“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聽話,我如拿你當侍者看待,能這樣不避嫌疑嗎?再說,你已得受白真人所留仙錄鏡劍,今後如加勤習,說不定功力會在我和表姐之上亦未可知,怎的偏如此說法,真打算嘔死人嗎?”

趙穎慌忙起身道:“你別生氣,我這就改口還不好嗎?”

玉京倏的回頭一笑道:“如今就改口也遲了,我連道友也不許叫咧。”

趙穎不由一怔道:“連道友也不許叫,那我該叫你什麼呢?”

玉京不由玉頰便紅,又掉頭去唾了一口道:“啐,我纔不理你呢!”

半響方道:“這裡委實住不得,你瞧連個門戶也沒有,還能住人嗎?你既怕我生氣,就該聽我的話,現在身體既已好了,還不趕快隨我到那橋亭上去,這長橋上,一共有五個亭子,以翠螺洲那座採香舫爲最大,兩邊又均有路可通,不礙閉戶潛修,爲何姐姐一再請你去,你卻不肯呢?”

趙穎囁嚅道:“那是因爲我和仙姑有約在先,所以纔不敢答應,並非有意嘔氣,還望原宥纔好。”

玉京又一掉頭道:“你說話簡直教人不敢置信呢,方纔才說改口,如今又叫仙姑。”

接着又冷笑道:“我知道啦,你是怪我初來得罪了你,所以存心這麼說,對不對?那以後我便不敢高攀咧,隨你怎麼全好,以後我們誰也別再理誰,對不起,你好好的歇一會,我走咧。”說罷霍地站起來,向外便走。

趙穎又慌忙道:“陸道友,你別走,我搬去就是咧。”接着一躍而起,從大石上趕了下來。

玉京猛一回頭,掩口笑道:“你又急什麼.早這麼不也省得我嘔氣嗎?”

接着又道:“反正你也沒有什麼東西,只把那白真人留賜的道書、寶劍、石鏡帶着就行,這裡等一會我再着蝶奴來收拾便了。”

趙穎聞言,慌忙挾了那個玉匣,只苦石鏡太大又沉重,一手提着,竟有點吃力,玉京見狀,不由嬌笑連聲道:“你先別忙,那石鏡讓我來替你拿着,到了那裡,我還要細細看這奇書和劍寶呢。”

說罷,從趙穎手中接過石鏡提着,一同出了那鶴柵,慢慢步上長橋,並肩走着,玉京一邊走一邊指點湖山,說笑着。

那翠螺洲,原在湖心,約略偏北,佔地不過五畝大小,但隆起高山水面丈餘,那橋亭便在洲西,一半連在洲上,一半伸出水中,洲上也滿植紅梅,便似一座錦屏,三面圍着,中間卻矗立着一高一低兩座白石小峰。

那橋亭,一面雖然連在橋上卻似一座水榭,長達三楹,四面繞着曲檻迴廊,從前從後走廊全可繞向橋上,不必一定要從亭中經過,那回廊裡面,四面又全用冰紋短窗隔着,橋東一面,卻是一座月洞門,遠遠看去.又似一隻大船,長橋一曲,恰好正在船頭。

二人並肩走近,玉京先上前用手一推那月洞門呀的一聲,分兩面開了,裡面也略作艙形,第一間略置茗碗酒罐茶具棋局,第二間左邊橫陳着一張小几,上列圖書紙墨筆硯,右邊是一座琴臺,上置短琴爐香,正中又是一個月洞門通着後室,並無門戶,只用兩幅深紫色羅帷界着,揭開羅帷,裡面便是一張小小短榻,枕衾被褥樸而不華,另有一個小蒲團,似爲起臥打坐之所。

玉京一面前導,一面笑道:“這地方還住得嗎?”

趙穎出身王侯之家,平日服用無不考究,更有書癖,最喜就是窗明几淨,讀書爲樂,更愛品茗敲棋彈琴,自從棄家出走逃死不遑,回憶往昔,每成隔世,忽然見這三間船廳佈置陳設,不禁引起積習。

一聞此言,喜不自勝,連忙道謝,一面道:“這地方太好了,能容嘯傲便是神仙,塵俗之中,哪能得此,只恐我一身俗骨,卻無法消受呢。”

玉京見他一臉欣喜之色,不禁笑了一笑道:“既如此說,那從現在起,你便是此間主人啦!”

說着纖手一揚道:“新主人已經遷入,蝶奴還不快來伺候嗎?”

一語甫畢,便見一雙仙蝶,從前間飛入,轉瞬化爲兩個綵衣女童,各自躬身道:“我等在此,仙子有何吩咐?”

玉京說道:“趙王孫現已遷居此地,今後可好生伺候,卻不許頑皮偷懶咧。”

二女童連聲答應,又向趙穎施禮,才折向前間去取水烹茶,玉京又笑道:“如今遷居既定,我們便可取看那白真人所留書劍寶鏡咧。”

說着先將那面石鏡放在桌上.二人仔細一看,原來卻是一個海碗口大小,厚約寸許的黑石頭,正面平滑可鑑,便似烏銅鑄就磨光的一般,反面卻滿鑿風雷火焰,和若干符篆,正中鐫着九天雷火乾元寶鑑八字,所有文字,全暗泛奇光。

趙穎用手一試,份量竟比金鐵還重,不由笑道:“我雖蒙白真人留賜三寶,但可惜除那奇書或可就文字研習而外,這劍鏡二寶,卻不知用法,此外這面寶鏡也太大未免攜帶不便,那柄仙劍又未免太小咧。”

玉京方道:“傻子,神物至寶,豈可以大小來衡量,何況白真人既然留賜,必有深意,你只待道力精進,便能自知咧!”

