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生夙緣,蝕骨銷魂怪前因

諸葛釗因來人招呼專誅紅蟒,劍光一現,十餘丈一道金虹直劈下去,紅蟒正蟠着,雷聲一震,看見妖光不見,方想進走,身軀尚未伸開便被劈成十餘段,跟着劍鞘上起了一陣濃烈異香,回頭再看,幾個黑衣人除立得最近的兩人已被震死在地下,其餘的也逃得不見蹤跡,只有那青蟒蟠在那裡不動。

他連忙收回劍光,落在峰下,說道:“何處前輩道友,承蒙指示.能請現身相見麼?”說猶末完,背後笑道:“道友不必太謙,相見無妨,我也剛出師門不久,尊稱實不敢當。”

回頭再看,一個和尚站在身邊,年紀約在廿上下,生得齒白脣紅,圓頭胖腦,雖然身穿破衲衣,卻洗得極其潔淨,頭上戴着一頂竹笠,背後揹着一柄方便鏟,彷彿行腳路過,態度卻極安閒,正要開口動問。和尚已先笑道:“道友來歷我盡知道,家師南海虯髯僧,昨從遼東回來,說起曾遇靈陽師叔,對於道友經過敘述甚詳,並曾言及,回山尚須時日,我名心印,還有一師弟朱鷹兒寄在仙府,我這一說,道友你應該明白錯了稱呼了吧?”

諸葛釗聽了心中明白,再看心印這等清秀俊美,鷹兒卻那般醜怪,不由微笑道:“師兄道術精奇,雖然曾經聽見家師說過,卻未謀面,以後還望不吝指教,但不知此番幸會是否雲程偶過,還是有意前來除此妖人。”

心印笑道:“我來倒不爲此,實因令師曾託家師轉致丹藥一粒,柬帖一封,囑交師弟,誅妖不過路見不平,不得不出手而已。”

說着掏出一封柬帖一個紙包來,柬上註明開拆日月,卻非現在,連忙下拜,接過收好,才立起來,心印忽然笑說:“我們只顧說話,卻忘記了這畜牲在這裡受罪了。”

諸葛釗回頭一看,那條青蟒還蟠在那裡,垂頭拾腦,一絲不動,不由驚道:“師兄你看這蟒已受了妖人重傷嗎?”

心印笑道:“這畜牲與你極有關連,難道你已經不認識了嗎?他是獨臂夜叉一手養起來的,名字叫做大青,現由武倩兒帶到離此不遠的青磷谷,自從獨臂夜叉死後,武倩兒要擴大白骨教圖報母仇,把他母親的一般師兄弟都找來,打算大幹一下,並且連潛伏已久的老怪物鬼母潘濤也請來,預備尋你師徒的晦氣。”

諸葛釗聞得青蛇乃系獨臂夜叉所蓄不禁吃了一驚,心印又笑道:“今天他們因爲早先在此處,發現了條紅蟒,是一條其毒無比的雌蟒,打算利用它的淫液配一種媚藥,但必須用有點根基的蟒來**纔有效,偏偏大青是條雄蟒,事先便預備了一種怪草,名叫媚仙藤,那草無論人獸吃下去,馬上興發如狂,均非立即**不可,原想把兩條蟒拘禁起來,威迫青蟒把草吃下,取精合藥,誰知他們竟未看出青蟒本有根基,又服過竺竺師叔靈丹,已經日久通靈,竟不肯吃那毒草,一經着急,只好用威迫手段,使出邪法來,反給青蟒用內丹傷了一人,又被我用神雷震死兩個,也算遭了惡報,但是青蟒因內丹損耗,也受傷非淺,適才又被你用雄精劍光一逼,雖然不是對它,但是一個內丹初成的蛇蟲,那裡經得起萬年雄精練成之寶的薰灼,所以只有癱下來了,不過福禍相倚,只要不死,經你這劍光照過,化去毒質不少,未必不是助他成道之一法。”說着,走向蛇前。

諸葛釗心恐劍再傷蛇,停足不前,心印似已知道,笑道:“你只要不使劍的威力發出來,近前無妨。”

說着一同到了青蟒的前面,那蟒看了兩人一眼,把頭連點。

心印笑道:“這東西原來如此會作怪,你是求我救你嗎?”

青蟒又點點頭。

心印見狀,忙從懷裡掏出一粒丸藥,拋向蛇口,喝道:“這是我師父的百草回生丹,本來是救人濟世的東西不應給你,姑念你不惜一死,拒食妖人毒草,不肯害人,助你提早復原,就我師弟這個雄精劍的薰灼,也未始與你無益知道嗎?”

那蟒點頭不迭,心印又道:“妖人巢穴你再回去不得了,這林中卻可以暫時容身,候我師徒後命再說,那紅蟒軀殼留在這裡腐爛,毒氣非常,足可害死若干無辜禽獸蛇蟲,你須設法埋葬,也是一件功德。”

青蟒張口把丹藥嚥下,連叫幾聲,倏然身子伸開,向紅蟒殘屍竄去。心印笑道:“此間事完,行再相見。”說着大袖一晃,金光閃動,便不知去向。諸葛釗也駕着劍光直上霄漢去尋羣玉峰水晶原。

他在雲中飛了一陣,忽然看見下面冰蜂環峙,中間一片平原,晶瑩如鏡,除在一角有幾株老鬆巨栓,恍如蒼龍擎天,神蛟蟠屈,各具奇姿而外,中間一處,卻生着一叢朱竹,紅豔欲滴,與地上一片白色,掩映生輝,竹外冰雪當中,又擁起若干翠葉,大如車輪,翠葉之間開着紅紫兩色蓮花,花大如鬥,彷彿佔地極廣。

心中正在奇怪,想道:“這莫不就是所謂羣玉峰水晶原。”

正在查看有無庵寺,猛聽得一聲清磐,冷然而至,再一細看,就在朱竹的一邊,緊靠着一座冰峰下面,有一座白石牌坊,彷彿坊上有幾個天藍大字。

連忙駕着劍光落將下來,一看坊上字跡,果是“得大自在”四字,坊在峰下,卻無屋宇可尋,心中正在盤算,如何探詢,待向坊下走去,忽然,煙雲四起,一陣旃檀香味,眼前景物,一無所見,只剩白茫茫一片濃霧,微聞梵音起四周。

他暗中說聲不好,連忙下拜,默禱着說:“弟子諸葛釗,偶因師姐柬召,來此敬謁禪關,並無他意,尚請恕過擅進之罪。”

說猶未畢身後一陣嬌笑道:“我還當又是青磷谷那些邪魔,來此騷擾,原來竟是諸葛相公,有約必來,真是信人,這是我們師太爲防臨近妖人來擾的小須彌陣法,邪魔外道只要是來尋事的,一入陣中,雖無生命之憂,要走也卻非容易,等我傳聲大師姊收去陣法,再相見吧。”

說猶未完,煙雲盡散.仍現原來景象,只牌坊下面,站立一個青衣女童,背插長劍,手提花籃,含笑而立正是小燕。

諸葛釗忙說:“原來小燕姐在此,小可魯莽,幾觸仙陣,實在慚愧得很,二小姐在庵嗎?”

小燕提着花藍迎來笑說:“她輕易不出門,怎會不在家,我因奉命採取雪蓮仙寶,忽見陣法發動,還疑外人來此,不想是你,上次是我疏忽了,因爲行時匆匆,沒有把這裡的陣法,和道友來訪的暗號說明,幾乎誤了大事,幸而大師姐好像先有了認識,知道不是外人,不待我把聲傳進去,便收陣法,不然雖然無礙,把人請來卻攔在門外,豈非笑話。”

說着把手一指道:“請隨我來吧。”

便迴轉身向坊下走去,諸葛釗跟着一同過了牌坊,轉向峰側,果見老鬆古檜中間,有一帶紅牆,圍着一個小庵,因是藏在鬆檜當中,不走到正面,決看不出來。

兩人走到庵前,小燕用手在門上一推,門便開了,門內一個小小院落,正中三間大殿,中有間隔,分做兩暗一明,明間並無神龕供奉,只中間間壁上,懸着一幅水墨觀音像,像前白木几上.供着一個龍文古鼎,一張短琴,一個斗大玉磐,幾樣經卷,其餘除蒲團而外,只有幾張白木坐具,一方青石砌就的石案,別無他物。

小燕請諸葛釗在石案一旁坐下,放下花籃,笑道:“相公且請稍待。”便走進東間。

半響,似聞室內,微有爭執,另一女子口音彷彿說:“靈臺空洞本無一物,既沒有他,何嘗有你,相見不相見,有什妨礙,這是師父柬帖註明,與小燕何干,與我又何干,你一存心規避,便是着相,便是入魔,與事何補,既有這段因果,就應該用極大定力,極大智慧,來作大解脫之,單躲着有什麼用處?”

唐二小姐怒道:“那麼你就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嗎?”

另一女子笑道:“既說是非,便是是非中人,各有因緣,我也是是非當中的一人,如何能不聞不問,如果我意如此,不也着相嗎?”

唐二小姐又說:“既然如此,那麼便請你一同出去。”

另一女子笑道:“我不打誑語,自入門以來,從來未以真面目示人,此刻決不能破例,日後你自然明白,我決不是你,你纏我無用。”

唐二小姐似乎賭氣,啐了一聲說:“你不用野狐禪,只要你不置身事外就行。”

說着一掀東間竹簾,走將出來,一身白色道服,仍是上次相見打扮,只臉上微帶慍色,笑道:“道友難道真爲了那丫頭一句話,特意惠臨敝庵嗎?”

諸葛釗惶恐道:“固然是爲了踐約,也實在是因爲上次在貴莊打擾,幸蒙脫險,特來申謝。”說着不由心中狐疑不解,暗說:“明是你寫信約我來,如何卻這等說法,難道那張雪浪箋不是你寫的,有人從中捉弄呀?”想着不由向唐二小姐多看了幾眼,唐二小姐更加不快,嗔道:“你真爲此而來嗎?前日我已說過,在敝莊一節,井非全爲道友,你既時刻在心,這並不算什麼,只要不以怨報德.便足感盛情了,家師不在庵中,雖說彼此均是學道人,究竟男女有別,容待茶以後便請回仙府吧。”

諸葛釗心下更爲惶恐,連忙欠身道:“小可蒙恩姐大恩,得免一場大難,今後得有機緣,便赴湯蹈火,也須圖報,何至以怨報德,不但小可已隨家師學道決不至此,便在未入師門以前,也不敢如此,既是不便,小可告辭,行再相見。”

說着就要起身,唐二小姐不知道想着什麼,突然又面轉笑容道:“道友且慢,請恕我冒昧,尚有數言等說明再走不遲,”說着又笑道:“道友誠篤,我已盡知,日前小惠,實不足掛齒,我也決無施人望報之意,不過目前,假如我有大難,道友是不是真能不顧一切爲我盡力呢?”

說着兩支澄如秋水的眼睛看着諸葛釗,靜待答覆。

諸葛釗本想立刻就走,聞言又立定說:“我自貴莊遇險以後,幸蒙相救,獨免污辱,如有驅使,只要合乎天理人情,在規矩之中,我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若出乎情理之外.越乎規矩之中,我也必以一死報德,其他就非所敢言了。”說罷卓然立在案側。

唐二小姐不由回嗔作喜道:“既然如此,道友且請坐下細談,家師慧因師太,教規戒律,道友當有所知,料想我現在他老人家門下,決不會有什麼越乎規矩的話說出來,不過這是一場極厲害的魔劫,道友也有連帶關係.雖承答應相助還須自問定力能否勝任呢?不然……”唐二小姐說到這裡,不由臉上一紅,嬌羞得說不下去。

諸葛釗見狀一愣,不假思索道:“如論定力,小可自問還不至不堅,學道以來,更可自信,但不知恩姐有何驅使之處。”

唐二小姐沉吟了一會,也慨然道:“道友不用只管恩姐恩姐的叫着,要讓外聽見多麼刺耳,要論學道,我們雖非同門,但是令師與家師,過從頻繁,無異一家,眼前就要共患難,彼此不許客氣,何妨以師兄妹之稱,豈不親切,也好稱呼。”

諸葛釗忙道:“既承恩姐擡舉,那我改稱師姐就是,師姐……”

唐二小姐不等說完又嬌笑道:“你這人真叫不敢相信呢,方纔說過不許客氣,你明明比我歲數大一點,卻偏要叫我師姐,這是什麼道理?”

諸葛釗忙陪笑道:“我因尊祟師姐,所以才叫師姐,既然師姐說年紀比我小,以後叫師妹就是。”

唐二小姐笑道:“虧你說得出來,難道爲尊祟人,就及有個長幼之分嗎?叫了一連串師姐,才改叫師妹,這個與我有什麼好處?”

說着噗嗤一笑說:“話長呢,叫你坐下來,還不坐下來,這不又是客氣嗎?”

諸葛釗連忙又坐下來。

唐二小姐先長嘆一聲,然後說道:“師哥,我的身世你大略是知道的,這一場魔劫就是出在你我初次相見的時候,自從上次師哥在我莊上被我庶母武倩兒困住,我適奉師命回家省父,不想歸途遇見令師伯柳老太公,授以機宜,命我相助師哥出險,並謂師哥如有越軌,或定力不足之處,便無須聞問之語,小燕雖是庶母侍兒,但與我相處極好,雖出身俠盜之女,頗能不染惡習極好學,時常想從我學點功夫,我只能傳授的,也讓她得便宜,你一被困.她聞你與柳老太公有關,便偷空前來告我,並誇說師哥人極正派,庶母行徑不堪,恐你因而肇禍,因此我才授意設法救你出險,事過之後,庶母痛其生母慘死,自知無論武功劍術,都非靈陽道長之敵,更惹不起柳老太公,當場雖受柳春兒一鞭,並無大礙,她本狡黠,只是藉此下場而已,事後發現我與小燕,有勾串來救你出險的事情,她論本領,當然對我無可奈何,不敢公然立即翻臉,卻打算拿小燕出氣,殺以泄忿,幸而小燕乖覺,你們一走便和我片刻不離,她一怒之下等獨臂夜叉安葬之後,突然留下書信一封,盡攜所有一般心腹女婢,對家嚴來個不辭而別.家嚴雖誤入邪教,但本性不惡,所學也另有師承,亦非盡出獨臂夜叉所授,對於武倩兒,本來因爲受恩太重,無法擺脫,並非有所眷戀,得訊後隨即將莊中所有男女僕人立即解散,只留黑黑,及三五老成世僕守山,將出入這道加以封禁,自己就在山莊中坐關不出,並命我帶小燕,仍隨家師左右,不奉命,不得擅自回去,等我回到此間,家師適有南海之行,只留我二師叔慧果師太門下大師姐在此守山,由我那師姐轉交一封柬帖,除對小燕允許暫時收爲記名弟子,由我和大師姐傳授本門心法外,並且說我最近有一場魔劫,必須和師哥共同抵禦,或可無事,不然至少須再轉一劫。不過師哥和我兩人都要定力極強,稍有把持不住,就……”說到這裡,唐二小姐兩頰漸紅,再也說不下去。

諸葛釗見唐二小姐說話閃爍,而且臉色時變,心知有異,不由忐忑不已,一轉念間,看了唐二小姐一眼,驀然把頭低下去,不敢再作平視,正在沉吟。

唐二小姐見狀驟然嬌嗔滿面道:“人家已經把話全都告訴了你,你反不開口了,是有意爲難呢?還是另有打算呢?最好乘此言明,免我誤事……”

諸葛釗忙道:“師妹,不要誤會,我向來出言決不反悔,何況對師妹,又是共同御劫的事,不過不明這場魔劫應在何時,小哥方纔學道未久,深恐有誤師妹大事,心中正想此事,是否可以稟明家師,求他老人家予以援助之處,別無他意,既然如此,願拼此身生死與共,師妹還不放心嗎?”

他方把話說完,似聞東邊房間微微嘆息。

唐二小姐聞言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你的想法當然很好,能得令師出面.自然決無妨礙,不過就我知道的,不但靈陽道長,決不能出面,應付此事,即使令師伯竺竺道長和家師等人也各有顧忌,到時都未必能夠爲力,只有大師姐好像可以相助,但是她爲人非常古怪,來此已經將近三年,還沒有看見一回她的真面目,說話又不是禪機,就是隱語,筒直無法能得到她的實話,你看急不急死人?”

諸葛釗聞言急說:“既有令師姐在此,定非常人,何妨請師妹先容讓我拜見一下如何?”

唐二小姐把嘴角一撅說:“她肯和你相見倒又好了,適才我就求她和你先商量商量,她是橫說豎說都不願意和外人見面,惹我一氣,幾乎也不想和你見面,情願拼個神形皆滅,獨當魔劫,你不見我出來的時候,還帶着氣憤嗎?偏偏在急的時候,她又不斷的和小燕商量,鬼鬼祟祟的不知在編排我什麼,你看可惡不可惡?”

諸葛釗笑說:“師妹這又誤會了,令師姐既在此間,如可援助,決不會坐觀成敗,也許她和小燕商量,就是準備安排應付這場魔劫亦未可知,你何必多疑呢,倒是由令師姐交付的那張柬帖,既與小哥有關,能乞借一看嗎?”

唐二小姐臉又一紅道:“那張柬帖師哥無須看得,除我適才所言之外,只有說明我之所以有這場魔劫的原因,是由於無恥的庶母武倩兒,自從在唐家堡出走以後,已在這大雪山西北角青磷谷安下巢穴,存心要擴大白骨教尋你師徒與我報仇,並且已經把她那邪教中的有名人物鬼母潘濤請了出來,現已查出你師徒下落,我和小燕在這裡她更是早巳知道,只在早晚便來尋事,她那邪教中最厲害的一種邪陣,名叫銷魂獄,又叫蝕骨銷魂陣,只佛家的蕩魔大力金剛掌法,和令師的大乙神雷可以破他,除此而外,便只有憑着入陣的人,自己的定力來抵禦,只要這歷陣中諸般幻相,以不變應萬變,經過七天也便無事,不過你我二人,如有一人定力稍差,一經入魔,事便不堪設想,如果事先彼此不知,各自爲政,那就裡外非糟不可,所以我不顧一切的對你說明也便爲此,師哥卻千萬不可大意呢!”

諸葛釗不禁毛骨悚然道:“原來還是她在作怪,不過武倩兒我已見過二次,並且已經交過手,她已不支敗走,但不知那潘濤又是如何厲害?如能不借法力,只仗定力便可無事,小哥曾蒙師授心法,雖尚未能還虛合道,自信或可支持一時,但不知魔陣是何情況,尊師曾有指示嗎?”

唐二小姐道:“家師雖末提及,不過我與武倩兒相處很久,倒曾聽她談過,此陣雖然毒惡萬分,但是禍福仍由入陣人心中一念,雖然變幻萬端,七情六慾無奇不有,只要入陣的人,真能守定玄珠,元靈不昧,無人我相,一切無動於衷,並無妨礙,如果陷溺太深,即使脫險出困,卻不是真元大傷,無法再修上乘之道,便是須再下數十年苦功才能復原,甚至……”

說到這裡,又是一陣嬌羞,才能再說下去,略爲沉吟一下,又突然正色道:“師哥,你我既全是佛道門中人,世法平等,便應無人我相,現在我可以進一步對你說明,再說,就論起利害來,也不能再瞞你,家師柬帖實在說明,我與師哥,前生因有情孽,糾纏未已,必須經過此劫,纔可同修大道,我之所以雖入師門並未削髮,便是因此,師哥雖然和我只見過數面,已昧前因,但是我已看出你對我仍是一往情深未已,這完全不是修道人應有的意念,我知你雖是知禮君子,決無邪意,不過如此着相,一經入陣非糟不可,如能顧全雙方修爲不易,仙緣難得,便請痛下警惕,成全小妹,否則也請言明,我願立刻自行兵解,決不甘墜落。”說着淚光晶瑩,背過臉去。

諸葛釗初聽心下一喜,繼而走近一步慨然道:“師妹,既承不避嫌疑,據實見告,我也可以坦白說明,小哥雖然已昧前因,不知我二人前生是何光景,但此生初次見面,又在難中實有傾慕之意,採茶再遇,更曾苦戀不已,所稱夙緣世孽,當非虛語,不過小哥雖然未聞大道,確也幼隨庭訓,處人接物,從來以禮自守,向無越軌之處,前在貴莊,雖中武倩兒藥酒,並未絲毫逾規越距由此便可明白,何況師妹已奉尊師柬帖指明此係魔劫,何敢輕試,再起妄念,再說小哥原有髮妻,青梅竹馬,自小相親,只因一場天花,損了容顏,才立志不嫁,小哥亦萬無輕負之理,固然人非太上決難忘情,但禮義所在,豈容逾越,妹如再不信,小哥可以明誓,如若言不由衷必遭雷擊。”

唐二小姐正在掩面嬌啼,聞言回過臉來嗔道:“只能克己自持便佳,何至平白賭起咒來,我相信你就是了。”

諸葛釗正立在後面,驟覺吹氣如蘭,幽香襲人,不由心中一蕩,立即退步不迭。

唐二小姐一指坐具說:“師哥且請坐下來再爲細談。”說着兩人一同落座,唐二小姐又道:“師哥能有此決心,自然放心,家師本來爲此曾經傳授大師姐一種金剛不動禪功,如試練成了,便自有驅邪伏魔之法,本來叫她傳授你我兩人,並且一同應敵,多一個人到底要好得多,誰知她竟裝腔作勢,說不願與外人見面,卻叫我再傳你,連一同應敵,也似允非允的真叫人捉摸不定她的主張,如今話已完全說明,敵人說不定什麼時候來,我們應該早點準備起來,本山產有一種雪蓮實,外狀雖然和尋常蓮花相似,但是實大如杯,純爲冰雪精凝所孕,仙凡均極重視,實爲清心降火仙品,今天我才命小燕採取,且請略嘗數粒,即便傳你禪功如何?”