說着,猛聽那鏡上傳聲道:“這鏡劍用法,均在奇書之中,前爲封閉書劍,所以纔將寶鏡放大,現在既到有緣人手中,但當復原啦。”

一語甫畢,那石鏡登時縮小,看去不過茶杯口大小,其厚也僅數分。

趙穎連忙又跪倒叩拜,並請現身相見,卻又不見回答,心方詫異,玉京又嬌笑道:“你真是傻子,這不過白真人在這寶鏡上,留下兩句話指點你,其實真人早已飛昇玉闕,焉有現形作答之理?既有那捲奇書,你只細加鑽研參證便行啦!”

趙穎不由臉上一紅,又取過那玉匣,玉京一看那玉匣非常溫潤可愛,兩行朱字,宛如新鐫未久,再經輕揭開匣蓋,首先看見那一柄通紅晶瑩小劍,不禁失聲道:“怪道我們姐妹在這山中時見劍氣直透雲霄,卻搜尋不着,原來被白真人封禁在此,你只有此一劍,能儘量發揮威力,便足可與昨天來的魔崽子抗衡一下咧。”

趙穎笑道:“這點點小劍,難道威力倒極大嗎?怎麼看起來也才三寸有餘咧?”

玉京嗔道:“方纔我不是早已說過,神物異寶,能以大小衡量嗎?你怎麼又忘了呢?將來只你一能運用,便知道了,這劍原本前古仙兵,舊名赤烏,乃黃帝大破蚩尤之寶,不知何年何日被白真人封禁於此,你能毫不費力便得着,真是福緣非淺。”

說着又取過那捲書一看,原來外面是一個錦囊,再打開錦囊便是一個卷軸,看來裝制極古,約略展開,便隱泛光華,那字跡完全用硃筆書就,纔看了一段便不禁玉頰通紅,連忙放了下來道:“此中玄妙一時難解,還是留待細讀罷。”

趙穎在旁,原也看得明白,那書一上來,便說明此係雙修合籍入手之法,不禁心中又是一動,但坐對救命女仙哪敢稍露形色,只有遵命將書卷合上,仍然收好,少時女童奉上仙茗,玉京又略談一會笑道:“你初服靈藥,還須靜攝多做吐納功夫纔對,我卻不便久坐呢!不過你對這本奇書,還未入門,待我將道家煉己築基下手之法,先行傳你如何?”

趙穎忙又起身相謝,玉京笑道:“你這人真怎麼這樣客氣,這不過普通煉己築基之法而已,各派煉氣均大同小異,並無隱秘之處,你當我要收你做徒弟嗎?”說罷格格一笑,便略傳口決,作別而去。

不多時二童又進上食物,雖然仍是山餚野味,卻非常適口,吃罷,便又取出那本奇書,就室中小几上細讀起來,那書首段是一個提綱,下面便是入門下手諸法,後面連劍訣寶鏡用法,和符錄火候,全應有盡有,只是處處全提到夫婦雙修的話,這才知道書名合德之意。

他不禁又涉遐想,掩卷低祝道:“弟子雖蒙真人賜以此書,但決不敢有非份之想,不過如果夙緣早定,還請明示,以免誤人誤己。”

方纔祝罷,忽又聽檻外一串笑聲,便如銀鈴一般道:“你又在祝告什麼?這書卻不是一時可以貫通的咧。”

再看時,玉京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推開琴臺旁邊一扇窗隔姍姍走了進來。

不由面紅耳赤道:“我正因奇書難解,所以在祝求真人賜示咧!”

玉京又嬌笑道:“你真是傻子,修道和諸書練武一樣,全是要循序漸進的,怎麼會一蹴而成,象你這樣的仙緣巧合,已是千萬人中也難得一個,還打算躁進,那就豈有此理咧,我如果是白真人,見你這樣,不但決不會提示,還要先打二十下手心再說。”

接着又紅着臉,妙目一轉道:“那大同教主彭老前輩送你來,曾囑咐什麼話嗎?你卻可瞞着我姐妹吧?”

趙穎也紅着臉搖頭道:“他老人家只用紅光引路而已,並沒有說什麼,便在峭壁上跌下來,我還不知道咧。”

玉京又笑了一笑道:“你山行日久,這一身衣服穿着難受嗎?”

趙穎自己一看上下,果然襤褸不堪,有些地方已經破了好幾塊,不由羞慚萬分道:“我自知衣冠不整,但隨身包裹早已失去,卻無從更換咧!”

玉京哈哈笑道:“那倒不必耽心,你只好好的求求我,便有辦法啦!”

趙穎見她春橫眉黛,嬌音婉轉,不由心中又忐忑欲動道:“道友寂處山中,哪來我穿的衣服,果能借用,那就更感激不盡咧!”

玉京又笑道:“你先別管這個,我既能問你,當然會有,不過你本來是一位末路王孫,現在又學劍未成,倒底想穿什麼裝束呢?”

趙穎笑道:“我既入道,焉有再用塵俗衣裝之理?如果道友能代設法,還是道服爲宜,但是這嗟咄之間,到哪裡去找呢?再說尺寸各有不同,便能出山買到,也未必便能合身呢。”

玉京白了他一眼嬌笑道:“你到挺考究,能有衣服還須合身,這隻有現做,比着身體量裁呢。”

說着走近趙穎身邊,用纖指在身上略一比劃道:“我便特爲此事來,現在暫時別過,明天再見,也許說不定,便有新衣好換呢。”

說罷把頭一點,說聲:“行再相見”,但又推開窗隔,仍從琴臺側面走了出去,倏又轉身拉着窗隔略露半面嬌笑道:“好好用功,莫忘了做那吐納功夫,你新服靈藥,雖然經我用推血過宮之法打通脈絡,但真氣失調還是不好,只能自己運行一週天便行了。”說完才拉上窗隔而去。

趙穎見她一片嬌憨之態,與初見大不相同,尤其是對自己處處關切已極,不由又是憐愛.又是感激,忙入後室,就那蒲團上,試照所傳之法打起坐來,但不多時,膝蓋足踝便覺痠痛,呼吸更難自然,那雜念紛至沓來,筒直無法排遣。

正想着,猛聽秋月又在前室道:“趙王孫,在用功嗎?那我就不便進來啦。”

趙穎忙站起來道:“仙姑快請進來,我正待求教呢。”

說罷,一掀那幃幔,迎向中間笑道:“我承陸仙姑之命,移居到這裡來,尚未稟明,還請見諒。”

秋月笑道:“我姐妹情如一人,什麼全是一樣,你何須如此說法,不過你這人卻實在該罰,自己知道嗎?”

趙穎不禁一怔道:“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地方開罪仙姑,還請明示纔好。”

秋月笑道:“那太多了,我請你住到這兒來,你總是一再拒人於千里之外,此其一也;你對我妹妹已改稱道友,而對我仍然稱仙姑此其二也;你就看得我一切都不如妹妹嗎?要不然怎麼這樣對我咧。”

趙穎不禁又臉上一紅道:“我對二位仙姑一樣崇敬,決無兩樣看待,不過遷來此和改了稱呼,確係陸仙姑一再相逼我才答應,決非敢於僭越,這點還望厚諒纔好。”

秋月又笑了一笑道:“原來你是敬酒不吃,倒專喜歡吃罰酒,處處全要人逼才行,那麼我也只有逼你一下,請你援例把仙姑二字收將起來行不行?”

趙穎無法只有紅着臉道:“既蒙擡舉,我遵命就是啦。且請坐下,容我再爲請教如何?”

秋月笑着,在那琴臺旁邊坐下來道:“你有什麼事要問我,但說無妨,只不許再客套呢!”

趙穎道:“適蒙陸道友,傳我吐納口訣,試一打坐,不但不能收攝心身,意念倒反愈形雜亂,而且呼吸也難調攝,膝蓋兩踝更非常酸楚,這是什麼道理?”

秋月道:“這是一上來必有的,古人單這煉己之法,就有做上幾十年的,不然怎麼叫做降龍伏虎呢?你只照她所傳的法子慢慢做去,自有進益,一切不必勉強,待三個月後,但漸能循乎自然了。”

接着又道:“那奇書劍鏡,能借一觀嗎?”

趙穎一面謝教,一面先將玉匣遞了過去,秋月接過打開一看,先將合德奇書,用纖指翻了幾頁,仍然收好,又將赤烏劍從鞘中抽出,只見奇光眩目,才一出鞘映得滿室皆紅,便似天際朱霞一般,連忙又將劍入鞘道:“好厲害,難怪白真人要用那寶鏡封固,又放在這玉匣之中呢,否則這沖霄的劍氣,哪裡還鎮壓得住?你只有此一寶,不但祛魔防身有餘,便在本山,如再有魔頭前來侵擾,也是愚姐妹一大助力呢!”

說着仍然收好,又將寶鏡索過看了一下,仍舊交還道:“你快收好,在未曾習會馭劍收發之訣以前,那劍千萬不可褻玩,這裡雖有好幾重禁法,外面地形已換,但這劍光卻無法完全遮掩,一旦爲那些邪魔左道所知,我們雖怕不了他們,卻未免要添上許多麻煩咧。”

趙穎忙將書劍寶鏡收起來,秋月又詳細指點了好多坐功入手之法,方纔走去,當日無話。第二天下午,玉京果然提了一個小小包裹走來,一見面便笑道:“爲你這一身衣服,累得姐姐和我,整整忙了一天一夜才做成功,老實說,自從入道以來,我姐妹還沒有這樣下死勁的縫過衣服呢,你到那後面房裡去換上試試看,合不合身,要不如意,還可以修改的。”

趙穎連忙謝了又謝,打開一看,卻是一套細白火浣布的內衣,一件雲白彈墨鶴氅,一頂雲白高梁道冠,一雙高統白綾襪,一雙白地嵌黑雲頭的飛雲履,還有一根玄色絲絛,他生平衣着,就是愛一個素淨,不由大喜,連忙攜進內室放下帷幔,就榻上匆匆換好,竟無一處不合身,自己上下一看,也判若兩人,才一掀那帷幔出來,玉京便嬌笑道:“還好,總算我這一天一夜工夫沒白費咧。”

接着又向外曼聲喚道:“蝶奴,可將我那柄白玉塵尾取來,順便請葳蕤仙子來。”

遙聞窗外一聲答應,不一會便聽秋月在迴廊上笑道:“那衣服穿得麼?怎麼也不問問我就拿來,當真就這等忙法,等着非穿不可嗎?”