諸葛釗欣然稱謝。唐二小姐隨呼小燕,不見答應,方笑罵:“這鬼靈精,又不知和大師姐商量甚麼了,有客來了,連茶也不敬,說起來客還是她代約來的,真可惡透了,師父回來,看我有得饒你纔怪。”

正說着東間腳步一響,小燕用一個碧玉盤托出兩杯茶,一碟剝好的蓮實出來,向兩人笑了笑道:“這茶是上次從相公那裡新採回來,由我們二小姐自己親手焙制的,蓮實是我們二小姐命我方纔採來的,相公請稍用些,略盡寸心,免得我又捱罵。”

說着放下盤子一件一件放在二人面前,提着盤子立在一邊嬌笑不已。

諸葛釗忙道:“謝謝你,小燕姐。”

小燕笑道:“相公是我們小姐的師兄,連她還是你的師妹,怎麼稱我小燕姐起來,不要折殺我嗎?”

唐二小姐知道方纔的話,已被偷聽去,又笑罵道:“你和大師姐兩人,近來專一喜歡偷聽鬼話,越來越不象話了,你已是師父記名弟子,一向早巳改了稱呼,叫大師姐和我都是姊姊,現在爲什麼又復了原,想弄什麼鬼當我不知道嗎?”

小燕一吐舌道:“你跟諸葛相公不也是方纔改的稱呼,在沒有說明之前,就妄自僭越不怕人家着惱嗎?我是一個丫頭,怎敢不待吩咐,就爬上高枝兒去,再說諸葛相公本來見過,冒裡冒失的就改了稱呼,人家知道甚麼緣故,也許還說我這丫頭瘋了呢!”說着格格連笑。

諸葛釗忙道:“如此說來,是我不是在先,小燕師妹,多有得罪了。”小燕連忙道:“師兄太客氣了,只怨我出來的太遲,不然不早改了,連罵也挨不上,那豈不都好。”唐二小姐不由臉上一紅,瞪了他一眼,答訕着說:“師哥不要理他,請嘗這蓮實如何?”說着拈起一枚送過來。

諸葛釗接過一看,果有茶杯大小,那顏色固然澄碧可愛,一陣陣清香更沁人腦鼻,剝開再看,蓮肉潔白如玉,蓮心蒼翠,長約寸許.香氣愈濃。

唐二小姐笑道:“這蓮心功效最大,卻不可拋棄呢。”

諸葛釗納入口中細嚼起來,蓮實甘芳,蓮心卻十分苦澀,半晌方纔回甘,一連吃了兩個。

唐二小姐也陪着吃了兩個,隨問:“大師姐現在何處,曾否嘗過。”

小燕笑說:“我們本在東間,我出來,她才轉向後面坐禪去了。”

唐二小姐知道方纔的話,二人已一字不漏聽去,不由玉頰通紅,嬌羞欲滴,只啐了一口,半響說不出話來。

小燕擎着空盤笑了一笑,又溜到東間內去。

唐二小姐不禁笑罵一聲:“隨便你們搗鬼去。”

說着就在當中蒲團上傳了禪秘訣。

諸葛釗果覺佛門心法,與本門傳授不同,便在蒲團上坐起禪來。

唐二小姐悄然退出去,回到東間,從壁後山洞走進去,轉入後洞石堂,見小燕正在練劍,卻不見大師姐,忙問:“大師姐呢?”

小燕不語停劍笑着把手向左側石室一指。唐二小姐走近石室,只見石室門前佛光一閃,門戶已經封鎖,不禁頓足道:“我正要找她來商量,她偏又坐起禪來,我真不知道連日我有甚麼事情,得罪了大師姐,老是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你坐禪也罷,有誰敢來擾你,爲甚麼竟用小須彌陣法把洞門封鎖起來,等你出來,我們再算這筆賬。”

回頭又向小燕憤然道:“小燕,你隨我來,有話問你。”

小燕一手提着劍笑道:“師姐,適才的事難道怪我嗎?大師姐不是老早說過你和諸葛師兄情孽,應在今生了斷嗎?師父的柬上也是這樣說,我不過知恩報恩,替你們作一個撮合而已,決沒有安着甚麼壞心,我知道你要問我的是大師姐對這事的意思和措置,我雖稍爲知道一點,但是她的脾氣,你向來是知道的,她已關照過教我不要告訴你,教我用甚麼法子違拗,反正我們兩人,都是爲了你們,只要明白就行了。”

說着一使眼色,頭微搖動,唐二小姐會意,把頭一點,恨聲道:“反正你們是串通一氣,在捉弄我,你們也不想想現在是甚麼時候,大敵將來,我真不知道這場魔劫如何度過,誰還有功夫來問你,只等事後再說便了。”

說着退出石堂,由另一條石弄直上峰腰,走不多會,小燕已經趕來,笑說:“師姐,今天大師姐真怪,我和她兩人在前面東間內,你和諸葛師兄談話的時候,她教我不用出去,好由你們自在說話,聽得很是出神,好像關心得很,等你們說完我這才送茶果出去,回到東間她已不見,等我到後洞悄悄的一看,她卻正在蒲團上叩頭默禱,見我進去教我不要說什麼,就跑到石室去坐禪,她的面目,雖然從來就沒有看見,但是從聲音上聽見,顯然還在哭着,這不奇怪嗎?我看她對你固然關切,但是好像對諸葛釗師兄更顯得關心,自從上一次我們從靈陽谷回來,說起諸葛師兄的事,她暗地裡問我問得很是詳細,早前幾天,夜裡又出去過幾次,我想不是她跟諸葛師兄也有甚麼淵源,就是師父暗中有甚麼授意,你看對嗎?”

唐二小姐想了一會,沉吟道:“這事你也不用告訴她,我們再往後看看,我只要她肯幫我這一次的忙,避過這場魔劫,自然不難明白,你不要惹她起疑,反而不好。”

說着丟下小燕又匆匆趕到前面,見諸葛釗已經下了蒲團笑說:“師哥,有點領會嗎?”

諸葛釗點頭笑答:“這是佛門上乘功夫,偶然得窺門徑已是福緣,何敢妄贊一詞,不過我想這或者是虛空寂滅當中更進一步的功夫,較之我平日所習有作爲的功夫大有不同,適才師妹他去,我已默叩師尊,謝過慈悲,只是真能做到大自在境界,恐怕很難呢?”

唐二小姐道:“你這話又着相了,這是一得永得的功夫,不在深淺,而在智慧與領會,稍爲着相便錯了。”

說罷又笑道:“佳客初來,且請後洞一遊,略待天黑月上,看過此間奇景再去如何?”

說着轉身走進東房間,諸葛釗跟來看時,只見後壁緊靠峰下,有一個高可及人闊僅三尺的小洞。

唐二小姐含笑招手走進洞去,便也跟着走進去,卻是一條極小長石弄,步步向下,兩邊石壁,每隔十餘步,便鑿有一個小洞,洞內安着一張明燈,燈上都有琉璃罩着,一路十分明亮。走過十幾丈以後,又轉而向上,再行十多丈便見上空一大片淺碧的光華射人。

擡頭一看,原來上面已近冰層,月光從冰外透進,前面一個大石堂,堂的左側有一小弄,進弄步步向上,鑿有石級,三五步便是一個小彎,彷彿螺旋,轉上去,都在淺碧光中,好像人在水中行走一般。

一直到峰頂,原來是一間極大冰室,寬廣可及數丈,室作六角形,穹頂牆壁都好似水晶砌就,表裡澄澈,四圍山色歷歷可見,真恍如水晶宮闕一般。室中几案坐具,一律都用白石鑿成,南面石牀上放着兩個蒲團,不知用甚麼草編成的,卻蒼翠如玉十分可愛。

唐二小姐道:“這裡是家師闢出來的,大師姐和小燕未來以前,師父向來和我一同在此入定,境界固然靈妙,如待月上,還有奇景,我暫且不先說明,讓你身臨其境再說。如今才交戌初,月上還有一回,右邊蒲團是我坐的,你不妨再把禪功試坐一下,停一會等得月上再行回去,本庵雖然長素,卻藏有笱脯菌油蔬菘等物,還有我昔年釀下的雪蓮酒,待我趁這時候張羅一下,略盡地主之情便了。”說着一笑走出冰室下峰而去。

諸葛釗不覺又怦然心動,在冰室中徘徊了一會,忽一轉念,又想道:“我適已允她決不再生邪念,並曾對神盟誓,相隔不久,如何又作此想,大敵當前,魔劫正來臨,忽然又生此念,決非佳兆。”

不禁遍體汗下,忙就蒲團坐好,依照適才所傳,坐起禪來,果然佛門真傳,與衆不同,一經入定,慧珠朗澈,如月在水,一塵不染,四大皆空,直入靈明境界。

不知經過若干時,室中似聞笑語,睜眼一看,全室通明,光華四射,當中石案上酒餚蔬菜,全已擺好,唐蕙小燕都倚案而立,看着自己。

唐蕙笑道:“可喜,師哥功夫又進一層了,我們在此恭候已有半個時辰,且請先下丹,看這奇景再說吧!”

諸葛釗下丹後,上下前後左右一看,只見穹頂與下面冰壁上,各有一個月亮射進來,乍看好像碧海青天,懸着七輪明月,室內毫髮皆見,再看每一個角上,都幻成五色光華,彷彿雨後晴虹,光怪陸離,不可名狀,不由稱奇,看得呆了。

唐蕙笑道:“傻子,你奇怪嗎?西湖上有十三潭印月,就傳爲奇景,我們這裡是七月耀空,你明白嗎?本來我曾經私下替這裡起過一個名字,叫七月靈臺,師父說,本來無臺,何嘗有月,她老人家自己題了幻禪兩字,卻巧慧果二師叔來說了‘真在何處’四字,她老人家便連這兩字也不提了,你只細味這幾句話,今天便算沒有白來了。”

諸葛釗不由微笑在石案上坐下,細辨所有餚饌,雖系素食,卻幾乎無一不精,雪蓮酒,更其涼震齒,沒有白來了。

唐蕙小燕對面相陪,數杯以後,小燕忽然起身說:“我去去就來。”

唐蕙笑問何事,小燕也不答,一笑而去,不一會抱了一張短琴來,放在石几上,笑說:“今晚索性多樂一會兒,請師姐把前天教我的松風水月操彈一下。”

唐蕙笑說:“原來你忙了一會,卻是去拿這個來,也罷,對此奇景,我就來彈一下。但是一曲未完,卻不許你問長問短呢。”說着起步坐向石几,冷冷然彈起琴來,一曲既終,月色漸漸西斜,諸葛釗起身告辭回去。

唐蕙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個三角形的小銅錐來說:“適才,你正入定,大師姐忽然尋我說,只暫不和你見面,這一場事她決不置身事外,並且把她師傳至寶三才傳音錐,分贈你我各一枚,這是我二師叔護身至寶,恰好一共三枚,如分開帶在身邊,有一人被困,只消對錐默禱被困地點敵人姓名,須用何法相助。再一行法催動,即有一道光華飛出,另外兩人錐上隨之也發出聲音,便可趕往相助,三錐光華,分紅黃藍三色各自不同,我是紅色,大師姐是黃色,你這一枚是藍色,須要記清,如若三錐合壁,三道寶光聯合起來,並可防身,敵人邪法異寶,一時決難侵入。有此一寶,無論敵人在何時何地發作,都要好得多。”

說罷傳了用法,親自送諸葛釗到峰下牌坊外面,待到諸葛釗縱劍飛起方纔回去。

諸葛釗因爲雲程已熟,辨別方向之後,三十數裡,只消片刻即至,仍在靈陽谷山頂落下,似乎身後金光一閃,彷彿有一個黑衣道姑在身側縱落,再一細看,又蹤跡毫無,不由詫異非常,猛一回憶那光華又與前在冰崖洞口誅邪所見略同,心中一動,忙道:“何方道長駕臨,還請賜見爲幸。”

正在四面查看,忽然手中似乎塞進一物,月光下一看,又是一張箋紙,上寫着:“魔劫將臨,勤練禪功,能悟色相皆空,庶幾可免,神仙眷屬,前有因緣,欲證大道,仍宜衝破情關。”通無上下款識,只箋紙字跡與前署採茶人均同,頓悟此中有人撮合,既不願見面,只有暗中祝謝,隨即開禁入洞。等到自己石室當中,不由更吃一驚,原來日間所見心印和尚,正坐在自己石室上喝着酒,鷹兒也伏在案上,正在問長問短。

心印一見諸葛釗笑說:“老弟回晚了,幸而此間我曾來過,卓和也曾見過數次,鷹兒更是師弟,不然老弟流連忘返不要緊,愚兄便無這等自在,愚兄卻不自在,歸來見客豈不於心難安嗎?”說罷哈哈大笑。

諸葛釗聞言,知道心印對自己此行經過,已經明白,不由臉上一紅笑道:“分手時候,實因師兄並未說來此相訪,中途適有一事,以致回來稍遲,有失迎迄,尚請原諒。”

心印又向諸葛釗看了一看笑說:“老弟,此行如何?那小尼姑如果招待不週.我不告她一狀,勒令還俗擇配嫁人才怪。”

諸葛釗格外慚愧笑說:“師兄休得取笑,小弟正因魔劫將臨,情孽又難解脫,苦無妥善方法,師兄來得正好,還望指教一二。”隨即坦然略說經過。

心印笑道:“老弟你太老實了,怎麼不消一兩句一問就全說出來,實不相瞞,我此來,對於老弟一切知之甚詳,本來趁着沒事做,打算藉着送柬帖爲名,來和這般魔仔子鬥一鬥,消消遣,解解悶,又心內掛念着這個小師弟,本想和你一同回來,因我已學會了六通神功,一看你心中有事,未便阻你高興,破人好事,所以暗中一直跟你到水晶原下,直到那老尼姑的小須彌陣法使出來,我一看不妙,被圍不怕,被你看見卻有些不好,所以才溜回來,你這裡的禁法,我原經過靈陽師叔指點過.便索性溜進來,和卓和鷹兒見面之後,要點吃的喝的便在你房內坐了下來,準備坐等主人,我這小師弟又磨我教他一點小法。如果時間趕上,以我師弟兄幫你大忙,你可以略略把心放寬一點。”

說着又是一笑道:“可是你得跟那個小尼姑說,叫她把那雪蓮仙實多送點來,不然我這師兄可不受人用呢。”

諸葛釗答訕着笑道:“蓮實現成,師兄既然學會六通,已類神人,你看小弟這場魔劫到底有無危險呢?”

心印又打了一個哈哈道:“到時自然明白,此刻卻是我佛說過,不可說,不可說。”

諸葛釗還想再問,鷹兒已經跳起來道:“我這個師兄真好,比你好多了,他已經傳了我兩種仙法,再遇見那兩個丫頭,我就不怕她了,非給她一點苦吃不可。”

心印笑道:“這個卻不許你亂來,人家比你本領大得多了,而且都是自己人,你給她苦吃,諸葛師哥一定要抓你到山澗裡去喂大魚,我也不教你神功仙法了。”

鷹兒嚇得連忙坐下來道:“兩個師哥,我是說着玩的,決不敢給她們苦吃,我這和尚師哥告訴我要給苦頭那穿紅衣服的女人和穿黑衣服的怪人。她們一個穿白衣一個穿青的我全記得,決不下手給她們苦吃,你們饒我這一次吧,千萬不要抓我,不教我仙法,鷹兒願意聽你們的話。”

說着兩支漆黑小手一合掌,眼看着心印,又看着諸葛釗。心印見狀喝道:“你只聽話就行,好玩藝多呢!你再敢欺負自己人,不但不教,還要把你關起來,餓上一整天不許吃一點東西。如果聽話,我便帶你出去打魔崽子玩,你看那一樣合算?現在諸葛師哥已經回來了,我也吃喝夠了,還不幫着卓和把東西收拾下去睡覺,明早我還教你功夫呢。”

鷹兒聞言笑逐顏開答應着,把碗碟杯盤收拾下去。心印又向諸葛釗笑說道:“一天勞累,老弟也休息一會,我就暫借師叔蒲團打坐。你能得到老尼姑真傳,頗不容易,那禪功看來甚易,真能作到大自在境界,卻是很難。明天一早可再趕去向小尼姑請益,這裡算交給我了,你有什麼話無須說,我都知道。前途雖然略有危險,卻吃不了多大的虧,只管放膽做去,幫忙的人多着呢,你還愁什麼?只是有若干事旁人替不了你,全要仗自己的定力,這倒是真的,實在到了萬難,師叔不還有一封簡帖嗎?”

說着一笑,道一聲行再相見,大袖一擺,退出石堂,徑登蒲團坐起禪來。諸葛釗忽得意外助力,心下略寬,也自入睡。

第二天一早起來,心印一見面便催他去水晶原,諸葛釗也急欲將所知告訴唐蕙,立刻縱劍飛往水晶原。到了牌坊下面,小燕唐蕙已在等候,一同到庵中坐下,諸葛釗把路遇心印,人已在靈陽谷住下,並允援助之話說了之後。

唐蕙大喜道:“虯髯僧師徒,從前在密宗當中,就是有名的能手,向來善善惡惡,正邪兩派都不敢惹。後來得遇寒雲禪師渡化,才改修大乘,但是疾惡如仇,始終不改,尤其是心印表面上一團和氣,似乎無可無不可,只要遇上事,一伸手決不退後,而且老的更是護犢異常,決不肯讓徒弟吃人大虧,他又是武夷山上天梯不老婆婆的記名弟子。那位老前輩更是向來就沒有向誰低過頭,如論行輩,連萬師叔和師父,都還算是後輩,不過他向不問外事,對任何同道,都以平輩論交。如果他們老少幾個能出手,就無其他援助,也不會落下風,這一來我倒略放寬心了。心印我也曾見過,就是討厭他那張貧嘴,他既要雪蓮實,今天便帶些回去,索性連鷹兒和卓和也各送一份,免他又說我小氣。”說着笑靨頓開,兩頰生春,含笑讓諸葛釗到後洞,練習禪功不提。

那靈陽洞裡的心印等諸葛釗去後,忽然攜了鷹兒笑道:“昨天教你的兩套玩藝兒,都熟了嗎?”

鷹兒嘻着闊口道:“那小六戊藏形法,已經很準了,我拿卓和試驗兩次,他一點也看不見,只透骨陰陽掌,還不到家,我覺得還不如我的一把抓,來得爽利。”

心印笑罵:“小鬼,你知道什麼,你那鬼爪抓人有什麼用處,最多也不過抓下一塊皮肉來,尋常練過幾天武功的,你就抓不着.我這掌法,是密宗的秘授,一半功夫一半法力,只要練熟了,打着了不死也得帶重傷,你當鬧着玩的麼,這可不許拿卓和試手.你趕快練好了,我帶你出去玩,遇着魔崽子,你試一試就知厲害了。”

說着指點着,一連十多天過去,都是諸葛釗往水晶原習禪,心印在谷中教鷹兒功夫法力,不時也傳給卓和一點。

這一天正是一個晦日,諸葛釗去水晶原,尚未回來。心印攜了鷹兒說道:“今天晚上,我們到後山去玩一下,不過天氣太黑,你害怕嗎?”

鷹兒把小手一拍笑道:“我怕什麼,是要去尋魔仔子嗎?我學會了本領正想打架呢!”

心印笑了一笑,一同出了後洞,直上山巔。雖然是個黑夜,滿天星斗,映着四圈白色峰巒,再加上兩個人,一個天生異稟,一個已修成天眼通,都無微不見,鷹兒忽然叫道:“師哥快看,那是甚麼?”

心印看時,見西北角上,一道青光,後面跟着一點紅星,疾如流星趕月,過渡趕來,忙一扯鷹兒說:“不要開口快藏起來。”說着一同隱起身形。

那前面的青光,已落在山上,離開不遠,現出一個赤面道裝打扮的少年,跟着紅星也自趕到落地,又現出一個紅衣少女。

她一指赤面少年道:“我說你這沒良心的東西,無端在我青磷谷上空窺探,不用說驚動教主,就那一位師兄知道焉有你的命在。我是因爲看在同是道門,念你修爲不易,好心問你姓名來歷,只要不是我們仇家,決不害你,還有好處給你,你到冷不妨給我一劍,妄想逃跑,豈非不識好歹,乖乖跟我回去,不然先叫你試試我這赤癸桃花劍的利害。”

少年冷笑道:“你這無恥無賴的丫頭,你當我真不知道你們的來歷嗎?什麼叫做窺探?難道這大雪山是你們白骨教一般淫魔的私產,旁人連路也不能走?我乃金牛峽鐵笛仙門下弟子張紀方,你這丫頭叫什麼名字,又待怎樣?”

紅衣少女聞言向後退了一步笑說:“原來你是鐵笛仙長門下,彼此向無來往,何必如此。你既知道青磷谷,是我白骨教重地,爲什麼過門不打招呼?我乃聖母門下,司劍弟子輕紅,現在也不與你爲難,只消跟我回去,稟明我們教主,便放你回去,決無薄待之處。快跟我走罷,這裡一片荒寒,也不是談話的所在,有什麼留戀得!”說罷格格連笑,如此而又眼不住的在張紀方臉上掃來掃去。

正說着,話猶未完,猛然拍的一聲,輕紅背上,着了很重的一下,不由大怒嬌喝道:“你這狗道竟敢暗中傷人。”一拍腰下劍囊,一道暗赤光華,直向張紀方橫掃過來。

張紀方見狀,也放出一道青光來敵住了,便在空中響起來,不一會,青光漸漸不支,看看暗淡,輕紅又嬌喝道:“你還不識相點快些跟我走,我只再一催動仙劍,你便沒命了,這是我們聖母之寶,憑你微末道行抵敵得了嗎?”