說着人已從前室走進來,一見趙穎已將衣服換上,不由把他上下一看,又笑道:“真是人要衣裝,馬要鞍裝,這一來趙道友更外容光煥發,便各洞散仙也不過如此,哪裡還像個落拓王孫呢?”

趙穎臉上微紅笑道:“窮途末路,全仗二位道友成全,還請不必見笑纔好。”

說着那仙蝶所化女童,已將一柄玉塵尾送上,玉京接過.塞在趙穎手上笑道:“你再拿上這個,便更妙咧。”

趙穎真的揮了一下,秋月見狀也笑道:“這麼一來,但不是神仙,也像個魏晉人物,真飄逸極了。”

接着又道:“揮塵必須清談纔有趣,否則這樣正襟危坐,倒像個塑像有什麼意思?”

說着命那蝶奴又烹上茶來,三人真個隨意說笑起來,從吐納丹訣,談玄說劍,一直到文章書史,二女固然博覽羣書,無所不知,趙穎也學有根底,真是妙緒泉涌,玉京又在百忙中,焚上一爐好香,越發覺得離塵脫俗。

自此每天一閒下來,不是品茗,便是手談,再不然便由二女相授練劍,一連數月,趙穎那煉己功夫已經入門,漸漸能循乎自然,對於二女也情感日深.尤其是對玉京,更外親密,有時不待二女來邀,也常向冷香閣去相尋。

但那滿山積雪,萬樹梅花始終不變,彷彿天地間特設着這一個奧區,萬古常留這一片勝景一般,不由心中暗想,古有洞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之說,看這洞天之中,花開不謝,景色永遠如此,怕不是和古人說的一樣。

這天偶然步上長橋,正在憑欄遠眺,忽見玉京緩步來笑道:“你爲什麼不到我們那裡去?姐姐這兩天正做四九玄功,她這一入定,差不多要七日才能下丹,我真悶得慌呢。”

趙穎也笑道:“我也正因爲她要入定,所以纔沒敢驚動,你不看見我在這裡憑欄遠眺嗎?便也因爲太悶呢。”

玉京看了他一眼道:“那我們且去手談一局,以消永晝如何?”

趙穎欣然答應,便一同步進所居船廳式的長亭,擺開棋局對弈起來。趙穎平日本長於此道,索有國手之稱,玉京手拈冷玉,漸感不支,但索性好勝,每一着必沉思者再,看看天色漸晚,趙穎心知其意,故意放鬆了幾着,玉京見垂敗之局,忽轉生機,不由得芳心暗喜,臉上漸漸露出兩個小酒渦出來,正在得理不讓人,着着見逼之際,趙穎故弄狡獪着子一變,又殺得她七零八落。

玉京方在懊喪,忽聽背後有人說道:“葳靈仙子,天已黑下來咧,你還和王孫下什麼棋,待我與你們和了罷。”

二人不由全都一驚,再看時,卻是那隻白鸚鵡,不知何時飛來,正落在一個巾架上,拿着一爪,偏着頭看着兩人,玉京不由笑罵道:“你這畜生,又欠打呢,這一局我已勝定了,又和什麼?”

誰知那白鸚鵡卻冷不防,一翅飛向棋局上,兩翼齊掠,右爪又跟着一築,那棋局生亂,棋子落了一地,低叫一聲,竟穿窗而出,趙穎方在愕然,玉京卻吟吟笑道:“本來這一局,我已操勝算,誰知卻被這畜生搞翻了,算是便宜你呢。”

接着一看外面,果然暮色蒼瞑,那一鉤新月,已從東山而上,便又笑道:“時候真不早咧,你且送我回去,日前我所釀的一種新酒,寒華清露已熟,還有這香雪洞天之中特產所制玉版朱絲筍,和一種極肥的香鯽,全是一時雋品,我們再小飲一回如何?”

趙穎見她嬌笑連聲,似頗得意,忙道:“那我又叨一回口福了,焉有不去之理?”

說罷收子入奩,一同出了屋子雙雙由橋上向谷口走去,纔到山坡之下,已是夜幕低垂,那一鉤新月又高了些,梅林之中,越發冷香四溢,地上疏影橫斜,更饒有畫意。

趙穎不由低聲喝彩道:“這真是人間仙境,塵俗之中哪得有此,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月光太晴,不足爲梅花生色,否則便更好咧。”

玉京笑道:“傻子,你到底未能超俗,在這暗香疏影之中,要配上這昏黃月色纔有意思,如果月光太盈滿了,反欠含蓄,而且梅花的精神,全被月光奪了,還有什麼意思?那你到底是賞花,還是賞月呢?”

趙穎一想,這話果然也有道理,再看玉京含笑而立,一隻手長袖低垂,一隻手支着下頷仰着臉,正睜着剪水雙瞳看着他,其神態之妙,又較平日所見不同,再在那月色朦朧,花光似海之下,在美豔之外,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他身不由己的,挽着她那條低垂的玉臂道:“你的話果然不錯,這時的梅花神韻,果然月滿時又不相同,我方纔的話.真是俗人之見了。”

玉京由她挽着胳臂,又嬌笑道:“我的見解,那及得你來。”

說着猛一回眸,覷了他一眼道:“別在這裡妄作評語了,梅花明月如果有知,也許就在暗中笑我們全是強作解人呢?”