張紀方纔說得一聲,我與你拼了,強運真氣,掙扎着相抗,忽然暗中有人冷笑一聲道:“真的打架我倒願意看看,只賣弄這些鬼傢俬,有什麼意味,什麼聖母之寶,等我來試試看,到底有多大來歷。”

說着金光一閃,一聲輕雷過處,赤癸劍被震得粉碎,灑了一天紅雨,登時便無蹤跡。

輕紅不由驚得一呆,正待後退,拍的一聲清脆響聲,粉頰上又捱了一個嘴巴,只疼得半邊臉冒火,滿口含血,連槽牙都幾乎掉下來。

張紀方見狀,一催劍光.正待反掃過去,暗中又聽得有人道:“好漢不打落水狗,張道友且停手,看看這丫頭還有什麼邪法使出來。”

張紀方連忙收回劍光,方想請問何人相助,準備申謝,輕紅已厲叫一聲,一手向頭上抹了一把,一道慘碧光華應手而起,化作一篷綠火將全身罩住,另一點碧光直向西北飛去。

張紀方在旁看得很清楚,輕紅在綠火當中一頭秀髮已全披散在背上,一張俏臉也變成慘白顏色,左半邊還青紫着,兩支纖手不住在發上抹着.每抹一把就有若干碧綠火球向下流着,外面綠火愈盛,一面口裡哭罵着道:“什麼人敢暗中下毒手,不敢出面,不算好漢,是好漢報名出來,等一會自然有人來收拾你,我不把你用青磷神火練化了,也不稱聖母門下的弟子。”

正哭罵着,暗中一個小孩口音笑罵道:“你這賤丫頭,真不識羞,我纔打你兩下就哭起來,是好漢,你敢撤去這鬼火,再挨兩下才佩服你……”-

面又在說:“師哥,你還不把這怪火除去,讓我打個痛快,他在罵人呢。”

接着另一人道:“胡說,你這透骨掌法,她已捱了兩下,還能再打嗎?還不趕快過來,也許老怪物接到她的青磷信火,親自趕來,都說不定,好看的在後面呢,好好的立在我身邊,馬上就有把戲你看,放安靜些。”

正說着,輕紅牙一咬,又從綠火當中,發出一道紫光來,向說話的地方飛去。

那輕紅一道紫光發出之後,只聽得轟的一聲,地上堅冰被劈了一個大坑,碎冰四濺,暗中又是一聲冷笑道:“這東西沒有用,你還是等一會,看誰來再說,再不老實,我可不管甚麼,要先打發你回去了。”

說着金光一閃,又換了地方,說猶未完,空中彩霞也似的罩下一物,五色燦爛,大可幾許,直蓋下來。

張紀方說聲不好.正想一指劍光要迎上去,暗中又有人喊道:“這是六賊銷魂網,動不得,張道友快到我這裡來。”

再看時,地上不多遠,已擁有一團佛光,裡面站着一個齒白脣紅的小和尚,攜着一個漆黑的奇醜的小孩,正向自己招手。知是方纔暗中相助的人,不假思索,便飛縱過去,纔到面前,佛光微一撒開,便一齊籠罩進去。

那和尚笑說:“好險!你只遲來一步,便要令我丟人,且不忙說話,等我問明來人,看看情形如何再說。”

說着已有人答道:“我道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敢在這裡欺人.原來也不知那個大廟不收,小廟不留的小鬼和尚。你不用打聽,我就是白骨教主門下掌符印大弟子武倩兒,你這兩個小鬼並起來,還到不了三十歲,也竟敢出來闖禍,還不趕快把師門來歷說出來,我好斟酌情形處置,否則我這六賊銷魂網一收,就沒法挽救了。”

心印一看,面前站着三個女子,說話的正是當中一個歲數比較大的,也冷冷的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鼎鼎大名的賽媚娘九尾仙狐武倩兒,我這小鬼和尚雖然大廟不收,小廟不留,幾十年前倒還曾和天魔女武飛雲會過兩面,承她的盛情,都是恭恭敬敬的稱我一聲小師傅,還沒有敢叫過我小鬼和尚,現在真是甚麼也變了,好在我出家人,五蘊皆空,六賊全除,既不怕人瞧不起來,也無須在這些地方爭執,則天娘娘,金輪大皇帝,你既然吹了半天,何妨把這網收一下,我和尚打得贏固然很好,打不贏溜跑總有法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當年老怪物的東西,還是冒牌貨呢。”

說着笑嘻嘻的看着武倩兒。

武情兒聞言,不由心中一驚,暗忖這小鬼和尚,不用說口氣不小,只看他這付安閒自在的態度,也恐怕大有來歷,怪不得輕紅吃了大虧。趕着一面準備,一面纖指一指唱道:“我不與你鬥口,你究系何人門下,快些說出來.免生誤會,又惹聖母怪我。”

心印未及開言,鷹兒早笑道:“瞎了眼的賤貨,你連我心印哥哥也不認得,還吹甚麼?你說他小,人家比你年紀大得多呢。趕快把鬼網收下來送我玩,夾着尾巴回去多好,不然他一動手,你就沒命了。”

武倩兒聞言,心中更爲吃驚不已,怒道:“原來你是虯髯大師門下的心印師傅,我們與你向無往來,河水不犯井水,爲什麼上門欺人?”

鷹兒又笑罵道:“你這賊婆娘,也不打聽好了就說話,這裡一向就是我們住的地方,你上門來尋事,倒還怪人,羞也不羞?”

說着用小手在鼻上羞着,心印正說:“鷹兒不要頑皮,等我告訴她。”

突然一陣風聲,從空中又落下兩個黑衣怪人來說道:“倩兒還不下網,這正是早先在玉樹峰下,震死你兩個師叔的小禿驢,任他天大來頭有我承當便了。”

武倩兒聞言,印訣一鬆,那懸在空中的六賊銷魂網,向三人迎頭撤下來,微聞樂起靡靡.入耳令人心醉,奇香馥郁,送入鼻中,四肢更是痠軟無力,四面都是五色繽紛的彩霞籠罩着,半空中已經隱約現出若干**少年男女來。

心印笑道:“六賦無妨,銷魂和尚卻當受不得。”

說着大袖一晃,飛起一道尺許長晶瑩慧劍,佛光微動處,鷹兒張紀方只覺眼前一黑,腳下微軟,再看時三人已經離出網外數丈,那網還在五顏六色、變幻不定,似乎隱約有個黑影在內掙扎。

張紀方笑道:“小師父佛法真正玄妙,只一下子,便離了羅網,我還不知道怎樣出來的呢!”

鷹兒也扯着心印道:“和尚師哥,那個裡面怪好玩兒,我爲甚麼一下就鑽出來,再玩一會不好麼。”

心印搖頭吐舌道:“這果然是老怪物當年的東西。我是無妨,你兩個時間稍長,便非受害不可,幸而我覺察得早,猛揮慧劍帶了你們出來,不然那還了得,鷹兒不許說笑,只要等一會兒,還有好玩藝兒可看呢。”

張紀方鷹兒聽了,定睛向三個女人立處一看,只見方纔來的兩個黑衣人,一個年約五十餘歲,高個兒,瘦長臉,一團山羊鬍子,一手搖着一柄塵尾,一手扶着腰下一個大紅葫蘆;一個只有十多歲光景,生得粉面朱脣,好像女人一般,扭頭搖頸的正向武倩兒說話,都一樣穿着一襲道服不象道服,袈裟不象袈裟,短只及膝的怪衣。

那個少年好象和老者,有所爭論,只苦離得太遠,不甚清楚,心印笑說:“你們要想聽聽他們的話麼?”

說着雙手一揮向內一招,便聞人語,如在咫尺,武倩兒似在向兩人分辯着道:“不是徒孫下手太慢,實因據那小鬼說,那小禿驢竟是昔年專和魔教作對的虯髯僧得意弟子心印,心想問明再說,所以遲了一下。”

少年黑衣人失驚道:“他就是當年的玉面摩勒嗎?不過上次在玉樹峰下,我曾親眼看見他用出來的完全是佛門正宗,並非密宗神通,就太奇怪了。”

老者冷笑一聲說道:“原來是他,三甲子以前,我因曾敗在那老不死的禿驢手裡,還曾吃過大虧,爲了這個,所以才遁跡野人山,苦練化骨神砂,現在正要找那禿驢算一算這筆陳賬,不想他已皈依佛門改修大乘,聞說現在南梅,倒累我在普陀後山尋了多日,總不見蹤跡,別看那小賊禿,好像年輕,其實他前生不說,便此次轉劫以來也已七八十歲,倒真是元陽未泄的久練童貞,與你大有益處,等一會不妨先讓你享用一下,然後再在他身上追出老禿驢來,讓他嚐嚐我這化骨神砂的滋味,不過你方纔下手稍遲,這小賊禿向來出名的滑溜,不要已經逃走了,只拿住兩個老鬼門下新收的無名小卒當靈,那就未免大才小用了,我方怪你,也就爲此。”

黑衣少年道:“師叔你也不要太把小禿驢看重了,潘師叔的六賊銷魂網何等利害,也不知多少有名人物毀在裡面,何在乎小禿驢這一點法力。不過師叔既已允將小禿驢交與倩兒享用,不要在網內時間一長,入了幻境.把元精自行消耗了,那就未免可惜,何妨先收網看一看。”說着向武倩兒一笑,做了一個媚眼。

老者冷笑一聲說道:“那是你太看輕了小鬼賊禿,不信且教倩兒收網看一看。”

武倩兒答應一聲,正待收網,這裡心印卻怒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昔日在我師徒手下放過的五通神奪**人胡理,想不到這東西竟敢背後罵人,真太可惡了。也許不知又練了點什麼鬼門道,打算向我師徒尋仇報復,這一次非給他一個大厲害不可。”

話聲一頓看一看前面忙道:“不好,我本來留着他這破網兜子,打算開開玩笑,這一來讓這老鬼拆穿了,再讓他好好的收回去未免有點不上算,張道友不要見笑,我又要賣弄小乘神通了。”說着咬破舌尖,含着一口血,向空中一噴,化作數十百點極細紅星直向六賊銷魂網射去。

那裡武倩兒正在收網,猛然站在左邊的拈花驚呼道:“夫人,怎麼看不見輕紅姐呢?方纔她放信火求救,我們趕來還見她在一團聖火護身當中站着,怎麼一會功夫就不見了。我們既來了,她萬無不辭而別就回去的道理,就算吃了大虧,人已支持不住,也決不會連話不說一聲,不要再着了敵人的道兒吧。”

就在這個時候,武倩兒剛把六賊銷魂網收得離地,那無數火星已經到了網上,看來極細,一到網上,登時每星都化作尺許火光,一齊燃燒起來,轟的一聲,立刻變成一片火山,臊臭之味四聞,一霎時便化爲烏有。

再看網下地上卻睡着一個裸無寸縷的美人,正是輕紅,衣衫各物都在一邊,人已昏過去,粉臉通紅,猶帶笑容,只左腮和背上各有一個手印,顏色已經由紫轉黑。

五通神看了不由大叫道:“果然中了小禿驢詭計,看這樣兒,她是先中了人家陰手,後來又被人家挪入銷魂網,入幻已久,元精盡失,是否可救,已在不可知之數。拾翠拈花,還不把她趕快送回去,打算留在這裡丟人嗎?”

武倩兒旁侍兩女,連忙上前擡了輕紅,不及穿衣,只略一裹,便縱起一道光華,破空而去。

五通神胡理睜着一雙鼠目四面看了一下,冷笑道:“趁人不備,暗下毒手,自己不敢出面,卻拿人家一個末學後進來擋災,這算什麼人物?是好漢快站出來和老夫答話,較量一下,不然我便尋上門去,任你會溜善躲,也藏不到那裡去。”

說着正在四顧張望,冷不妨暗中飛來一物,乘着他張着嘴時正打個正着,只覺冰涼奇痛,兩個門牙已被打落,吐出一看,原來卻是一團冰雪,急怒之下不禁大罵小狗可惡。

突然心印已在不遠地方現身笑說:“我道是誰在這裡吹了半天.還當真是個有點頭臉的魔仔子,原來是你這沒出息的下流東西,上次被我師徒擒住,告誡你的話又忘記了嗎?如今怙惡不悛,竟敢公然罵人,亂充好漢,大約多年不見,又學會了點什麼鬼畫桃符了,現在既然打算耀武揚威,出頭尋人,何妨使出來讓大家看看!”

胡理一面掩口行法止痛,一面退了幾步大罵道:“你這小禿驢,詭計暗算就算本領麼,少時定要你知道厲害。”

心印笑道:“不要怕,我沒工夫逗你玩,那是我那小師弟,因忿你背後罵人,纔給你一個警戒,與我無關,你只管準備好了再動手,不要輸了又後悔。”

那少年黑衣人早已忍耐不住,右手一揚,一道紅花光華直奔心印而來,心印一看笑罵道:“你這東西,更是下流無恥之極,怎麼連哄孩子的東西也使出來,真是笑話。”

他略一舉手便是金光一閃,那道五色光華便如湯潑雪,光華盡落在地上,原來竟是一條五色繡帕。

少年黑衣人大怒,肩臂一搖,又飛起一道金碧光華,心印正待迎敵,藏在暗中的張紀方已經飛出劍光敵住,一面大叫:“小師父,不要放這斯走了,他就是著名妖人陰陽童子藍媚兒,身具陰陽兩體,川東一帶,青年男女,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身上,我此來就是爲了除他。”

心印笑說:“道友放心,既知道他的來歷決跑不了,我包你除害,且請收劍,這種東西用着你動手。”

說着空中金碧光華大盛,張紀方青色劍光敵不住,聞言連忙收劍,錚錚連響,青光已似負傷退回,心印見狀把雙手一搓,十指指尖上登時各自發出一道金光,一晃各長數丈,憑空將藍媚兒那道劍光抓將下來。

那劍光掌握在手中猶自閃動不已,心印又雙手一搓,立刻化成一柄三尺來長,藍汪汪的寶劍,笑說:“這藍虯劍落在你手內,也算遭劫,等我替你保存起來留贈有緣,免得有污寶物,還有甚麼趕快使來,免我動手,又道死得冤屈。”

藍媚兒一見寶劍被小和尚空手奪去,嚇得亡魂落魄,忙化一團碧火,打算逃走。

心印喝道:“且慢,你如走了,教我對朋友如何交代?”

說着右手一揚,一個霹雷直向碧光打去,藍媚兒正待飛起,一震之下,已變成一段焦炭,形神皆滅。

五通神胡理一見,急忙一拍腰下葫蘆,一道黃煙直噴出來,中間夾無數紅黃色金星,一霎時籠罩全山,腥穢之氣,令人慾嘔。

心印方說:“不好。”連忙放出一道佛光,直奔張紀方鷹兒隱身所在,兩人已經暈倒在地。

胡理一手捏訣,一手指着敵人說聲開,那無數紅黃色金星,便像波浪遇着礁石一般,一齊爆開各化濃煙,向三人涌上來。

佛光圈外,密密層層,都在紅黃煙霧籠罩下,無數紅黃色金星仍在爆炸不已,再看兩人,面上已成紫黑色,自己也覺頭目眩暈,連忙又咬破舌尖,噴出一團火花,迎了上去,圈外菸霧,雖被燒化不少,但是仍舊生生不已。

心印那所噴火花,本系修道人的三味真火,全由本身精氣所化,如何能用之不竭?支持了一會,不由心中着急非常,猛聽空中有人連聲清叱道:“何方妖道,敢在靈陽谷尋事,還不納命。”

忽聞一陣異香,頓覺頭目清爽倏然現出一條空隙,一道金黃色劍光,彷彿游龍一般,衝了進來,隨着劍光一團黃色光華,更是晶瑩奪目,香味也越來越大,所經之處,煙霧頓消,就在前面不遠落下一個青衫少年,一個白衣道裝少女,正是唐蕙、諸葛釗。

心印這纔想起妖人所放煙霧必系瘴毒等物所凝練而成,雄精劍正是剋星,不由說聲慚愧。

胡理一見妖霧被破,正在拼命收回,將那黃紅色煙霧和金星像長龍入洞一般向葫蘆內吸去,不料那雄精劍光帶着一個黃色透明光華隨着也直鑽進去,猛然一聲大震,葫蘆粉碎,胡理左臂也跟着一齊炸傷,隨着血光起處一閃逃去。

諸葛釗把手一招收回寶劍,再看敵人只剩下一個武倩兒,正看着唐蕙冷笑道:“二小姐許久不見,果然和心上人已在一起,可喜可賀,難道你們已經吃着甜水,便忘了掘井人,還放不過我這姨娘麼?”說着向諸葛釗媚眼連揚不已。

唐蕙不由玉頰通紅.怒道:“你這無恥賤人,還敢胡說,既已離開唐家,還是誰的姨娘。這次姑念舊日情份上,暫時饒過你,下次再遇上,彼此便是敵人,休怪我手辣,還不快滾。”

武倩兒並不發怒,只冷笑道:“啊呀,二小姐不是舊日脾氣,又撒起嬌來,誰教我當過你的姨娘呢?今天我自知有理打不過人多,你那心上人,還能不幫你嗎?何況還有其他羽黨呢,我是明人不做暗事,你我之仇不共戴天,只容我回去,必定上門尋你,那時再算總賬。”

又向諸葛釗看了一眼道:“你也難逃公道。”說着右手向發上一抹,化一道慘碧光華,騰空而去。

唐蕙一聽紅着臉埋怨道:“都是你,硬要約我同來,倒惹這賤人胡說。”

諸葛釗連忙陪着小心笑,突然眼前一亮,佛光大明,心印高叫道:“唐師妹,諸葛老弟,且慢談別的不要緊的事,這裡還有兩個人等你們救命呢!”

兩人回頭一看,見心印站在不遠的一團佛光裡面,地下還躺着兩人,唐蕙不由的羞得要哭。

諸葛釗也是一怔,答訕着道:“原來師兄也在此地,怎麼眼看妖人動手,不加阻攔呢?”

心印一笑道:“你真是一心無二用,也不查一查,開口就怪人,你看那地下,我不是已經幹掉了一個,屍首還在那裡。老實說,今天我是越俎不能代謀,竟被這魔仔子連傷二人,要不是你們兩位來得正是時候,我或無妨,這兩個卻是糟透了。”

諸葛釗一看,果然一個焦枯殘屍躺在一邊,忙問道:“是誰受傷,還有救嗎?”

心印急道:“阿彌陀佛,如果已經沒救,我還守着不走,高聲叫你們嗎?趕快走,遲不得,並且兩位要一同來,缺一不可,有什麼體己的話,等一會再談吧!”

唐蕙更是羞得擡不起頭來,心想要走,又不知何人受傷,更怕心印再說出什麼來,只得跟着走到面前一看,一個是鷹兒,一個是不知姓名的少年,臉上全已烏黑,只胸口還在跳動,忙問:“這是誰?”

心印說:“話長哩,此時此地我實在沒有功夫告訴你,諸葛老弟趕緊把劍鞘取下來,在他兩人身上摩過,唐師妹如果帶有冰雪丹,每人給他們一粒塞在口內,能有新鮮雪蓮實更好。”

唐蕙說:“冰雪丹我是向來隨身帶着,雪蓮實爲了師兄說要,此番便帶了六枚,本打算每人兩枚,連卓和都有分,既如此說,恰好用來救急了。”

說罷,便從佩囊內把丹藥蓮實立刻取來。諸葛釗也將雄精劍加鞘從背後解下,果然那劍鞘光芒和異香也漸淡,直到面色復原,鞘上光芒和香味也盡失。

心印又取冰雪丹來在每人口中塞上一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我和尚今天真算丟人丟到家了,如非東西稱手還簡直沒法交代。真想不到這鬼東西,會把極毒的瘴母收集起來,煉成這種毒砂來害人,弄得我手忙腳亂不算,要是誤了二人性命,豈不全是我和尚的罪過。

你們禪功練得怎樣了,千萬不要像我今天才好,那老怪物的蝕骨銷魂陣,我倒稍知一二,雖是魔道,卻虛實兼有,最厲害的是利用陷陣的人,本身所經的離合悲歡,舊事重提,甚至三生經歷.再在幻境中重演一番,因系本身所遭,與完全幻造不同,常人遇上,決難自持,一經着魔,立刻和身受無異,就不毀去戒體,也消耗真元不少。你和她兩人三生情侶,所遭甚慘,另外還有一個角色,定力雖然較高,偏又自恃定力不打算應劫,結局雖然無礙卻大意不得呢!”

說着拈了一粒蓮實一面剝吃,一面微笑。

唐蕙嬌嗔道:“你這貧嘴和尚,既承幫忙,不說代我們出一兩個妥當的主意,或者抵擋一陣,倒盡在這裡耍貧嘴,虧你還是我們師兄呢!”

心印吐舌道:“擋是不難擋一陣,替卻替你們不得,至於出主意,我倒想了一兩個,卻在事後,不在事前,諸葛老弟只要不忘了靈陽師叔的簡帖和他賜的妙藥就要好得多,據我所知,你們如不自甘墮落,已有幾個法力絕高的老前輩打算出來替你們撐腰,難道諸葛老弟沒有告訴唐師妹嗎?”

諸葛釗笑說:“你只隱約的說似乎有人幫助,雖然已經告訴過她,我又知道是誰呢?”

心印搖頭道:“只此已是過於饒舌,如果再說多了,我那恩師知道,又不知要罰我做什麼苦工咧。”

說罷大嚼蓮實,不再開口。

唐蕙嗔道:“理他呢,反正是躲不過的劫數,還不是隻有憑着自己的道力去拼,你們盡在說話,這地下的二人怎樣了,莫非打算在這裡大家盡耗着嗎?”

諸葛釗俯下頭去一看,鷹兒和張紀方面色已轉紅潤,不多時只見兩人頭上出汗如漿.熱氣直冒。手足已在**,先是鷹兒打了一個噴嚏,身子一滾,從地下爬起來,揉着眼睛說:“和尚師哥,我頭好暈,那妖人呢?”