說罷相攜着,又一同從梅林中走上懸崖,到了玉京所居室中,只見那幾樹老梅花,開得和外面一樣燦爛,只在中間,懸了一盞羊角燈球,卻深藏繁花虯幹之中,又高高在上,乍看便如此身仍在梅林之中一樣,那盞燈球,也似輕煙宿霧攏着一輪明月,趙穎不禁又拍手叫絕。

玉京白了一眼嗔道:“你瘋了嗎!這又大驚小怪的做什麼,這樣惡客,以後真教我不敢請教呢。”

趙穎方自覺忘形,連忙躬身謝過,玉京又嬌笑道:“你真嘔人,與其這樣不會稍爲檢束一點嗎?”

說着一指前面小几旁邊一張坐具道:“請坐吧,只不拍手狂叫便好呢。”

接着便取出一個尺許高的碧玉樽來,放在几上,又取過兩副象牙筷一雙紫晶高腳杯,也放在几上,然後把手向窗外一招道:“蝶奴,可取一碟油燜筍片,一盤薰香鯽來。”

一聲說罷,便有兩個彩蝶飛進,各化女童捧餚放在几上,躬身退出,玉京提着那碧玉樽,先替趙穎將杯中斟滿,然後自己也斟上笑道:“這酒是我採那綠萼梅花須釀成,所以取名寒花清露,只可惜是新酒,也許和梅花一樣未免太孤高一點,外面甘芳無比,內裡卻不兔稍烈,你且試試看。”

趙穎一看那酒明潔得和清泉一般,只希微略帶淡綠色,還未入口,一陣芳香,便直透心脾,再呷了一口一嘗之下,又甘冽異常,只一入腹,便似一條火線下注丹田,不由笑讚道:“這酒真有意思,你的品評果然不錯,我生平雖好甜酒,卻惜其無力,白酒又病其太烈.這酒卻好剛柔得中,正如所好,少時還要多索一杯呢。”

玉京自己也呷了一口,搖頭道:“這酒骨力甚好,只可惜未免失之太新,能窖藏個數年那就要好得多,今夕卻不許儘量咧。”

說着兩人便淺酌低斟起來,趙穎一嘗那魚筍也別饒風味,又極口誇好,玉京又嬌笑道:“這是我早做好的,還有一隻烤雞,一盤鹿肉,便專爲等你來共享的,如非那一局棋稍誤時間,早邀你來呢。如今你還應該謝謝大姐那隻白鸚鵡纔好,要不是他打翻那棋局,也許還要待上些時才能享此樂咧。”

趙穎笑道:“如此,我該先敬你一杯申謝,纔是道理。”

說着舉杯一飲而盡,玉京也吃了半杯,半晌之後,蝶奴送上山雞鹿肉,兩人不知不覺都吃了好幾杯下肚。

誰知那酒果然後力甚大,又是新醅未久,更易醉人,玉京前中妖婦寒蜃之氣,如在平日還不顯得,即使發作,心神湛定,也不難剋制,此刻被酒力一催,卻登時春心蕩漾,無法自主起來。

偏偏對趙穎目毒釘傷愈之後,更一往情深,心中感激已極,這幾個月以來,又朝夕不離,每日全在一處,只半天不見,總要去看上一次,說笑一會,方覺心安。

那趙穎又處處體貼入微,一舉一動,全惟恐稍拂其意,兩相繾綣已久,哪禁得住蜃毒發作於內,酒又過量,其動於中者,心形之於外,不由玉頰生春,星眸斜睨,自然現出一種滯人光景出來。

再偶然一轉身看見內間那張短榻,忽然又想起那天誤中妖釘正在腿股之間,趙穎吸毒療傷光景,臉上更外紅豔欲滴,嬌羞萬狀。

那趙穎原本也時涉遐想,綺障未除,但念頭一起,必立刻以體自持,不容稍涉邪僻,但此刻受了酒力驅使,坐對佳麗,也有點不克自持起來,相互之間,隔着一張小几,全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會兒玉京蜃毒發作愈來愈甚,忽然推開杯子,把頭一擡,紅着臉媚笑道:“我真感激你,前此我要不是你不辭污穢,替我把那毒吸出來,現在這具肉身也許早已完了呢,你還記得我躺在那張榻上的情形嗎?後來我才知道,在緊要關頭上,姐姐偏又因爲要煉化那隻妖釘走了,這房裡只剩下你我二人,幸而我那天人已昏迷不醒,不然豈不要羞死人咧。”

趙穎方說:“事已過去,你還提它做什麼?我不早說過,我這條命是你先救下的嗎?知恩圖報,這是當然的,要說感激,也是我先感激你,你怎麼忽然又說起這話來?”

玉京又斜睨了他一眼,媚笑一聲,忽然一皺雙眉道:“不好,我頭暈得很,簡直支持不住,你快來扶我到榻上去躺一會兒。”

說罷放了酒杯,一手扶着小几就要站起來,卻撐不住足下無力,一個踉蹌幾乎跌了下去,趙穎一見慌忙也放下酒杯,趕了過來,玉京卻乘勢將一條玉臂搭向趙穎肩上,又嬌笑道:“我真受不住呢,你快扶我到那榻上去。”

說着嬌軀完全投向趙穎懷中,竟耳鬢廝磨起來,口中又嬌喘微微,真和不勝酒力一般。

趙穎半扶半抱着她,慢慢走向榻前,那玉京一路踉蹌着,又嬌笑連連,等到榻前,倏又回眸一笑道:“你陪我坐一會兒,卻不許走呢!”