說着一擡頭看見諸葛釗和唐蕙怔着說不出話來,心印取了一枚雪蓮實,塞在他的手內說:“這是你唐師姐所贈,快把它吃下去,纔可以祛盡所受的瘴氣,方纔要不是你諸葛釗師哥和唐師姐趕來,你小命兒早完了,唐師姐是慧因師太門下,師太和你萬師叔,我們師父,都是極好的朋友,你以後有了遇合,應該多幫助他們,你知道嗎?”

鷹兒接過蓮實也不剝皮,便塞在口內嚼了一陣嚥下去,看看唐蕙說:“我認得你是上次在巖上採茶的女人,和尚師哥早說過,你們是好人,不許我和你們打架。這個緣果子,又苦又甜又香噴噴的,你再給我一個,我學好了本領,遇上妖人,一定幫助你們打架。”

唐蕙見狀,甚是滑稽,不由一笑說:“那雪蓮實,本來我帶了六個,你和心印師兄卓和三人,每人兩個。現因心印師兄說,要用來救你和這位道友,已用去兩枚,他又連嚼幾個,不知還有沒有,你問他吧。”

心印搖頭道:“唐師妹怎麼這樣小氣,連六個蓮實還要向小孩子開出賬來,幸而我只吃了自己的本份,不然豈不被他纏住。”

說着一笑,又遞過一個給鷹兒說:“這是當地奇珍,清心解毒無上妙品,更能去火益智,你能遇着,也是緣法。”

鷹兒也不回答,接過去又放進口去,骨碌骨碌的嚼,眼鼻皆動,諸葛釗也不禁好笑。

一會兒張紀方又醒來,問及所以,連向各人稱謝說:“小弟張紀方,向在散仙鐵笛仙門下。自從恩師在金牛峽水琴洞閉關入定以後,便吩咐小弟下山修積外功。年來,聞得川東一帶少年男女,時常被妖人迷死,那妖人忽男忽女,淫毒異常,只要一經被他看中,無一倖免。暗中一打聽,才知道竟是白骨教下的陰陽童子藍媚兒,因此一路尋訪下來,不想巢穴竟在此間,並且妖黨甚衆。昨在青磷谷上空窺探,不料被他們看破,幾乎失陷在裡面,幸而當時還有自知之明,一路逃下來,承蒙這位小師父相助,才得免難!這位小師父的法力我是親眼看見的,實已心折,既然他說幸蒙兩位道友相救,法力當更祟高,兩位是何宗派,仙府何處,能否告我,以圖後報呢?”

諸葛釗笑道:“道友原來是鐵笛仙長門下,那又何必太謙。小弟諸葛釗前隨家師靈陽子行經金牛峽,聞說令師人間仙俠,也曾拜訪,適緣封洞坐關,未能相見,方恨緣慳,不想今天在此地間幸遇道友,真是快事。”說着指着心印、唐蕙說:“這位是南海虯髯禪師弟子心印師兄,這位是此間水晶原自在庵慧因師太門下唐蕙師妹。”

張紀方聞言甚是驚訝道:“如此說來,三位道友都是當代釋道正宗的門下了,虯輯禪師,慧因師太,靈陽道長三位老前輩,也都久聞愚師提說,全是有名的宗主長老,今日得見三位道友,既承救命,更是小弟福緣所在,可許就此班荊締交嗎?”

心印笑道:“論道友爲人,交一個朋友,和尚我倒很願意,不過就嫌太酸一點,大約你和我這諸葛老弟一樣,都是秀才出身,雖然已經學道,到底不離書生本色,這卻和我這野和尚有點合不來呢。”

唐蕙不禁把頭掉回去看着諸葛釗一笑。

張紀方忙說:“小師父真是神目如電,小弟實在是讀書人出身,只因家遭奇禍,幸蒙恩師相救收在門下,雖有多年,實在見聞未廣,尚請原諒。”

心印哈哈大笑道:“既是本來面目,你又惶恐作什,合得來合不來與秀才無關,與和尚也無關,只能相見便是有緣,狗子尚有佛性,何況秀才?方纔是和尚錯了,這裡有一粒蓮實,趕快吃下去,這裡不是說話之所,少時我們到諸葛老弟洞裡,再敘交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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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遞過一粒蓮實,張紀方接過,連連稱謝方纔吃下,猛然大家覺得腳下的山在動搖,再看方纔妖人所發陰雷炸襲的冰坑裡面直冒青煙。

心印說聲不好,就近一把撈住鷹兒,大叫:“大家快些隨我騰空,這山有點作怪。”說着已經飛起數丈。

其餘三人也跟着縱劍升起,在空中看時,適才所見青煙,越發濃烈,煙下已漸漸發出火來,猛然一聲大震,半個山頭崩裂下去,跟着四面一片倒塌之聲,連連震動。

心印方說要糟,正在捏訣放出一道佛光向山巔罩下,所聞梵唱四起,崩塌的山巔下面,一片強烈的佛光,照耀得大地通明,煙火頓消,四山崩震都止,又不由唸佛。

衆人再看下面,才震塌下去的山崩已經露出半邊峭壁,山石奇古苔痕宛然,峭壁中間又現出一座石洞,洞口突出石崖丈許,崖上卻坐着一個清癯老僧,腦後現出數丈一圈佛光,正向四人笑着招手,心印忙率衆人飛下,落在崖上,一齊跪下來。

老僧笑着伸出一支手來摩着鷹兒頭頂笑道:“畜牲還認得金光洞和舊主人嗎?”

鷹兒睜着一雙怪眼看着老僧,似曾相識,只說不出所以然來。

老僧笑道:“這也難怪你,三百年來,便老憎也如一場幻夢,你已歷數劫,怎麼還會記得?也罷,且都起來聽我說:心印可告令師,就說雪山舊侶,幸得已出死關,鷹兒本我舊日守洞蒼猿轉劫,與我尚有數年緣法,就便留在此地,三數年後,冬至日,煩他來此,送我西行,再接鷹兒回去。諸葛釗、唐蕙現與老僧相見總算有緣,特贈靈符兩道可留在身邊,如遇魔劫自有妙用。”

說罷從身上取兩個黃麻小卷來,諸葛釗、唐蕙各自拜領。老僧又向張紀方笑說:“不久羣魔歷劫,你們各人雖都有殺孽,惟你與諸葛釗獨盛,只不大傷天和,遙爲我佛護法亦未爲不可,這崖下有前輩仙俠寒鐵老人所遺金精五千零四十八斤,可取去在令師未化去以前,練着作降魔之用,免得留在此地,時有煞氣上衝,令我不安,也算是一件功德。”

說罷看見心印似有敢言,又大喝遭:“咄,法門不二,你已在我門中,又生什麼妄念,一切因果須自己解脫,你想求我作甚。”

心印聞言如雷聲震耳,連忙重又跪下道:“弟子實有請求指爲之意,幸蒙棒唱,敬謝慈悲。”

老僧點頭道:“我佛自有玄機,不在口頭禪,知道嗎?”

心印叩謝道:“知道,弟子知過了。”

老僧又喝道:“本來無過,從何知起,你又錯了。”

說着攜了鷹兒道:“你隨我來,其餘各人自己努力,有緣行再相見。”

說罷,身子略起,佛光一閃入洞而去。

心印也站起來向各人道:“神僧已去,我不必再在此地干擾,且和張道友去尋精金,再回靈陽谷內細談吧。”

他率衆向洞口再拜,一同飛身下崖,直到峭壁下面,見所塌冰雪,直飛出去數十丈遠近,壁下現出一處流泉,泉中寒氣迫人,臆約可見金光閃動,心印手一指道:“神僧所指金精,必在水底,張道友一時決不易撈上來,待我取來奉贈如何?”

張紀方上前一面申謝,一面下看泉底,果然隱隱有光,心印笑着,雙手一搓十指尖上各發金光,向泉下一撈,取上一個鐵匣來,那匣只見方五七寸大小,上面符篆累累,張紀方先向泉中叩謝過寒鐵老人,又向崖上神僧遙拜叩謝指引,然後接了過去,揭下匣盞一看,原來卻是一匣其薄如紙的小鋼片,黝黑如漆,反而不見光華。

心印道:“方纔發光的不是金精本身,原來是匣上的符笈,此中經過和神僧來歷,我都聽恩師說過,天快亮了回洞再談吧,此地也許神僧還有一番佈置,我們不要耽擱了。”

他率領衆人縱劍飛回前山,剛纔起身,果見身後金光一閃,仍是一片荒寒,適才所見峰壁寒泉全都不見,只半邊山脊向裡微凹,上面還是依舊冰封雪積,各人無不驚異。

不一會已到子午洞,一齊落下劍光,進了後洞,同到石室落坐。卓和獻上茶來,衆人忙向心印叩問所以,心印道:“神僧法號孤雲,過去劫中本汴梁人,靖康初年出家在有名的大相國寺,後因金兵南下,才行腳西南各地,發現此地有前仙寒鐵老人,遺下金光洞府,便在洞內住下了,一住數甲子,寂然無事。直到我那恩師來此,才結爲道侶,因我恩師所習密宗.並非大乘,神僧便欲渡化,恩師自恃神通,不特未允,反而時常戲擾,均被神僧以極大忍耐,極大定力戰勝,最後竟說恩師一日不悟,他一日不去,便坐起死關來,直到我師徒因疾惡過甚,在雁巖小龍湫,被妖魔困擾,恩師觸動無名,雖然斬殺極多,終因自身所習也非大乘,敵人中間,又有幾個最厲害的老怪,幾乎鬧個同歸於盡。幸而孤雲神僧的師弟,寒雲禪師趕來,用無上妙法,連幾個著名魔頭一齊渡脫,過才改修大乘。最近恩師靜中悟澈因果,知道神僧心願已遂,不久將登極樂,鷹兒本系神僧守洞蒼猿,也因我恩師昔年一場戲弄,致被逐出,連轉數劫,今生又轉生苗洞,經我恩師設法渡化,特別送來此地了此一場因果。這個孩子因爲夙根深厚.又是天賦異稟,將來還許與我們有若干緣法。只是殺孽特重,不在兩位老弟之下,連我也不能跳出這圈子,方纔便是因此向神憎有所懇求,神僧雖未見允,但是卻有指點,數十年後,羣魔應到,恐怕我們都不免要大開殺戒呢!”

說罷神色愀然,絕非平日滑稽玩世的狀態。

唐蕙笑道:“你這貧嘴和尚,一向是好動慣的,怎麼也一本正經起來,難道那老和尚佛光一照,連你也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心印苦笑道:“立地成佛,我那有這大福緣,只能放下這柄屠刀便好。”

唐慧道:“既然知是屠刀爲何放不下來?”

心印道:“樹欲靜而風不止,聖賢仙佛何嘗能逃過劫運,我還是那句話,不管劫運如何,只有爲所應爲,既隨劫運而來,便不得隨劫運而流轉,你也不必問,我也不必說,姑且他去吧。”

說罷哈哈一笑,又向張紀方道:“老弟,你那所得寒鐵金精非同小可,寒鐵老人一生好鍛,傳有名劍數口。所餘金精,並非渣滓,一經鍛練便成利器,但是一時卻無辦法,最早應在令師出關以後,你那仙劍今日已遭妖人用寒碧金精藍虯劍削傷不可再用,那寒碧金精藍虯劍,便是老人最後鑄成,曾經威震一時,不知如何寶物也會遭劫,被妖人得去,一向都用那邪法催動,也不知造了若干孽,但是本質絕未虧損,一經粹練,還不失爲蕩魔利器,適才我已收來,除去邪氣,便用以相贈,結一因緣如何。”

說着從袖中取出,衆人一看,那劍長約三尺有零,劍鞘金柄古樸異常,心印抽出鞘,再看,通體深藍隱泛金光,出鞘有聲宛似龍吟,不蔡笑說:“此劍在寒鐵老人手中,不知欽了多少妖邪頸血,輾轉被陰陽童子得去,又不知殺了若干無辜,罡煞之氣極重,如不歷練精純,遇上法力較高的敵人,便易被人奪去,我現在將密宗金剛守藏法,傳給老弟,雖在我法當中乃是小乘家數,但習之極易,只一學會,尋常敵人,不問邪正決難奪取,經過一個期間,等老弟火候一到,便不用也可,老弟願意嗎?不過得此劍後,須以福德守之,不然藍媚兒就是一個榜樣,能否終守,這個就在老弟自己了。”

張紀方正愁仙劍被毀,非待恩師出關不能復原,聞言大喜,連忙謝過又對天自誓,心印把劍交過去,並且傳了金剛守藏法,笑說:“此間行將有事,老弟事外人,不妨自返川東,日後再圖良唔。”

張紀方道:“小弟此次幸諸位相助,得免大難,既是有事,何得置向事外,而且恩師現正坐關,便回川東也只是各地遊行,並無所事,能留小弟在此地多學一點,不更好嗎?”

心印道:“既然如此,老弟願和我們在一起,便請小住些時再說,好在此間禁制重重,決不會讓外人進來,便在谷內練劍也好。……諸葛老弟,唐師妹,魔劫即將來臨,適才神僧所贈靈符卻不可一日離身呢!”

說着向兩人看了一眼,唐蕙不由心中一動,忙道:“難道那妖婦回去立刻就尋上門來嗎?既如此說,人倒不如先行回去,在水晶原等着,那裡設有小須彌陣,到底要好得多。”

說罷便向諸葛釗使個眼色道:“師哥,請你送我一下,我們最好就在水晶原等他。”

心印笑道:“不問在那裡都是一樣,只不要忘,師叔簡帖神僧靈符便行了。”

諸葛釗見唐蕙非常慌急,便也立起來向心印張紀方道:“小弟,暫且失陪,去去就來,如果竟不回來,但已經遇敵,還請二位援助。”

說着跟着向外便走,卓和卻好從外面走來,看見諸葛釗唐蕙要走出去,似欲有言,心印笑着從懷內取出一枚蓮實道:“卓和你來得正好,趁正式主人在此,當面交割,免得又疑惑我偷吃下去。”

說着將蓮實交給卓和笑道:“這是唐師妹贈你的,大家都有份,本來你是兩個的,一個已被我代送張老弟,這個你拿去。”

卓和接過來,忙向唐蕙聲謝。

唐蕙只笑罵了一聲,貧嘴,便走了出去,卓和還欲跟出去,心印已經叫住,命人安置張紀方,並說:“你那意思我知道,此刻事忙,等他回來再說。”

諸葛釗雖然聽見,並未留意,跟着唐慧一同出了後洞,各縱劍光就冰崖上空飛起,只見東方已經大明,並無異狀,便將兩道劍光聯合在一起一同直向水晶原飛去,中途唐蕙笑說:“心印這貧嘴和尚,雖然口頭討厭,爲人卻是熱心已極,尤其是爲友急難,毫不遲疑,今天看他神色,大約我們的魔劫已是立刻將臨,昨天我那大師姐也對我說了很多話,雖然她老是藏頭露尾,也暗示着今朝必有意外,我只因張道友究竟新交,方纔不便問你,趁着飛行之際,你何不把師叔的柬帖,取出來看一看,有什指示也好放心。”

諸葛釗正欲取那柬帖,猛然一片烏雲,疾如奔馬,從西北角飛來。

唐慧方說:“奇怪!”諸葛釗看時,那片烏雲已在頭上,一掠而過,似聞冷笑,再就空中四面一看,依舊晴天一碧,東方紅日已經吐出地面,好似一個極大火輪,剛剛升上一半。

才說得一聲好景。唐慧忽又驚叫道:“師哥,不好了,你看這是什麼所在?”

諸葛釗再一低頭,就此一轉眼工夫,已非原地,仔細一看,只見一片窮山惡水,中間一條峽谷,黑沉沉的深不見底,谷外似有一片平地,卻籠着一重薄霧,所馭劍光忽然直向下墜,正在驚異,猛聽霧中有人冷笑道:“你兩個既到老婆子這裡來,爲何見佛不拜,還不下來聽吩咐嗎?”

說着濃霧一散,二人也已落地,只見谷口一對對旗幢傘牌,金爪鉞斧,接連着數十對儀仗簇擁出來,執事多人,一式都是黑短道袍,奇怪裝束,和前見妖人一般無二。

接着十二對紅衣少女,各捧符劍印節雲帚提燈,一派細樂吹動,最先天空花雨繽紛之中,現出一頂黃羅寶蓋,罩着一座風輦,輦上端坐着一個妖媚異常的少婦,身穿杏黃鶴道袍,頭戴冕琉,宛然王者排場,一出谷口,儀仗一字排開,地下又涌出一片彩雲,將儀仗人輦都捧起二丈來高。

跟着武倩兒和另外一個紅衣女子,各佩寶劍,每人一朵彩雲,升在半空高叫:“唐慧、諸葛釗帶到,請聖母問話。”

坐在輦上的少婦便喝道:“唐蕙、諸葛釗,你兩個倚仗慧因、萬倉幾個老鬼,專一欺負我白骨聖教門下,今天到此,還有何話說。”

諸葛釗料定輦上必是鬼母潘濤,不由高叫道:“看你這樣排場,想必是什麼鬼母潘濤了,你倚仗邪術,創立邪教,專一害人,已是罪不容誅,縱容門下采補淫毒更是無恥已極,我雖未出師門,但一心向道,生死在所不計,你既將我和唐師妹請來,有何話說,不妨明言,這等裝模作樣想嚇那個?”

鬼母在輦上冷笑一聲道:“我無非因你二人,雖在兩個老鬼門下,骨格稟賦,尚有可取,我這師侄孫武倩兒,雖然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卻仍愛你這付面貌,又跟唐蕙尚有三分庶母情分,打算先問一問你們,如果識相點,只肯投在我門下,略遂倩兒心願,便可既往不究,並且還有若干好處,你既這樣出言無狀,我且看你,能有多大道行。”

說着又向唐慧說:“你呢,難道也一樣倔強嗎?”

唐蕙秀眉一揚也冷笑道:“無恥老鬼,虧你還自稱一派宗主,武倩兒乃我父妾,她不守婦道,已是下賤無恥,你竟當人說出這種話來,豈不更加無恥之極。你既以前輩自居,有事就該向我們師長說話,纔有道理,就算彼此必須一拚,不妨約期作一個了斷也不枉是魔道中有名人物。爲何趁我兩人師長不在洞府,倚仗邪法將我兩個未出門的弟子攝來,還敢強欲收入門下,我真替你害羞。今日這事,邪正既決不兩立,無非勝者爲強,還有什麼話說。”說着,右肩一搖,白虹起處,伏魔劍早已出了手。

鬼母連聲冷笑道:“原來你這妮子,倚仗着老鬼這柄寶劍,便敢行橫。不用說你這微末道行,便當年在那老鬼手中我也不懼,既如此說我且教你稍知厲害,再嘗那蝕骨銷魂陣的滋味,只你兩人,在我的銷魂地獄當中,能住上七日,我老婆子以後便決不再向你兩人尋事,否則休怪我以大欺小,心狠手辣。”

右手微擡,指尖上發出五道慘碧光華,直向那口伏魔劍光上面一擋,伏魔劍竟被震得退後尺許,鬼母連聲冷笑未畢,諸葛釗雄精劍也自出手,一道金黃色光華,橫掃過去,向那五道碧光一繞一纏。

鬼母不禁微噫一聲,面色驟變,右手碧光又起,一剎那時,十道碧光繞着雄精劍光,纏了個難解難分。唐蕙見狀,心中暗喜,一面催動劍光也迎上去,一面從腰佩錦囊當中掏出一枚貝葉伏魔神梭來,此乃慧因師太採取南海神木練成降魔之寶,出手一點翠色寒星,打向鬼母當胸。

鬼母在輦中忽見劍光下面飛來一物,身子一偏,正被打中肩頭,一聲雷震,神梭炸烈,黃蓋飛去半邊,冕琉袍服粉碎。

她一聲慘叫,飛起半空,怒喝:“兩個小鬼竟敢暗中傷人,我不叫你們嚐盡蝕骨銷魂陣的厲害,也不算是白骨聖教的宗主。”

倏然,四面八方陰雷響動,平地涌出七七四十九根緋色長旌,上可沖天。每根旌上,各發出粉紅光彩,結成一個穹頂直蓋下來。

二人知道邪陣已經發動,正在心驚,忽聽見有人說道:“我道是什麼鬼母,既然自稱一派宗主,自必有點鬼門道,想不到連遇上兩個未出師門的娃兒,還吃大虧。她既幾十年不見,依然沒有多大出息,我也懶得再看了,這兩個娃兒讓他們閱歷閱歷也好,只要心神真能堅定,料想老怪物一時也沒法奈何他們。我們且尋一個地方去下一局棋,不必在這裡,看他弄鬼好嗎?”

另一個口音道:“這樣也好,只可惜我那孽徒太不聽話,那隻好等事完再尋她算賬了。”

說着微見金光在陣外一閃,聲息頓杳,唐蕙聽得口音很熟,忙道:“師哥,我們巳陷入妖陣,還不收回劍光聯合起來護身?”

說着,諸葛釗已把劍光收回,和唐蕙的伏魔劍合成一團光華護着兩人,再掏出柬帖看時,正是今日開拆,打開一看,上寫:“一入妖陣,諸相皆幻,可與唐蕙同練禪功,守定心神,七日之後,庶幾無患。”下面一行小字是“靈藥兩丸,出陣分別服用。”

唐蕙一同看罷,心中略定,又從囊中取兩片蓮葉來,用手一指化成兩個青翠蒲團,離地數丈,在空中說道:“這是我那恩師練成的如意蒲團,原爲山行露宿之用,坐上去瘴毒不侵,狼虎不犯,今日卻好用着。”

說着,便和諸葛釗各自上了蒲團,在光幢中坐起禪功來。

他們最初總以爲必有些驚險場面,誰知四圈寂靜,除一片彩霞籠罩劍光以外了無動靜,兩人便各自入定。

不知經過多少時間,諸葛釗首先聽見耳邊唐蕙在嬌喚道:“師哥還沒有下丹嗎?”

鼻孔內忽然鑽進一陣幽香,非蘭非麝,似乎她那一張俏臉已經送到鼻前不遠,再睜開二目一看,不禁大驚,環顧四周那有什麼劍光妖氣,原來是一間修鑿頗精的石室,四壁白石,溫潤如玉,壁頂懸着一盞小羊角明燈,照見對面石塌上,正坐着唐蕙。

她好似起來未久,嬌慵尤在,笑看着自己說:“師哥,入定好久.你不是要看我師父的柬帖嗎?現在可以給你看了,不過看完不許問,不許說,不然羞了我,我可不依你呢。”

說着從道服內,便掏柬帖,又掏不出來,只低着頭,素面生春,粉頸低垂似乎不勝嬌羞的模樣。

諸葛釗心中正在一蕩,忽然想起人在妖陣,如何會到這裡,師父柬帖既曾經說明一切皆幻,不去理她,便仍閉上雙目仍舊入定,似聞唐蕙微微嘆息,一會兒走到適才所見左邊白玉琴臺前面坐下,撫起琴來,那琴聲婉妙,彷彿鳥啼花落,美人春怨,忍不住又要睜開眼來,但是仍然強自鎮定不去理她,一切以幻境視之。

一曲既終,又聞得唐蕙在低低慨嘆,漸漸由慨嘆轉入啜泣,猛然有一支軟綿綿的手,到背上來,俏聲道:“你好狠心,爲什麼竟不理我。”

諸葛釗越發明白,是幻非真,反而心如止水,毫不生波的入起定來,從此不見再有異狀,方覺心與天會,一塵不染,已無爲何有之鄉。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忽然耳邊又聽得一個極熟的女人口音,小語道:“你這人真叫人恨死,一睡便到這會還不醒來,你且睜開眼睛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不由的又睜眼一看,心中更加恍惚,原來竟在自己家中,仍是向來臥房,只是佈置一新,象牀文枕,錦茵繡被,處處全都燦爛耀目,重帷低下,牀前曲几上,燃着一雙龍風花燭,已經燒到一半,分明是個洞房模樣。

那青梅竹馬、耳鬢廝磨的表姐董素,盛妝已卸,只穿着一身石榴紅輕羅襖褲,長長的鵝蛋臉,鬢邊斜插着一枝海棠花,丰姿猶昔,正半嗔半喜的坐在牀邊笑說:“我到底把你叫醒了,你瞧漏中銀箭已指醜牌了,我就不信叫了好半會你就一點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使促狹,把你灌成這樣。”

諸葛釗不由一呆,再看自己時,紅袍未卸,正和衣睡在牀上,身上還蓋着一條綾被,不禁更加糊塗道:“我是在做夢嗎?”

董素唾了一口道:“啐,大好日子,也不圖個吉兆,你胡說什麼?”說罷嬌嗔滿面,又是嗤的一笑。

諸葛釗模模糊糊,似乎又想起一點經過笑說:“我記得我爲下第歸來,你又出了一臉天花,毀了容顏,不肯下嫁,已經出家修道……”

董素不等說完,笑得格格的道:“我真不信,一場酒會把人醉得這樣,睡了幾個時辰,還在說醉話,好在夜深無人,今天又是好日子,兩個丫頭我都打發到外面去了,不然傳出去,不被人笑壞了牙纔怪。前半截的話倒不錯,你的確是因爲落第歸來,無臉見人,曾經閉戶讀書,至於我們的事,本來依我母親和舅父的意思,爲了怕你失意灰心,倒是想把我立刻嫁過來。後來我父親因爲見你驕矜之氣太重,是匹不羈之馬,不經一番挫折,不會走上正路,才和大表哥說明,索性叫你難受一下,好好用功上進,所以才造了那麼一個謠言。”

說着噗嗤一笑道:“倒害我流了不少無謂的眼淚。”接着又低聲俏說:“當真我變成醜鬼,你還一樣待我嗎?”

說着似乎不勝悽惋,仰着頸子道:“人家爲你難受了幾個月,你怎麼忍心,說出出家的話來,你難道連自己已是欽賜指揮僉事都已經忘了嗎?”

諸葛釗跳起來道:“這真是豈有此理了,我怎麼會忽然間跑出個欽賜指揮僉事來?”

董素粉臉一呆.笑道:“真奇怪,古人有山中千日酒之說,也不過形容醉人時間之長,從投有聽說一場酒,會把人迷過去連自己的事全忘了的,也不知是那個促俠鬼,在酒裡放了甚麼,幸虧你同我,不然怎樣是好。”

說着似乎很焦急不安道:“你不是在北京,對某世伯上過一封萬言長策嗎?”

諸葛釗道:“這倒是有的,只是那一道策,已被他在燈下燒了,並且着實訓戒我一頓,好像因此就曾有大禍飛到他老人家頭上一樣,還提他做什麼。”

董素道:“你怎麼忘記得這樣乾淨,真氣死人,也罷,我全告訴你,你自己再記一記,也許就會記起來了。當你回來以後,某世伯,他因爲做的是兵部尚書,東邊頻頻失利,聖上大加責難,清議也多所不容,忽然想起你的策中,所說各項無一不切實際,便用了八百里加急文書,教你齎策晉京以備諮詢,你偏鬧起書呆子脾氣來,無論如何也不去。還是大哥,把你原稿要去,修繕好了,交來人帶去,又替你捏報了一個重病,才把事擋過去。不料某世伯竟把你的原策封奏上去,大合聖意,本來有特賜兵部侍郎,召見後立即派赴遼陽參贊軍機之意,後來倒是某世伯好意,說你年紀太輕,驟肩重任,把事情弄糟,反而因此獲咎,才請改賜指揮僉事,隨軍效力。又奏明你身患重病,尚未痊癒,因此給假三月,再行陛見。”說着一笑道:“你現在是一位簇新的經君欽賜的指揮僉事,怎麼連自己也忘了?”

說罷又粉頸低垂的說:“我父親因你此去,雖然貴顯,軍中效力不知幾時才能回來,趁此三月假期當中和大表哥說明替你我……”

說到這裡看了諸葛釗一眼,嬌羞欲滴再也說不下去,半晌,驀地裡,纖手一指架上銀漏說:“你看說話不覺得,已是醜正三刻了。”

諸葛釗迷惘中,不禁心蕩,一擡身坐起來,正要去攬董素纖腰,猛然一聲大震,耳邊似聞巨雷一樣大聲喝道:“此係幻境,你忘記了嗎?”

方嚇得一縮手,接着突然跟前金光閃耀,一個霹雷打下來,再睜開眼睛一看,那裡是什麼洞房,原來仍在青磷谷口,四面彩霞格外濃豔,劍光也更強烈籠罩在兩人身畔。再看唐蕙,合掌坐在蒲團上,寶相莊嚴,十分安詳清靜,好像一尊塑像一樣,絲毫未見塵染。

不由心中讚歎,想起自己適才分明已經入魔,未知兇吉如何,心下忐忑不已。勉強又合上眼睛,再運禪功靜坐起來,又半晌,略一睜眼便看見一大圈白光,照在眼前,好似明鏡一般。漸漸圈中理出樓臺亭榭,木石人物,好似一座絕大花園,不但景色極好,並且好象是自己也曾到過,但又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地方,心念一動,不知不覺,似乎已經進了光圈。

信步向前行去卻似舊遊之地,正在驚異,忽然一個寒噤,頂門上似被人拍了一下,驟覺自己身子一縮,頓成十四五歲一個童子,身子也變成一身公子服式,恍惚又記起前生一段事蹟來,卻把今生所經又忘得乾乾淨淨。

彷彿知道,自己前生姓王,原籍陝西人氏,父親曾經做過興化知府,慶故福建任所,因爲身後蕭條,不能回籍,經父執林御史尚清將母親俞氏和自己兩人收養在家。

林御史是福州世族,更是一州首富,所居極園林之勝。在王知府病故之後,本擬資送回籍,嗣因看中這位世侄王鎏,丰神絕世,氣宇不凡,另有用意,林妻黃氏夫人,又和王夫人,兩家至好,不捨分離,才留下來。

林御史夫婦年過半百,並無子息,只生一女名喚意珠,另外黃氏夫人又因胞妹嫁給本城鄭姓,夫婦亡故,只遺下一女,從小便改養在膝下,取名慧珠,與親生無異。這一雙姨表姐妹,都生得玉精神花模樣,春蘭秋菊,各極其美,兩人相處也無異嫡親姐妹,只意珠較長兩歲,從六七歲上,便聘了先生,和男兒一樣教授讀書。除詩文而外,書畫均各擅長。王鎏來時,方纔八歲,林御史夫婦倒沒有拘泥於七歲不同席的古訓,命在一處讀書,直到十三歲,意珠姐妹方纔輟學,王婆也另聘名師,專授時文。林御史留住王鎏母子,一住五年,原也有擇婿之意,黃夫人更是喜愛勝過親生,雖然年事漸長,一任穿房入戶,對待雙珠,有如胞姐妹毫不避嫌,加之林尚清爲人,雖久任京官,名士氣息仍探,每遇春秋佳日,遊筵與俱,絕不防閒,三小相處,也日漸情深。

王鎏尤其是對於慧珠情有獨鍾,這個時候在園中走着,依稀仍是當年情景,彷彿散學歸來,要去尋兩珠相敘。

正走到一所小橋上,忽見慧珠房中的丫頭菊兒匆匆走來叫道:“王少爺,我們小姐命我尋你,請你一下學就去,我在這裡已經等了半天,請快點去吧。”

王鎏笑說:“她左右不過是有了兩句好詩,等我去看,不然就是想出什麼僻典來難人,這又忙什麼!”

菊兒發急着道:“不是這些事,她病了,飯後還吐了一口血,又不讓我告訴姨太太,只要請你去,又叫不要讓人知道,她不知道有多着急呢,你還慢騰騰的,滿不要緊,不急死人嗎?”

說着兩隻眼內幾乎流下淚來。

王鎏驚道:“早上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害病不讓人知道,又是什麼意思?”

說着是足下飛快向慧珠住的早春閣走去,菊兒一面跟着,一面說道:“我們小姐今天照例陪侍姨媽吃飯,在上房內不知聽了什麼話,勉強吃了飯回來,哭了一場,便覺胸中煩悶,竟吐了一痰盂鮮血,嚇得我趕緊要去稟報,她又掙着攔我,只教候你去,好橡受了誰的委屈也似的,我看只少爺跟他最說得來,還是請你勸勸她,把這事稟明這裡老爺太太,請個醫生來瞧一瞧,不然少年人吐血恐怕不好,其中固然難免有別的事,再說我也擔不了這個干係,少爺你可憐我從小便服伺她一齊長大的,她從來沒有把我當一個丫頭看待……”說着淚流滿面。

王鎏更加心急,趕到早春閣房中一看,只見慧珠正斜倚在牀上,把一牀錦被疊起來靠在背後,臉色慘白已非早晨所見光景,一見王鎏近來,兩隻眼內不由的發亮,流出兩行清淚,但是並不開口,大非往日活潑天真態度。

王鎏也不由要哭,急說:“慧珠妹妹,你怎麼了,聽說方纔吐過血,當真嗎?”

說着就在牀前坐下,慧珠勉強掙出一聲:“請那邊坐。”

便掩面哭起來。

王鎏並不坐下,忙問:“妹妹,今天受了委屈嗎?”

慧珠只不開口,半晌方道:“你我歲數都大了,現在已經不是小的時候,我這地方,以後少來,所以要請你來就爲這個。”

王鎏急道:“難道我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嗎?”

慧珠不語,半晌方道:“你何嘗得罪過我,就是得罪我,也決不怪你,不過人都大了,男女有別.還是避嫌一點的好。”

說着又哭起來。

王鎏急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世伯、伯母怪我嗎?”

慧珠只搖頭不語,王鎏見狀不由的額上筋都爆起來道:“這不是,那又不是,到底爲什麼呢!”

慧珠長嘆了一聲,不再開口,無言相對良久,方纔說:“我還要安息一會兒呢。我請你便爲叮囑這一句話……也許……我們只能見這一面了,你如可憐我這苦命的妹妹,方纔的話,和我的病不許對人說,連伯母面前也不用提起。”

說着一頭倒在牀上,只催王鎏快走,王鎏也想不出所以然來,迷惘中出了早春閣,打算回到自己所住的映碧仙館去休息一會,再打聽原因,走了一段路,忽然看見意珠走來,看見自己似乎有意把頭低下去,轉身就走,一連叫了兩聲意珠姐姐,都不見答應,心中更加不解。

匆匆又走到自己住的院落,才進門,便見乳母葉媽,迎着笑道:“少爺,大喜呀。”

不禁更加詫異,忙問:“喜從何來。”

葉媽笑而不答,一指房內說:“你問太太去。”

接着母親也自走出來道:“鎏兒回來了,今天是你大好日子,你世伯、伯母已經正式答應把意珠姐姐許給你了,不過從今以後你便不許再向她姐妹兩個房內亂跑,就園中遇上,也要避嫌,免得下人們說出去笑話,橫豎你不久就要回去應考了,不要再做出小孩的樣子來,知道嗎?”

王鎏不由的像頭上打了一個霹雷一樣,雙目一眩倒了下去,等到醒來,恍惚中一看,身子已在一間禪房中,正在做吐納工夫,試一記憶,方知在自己暈倒之後,沒有多時便醒來,人卻從此病倒,慧珠病勢更重奄奄一息。王夫人、林御史夫婦,都覺後悔,意珠更有說不出的滋味,一個天真少女,也弄得沉默寡言,揹人彈淚,兩家大小都是焦急萬分。

忽然黃氏夫人平常極其相信的老尼慧因、慧果兩位師太到來,救好了慧珠,收爲弟子,並要帶住所住城東一葦庵以便傳道,林御史本來不允,擋不住慧珠以死力爭,黃氏夫人又從旁解說,才答應下來。

由此王鎏病也漸愈,奉母命回籍應試,臨行雖然往訪一葦庵,並未見到慧珠。等應試回來,林御史已因觸怒採辦香茶太監,全家被抄,拘捕下獄,撐不住獄中苦況斃命監中,王夫人也一急去世。

黃夫人和意珠在難中又被慧因、慧果兩位師太攜去。在收葬林御史、王夫人以後,主事內監和當地府縣官員,都被殺死,一葦庵兩尼和黃夫人意珠慧珠,也同時他去,已成無家可歸。

王鎏至此意懶心灰,在岳父和父母墳上痛哭一場,遣散了隨行僮僕,在父母墳上築了一座茅棚住下,因爲身邊所帶金銀不多,幾乎流落福州市上,幸遇少林寺僧癯雲長老收在門下,一住三年,內典、經卷之外,已學會內外功夫,並通劍術。

只師父不令落髮受戒,每一請求,癯雲長老總是搖頭說:“你在佛門緣法只此,緣盡還須他去。”

這一天晚上正在悟澈前固,癯雲長老忽然喚去,先命脫衣在背上畫了一道靈符然後說:“你我師徒一場,明日因緣已了,我須歸去,你不久也應遭魔劫,我念有此一段因果,賜你靈符一道,雖非名貴珍物,卻可用來應一場劫數,可速持去隨便多積功德,也許可以轉禍成福。”

王鎏不由心中倍加難受,正在嗚咽,癯雲長老猛喝道:“有來自有去,世無不散筵席,你做這些無味過場做什麼,明日你自送我一場,我也塵劫末終,有緣再見不好嗎?”

說着一揮手,便令回房安歇。

第二天一早起來,見長老還坐在禪牀上,若干和尚正在念經忙碌。王鎏才走進去,長老一笑,把頭微點便自化去,王鎏跪下又痛哭了一場,心知寺中已留不得,便攜了短劍包裹下山。

忽然訪得黃氏夫人及雙珠姐妹被兩位師太已帶到武夷山下雲花庵居住,便一路尋去,等到武夷山才知黃氏夫人已經病故,由慧果師太將靈柩送到福州合葬,便又趕回墳墓修了一下,再到武夷山打聽,誰知雙珠又被兩位師太攜到大雪山羣玉峰水晶原學劍去了。

他仗着一身武功劍術,一路積修着外功便尋訪過去,這一天飛經巫山神女峰下,忽見峰側三四道劍光連閃,正想何人在此鬥劍,再看內中一道青色劍光,已被另一道赤暗光華打落,那赤暗光華正是日常師父提說的赤面羅喉家數。

心想此人是著名妖人,對敵的方面看來劍光純正,必是正派門下,雖然自己劍術不太高明,如可幫助,還應盡其心力纔對。想罷連忙一催劍光落在峰下一看,不由驚怒交集,原來就在不遠地方.二女一男正在拼命相搏,兩個女的正是意珠、慧珠,慧珠劍光已被斷去,右臂受傷,鮮血流得白色道服大半邊都紅了,意珠也看看不行了。

男的身穿黃麻道服,瘦長高個兒,披着一個長髮,天生一張弔客臉,口內不住的穢語調笑說:“兩個小乖乖,還不趕快住手隨我尋一個地方去快活一霎兒。只要你們常隨着小祖師爺,包有你們好處,不然你們兩個就是死了,我也會把你們的魂魄拘住附在身體上,讓我快活完了,再受那練魂之苦。”

王鎏不及招呼二女,忙將師父仙劍放將出去,那妖人只顧前面兩人,全神貫注,一心只想淫慾,並未防到腦後有人暗算,這一劍發的確是時候,劍的本身又經癯雲長老修練多年,立刻把個妖人,一劈兩段,只慘叫得一聲,兩截屍體便在地上亂滾。

王鎏惟恐尚有妖術殺他不死,催劍一絞便成了一堆血肉,空中赤色妖劍,也因無人主持,被意珠一劍打落,更不及細看,匆匆便向二女前面走去。

只見慧珠面色蒼白,一隻右臂似乎已斷,用左手扶在一株小樹上,已經搖搖欲倒,意珠也花容失色,急向慧珠面前走去,一把扶着,一面收了劍光喘息着道:“何方道友相助,請來相容待拜謝。”

等到走得較近,雙珠方纔看出竟是王鎏,不由同叫一聲:“鎏哥。”眼內都流下淚來。

慧珠在一聲叫罷之後,便立刻昏倒地下,意珠正要向王鎏走來,一見慧珠昏倒,忙又轉身,一把扶起,王鎏也已趕到,一見慧珠昏過去,不由淚流滿面,待問所以。

意珠急道:“慧珠妹妹受傷太重,這裡洞有妖人羽黨,說話不便,離此不遠,有一山洞,我們且扶她到洞內,替她治傷再說。”

他不待答言,抱起慧珠就走,果然離開不遠崖下有一山洞,意珠似甚熟悉,抱着慧珠一直進洞。

那洞入口甚小,上面適有一株老梅擋着,梅生崖上倒掛而下,枝上生滿藤蘿,卻似一架天然簾子遮着,不經說破,在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

意珠抱着慧珠進洞以後,直向內走,洞中似頗廣闊,並有若干鍾乳由洞頂垂下來,直到地上圍屏也似的將內外隔成數段,中間一段橫着好幾塊大石,只是陽光不照,狀甚幽暗,只能略辨人面而已。

意珠揀了一個平整石頭放下慧珠,再看傷勢,右臂齊肘以下已被妖劍截斷,只有些皮肉連着,不禁大哭道:“慧珠妹妹,你爲救我,受此重傷,教我如何對得起你呢。”

她一面從懷內掏出一粒丹藥,塞在慧珠口內,又取一粒丹藥放在傷口上,撕下一塊衣襟包紮好了。

彼此一問經過.方知雙珠經兩位師太攜往羣玉峰水晶原,已經習好一身劍術,此次因奉師命下山採藥,來到巫山,路聽同道說起,神女峰下產有一株天香芝,只時聞異香,並未被人發現究在何處。

二女素知此芝九天仙品,爲修道人曠世難得奇珍,一同來此尋覓,仙芝雖未尋着,卻發現老梅下面藏有山洞,頗極幽邃,便在洞內吃了些乾糧,喝了點泉水,又出洞尋覓。不料意珠卻在峰下碰着適才所遇妖人,自稱赤面羅喉費元化門下弟子長腳喪門黎桂,上前調戲,兩下爭鬥起來,意珠看看不敵,正在慌急,幸得慧珠趕來相助,才能勉強敵住,不料時間一久,慧珠竟被妖人傷了一劍。二人說着,慧珠已經醒來,睜開二目向兩人看了一下道:“鎏哥,意姐,想不到,我三人還能在這裡會面,我中妖人一劍,只覺半身全麻,心似火燒,聞得人說這妖人所練赤屍劍,毒氣頗重,必需他本門解藥方可回生,除此以外只恩師等有限幾人可以救得,我飛劍已經失去,那能趕回,看來妹子恐怕不中用了,我三人情同骨肉,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得,意姐,我實在對你不過,因我一人,害得你和鎏哥兩下分散,我深知鎏哥愛我,我也很愛他,不過如若沒有我,他決不會離開你,如今我已完了,恩師老說我夙孽太重,不想竟在此地應驗,現在……我想同你和鎏哥說明,今後望你們兩人永遠把我這苦命的妹妹忘記了,也願意永隨恩師苦修大乘,不再起凡念,如果逃不過這一關,意姐還請看在平日情份,請恩師度我真靈,轉過一劫再歸師門於願已足,倘我福薄並此不能做到,本山清幽絕俗,我便願埋骨此洞,我一生**梅花,你兩個能每年來此栽上一兩株,便算吊我精魂,我也甘心了。”

說着氣息綿綿,眼淚不住流下,意珠哭道:“妹妹,你竟忍心拋下我嗎?我知鎏哥並不是不關心我,只是對你用情獨重,你忍心離開他嗎?”