說罷一扭嬌軀,向榻上一坐,但身不由己的卻倒下去,斜躺在榻上,一隻玉臂枕在項下,一隻手自己摩着酥胸,星眸斜睨着趙穎媚笑道:“我心裡跳得很,真難受極了,不信你來試試看,連手全撳不住呢。”

趙穎一見她神態大異平日,雖也不克自持,仍用理智儘量剋制着入欲,一面向前走着,一面道:“道友既然醉了,還須靜一會纔是,恕我暫時失陪咧。”

玉京卻不依嗔道:“你這人,真豈有此理,人家這個時候正在難受,你卻打算跑了,如果真個走,我以後再理你纔怪。”

趙穎無奈,只得仍舊攀着榻前梅樹立着,倏見玉京吃吃一笑,又眸了他一眼,忽然櫻口微張嬌呻一聲閉雙妙目,噴出一絲彩氣。

他不由心下一驚,把頭一低,想看清是什麼,卻不知玉京因前中妖婦蜃毒,催動慾念,自己也有點察覺,正在收攝心神,暗運一口真氣,打算把那點寒蜃邪毒逼出來,恰好迎個正着,噴了他一臉,那股淫邪之氣立即侵入。

可憐他一個未修爲的人,哪裡受得了,這一來神志一昏,立刻做出一件不應做的事來,所好玉京功力極深,當時雖受邪毒催動,亂了本性,但一經燕好之後立即清醒,一見大錯鑄成,戒體己毀,不由追悔無及慘痛萬分,忍不住失聲痛哭。

那趙穎原本對玉京愛極,初見百般挑逗,竟與世俗懷春少女無異,也自驚異,自中玉京噴出蜃毒,雖然性發如狂,理智全失,但心均以爲玉京自動,事畢之後,忽見掩面痛哭,不禁驚慌失措,連忙赤身跪下道:“我……我真該死萬分,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竟做出這種事來,道友如欲見責,萬死不辭,還請不必悲痛纔好。”

玉京見他跪在榻前,戰粟不已,連連叩頭,崩角有聲,再想適才種種,不由又心中不忍,揮淚長嘆道:“我真想不到,將近數甲子戒體一旦毀於你手,如今不但天仙無望,你教我拿什麼臉去見姐姐呢?”

趙穎聞言,越發惶恐無地,正說:“如果令姐有所責罰,我願以一身當之,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忽聽秋月在室外笑道:“我怎麼舍責罰你們?這雖然是妹妹一場魔劫,卻也數由前定,你們不看見白真人留下的那捲異書,不全是合籍雙修之道嗎?要不然怎麼會叫合德奇書呢?你們趕快出來,我在外間相候,少時由我來主婚,今晚便行合德之體,明天二位便是一對神仙眷屬,這正是天大的喜事,也用得着如此嗎?”

說罷笑聲漸遠,似已到了外間,玉京不由臊得粉臉全紅,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纔好,一轉眼又見趙穎仍赤着身子跪着,自己也未穿衣,連忙低聲道:“你還不快將衣服穿上”,趙穎也恍然大悟,將衣服穿好,但大家全羞慚無地,轉呆在室中,相對不語,半晌又聽秋月叫道:“妹妹,妹夫你們且先出來,我還有話說,大同教主彭真人現有法諭在此,你們看一看,便知因果了。”

二人這才揣着羞臉,訕訕的走了出去,纔到外間,只見秋月手中,拿着一張大紅簡帖,含笑迎將出來道:“恭喜二位,夙緣前定,不但我是主婚人,彭真人還代作伐呢。”

說着把那張簡帖向玉京手中一遞道:“你且看一看便知道了。”

玉京羞答答的,接過偷眼一看,只見上面寫着:“海未枯,石未爛,舊盟豈可終寒,欲修仙業,須歷情關,老彭作伐,毋愧毋慚,鴛鴦同命,母令月缺花殘,慎之慎之,魔火千尋,莫昧因緣。”

不由秀眉微聳道:“姐姐,這張簡帖是哪裡來的,你不是說要入定嗎?爲什麼不等功夫做完便下丹呢?”

秋月笑道:“那是騙你的,要不然,你們這場夙孽如何了法呢?你還記得我那弟弟嗎?你我這仙山歲月自不覺得,可憐他卻已經歷轉數十劫,你親口允他的話,能不算嗎?仙佛最重因果,所以我佛常說,諸大弟子慎毋造因.今日之事,你卻怨得誰咧?”

玉京看了趙穎一眼,猛憶在出家修道以前,果與表弟任秋星有過終身之約,並曾有海可枯石可爛此盟終不可渝誓言,只爲秋月一心慕道,表姐妹又情好頗篤,日受薰陶,才割愛斬斷情絲,毅然相攜入山訪道,卻不想已歷幾甲子,這段夙孽仍須償卻,不禁毛骨悚然。

再想起未入道以前,秋星和自己兩小無猜情景,及以後年事既長互戀揹人盟誓經過,不禁倍增憐惜,但不好說得,轉向秋月嗔道:“既有此事,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那也許還有個解救之策,如今你這一來不是存心害我嗎?”

說着掩面悲啼不已,秋月連忙攬向懷中笑道:“你怎麼能怪我呢?便我也是前兩天才由那白鸚鵡送來這封簡帖,並轉彭真人的話,命我從旁作成以了夙孽,否則更有害無益,我本想告訴你,大家先把話說明,誰知那鸚鵡說,如果那麼一做,便要誤卻若干大事,其結局更不好。”

“又說彭真人所以把他引來便爲此事,曾一再囑咐事前決不許稍爲泄漏,我才假作入定.讓你二位了此夙孽,這怎麼能怪我呢?”

說着又對趙穎把話說明,命二人即夕合德,自此以後三人便在香雪洞之中,一同修爲,姐弟夫婦之情愈篤。

一晃半甲子,秋月、玉京自是功力日深,趙穎也把劍術學成,那一柄赤烏劍,已經煉得出神入化,合德奇書也參透秘奧,只因秋月姐妹深受寒雲大師之教,潛修避劫,極少外出,山中歲月清閒美景無邊,雖夠人消遣那三十年也只不過一彈指即過去。

秋月因屈指數來,又有一番魔劫將臨,連日督促玉京、趙穎修爲甚勤,這天正在崖上煉劍,趙穎劍術初成,非常高興,正把那柄赤烏劍光催動得好似一條赤龍一般,在那半空中上下翻騰,玉京看得興起,也將神木劍放出,和他鬥在一處。

半晌之後,玉京漸漸不支,不由嬌笑道:“到底前古仙兵,與衆不同,我這神木劍時間一長便敵不住呢!”

正說着,忽聽上空陰雷連響,有人大喝道:“羅浮賊婢,還記得三十年前的往事嗎?你兜率天魔石祖師已來問罪,還不與我滾了出來受死嗎?”

二女一怔之下,心知老魔此來,必定全力相搏,再依寒雲大師所言與大同教主彭康作伐簡帖,更料這番魔劫,非常厲害,忙向趙穎道:“上次對頭已來,我二人或可不懼,你卻功力還差得遠,同冒兇險無益,這洞天之中,原有一條秘徑可通山外,便在清溪發源處盡瀑後面,可趁此出去,稍避兇鋒,只等我二人將魔頭逐走,再行回來以免有失。”

趙穎道:“二位姐姐,怎麼說出這話來?上次魔頭之來,本由我而起,豈可臨難苟免,再說小弟雖無高深法力,近來幸蒙二位教益,劍術已成,雖然自知微末道行,難與魔頭力敵,但有你二位在場,或可支持一二,何況這口赤烏神劍,乃系前古仙兵,也未必便不可拼,此時令我潛行遁走卻大可不必咧!”

玉京愀然道:“你知道什麼?石坤那魔頭委實太以厲害,老實告訴你我與姐姐這場魔劫,是否能躲得過還未可知,我因戒體己毀,便趁此再轉上一劫,也未爲不可,你卻又何苦也攪在裡面呢?”

趕穎一聽玉京竟有乘此轉劫之意,不由失聲道:“現在敵我還未見面,你爲什麼就打算這個主意來?須知修爲不易,投生轉劫尤難,如無前輩師長接引更易墜落,這卻使不得咧!”

玉京苦笑道:“修道人看得生死去來本極平常,你又大驚小怪做什麼?這三十年來,你我總算已極塵俗之樂,尚望趁此作一大解脫可好,否則情牽孽擾何日才了,誤人誤己卻大可不必呢。”

趙穎忍不住流下淚來道:“姐姐,你難道是真的打算藉此一劫,舍我而去嗎?那劉樊合籍,葛鮑雙修,不一樣飛異靈空仙界嗎?你怎的就這等固執咧。”

“可憐小弟自二位姐姐棄家修道,便也舍死相從,不幸歲月淹忽,老死江湖,始終未能追上,在這歷轉數十劫中,也不知受了多少生老病死苦,如今方得小聚,怎麼又棄我如遺呢?果真如此,萬一不幸,小弟也只有隨同轉劫,再赴他生了。”

玉京見他淚痕狼藉,心又不忍,不禁默然無語,但那上空轟轟陰雷之聲,卻愈加緊逼,妖人喝罵之聲,也越來越近,秋月看了二人一眼,慨然道:“我因近年學佛,現已小有成就,自知殺孽過重,定數難逃,不過星弟這等癡頑,豈是修道人應有行徑,玉京妹妹也不必難受,照這樣一來,恐怕你們就再轉上一劫,也未便能勘破情關,跳出欲界。”

說罷又道:“如今已經事急,星弟既不肯走,那便一同開禁,共同抵禦這場魔劫便了,卻再遲不得呢!”

趙穎道:“姐姐這話纔對,老實說我三人生則同生,死則同死,即便二位轉劫,我也只有跟着做一路走咧!”

玉京又恨了一聲道:“你真是我前生冤孽,我如真的不幸兵解,便不惜天南地北也要離開你,看你還到那裡去尋我?”

說着不知怎的又禁不住一笑道:“你以爲這樣便是對我好嗎?須知我已恨煞你呢!”

說罷,略一收拾隨身寶劍又道:“這場面兇險異常,你既願生死相隨,還不快去將那本合德奇書封好,帶上鏡劍,隨我和姐姐應劫去。”

趙穎聞言,轉覺高興異常,笑道:“那合德奇書放在此間,還怕有人偷去不成,爲什麼要封藏起來,難道我們這一出去,真的便須兵解轉劫嗎?”