說着泣不成聲。

王鎏一把抱定慧珠,正哭着連叫:“妹妹,妹妹,你且聽我一言……”

倏聞洞外有人說:“可憐可憐,我已代你們設下一重禁制,只不出洞,一時無妨。火速收攝心神預備轉劫便了。”

接着似乎光華一閃,意珠聽得清楚知是一位前輩仙俠,正待詢問,猛又聽得一陣怪笑道:“三個娃兒,原來藏在此地,既敢傷我門徒,還不趕快出來受死。”

說着紫碧光華一閃,轟然一聲,一粒陰雷已轟向洞口。洞內三人,知是妖人赤面羅喉親自趕來,俱各一驚,倏見洞口起了一團金藍色光華,轉眼便把洞中佈滿。王鎏疑是敵人法寶已經攻進洞來,連忙放出劍光護住三人。

意珠卻比較明白,但也不敢怠慢,一面也將劍光放出,聯合一起權且護身,一面向王鎏道:“鎏哥,方纔我似聽得,好像那位前輩路見不平,有可憐我們之意,吩咐只要不出洞外,便可支持一時,不可魯莽。”

說猶末完那道金碧光華,已經在劍光外面圍定,洞外妖人,也不住的用陰雷攻打,震得全洞動搖,似欲崩裂,惟近三人不得,攻了半響,絲毫無損。

惹得洞外兩妖人大怒喝道:“原來三個娃兒,仗着不老婆婆的一片寒碧幛護身,便敢橫行無忌,我倒看你們能等到甚麼時候,再不出來聽候吩咐,我便用顯屍神焰,連洞一齊煉化,你等死後,仍要受煉魂之慘,那就悔之晚矣。”

意珠聞言,想起不老婆婆正是武夷兒上天梯上茅蓬內坐關的那位女仙,曾聞師言,女仙姓李號海琴仙子,法力極高,只因坐關未曾得見,自己在武夷山時也曾在茅蓬下祝告過,如果女仙出關,能予援救或可無恙。

心下方自略寬,又聞洞外妖人喝罵,接二連三,有若干火球攻進來,金碧光華,也愈加強烈,方覺到底邪不勝正,驀地裡那些火球相互一撞,轟的一聲,便化成一片烈火,和金碧光華相撐着。

半響,金碧光華漸漸縮進,火勢越迫越近,金碧光華被逼只剩下一團光幢僅罩着三人,四面都是妖火光華,身外已感奇熱,又支持些時,金碧光華只剩薄薄一層,包在劍光外面,慧珠早暈過去,王鎏、意珠也覺得全身如焚,熱不可當,百脈俱沸,好像身子就要燒枯。

王鎏急然想起一事,把牙一咬叫道:“意姐,我三人想是命該如此,但能死在一起無妨,萬萬不可落在妖人手裡,我恩師臨化去的時候,曾在我背上留下一道靈符,說過如遇魔劫,不可倖免,可保真靈不昧再行轉劫,事已如此,你趕快把慧珠妹妹扶在我兩中間,準備兵解轉劫也好。”

說着把慧珠向懷中一抱,又一扯意珠在對面坐下來,三人擁抱在一處,就在這個時候,轟的一聲,金碧光華已被練化,那火已燒上劍光,將三人都包在烈焰當中,接着又一聲大震,洞頂洞門全被陰雷震碎飛去老遠。

意珠方說不好,一道金光已從王鎏背後飛起,他周身大痛一下,倏覺一涼,元神已震破天靈蓋從頂門上鑽出來,縮成尺許高一個黑影,雙珠也是一樣縮成兩團黑影,被金光包着,直上太空。

那妖人仍在下面高喝:“三個小兒那裡走。”又隨後騰身趕來。

突又聞一聲清叱道:“無知妖人膽敢趕盡殺絕。”

跟着一個大霹雷震天一響,隨着兩道劍光交叉而起,只聽得慘叫一聲,妖人已被劈下去,三個護身金光也在空中停着不動。

再看下面峰下卻來了兩人,俱是佛門裝束,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尼,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尼姑,老尼把手向金光一招,三人隨着落下,一看認得正是慧因、慧果兩位師太,不由驚喜哀傷一齊都來,只苦於都是方纔離體的生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又聽慧果師太說道:“師姊,我們遲了一步,不想三個都已遭了劫數,真可憐極了!”

慧因師太大喝道:“咄,你三人還不悔悟嗎,雖是我一步來遲,實也你等一念癡頑所致,苦海茫茫回頭是岸,還不各尋有緣之鄉自行投生,三個守在一起作甚。”

說着手指金光分作三個光圈,每圓圈定一個黑影各自分開,微聽老尼似說:“只要不昧本來.十餘年後,當再相見,爭此一刻做什麼。”

耳畔宛似雷鳴,跟前一花,自身依在蒲團上面,妖陣彩霞,分外濃豔,方纔彷彿一夢,只是身子十分酸楚,頭目眩暈,好象大病初起十分不支,再看身邊唐蕙,也是滿頭大汗,面色有如死灰,淚痕尚在,也彷彿支持不住模樣,不由大駭,心知自己是王鎏轉劫,唐蕙必是慧珠,只不知意珠又是何人,現在何處。他方纔哭得一聲妹妹,唐蕙一雙秀目已經睜開,正待說什麼,猛然兩眼一花,妖光不見,目前又現出一番景象來。

只見明月在天,滿山積雪,掩映着萬樹梅花,山下一片寒塘,廣可十畝,塘邊梅林稍疏,露出沙汀上一帶細眼竹籬,圍着幾間石屋,汀崖之間又連着一座小小紅橋,四圍寂靜,了無聲息,似乎除了雪月交輝而外,寂寞空山,只許這皎沽的梅花孤芳自賞一樣。

再看自己身上,也換了羽衣星冠,背插長劍,分明是一個世外散仙模樣,不由心中駭怪,頓又忘了一切前情。

試扶着一株老梅花回憶生平,才記起來,此生姓楊名旭,自幼生長在洞庭湖畔漁家,從小父母雙亡,便被南海散仙天池漁父渡化,歸在門下一十五年,學成劍術。此次系因仙師坐化,奉命出外修積外功,自尋歸宿,路經湘江上空,雲中忽睹奇景,因而要下來看個究竟,所以一按劍光,落在山坡下面,梅林曲徑當中。

乃師天池漁父本出身文士,又素嫺翰墨,妙解音律,對他在丹經武功劍術之外,也傳了些自己所能的各項學藝,因此他也染上了若干書生積習,驟見雪海中無邊風月,不禁看得呆了,方念此間何殊人間仙境,倘能闢一洞府,作爲修真之所,豈非妙絕。

猛聽一聲笛音嘹響入雲,塘邊倏然驚起了一雙白鶴,長唳一聲直上雲霄而去,再就笛聲起處一看,那竹籬外面,小紅橋上,驀地添了一個白衣道裝少女,正倚着橋欄吹笛子,人本甚美,再加上四周景物,一相陪襯,風吹羅抉,飄飄欲仙,分外點綴得這一天雪月,萬樹梅花,異樣精神,不由低低的喝了一聲彩,更不忍去。

正在留戀,猛然的又是一聲鶴唳,梅林曲徑中,陡然一聲清叱道:“何處狂徒,膽敢擅自入我九天仙境,還不趕快出來聽候發落,難道要想死在我們雪兒爪下嗎?”

話聲中,只見眼前青光一閃,站定了一個青衣少女,道裝高譬,一手按着腰下佩劍,一手舉着纖指,正向自己嬌喝着,耳聽頭上,風聲颯然,一隻白鶴已從空中撲將下來。

楊旭一聽對方口氣已是不快,再看那隻白鶴,丹頂銀羽,大如車輪,兩隻鋼爪,和一個長喙,月光下看去迥異尋常,看看已離頂上一二丈高飛掠而下,不由微怒。

右手一揚,使出師門秘授的五行掌法,掃向白鶴左翼,口中微喝:“畜牲既是此間女仙門下,不得無禮,等我問明主人再說。”

那鶴來勢甚爲矯健,一見掌風上掃,口中叫了一聲,倏又掠過一邊,看了主人一眼,不見喝止,又從側面斜撲過來。

楊旭見那鶴並無懼意,青衣少女只在一旁冷笑,心下更怒,一面向少女說:“我雖誤入仙境,實非有意尋事,此間既有主人,如何卻任令一個無知頑禽這樣無禮,如果再不制止,那就不要怪我冒犯了。”一面即把手一揚,登時現出青黃赤白黑五道光華來,又向鶴身掃去。

那鶴一見五行真氣外露,似知不敵,叫了一聲,便又翩然遠引。青衣少女也似微訝,面色一變,隨又冷笑道:“你倚仗會兩手五行真氣,便敢橫行無忌上門欺人嗎?此地乃九天魔女芳華夫人仙闕,向來禁制重重,無論仙凡不待接納只一涉足便是死罪,你已深入宮禁重地,還不趕快跪下,向夫人請罪,或可從輕發落,否則便連做鬼也不容易了。”

楊旭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頓憶仙師告誡,九天魔女謝芳華乃羣魔之首,曾囑對於門下魔女萬勿輕易招惹,想不到這樣清幽絕俗的境界,竟是有名的魔宮。正在不解,忽然聽見耳畔有人低低的道:“楊道友,不要害怕,不經魔劫,那有正果,只要你能把持得牢,一切都有我呢!”

猛然一聲玉磐聲響,眼前一亮.再一細看,那裡有什麼梅花明月紅橋石屋,眼前卻是一片金碧輝煌的仙山樓閣,滿天香霧籠罩,處處都是靡靡樂聲,自身卻在一座白石院宇當中,正面對着一處宮闕,但見金庭玉柱,瑤階丹陛,在在墾得富麗堂皇。

正在莫知所措,猛見殿上珠簾高卷,兩行錦衣宮女簇擁着出來,接着又是一聲金鐘響處,登時燈光通明,殿下丹階前面,又現出兩個金甲武士來,各執斧戟高聲喝道:“夫人命楊旭晉見。”

楊旭聞言正在躊躇應付這個局面之策,忽然腳下一軟,身子已經到了殿上,再看面前,六扇金屏圍着一張紅玉寶座,兩邊各站着十二個宮裝佩劍女侍,當中寶座上,坐定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

她生得圓姿替月,長眉入鬢,雖然儀態萬方,儼然後妃模樣,但眉目之間,頗饒媚態,一見面便笑說:“今日之事我已說知,你雖入我禁地,實系受人播弄可以無罪,但我此間向有禁例,不論仙凡,只一入境,除非經我允許,承允宮中侍者,否則便須打入後山,遭受練魂之苦,再任我天欲神幡使者三年,方許投生,此係例規決難豁免。不過你與我玉英、寒芳兩女都有夙世姻緣,所以又當別論,如今我且送你到我寒芳小築去了此一段夙緣,此後當爲我婿。魔宮歲月不難永駐芳華,一切受用不盡。但敢擅出禁地一步,便教你立受魔火焚身之苦,那可不用怪我,至於那送你來的老婆子,我自有法教她知道厲害,就此去吧。”

說着微見魔女袍袖一揚,不及答言,只覺眼前又是一黑,再看時,身子又到了梅田當中,風景不殊,眼前青衣少女和上空白鶴已經不見,只有小紅橋上少女仍在,笛音依然,頗似一曲未終模樣。

適才所遭,恍如夢寐一般,不由心中更加奇怪。但心下已知決非善地,正打算縱劍飛去,猛擡頭再一細看,一天皓月之下,已經添上了薄薄一層彩霞。

他耳邊又聽有人笑道:“你別害怕,我是奉一位老前輩之命來的,遲早要將她這座魔宮毀去,你且請安心去做新郎吧,只要不起慾念,多少可以幫你一點小忙,此刻想走卻使不得。”

楊旭不由心下又是一驚,連忙打了一個稽首道:“何方道友,既蒙相助,能現身一見嗎?”

一語未畢,驟覺暗中有一隻手伸來掩上了自己的嘴巴道:“快不要開口,否則誤了大事,你可不能怪我。”

再看遠處梅林中,已經挑起一對珠箔燈來,小紅橋上笛音也戛然而止。接着從梅林中走出兩個絳衣宮裝女侍來,迎着笑道:“奉聖母之命,迎接新貴人到寒芳小築與二位宮主完姻,現在便是吉日良辰,千萬不可自誤。”

楊旭尚待遲疑,猛覺背後有人一推,只有硬着頭皮跟在兩個女侍後面穿入梅林走去。半響,漸入梅林深處,只見一座白石砌成小殿,門前懸着兩行絳紗宮燈,燈下站着四五個同樣裝束的女侍,正在笑說新貴人來了,紛紛上前叩賀着,一面將楊旭擁進殿去。

楊旭進殿之前,滿想魔女見面必有一番做作,暗中準備用五行真氣護身,勢頭不對.便用,師父仙劍衝將出去,便因此惹下重重魔劫也在所不計。誰知進殿以後,除開正面壁上嵌着一面直徑五六尺以上的烏銅大鏡而外,只有一張紫晶琴臺,上面橫着一張短琴,此外還有六七個白石坐具,和兩枝兒臂粗細的銀燭,其餘一無所有。

那一羣女侍,將他簇擁進殿之後,也便退去。霎時間,那座白石小殿當中,只剩自己一人。不由轉覺茫然,在略定心神之後,首先放出五行真氣,在身外圍了一重,然後高聲喝道:“久聞九天魔女乃阿修羅教下有名人物,就算我今天誤入禁地,理應如何處置,也該說個明白,容我聲辯幾句纔是道理。如何只以幻術戲弄,我因家師化去有言,不令擅自開罪貴教,所以才一再容忍,如再不見真章,休怪我要冒犯了。”

猛然正中那面銅鏡忽然大明,驟然發出一片寒光耀人眼目,接着一聲冷笑說道:“我本念你年幼無知,暗中受人播弄,自己並不明白,又與玉英、寒芳兩女夙有因緣,才特加殊恩予以成全,照這樣一說,你竟倚仗天池老兒那點傳授,要跟我見個高下了,也罷。我如親自出手,諒你也承當不起,又要惹人說我以大欺小,如今我先對你說明,只你能勝玉、寒兩女,我便特別破例,讓你出我魔宮,不再深究,否則除非依我前言,在此入贅,休想活命。”

說罷又聽遠遠一聲呼叱道:“玉英、寒芳,你們還不動手,難道這一點小事,還要真的勞動我嗎?”

接着光華忽定,大鏡又澄如一泓秋水,倏然前見青衣少女又在鏡中現身,怒目相向道:“你這無知蠢物,無端上門欺人,竟敢對我聖母出言頂擅,且叫你略嘗厲害再說。”

說着右手纖指向鏡外一彈,鏡前右邊銀燭火焰上,立刻爆出一點火星,向柘旭打來,那點火星看來只有芥子大小,一下在楊旭護身五行真氣上面一碰,隨即化成一大團赤焰,迎頭罩下,愈來愈大,火勢也愈猛烈,最奇怪的是石殿不覺其小,火只覺其大,一霎時便如火山也似的壓下來。

楊旭在烈焰中,也冷笑一聲,護身五色光華暴漲了一倍以上,魔火竟被撐出老遠,接着黑色光華特盛,突然化無形爲有形,運用癸宮真氣向魔火反捲上去。轉眼便成了一個玄色晶球,裹着一團烈焰,漸縮漸小,倏歸烏有。

青衣少女見狀面色一變,又從頭上拔下一把小金刀來擲向鏡外,隨着無數金刀飛來,但只觸五行真氣,錚錚連響又被擋回去,半晌之後,仍被楊旭運用離宮真火完全消滅。

青衣少女不覺一怔,倏然鏡中又現出一個白衣少女來,丰姿綽約,更爲美豔,態度似較謙和,一現身便先向青衣少女說:“玉姐且請停手,容我向楊道友先解釋幾句好嗎?”

說罷微笑着向楊旭道:“道友來歷我已盡知,此次能到此間實由暗中有人破禁所致,原非道友之過,便是家母,原也十分明白。”

說着玉頰一紅,又看了楊旭一眼,接着又道:“所以要屈留道友在此,也另有原因,至於愚姐妹,自問身在魔教尚與一般同道有所不同,此次雖有母命,亦決不肯強人所難,能暫停貴手,容我說明苦衷嗎?”

說完臉色凜然,立在鏡中,靜待答話。

楊旭本擬乘着戰勝之餘,縱劍起飛.衝破魔法出去。不知怎的,一見此女心中轉生憐惜,他停手道:“我從此間上空經過,實未見有什麼禁制,只因一時遇見無邊仙境,所以停劍下降,流連了些時,更不知道此是貴教禁地,彼此素無認識,既蒙寬宥,有什話說,便請就此言明。至於婚姻之事,家師門下,雖不禁嫁娶,但我誓以童貞入道,只好有負盛意了。”說罷一面暗中戒備,一面偷眼看着二女行動。

那白衣少女聞言,不禁秀眉微皺,未及開言,青衣少女已轉怒爲笑道:“如此說來,足證道友胸懷坦白,處事更見光明磊落,不過此間全由家母主持,愚姐妹實無法擅作主張,就方纔冒犯,也實迫於此,現在既願化敵爲友,何妨先就蝸居一坐,一切從長計議好嗎?”

鏡光連閃,又現出一角紅樓,青白二女,正迎着月光憑欄而立,含笑着向自己招着手,楊旭睹狀,正在疑真疑幻之際,心念稍動,便已到了樓上。

只見那樓上一共五楹,四面圍着亞字欄杆,二女所憑,正是東南一角,再看樓下,風月依稀,梅林仍舊,只附近山見嵐氣,都好似籠在宿霧當中。

略一瞻顧間,二女已經迎上前來,含笑肅客,走向樓東一個大月亮門,門口一樣懸着兩張絳紗宮燈,燈下紅光掩映,流蘇低垂。室內景象,卻被一排錦屏遮着,再轉過錦屏去,只見繡榻微薰麝,几上高燒絳燭,正中紫玉案上,酒餚已經羅列,正面左右各設着一個座頭,分明是個洞房合歡酒筵模樣。

他不由卻步道:“鄙意適才已經言明在先,二位道友必欲見逼,小可又難免唐突了。”

白衣少女把臉一揚喝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彆扭,方纔玉姐不已經對你說過,這是我們聖母的意思,有什麼話,我們可以從長計議嗎?這便是我玉姐的屋子,你不進去,怎麼好說話呢。老實告訴你,我們這座寒芳小築.從來就沒有準許外人來過,這綠萼樓上就尋常女侍,也不能上來,要不是有事跟你商量,你就是想進來也辦不到呢。”

青衣少女也道:“楊道友,且請放心,寒妹所說,雖嫌未免直率,愚姐妹尚知自愛,目前雖不敢過違母命,也還不至強人所難,稍停略談,便知我們的爲人與苦衷了。要說是全憑雙方劍術道法相角,不是我太小看道友,就只方纔的功力,恐怕你想出此寒芳小築也非容易呢!”

說着,又看了楊旭一眼,笑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趕快商量一下,再遲等家母有了後命,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楊旭仍想躊躇,耳邊又有人悄聲說:“你只管進去無妨,全有我呢。”

知道又是前在梅田傳音之人,心中一寬,便走進屋去,兩女含笑肅客入座之後,青衣少女先向楊旭道:“我名玉英,此係舍妹寒芳,家母姓謝,上芳下華,道友當有所知,先父姓戴諱晉,道號龍湫散人,原本峨嵋李師祖鬆雲道人門下弟子,只因入贅家母,便遭師門擯棄,息隱此間十有九年,自生愚姐妹之後,越發杜門不出,不但從未爲惡,並且日望峨嵋,遙拜宮牆,每天都在叩祝,亟盼師祖能予悔過。

直到前年中秋,才由一前輩示意,兵解轉劫,或可如願,乃用三味真火自焚,臨化之前,曾有遺言,家母所爲雖無大惡,但究非正道,終不免有傷天和,劫數已不在遠,囑我姐妹,但有機緣即使兵解,也非轉劫歸正不可。

愚姐妹因此也曾一度向家母苦求,母女三人同歸正教,無如她老人家,陷溺已探,刻已無法自己。所以愚姐妹,只有日夜暗中祝告天地,早遇機緣,以免家母劫數。日前出山始蒙神尼慧因、慧果兩位大師,允許渡脫,並說遇合應在今夜,雖然塵孽太重,結果並不太好,但終可如願等語。臨別又贈靈符一道,囑愚姐妹,暗藏臥室,即使有客來談,亦可免家母金屏照影之術察覺等語。

愚姐妹自不勝欣喜,誰知今夜申未酉初,家母忽然傳聲見告,說愚姐妹姻緣應在今夜,來人爲散仙天池漁父高足,姓楊名旭並說事關本門盛衰,千萬不可大意,還密授若干機宜,以爲應付,其實決非我和寒妹本意。

所以梅田初遇道友,意頗不快,幾乎冒犯,直到方纔道友說出本意,才略放寬心。依我忖度,愚姐妹由邪入正,或與道友有關,因此請來一談,共商決策,兼掩家母耳目,道友適言頗見光明磊落,果能掬誠相見嗎?”

楊旭聽了玉英一番話之後,才知道二女竟是散仙戴晉所生,不由更加發生好感道:“如此說來,伯父竟是家師至友,彼此更非外人了,素聞伯父昔年因眷一魔女被逐師門,家師間中也曾常自此規戒,想不到魔女竟是二位道友的生母,更萬想不到伯母竟欲以昔日施之於伯父者,又復令二位道友施之於我,現在既巳說明,二位能念世誼,在伯母之前,代爲解圍,我便感激不盡了。”

說罷,又在燈下向二女仔細一看,只見玉英,面如滿月,長眉入鬢,眼角含威,已是一團正氣,寒芳更是秋水爲神,梅花作骨,頗有一塵不染之概,不由心中更加祟敬。

寒芳苦笑道:“你倒說得容易,如果我和姐姐能解此圍,又何用再請你來商量。老實告訴你,適才家母已經說過,百年以後,塵世必有一場浩劫,正邪各派爲了光大自己的門戶,都在此刻物色後起人才。她說適才見你,身具仙骨仙根,只殺孽太重,數劫之後,如歸本門,當爲特殊人物,否則一爲武當、峨嵋或佛門物色,定爲我阿羅教下強仇大敵,所以令我姐妹不惜用任何手段加以籠絡。

“如果你一定不肯就範,便須殺死,在本山煉魂百年,役充天欲神幡使者,決不會縱令逃去,雖然她老人家也許劫數將臨,所以如此倒行逆施,但她一言既出例無反悔,此刻除佛門中具有無上妙法的高僧神尼或可渡化,舍此便只有你能勉強……”

她說到這裡不禁有些礙口,嬌羞得把頭低下,再也擡不起來,說不下去。

玉英見狀,連忙臉色一沉,看了楊旭一眼道:“這事關係着我母女三人和楊道友的成敗甚大,並且和他年的劫運有關,你千萬含糊不得。楊道友固屬正人君子,就你我也非凡俗女人,時間已是不許,如果不對楊道友說明,也許就會因此鑄成萬劫不復的大錯,你既尚存世俗之態,那還是等我說吧!”

說着,又看着楊旭道:“請勿看得我不識羞恥,實在因爲這事處境兩難,所關者更大,所以我纔不得不忍羞向道友言明,適才我與舍妹已經商量好了,在目前的處境之下,只有請道友暫遵家母之命,與愚姐妹作一名義夫妻,延過今晚再說。如果愚姐妹由道友接引由邪入正,固然決不敢忘大德,即使另有遇合,只要能使家母得免劫數,愚姐妹也知恩必報,決助道友出困。好在愚姐妹也和道友一樣志切正果,以後斷無婚嫁之理,過此一關,名義存在與否悉聽尊命如何?”

玉英侃侃說罷之後,卓然而立,一雙妙目忒自瑩然欲涕。

楊旭不禁聽得呆了,半晌不語,寒芳又接着說道:“我姐妹已經對你把話說明,爲什麼老不開口,難道一定要鬧得兩敗俱傷纔是意思嗎?”

楊旭又沉吟了一下,慨然道:“先師本有遺言,不許開罪伯母門下,伯父又系師門摯友,修道人色相皆空,一時從權本屬無妨,何況藉此免致開罪貴教,也許倖免伯母劫數,再得因此而使兩位道友棄邪歸正,更是絕大功德,這是一舉而數得的事,權衡輕重,自以遵命爲是。但是貴教素來不忌人慾,倘或伯母再有強人所難之處,我原不足惜,彼此不仍有損無益嗎?”

二女聞言,不禁都有點不勝嬌羞,繼而也一齊慨然道:“道友所慮極是,不過愚姐妹雖在魔教,尚知大義,設或家母再有相逼之處,我二人願以一死同拒乳命,即使受盡魔教中諸般苦惱,也決不會令道友獨任其咎。”

楊旭細看二女言態均出至誠,方纔答應,三人又互相商量了一下,各依年齡,改了稱呼,正欲一同前往魔宮叩拜芳華夫人,倏然耳畔傳來一聲冷笑,接着說道:“怪道人說女生外相,原來你三人竟敢串通一氣,打算背母叛教,楊旭無知情由可原,難道你二人也願意嘗試金刀解體,魔焰焚身的滋味嗎?”

二女不禁大驚失色,再看壁上暗藏神尼慧因所賜靈符已經不見,心中更加惶急,楊旭見狀,也知事態有了極大變故,立即放出五行真氣,打算憑着所學一拼,二女一齊哭道:“旭哥,這事大有蹊蹺,千萬魯莽不得,而且你也決非母親對手,好在我們苦心對天可表,現在惟有同去魔宮請罪或者還有萬一生望,否則我二人或可從輕發落,你便難免煉魂之苦了。”

話才說完,又遙聽芳華夫人冷笑了一聲說:“原來你兩人倚仗是我女兒,可以從寬發落,便敢勾結外人公然叛教,今天且叫你們先看看厲害。”

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非常刺耳難聽,話才說完跟前綠光一閃,身子已經到魔宮一座偏殿上面。全殿綠光籠罩,魔形幢幢,顯得非常可怖,二女認得正是平常拷煉生魂的天刑殿,不由心膽皆裂,嚇得說不出話來。

再看芳華夫人,已經換了一身魔裝,頭上散披一頭秀髮,上穿樹葉編就披肩,下身虎皮戰裙,赤腳芒鞋,右手緊握着七煞神劍.左手挽着穿心靈蛇,背上斜插着七枝天欲魔幡,腰佩人皮口袋,面色頓轉青碧,兩隻眼睛裡也不時有綠光閃動,顯然有情急拼命模樣。

這差不多是近數年來,從未有過的狀態,不但二女驚得伏地戰慄不已,就連楊旭也覺駭然。

半晌又聽芳華夫人把牙一挫高聲喝道:“你三人究聽何人蠱惑,敢在我面前做出這等叛教的事來,還不快說出來,真要嚐嚐我這三十六種天刑的滋味嗎?”

玉英聞言,首先伏地戰抖着道:“母親!女兒決不敢叛教,實因劫數將臨,父親已經兵解,誠恐母親再有閃失,所以纔想棄邪歸正,以求挽回萬一,此事與妹妹無關,更與旭哥無涉,全是女兒一人之意,如有責罰,萬死不辭。”

說罷放聲痛哭,伏地不起。芳華夫人倏然雙眉一聳,又冷笑了一聲道:“你別打得好輕鬆主意,竟想一個人把事全攬過去,保全他們兩個嗎?告訴你,別做夢,你們在綠萼樓所談一切,我已全行知道,分明仗着黨羽已經混進魔宮,打算教我栽筋頭,好讓你們從容逃走,竟還敢向我花言巧語,企圖矇混嗎?”

“現在只有兩條路,聽你們選擇一條,一條路是你們和楊旭立即成婚,再把藏在魔宮奸細說出來,我便看母女情分,連楊旭也免去刑責。另一條路,那只有讓你們三人遍歷三十六種天刑,充我新煉天欲魔幡符使,除此以外,決無通融餘地!”

寒芳不等說完,便伏在地下哭道:“母親,你忘了父親兵解以前的遺言嗎?女兒死不足惜,如果因此引致劫數,那便百身莫贖了。旭哥也經我們問明,他系父親舊日至友天池漁父門下,也非外人,還請看在父親分上,免予刑責放他回去……”

芳華夫人聞言,更加發怒道:“你也敢跟姐姐一樣,用劫數來嚇我嗎?他既系你父親至友門下,更應以子侄之禮見我,爲什麼擅引奸細擾我魔宮,適才不加刑責,但令與你姊妹成婚,已屬格外成全,想我放他,那是做夢,我言已出向無反覆,只你三人立即成婚,說出藏在宮中是誰,凡事總好商量,否則便須立刻加刑,只聽我這靈蛇三叫,便是時候。”

說罷,臉色越發難看,楊旭不由也走前一步,稽首道:“伯母容稟,小侄適因不明師門淵源,以致有失禮貌,尚請原諒。不過成婚一節,小侄志在修真實難遵命,至於勾引外人,擾亂魔宮實無此事,即使過往仙俠或有援助,也決非素識,事前更無計議,還望鑑諒。”

芳華夫人似乎沉思了一下,又看看外面,只不開口,半晌在左臂所挽靈蛇,忽然咕咕連叫,殿上綠光大盛,驟然一聲響亮,三人身邊倏的現出三根木椿來,芳華夫人又冷笑了一下說:“現在靈蛇已經初叫,你們如果答應走第一條路,還可停刑,稍遲便無挽救了。”

楊旭抗聲道:“小侄萬死不辭,必敢強人所難,實難遵命。”

芳華夫人厲聲道:“你們所談一切,我已盡知,目前除遵我命,決難饒恕。”

那臂上靈蛇又二次厲叫,接着空中飛下三條法繩,將三人分別兜起,轉向椿上,殿上綠光漸轉紅色,四壁也起了金鐵交鳴之聲。

二女兒見狀又在椿上哭訴道:“母親,你就不念母女之情,難道連兵解轉劫的父親,也忘記了嗎?女兒們縱使有心叛教,罪該萬死,形神皆滅,他日萬一父親歷劫歸來!……你……你不也……”

話猶未完,芳華夫人也不禁慘然,方欲開言,卻不料身後綠光一閃,突然現出一個龐大猙獰可怖的魔形來,登時她又聲色轉厲,.哈哈大笑道:“你們想用夫妻兒女的感情來激動我嗎,須知在我教下,只有阿修羅王的法旨,決沒有骨肉之情的說法,現在只問你們能不能遵我法論,除此以外,如再多言,不待靈蛇三叫,我便施刑。”

楊旭見狀,不由激憤道:“玉姐寒妹,今日之事依我看來,伯母心靈已受陰魔控制,如再忍受,不但於事無益,或許更有大害,請恕我要從權反抗了。”

他護身的五行真氣暴漲,法繩全斷,身子離開了木椿,左肩一動,一道五色劍光也自發出,正打算先行割斷二女束縛,三人合在一處,然後再一齊衝出去。

卻不料芳華夫人一聲獰笑,右手七煞魔劍也自脫手,一道暗綠光華,早將楊旭劍光敵住,接着左手靈蛇,猛一擡頭,噴出一道強烈紫焰,直射楊旭身邊。

那五行真氣,一觸紫光,好象受了無邊壓力,立刻縮了一下,紫光隨即包了上去,將五行真氣連人包了一大圈,絲毫動彈不得。

靈蛇又咕咕連叫,芳華夫人倏然身一擡,一聲厲嘯,看着楊旭道:“看你不出,竟有這大的膽子,敢和我抗拒,如今對你暫緩刑責,且教你看個榜樣再說。”

一聲金鐘響處,殿內碧光悉化血焰,跟着九十九把金刀一齊飛出,紛向二女身上插人,每一刀下去,立起青煙,二女隨聲厲叫,加之刀一着身,立起魔火。

霎時間,衣服全毀,二女都赤身縛在椿上,被兩層血焰罩着,每人身上各插四十一把金刀,刀刀不斷冒着青煙,宛轉呼號慘不忍聞,那一片雪白肌膚,漸成焦黑,只一主刀仍在空中盤旋不下,半晌之後玉英尚自勉強撐持,寒芳已是奄奄一息。

芳華夫人倏又雙眉一揚喝道:“你看見嗎?只此便是榜樣,此時天刑雖已發動,如能及早覺悟,向我二相神魔盟誓,永爲教下弟子,不但你可免刑,就她二人也可立即寬宥,仍爲夫婦,如再執迷不悟,主刀一下,她二人固須遍歷三十六刑,你也決難保全了。”

楊旭再看二女時,玉英猶自咬牙忍受,寒芳倏然把頭一擡哭道:“旭哥,我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你卻千萬不可承認母親亂命,我們實拼一死,還可轉劫,一入魔教便永遠無自拔之日了。”

芳華夫人聞言不由又冷笑一聲,厲聲道:“原來連你也敢如此,我要讓你三個人強過頭去,也不算魔教的厲害。”

玉英不由又睜開眼睛哭道:“母親,你忘了父親的慘遭兵解嗎?據神尼的指示,今夜大家劫數就要臨頭,你爲什麼要這樣倒行逆施,真要同歸於盡嗎?”

芳華夫人身後魔影又是一現,他倏然又獰笑道:“你還想你們那該死的父親嗎?要不是他屢次作梗,不讓你們的本命神魔附體,今天你二人何致如此倔強,竟敢抗魔主之命,也罷,你們即願受天刑,夢想轉劫,我且教你們再嘗一種滋味。”

把口一張,噴出兩點血光,裹着兩個**美女,長才三寸,轉眼各化兩道慘綠光華,直向二女分頭罩下。

二女對於金刀魔火,似尚可以忍受,一見母親平日代練本命神魔出現,不由都在木椿狂叫一聲,各自打算用金刀解體之法,拚棄肉體遁出真靈,身子略一掙扎,順着金刀釘處,手臂腿股各自分裂。

正待震碎頂門,卻不料芳華夫人又是一聲獰笑,右手一指,二女登時半點動彈不得,所裂各肢又仍合上,那兩遭慘綠光華,只在兩人身上一閃便自不見。

就在這個時候,楊旭也情急拼命,暗中把乃師天池漁父秘授五行神雷,取了兩粒,先用一粒從護身五行真氣裡面發將出去,那神雷出手,彷彿兩粒五色透明彈丸,和所練真氣光彩相仿,猛然之間,不易察覺,一和身外靈蛇所發紫光接觸,便是轟然一聲大震,不但紫光震散,連空懸金刀魔焰也被盪開老遠。

他見得手,再不客氣,接着用第二粒神雷又向芳華夫人打去,芳華夫人初見敵人已被困住,半晌不見動靜,未免稍爲大意一些,又因驅使二女本命神魔附體,以致分了些神,那神雷已經到了面前,正待招架,已自不及,接連又是一聲巨響之後,左臂所挽靈蛇,首被震碎,本身也受了重創,厲叫一聲,便自隱去。

楊旭不由心中狂喜,再看金刀魔火全停,二女也已脫離木樁,頹倒在地上,只是周身裸無寸縷,創痕宛然,不由不敢正視,把頭掉過去,欲待捨去,心又不忍。

他正在着急,猛聽玉英咬着牙齒說:“我二人本命神魔已經附體,少遲便一切不能自主,你不趁此走開,如何是好。”

楊旭正遲疑間,暗中又聽一聲冷笑,回顧寒芳,已從地下站起來,纖手一指,一片彩霞連自和二女一同裹上倏然離地而起,轉眼又到了寒芳小築的綠萼樓上,玉英所住的那間房內。

只見絳燭依然,酒香猶熱,四周寂靜無聲,二女都臥牀上,不禁又掉頭不迭,方擬寒芳既然行法,遁到此間必有所囑。

正待問明再定行止,隨聞寒芳嬌呻半晌,顫聲道:“旭哥,事到如今……還用得着避什麼嫌嗎,你請……回過頭來,我有話說。”

那聲音異常悽楚,可憐欲絕,直使人不忍卒聽,楊旭不由掉頭略看,寒芳已經撐着,扯着一牀錦被掩了兩人下體,又峨眉緊蹙,淚眼瑩絲,那玉英似仍迷未醒,躺在寒芳身側一動不動。

待問所以,寒芳已先開口道:“旭哥,方纔我和玉英姐爲你都是九死一生,現在母親已受重創,一時決無法趕來,但我姐妹因受金刀刺體血焰焚身兩種天刑,如不及早醫治,必然無救,那近窗几上有一瓶冷香靈露,是我魔宮聖藥,請你隨即取來,在我們每一創口上抹些,不久便可復原,等我姐妹復原之後,再行助你出困,這是情非得已,還求你不要拘於世俗男女之嫌纔好。”

說罷,嬌呻宛轉,又眼看着楊旭,一臉乞憐之色,楊旭再看近窗小几上,果然放着一個二寸來高的白玉小瓶,跑去揭開瓶塞一看,靈藥白膩如乳,芬芳撲鼻,連忙取了過來,放在牀上沉吟着說:“寒妹,你能自己動手抹嗎?”

寒芳把牙一挫,恨聲道:“你這人,到了這個時候,我姐妹的性命已經間不容髮,你還……”

說罷嬌呻不已,雙目緊閉,那眼淚直流出來,似乎奄奄一息,即將待斃的模樣。楊旭不由憐惜萬分,心腸一狠,取過藥瓶來,先用瓶塞抹上些,就平伸着的左臂一處創痕抹上了些,果然立刻平息,焦黑之色隨時褪去,便依次一直向肩上胸際抹去,一會兒濃香四起,創痕盡平。

寒芳雖然一雙妙目依然緊閉着,但是黛眉盡展,梨渦微露,已經有了笑意,似乎痛楚已失,再看她,嬌軀橫腖,皓腰酥胸,白膩如玉,只傷處略留些猩紅,**菽發,胸臍半覆在錦衾裡面,細喘微微,胸腹之際,時復顫動。

他心中不由忐忑不已,捏着藥瓶一呆,忽然耳畔,又送來一陣細樂聲,夾着妙曼情歌,彷彿怨女懷春,求偶不得光景,鼻中也送進一種迷人香氣,非蘭非麝,直催得四肢百骸起了異感。

那寒芳又驀然支起了左腿,粉臂雪股全陳眼底,只覺脂膩香濃,哪裡還有半點劍痕,一時耳、眼、鼻、舌、身、意,完全不克自持。

正在這時候,寒芳又忽然睜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回眸一笑,楊旭方覺銷魂蕩魄,只才一刻那牀裡身躺着的玉英,驟然一躍而起,散披着一頭秀髮,滿臉青紫之色。

她好象厲鬼一樣的慘叫道:“旭哥,寒妹已受神魔剋制,便我也決難持久,你如再不行法護身,立遭天魔吸髓之劫,戒體一毀,你我三人便萬劫不復了。”

說完,隨即又倒在牀上,房中立刻燈光全轉成粉紅顏色,樂聲歌聲也越發蕩人心魄。

楊旭不禁憬然驚覺,連忙退了一步,放出五行真氣,將身護定,一面取出三枚五行神雷藏在手中,靜以待變。

只一剎那間,二女已由牀上起來,赤身連翩而舞,不但寒芳,劍傷全無,媚態人骨,就是玉英,也膚光緻緻,流波送盼,和以前通體焦黑,哀號欲絕之狀大不相同,料知決爲魔法所幻,神志格外大定。

再看二女舞態越發妖豔,隨着樂聲節奏,更形入妙,接着粉紅燈光中,又現出九對粉妝玉琢的**,繞着兩女且歌且舞。

半晌之後,一對對都擁抱起來.一片春光,直令人眼花撩亂,在樂聲靡靡與濃香醉人當中,二女幾次都要撲上身來,全被護身五行真氣擋了回去。

楊旭一見情勢不妙,也幾次想衝出室外,但那一片粉紅燈光,好像具有極大吸力和彈性,一任他如何衝闖,始終無法移動一步,在萬般無奈之下,只有想用五行神雷一試,但又恐誤傷二女固然不妙,一擊不中更無法以繼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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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躊躇,猛覺心思恍惚,頓生慾念,不由陡然一驚,忙將三粒神雷同時發出,轟然一震之後,眼前一黑,再看時哪裡還在綠萼樓上,原來卻是山坡下面一片廣坪。

四面插着數十面粉紅長幡,已有若干折倒在地,月光下,只見數十點螢火也似的慘綠光球在空中沉浮不定,隱約可聞鬼聲啾啾。

再看二女已經血污狼藉,陳屍在地,似被適才所發神雷震斃,不禁心下又覺慘然,追悔萬分,正待縱劍起飛,倏然一陣陰風過處,那數十點慘綠光華猛然聚在一處,結成一個極大光圈,圈中現出一個巴斗大的骷髏,白骨森森,七孔各噴綠光,轉瞬已將天空佈滿,好似一個垂天綠色光幢當頭罩下。那骷髏也隨之升高,現出全身骨骼,一聲厲嘯之後,冷笑道:“我好意招你爲婿,想不到竟敢抗命,即此已是該死,如今又殺我愛女毀我神幡,還不快將生魂獻上,難道還要等我動手嗎?”

那聲音之慘厲,已經異常難聽,再加上骨骼構成的鬼手在綠光中連招,兩隻慘碧鬼眼不住閃動,愈加令人可怖。

楊旭正在驚恐之下,那一幢綠光已經向內收縮,裹緊了護身五行真氣,化成一大團陰火燃燒起來,饒是離開肉身尚有丈餘,已覺其寒刺骨,渾身痠痛難忍,接着那骷髏又是一聲獰笑道:“且教你嚐嚐我這冷焰焚身,陰火化骨的厲害。”

那聲音簡直如梟鳴鬼嘯一般,楊旭心中又驚又急,忙又取出兩粒神雷打去,卻不料神雷在綠光中連閃之下,其響甚微,並不見有何效力,不由心中更驚,那骷髏見狀,越發得意,笑聲連連不已。

半晌之後,綠火直盛,楊旭渾身酸楚格外難受,再看身外五行真氣,已在漸漸消融,不由把心一橫,使出師父捨身轉劫之法,先把元神暗藏紫府,將所餘十三粒神雷和一柄五行真氣所化仙劍一齊吸入腹內,運足神功,猛一收縮,接着全身暴漲,一聲震天也似的巨響,渾身骨肉,悉化五行神雷,一齊發作。

那具芳華夫人所幻化的白骨,本已料定楊旭已成甕中之鱉,欲待陰火練化他的肉身,再取生魂,萬想不到,出乎意料之外,竟有這麼一着,先是陰火震散,仍如螢火一樣沉浮了一天,繼則那青黃赤白黑五種神雷不斷爆炸,連殲餘魔幡一震轟毀,如非遁走得快,幾乎連所化白骨也被震散,不禁手忙腳亂,厲嘯連聲。

再看空中一團綵球襄着楊旭元神,已向東北角遁去,地下二女身邊,也各飛起一團綠光,裹着生魂,似欲飛去,但又被兩個神魔裹着,正在掙扎着,不由大喝一聲:“上有魔網,下有神焰,我倒看你們能逃到那裡去。”

接着一聲陰雷震動,空中又起了滿天白色濃霧,地下涌出一片暗赤火焰,那五行神雷連響之後又歸寂然,只勝下一顆綵球和兩點綠光,在半空中來往衝突,彷彿凍蠅鑽窗一般,漸漸無力。

那具白骨又獰笑一聲,右臂起處,化成一隻灰白大手,平空先向楊旭元神抓去,滿擬一下定必得手無疑,誰知倏然小坡上面一聲輕雷響處,一道金虹瀉天而下,所有灰霧赤焰,立刻如湯潑雪,一掃而光,那隻灰白大手,也縮回不迭。

就在這個時候,山坡下面金光一閃,又爆出一個火花,將兩團綠光裹定,一剎那間綠光和所附魔影便被練化,只勝下一朵金黃火焰襄着二女生魂,轉眼和綵球合在一處,彷彿一盞珠燈垂着四色流蘇懸在空中,異常好看。

隨即山坡下面現出一個方面大耳齒白脣紅的小和尚,合掌道:“阿彌陀佛,小僧心印,奉家師虯髯憎和武夷山上天梯不老婆婆之命,向此間魔宮主人化一善緣,請看他兩位份上,放他三人轉劫去吧!”