玉京聞言,不由眼圈一紅,泛出淚光嗔道:“你管他咧,封藏起來不比放在外面要好得多麼?”

趙穎一向聽慣話了,連忙攜了那石匣奇書,匆匆叱開崖石封好,三人同開禁法.把劍光連在一處,縱了上去一看,只見洞天上空,一片暗赤光華,照得四山都成了殷紅色,玉京一扯趙穎道:“這是老怪赤屍妖氛,你須隨定我姐妹,千萬不可離開,否則便無法照應了!”

第十七章 仙都飛仙,犁庭掃穴斬賊首第三章 神劍玄功,降魔伏妖寒敵膽第三章 神劍玄功,降魔伏妖寒敵膽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第十二章 天災人禍,刀兵血劫苟餘生第十章 孤臣義士,橫江孤舟遇二仙第十章 孤臣義士,橫江孤舟遇二仙第九章 羣仙大會,祛魔卻敵彌血劫第四章第七章 除魔衛道,九師赤身兩鎩羽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第十八章 魔窟煉魂,真靈不泥拜仙師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第十九章 同心禦寇,八方四海聚仙俠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第二十章 運籌帷幄,落花流水敗悍酋第三章 神劍玄功,降魔伏妖寒敵膽第五章 訪師求道,各有因緣英慕人第八章 得道多助,龍潭仙居聚英俠第十六章 普渡慈航,佛光心劍懲頑兇第八章 得道多助,龍潭仙居聚英俠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第七章 除魔衛道,九師赤身兩鎩羽第九章 羣仙大會,祛魔卻敵彌血劫第十三章 一念之差,回頭是岸離苦海第四章第三章 神劍玄功,降魔伏妖寒敵膽第三章 神劍玄功,降魔伏妖寒敵膽第十一章 禍不單行,客行途次逢妖師第十八章 魔窟煉魂,真靈不泥拜仙師第七章 除魔衛道,九師赤身兩鎩羽第十七章 仙都飛仙,犁庭掃穴斬賊首第二章 三生夙緣,蝕骨銷魂怪前因第二十章 運籌帷幄,落花流水敗悍酋第十二章 天災人禍,刀兵血劫苟餘生第十六章 普渡慈航,佛光心劍懲頑兇第五章 訪師求道,各有因緣英慕人第十八章 魔窟煉魂,真靈不泥拜仙師第八章 得道多助,龍潭仙居聚英俠第十八章 魔窟煉魂,真靈不泥拜仙師第四章第二十章 運籌帷幄,落花流水敗悍酋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第一章 俠影仙蹤,福地洞天證仙緣第七章 除魔衛道,九師赤身兩鎩羽第十三章 一念之差,回頭是岸離苦海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第八章 得道多助,龍潭仙居聚英俠第十四章 天假奇緣,王孫仙子繼前因第十一章 禍不單行,客行途次逢妖師第二章 三生夙緣,蝕骨銷魂怪前因第十章 孤臣義士,橫江孤舟遇二仙第十一章 禍不單行,客行途次逢妖師第九章 羣仙大會,祛魔卻敵彌血劫第十三章 一念之差,回頭是岸離苦海第十章 孤臣義士,橫江孤舟遇二仙第二十章 運籌帷幄,落花流水敗悍酋第十六章 普渡慈航,佛光心劍懲頑兇第九章 羣仙大會,祛魔卻敵彌血劫第一章 俠影仙蹤,福地洞天證仙緣第十一章 禍不單行,客行途次逢妖師第七章 除魔衛道,九師赤身兩鎩羽第五章 訪師求道,各有因緣英慕人第十八章 魔窟煉魂,真靈不泥拜仙師第十八章 魔窟煉魂,真靈不泥拜仙師第三章 神劍玄功,降魔伏妖寒敵膽第二章 三生夙緣,蝕骨銷魂怪前因第一章 俠影仙蹤,福地洞天證仙緣第十七章 仙都飛仙,犁庭掃穴斬賊首第十六章 普渡慈航,佛光心劍懲頑兇第七章 除魔衛道,九師赤身兩鎩羽第二章 三生夙緣,蝕骨銷魂怪前因第十七章 仙都飛仙,犁庭掃穴斬賊首第十九章 同心禦寇,八方四海聚仙俠第一章 俠影仙蹤,福地洞天證仙緣第二章 三生夙緣,蝕骨銷魂怪前因第十七章 仙都飛仙,犁庭掃穴斬賊首第十七章 仙都飛仙,犁庭掃穴斬賊首第七章 除魔衛道,九師赤身兩鎩羽第十一章 禍不單行,客行途次逢妖師第十七章 仙都飛仙,犁庭掃穴斬賊首第十八章 魔窟煉魂,真靈不泥拜仙師第五章 訪師求道,各有因緣英慕人第九章 羣仙大會,祛魔卻敵彌血劫第十二章 天災人禍,刀兵血劫苟餘生第八章 得道多助,龍潭仙居聚英俠第八章 得道多助,龍潭仙居聚英俠第十七章 仙都飛仙,犁庭掃穴斬賊首第一章 俠影仙蹤,福地洞天證仙緣第四章第八章 得道多助,龍潭仙居聚英俠第三章 神劍玄功,降魔伏妖寒敵膽第四章第十一章 禍不單行,客行途次逢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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