那具白骨冷笑道:“以方纔劍光靈符而論,我還只道鐵肩慧因等幾個老不死的僧尼前來尋事,原來卻是他兩個差你到此,不過彼此同屬旁門,向來無嫌無隙,你既稱奉命代他三人求饒,可知楊旭擅自入我禁地毀我神幡,又蠱惑我二個女兒叛教嗎?”

心印笑道:“實不相瞞,小僧來引已是好半天了,魔宮上空禁法也是由我用不老婆婆靈符和家師貝葉神圭破去。所以楊道友才能進去,一切經過豈有不知之理,老實說,如非我將師尼慧因師太那道神符揭去,你還睡在鼓裡呢!”

說罷哈哈一笑道:“你別太把事看左了,今晚之事,幾位尊長盡已前知,全看在你平日尚不過份爲惡,才命我先來安排一切渡你歸正,只因我見你對楊道友態度太狂妄了,所以有意揭去神符,讓你先來警覺一下,想不到因此反害他和你兩個女兒受盡你魔教中二相神魔的無邊痛苦,這雖是我的罪過,但就憑你逼人爲婿,凌虐親女已天理不容,難道自己還以爲不錯嗎?”

那具白骨不由大怒,獰笑一聲,七孔又放出慘碧陰火向心印當頭罩下,一面右臂一起,那隻灰白大手二次又向三人元神生魂抓去,心印笑了一下,大袖微舉,一閃便自不見,那灰白大手竟將空懸綵球火焰抓個正着。

卻不料那點火焰看去光芒似不太盛,卻是佛門至寶聖燈神焰,一入掌心,立刻發生不可思議的威力,便如一團烈火一樣,連忙楹開已經深入骨髓,四肢百骸俱沸,驀然一聲大震,那三百六十五節白骨全成粉碎,一陣青煙起處,焦臭之味四溢。

轉眼煙中仍現出芳華夫人的本相,只四周被一團佛光籠罩着,接着山坡上飛下三個人來,第一個黑麪虯髯,頭戴金箍,身披烈火袈裳,腳踏芒鞋,右手挽一百零八顆通天犀角數珠正是虯髯僧;第二個白髮紅顏,身穿水合色道服,一手雲帚,一手按劍正是不老婆婆梅琴仙子李映紅;最後是一位清癯老尼,大袖低垂,笑容可掬正是神尼慧因大師。

三人下來以後,慧因大師首先笑道:“可喜道友仗着虯髯師兄聖燈佛火之力,有相外魔已去,只無相陰魔猶存體內,但此決非我等所可爲力,最好還是由道友自己用慧力化去,庶免真元損耗,兩甲子光陰在我輩修神道人屈指即是,能忍耐得住嗎?”

芳華夫人在佛火中略一點頭,又向空懸綵球中三人元神生魂看了一眼,意似不捨,慧因又喝道:“各人自有因緣。你又生此癡妄念頭作什?兩甲子後,少不得還是他三人來替你解脫,去吧!”

說着,雙手合掌,誦起梵唱,芳華夫人連連點頭,也合掌稱謝,冉冉飛向魔宮上空,徐徐下降,一閃而沒,那座魔宮,也跟着沉入地下。

不老婆婆笑說:“魔宮自決不可留,梅花何辜.大師能稍爲保存這寒芳小築爲他年轉劫人修真之所嗎?”

慧因一笑道:“我原無可無不可,你既饒舌,便須爲我封存,以待後人呢。”

不老婆婆也笑了一下,掏出一片輕紗來向空一擲去,立化白雲將一帶山谷完全罩住道:“此一言,又須費我一番手腳,不過籍此免去梅花一劫,也算是一大功德。”

掉頭又道:“心印,你知罪嗎?”

心印自從遁出冷焰,本就藏在坡下,一見三老出場,立即趕來侍立一旁,聞言答道:“弟子知道。”

虯髯僧聽見倏然顏色一變,冷笑道:“如非你這孽障,妄自逞能,將慧因大師靈符揭去,他三人應遭魔劫,也決不至幾乎形神皆滅,現說,魔女所練天欲神幡,上有無數生魂,雖然大都皆係爲惡孽報,如果楊旭稍有一線生機,決不會亂髮五行神雷,自拼同歸方盡,以至無一倖免,你自問今夜之事,能對他三人和無數遭劫冤魂嗎?”

心印速忙伏地合掌道:“弟子知罪,請師父責罰!”

虯髯僧猛然喝道:“如此頑劣,決不允許再在我門下,姑免處死,可將一切法力封閉,寶劍繳還,自去川西黑石山面壁百年,待我後命。”

心印不由嚇得戰戰兢兢的道:“弟子情願今日後另積十萬外功,以償今日冤孽,尚請免予百年面壁。”

不老婆婆也臉色一沉道:“你此番造孽太重,便我也無法挽救,只有依你師父之言,去到黑石山面壁百年,限滿再說。”

心印不由更慌,伏地連連叩求兩位師父加以饒恕,虯髯僧、不老婆婆只是不允。

半晌還是慧因師大說:“惡因已種,既然面壁百年,何補無數冤魂,以我看來,楊旭和玉英姐妹,此去必須轉劫三生,才能歸正果,其間險阻正多,何不就命他護持三人,歷轉諸劫,以贖前愆,就便另積十萬外功,超渡那些因此劫化沙蟲的無數冤魂使其重返本來面目,即使對他本身不免災劫不也功德無量、勝坐枯禪嗎?”

虯髯僧和不老婆婆,才頗色稍霽道:“如此從寬發落,未免太便宜你這孽障了,還不謝過大師玉成之德,就便請示未來機宜嗎?”

心印連忙謝過慧因大師,再看綵球仍懸空際,楊旭元神尚可支持,二女生魂已經萎頓不堪,正待向大師請示,猛見慧因大師袖一揚高聲喝道:“你等之事,我已命心印始終維護,如遇奇險強敵,我等亦決不坐視,可去安心轉劫,只不昧卻本來,三劫之後,當可各歸正果,去吧!”

說着,楊旭元神首先稽首作謝,二女也似在叩首。

倏然一聲大震,耳畔似聞人語道:“三生幻夢,百年一瞬,還不醒來嗎?”

接着一陣旃檀香味,再睜眼一看,身子仍在青磷谷口蒲團上面,所藏孤雲神僧前賜靈符陡然大放光明,照得大地通明,不禁頓悟前因。

再看唐蕙也恢復了原來狀態,端坐在另一蒲團上,愈顯得清靜莊嚴,只右邊又多一個妙齡女尼,也坐在另一蒲團上,仔細一看彷彿人面甚熟,不禁又是一驚,再一回憶,才知竟是由玉英歷劫意珠的聘妻董素,但不知如何倏然到此。

心中又在疑真疑幻,猛聽董素喝道:“三生歷劫,百年夢幻,你到此刻還不醒悟嗎?”

諸葛釗聞言,恍如當頭棒喝,忙道:“我已大澈大悟了。”

董素道:“既已大激大悟,如何還有人我之相,玉英意珠董素,無非色身偶幻,你還思念作什?”

諸葛釗一時無法回答,不禁一怔。

接着唐蕙也把二目一睜,笑道:“大師姐,你無端又弄什禪機,如非你一再藏頭露尾,我二人豈不少受若干驚險,如今大家既已悟澈三生,爲何還不商量破陣之策,等回去以後,再由你談禪說法不好嗎?”

董素微慨了一聲道:“我真想不到,你二人已經歷劫三生,仍不免如此着相,此次魔劫,我固不免誤事,難免師責,但你二人定力較差也是一大原因,現在魔陣已歷七日,只差半個時辰便可出困,其實只要巡臺清淨,魔劫與我何干,如非必須應點,便是此刻,我也一樣可以出去,你忙他作什?”

唐蕙想到適才諸般幻境,不由臉上一紅微慍道:“都是你自作聰明,如果依照師父柬帖,事前對我說明,大家全明白過去三生所歷不要好得多嗎?你說別人着相你這寧死不願和他見面,不也着相嗎?既然悟澈前因,一塵不染,夫妻情侶又什麼關係,爲何要這樣避開呢?”

董素不禁默然,諸葛釗慨然道:“只我一情癡,累你二人歷劫三生數百年難解,如今既已夢覺還提它作什麼,既是表姐說還有兩個時辰便可脫魔劫,大家大意不得,還宜小心纔對,我此刻三生所修法力完全恢復,意念所知好像魔陣險惡決不止此,有話還是等出陣之後再說吧。”

董素忽然也說:“表哥、師妹,趕快收撮心神,依我感受,好象鬼母已經發動九天無相陰魔來襲.決非前此所遭可比,稍一不慎便入幻境,永墮魔劫無法自解,只師傅金剛不動禪功可以抵禦,不過你二人功力尚淺,是否可以與陰魔相抗尚自難說。

“這種陰魔來去全無痕跡,無聲無嗅,無色無相,專攻修道元靈真神,一經深入便如聲之隨響,影之隨身,非具極大智慧與定力,決難驅除,而且防不勝防,最好能使元靈退藏於密,一切出諸自然,或可無害。”談罷便自入定。

唐蕙、諸葛釗聞言,也各自守玄珠,寂然不動,做起禪功來,半晌之後,都覺得四肢百骸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始而痠麻痛癢全來,繼之以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俱動,瞬息之間,身意萬變,簡直無法忍受。

約有一個多時辰過去,董素尚可支持,唐蕙、諸葛釗已經漸漸撐持不住,倏然一聲梵唱,都覺頂門一震,立刻遍體清涼,如釋重負。

耳邊似乎有人一笑,接着說:“恭喜三位魔劫已過,且請隨我看個熱鬧,不比獨坐枯禪要好得多嗎?”

再睜眼一看,三人都已到了青磷谷外,左側一座小峰上面,身外被一幢佛光籠罩着,奉命三生維護的心印和尚正立在面前微笑着,那一座銷魂蝕骨鬼陣已在半里之外,霞光泛彩,忒自變化萬端,不禁驚異不已。

諸葛釗首先說道:“師兄真個法力無邊,適才如非那一聲梵唱,將小弟等三人救出,真支持不了哩。”

心印笑道:“我那有這高的法力,能隨意出入魔陣,一下子就將你三人救將出來。方纔是我兩位師父,偶爾遊戲,雙方打賭,不準借任何法寶之力,各憑修爲以身試魔,一較道力深淺,所以先由他二位將你三人用佛光護住,挪到此地來,目前兩位師父還在陣中,你不見那妖陣還在變動嗎?我不過奉命在此地伺侯你三位而已,你怎麼謬加讚許起來。”

諸葛釗猛憶三生維護全仗心印,不由又稱謝不已,心印笑道:“三位此刻現必都巳明白此中因果了,我佛說過,諸大弟子慎母造因,想當初如非我一時好勝,何致令你們三位糾纏不已又迭遭慘禍,幸而此生魔劫已終,此後除修道人必經的四九天劫而外,都是坦途,我也可告無罪,能不見責已是萬幸,你還謝我作甚。”

董素道:“過去的事暫時不必提它,雖然師兄一時遊戲,致我三人幾乎連轉劫都難,但三生維護之德實不敢忘,何況你爲我三人在神女峰下,也曾誤中赤面羅喉費天化赤屍魔焰和五陰妖釘轉過一劫呢?”

唐蕙失驚道:“心印師兄也曾爲了我們的事轉過劫嗎?我怎麼不知道呢!如果不是師姐說明,我還當你仍是本來面目呢?”

諸葛釗道:“是真的嗎?我對自己三生經歷,還只適才在幻境之中知道一個大概,如果師兄真因我三人而轉劫,那更令我難安了。”

心印看了三人一下笑了一笑,正待說自己遭難轉劫經過,猛見魔陣彩霞格外漩動得厲害,並隱泛金碧光華,半晌之後,倏然一聲雷鳴,那彩霞立被震散,滿天五色繽紛,直似灑了一天花雨,谷口外面立刻露出一片空地。

那不老婆婆正跌坐在東南方巽地上,周身卻在一幢淺碧光華籠罩之中,頭頂上立着一個尺許小人,和不老婆婆一般無二,只形體和初生嬰兒一樣,知道那仙子所煉元嬰、正以本身真氣掃蕩魔陣。

再看師父虯髯僧,竟側身偃臥在谷口要道上,左肱枕在項上,右腿微曲,右手掩在臍下,似已熟睡未醒,但仔細一看,七竅皆有金光泛出,燭照所至,殘餘斷霞無不消滅。

才和三人說:“你們請看,我二位師尊蕩魔功夫雖然不同,至此也算登峰造極了,如今妖陣業已全毀,那老怪物怎還不出來呢?”

猛聽谷內一聲鐘響,忽然飛出一朵血紅蓮花,花上也站着一個尺許高的小人,其狀和入陣之初所見鬼母潘濤一樣,現身以後,先四周看了一下冷笑道:“我道幾個無知小鬼,那有這大法力將我蝕骨銷魂大陣毀去,原來卻是你們兩個有名人物在此替他們撐腰,既然如此,我潘濤還有幾件不值一笑的小頑藝兒,一發請兩位指教如何?”

說着雙手一揚,大聲喝道:“你們且請試試我這套赤癸散花神針的厲害。”

喝着,兩片暗赤紅雲挾着萬縷金針,向兩人分頭打將下去,不老婆婆也冷笑一聲道:“無知淫魔,你以爲這積穢煉成的東西,就可以傷我元神嗎?”

說着,淺碧光華大盛,便待向那兩片紅雲迎去,猛聽虯髯僧睡在地下,彷彿囈語道:“李道友,你忙什麼,留着她這點辛苦煉就的頑藝兒,讓她那些徒子徒孫去嚐嚐滋味,不比你替她毀了更好嗎?”

說罷,似乎身子微動了一下,那兩片紅雲挾着金針,驟然好像在半空中被什麼東西迎頭打了一下,登時反捲回去,其勢愈加迅速,直向谷口裡面飛去。

鬼母潘濤見狀大驚,雙手一招,正打算收回去,那兩片紅雲,已經從頭上直向谷裡倒飛回去。

好像反擊之力極大,一時竟收不住,情知這萬縷赤癸神針,如果落在谷內魔宮上面,所有門下弟子決受不了,不由着急,連忙將身一搖,足下血蓮暈漲,乘勢一退才勉強將天空兩大片紅雲金針收住。

就這樣,已有大半落向谷裡,隨聞慘叫驚呼之聲四起,顯然魔窟已經發生絕大驚擾。

但是潘濤把牙齒一咬,收起殘餘金針之後,轉又衝向谷前,把口一張,噴出七粒綵球,轉瞬化爲青黃赤白黑淡藍深紫七個菸圈,又慢慢展開,織成一片明霞,向不老婆婆和虯髯僧罩下。

看去好像平淡無奇,較之方纔紅雲金針聲勢要差得多,但虯髯僧卻高聲道:“李道友留心,此是魔教七情迷魂圈,千萬留他不得,最好乘機除去,免得若干定力不深的後輩又因此受害。”

不老婆婆這時已收回所發陰陽二氣,跌坐在淺碧光華之中越發寶相莊嚴,寂然不動,頂上嬰兒也自入竅,慢慢的由腦門上發出一點白光。

那白光初現似甚微弱,半晌後越轉強烈,瞬息之間,已經佈滿頂上,彷彿一面經丈圓鏡,那七情圈所化明霞,光華也越發越盛,但被逼得漸漸收縮,仍然成了七個圈兒,由圈兒又化成彈丸大的七粒綵球,聚在那一圈白光中。

驀然波波連響,又幻成七個尺許高的美人,各自裸無寸縷,每人臉上卻分別現出喜怒哀樂愛惡欲等顏色來,潘濤更從懷裡取出一面小小金牌,披散頭髮,拔下一枝碧玉簪來,不斷的敲着,似在催促。

那七個美人神態也更形明顯,有的梨渦微露,春橫眉黛,有的滿面生嗔,齧齒怒目,有的嬌啼宛轉,紅淚欄杆,有的流波送盼.媚態可掏,甚至折腰而舞,攘背以向,無不曲盡其情,尤其是最後一個,正在嫣視媚行之際,忽然在空中一下跌翻,回眸一笑,宛然橫陳姿態,更覺撩人。

不老婆婆始終寂然不動,虯髯僧臥在地下也似乎久入睡鄉,只看得諸葛釗不由滿腔怒火,二女更把頭掉過去,只心印笑說:“原來魔道中人伎倆不過如此,這一來這場把戲就要完得快了。”

說着,猛聽虯髯僧大喝一聲。

“無恥女鬼,生前既造淫孽,死後還不回頭,任隨別人播弄嗎?”

喝着,七竅金光大盛,宛如七枝金箭,直射七魔,那七個魔女,被喝之後,忽然齊叫,便欲逃去,無知已被白光吸緊,一點無法移動,金光一經照體,立化七個骷髏,仍在白光中沉浮不定。

不老婆婆也猛然開眼說道:“善哉,善哉,苦海茫茫回頭是岸,想你七人,生前各恃天生麗質.不知顛倒多少衆生,因而葬送了多少青年男子,死後覆被鬼母攝去遭受煉魂之苦,三百年來更不知又造了若干罪孽,此番幸遇我和虯髯道友,替你等解去束縛,還不隨我歸去嗎?”

那七個骷髏,啾啾有聲,似乎不勝悲嘯,在空中一滾,一齊都投入不老婆婆懷中。

鬼母坐在血蓮上,一見七情迷魂圈又被破去,並且喪失了三百年來收之不易的七個傾國傾城美人鬼魂,最難得的是七個美人,必須分以七情見其妖媚,又必須趁其七情流露精神未損時撮取生魂,以魔法苦煉半甲子才能合用,雖然大半出之名娼奇優,但全是不出世的美人.一時決無法湊齊再煉。

她不由心中更加急怒,厲嘯一聲,宛如鬼嗥道:“李映紅,你也旁門出身,爲什麼這樣趕盡殺絕,絲毫不留餘地,那七情神魔,你收去無用,如可還我,今日之事我暫時罷手,那三個孩子既有你和虯髯僧出面,我也暫時饒過這一次,如不向你二人找回面子,決不再去尋他們,否則莫怪我今天與你拚了。”

不老婆婆未開言,虯髯僧已從地下一躍而起道:“你這無恥淫魔,趁人家大人不在家,專一欺負孩子,已是無恥之極,上來即吃了三個孩子的大虧,早就該看我等臉面纔對,誰知你卻公然叫陣,對他們說,只要他三人在你那自以爲了不起的銷魂地獄中熬過七天便可放走。又說了不算,等他三人盡歷三生情孽之後,又發動無相陰魔困擾,已到限期仍不罷手,天下無論那一派宗主,有象你這樣無恥無賴的嗎?”

他頓了頓繼續道:“現在你既願罷手,無論何時,只李道友和我留在塵世一天,隨時都不妨找上門去,就把幾個有名的老怪一齊約去,我們也決不會說你人多仗勢無禮,此刻要想討還那七十骷髏卻沒有那麼便宜。”

話猶未完,不老婆婆也睜眼冷笑道:“虯髯道友,你已功行快滿的人,爲什麼還這大的火氣,這七塊死人骨頭有什麼大了不起,她既要,我不妨還她。不過,這七個女人,雖然未聞大道,也都是天地靈氣所鍾,薄有根基,雖爲魔法禁錮凝鍊,現在經你佛光一照靈明已得,她是否能收回還在未知之數,你何妨讓她一試,也好心悅誠服,不然我們雖不怕她,不讓她說我們上門欺人巧取豪奪嗎?”

說着,把手一指,七個骷髏重又從懷中飛起。

潘濤一見七個骷髏飛出來,顧不得不老婆婆奚落,連忙行法一收。誰知那七個骷髏,只停在空中,並不飛回,已是大爲吃驚,但倚仗七魔已與心合,與本身息息相通,只要敵人不用法寶佛力禁制,只略耗元氣,決無收不回之理。

忙又嚼破舌尖,噴出七粒血珠,向七魔射去,大喝道:“你等平日受我心血餵養,今天如何這等倔強,再不回來,各有頭髮指甲在此,只我將這兩般法物一加祭煉,便要立受陰火焚身之苦了。”

七個骷髏聞言,似各悲啼有聲,緩緩的向潘濤身邊飛去,但飛得極慢,有的連動也不動,潘濤見狀,更爲焦躁,憤然變色,右手向身後一招,從谷裡魔宮中飛出七點緣火,一到身邊便化成圓形火球,每一火球當中,都似裹有模糊血影,燒得滋滋直叫,七個骷髏見狀,隨又化成七個魔女向火球撲去。

虯髯僧冷笑一聲道:“無知淫魔,你又上當了。”

說着右手一擡,一道耀目金光閃處,接着震天也似的一個霹雷打下,陰火魔女立即被消滅,只剩下七團黑影。不老婆婆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葫蘆把手一招,那七團黑影立刻投向葫蘆一閃而沒。

潘濤情知中計,正在激忿,猛聽身後有人說道:“潘道友少歇,且等我來看看,這兩位了不起的人物,有多大法力,竟敢如此上門欺人。”

說着從谷裡飛出一人,周身黑氣圍繞,直似一團濃煙裹着一個模糊鬼影,一閃而過,已到虯髯僧面前落下。虯髯僧和不老婆婆一看,只見那人身高七尺,卻瘦得象一根竹杆,渾身上下焦黑如墨,只一雙鬼眼碧綠,在閃閃放光,識得是青海澗池三怪之一,玄陰教主馬天玄。

虯髯僧首先笑道:“馬道友向來在鹽池清修,從不干預外事,今天忽然來此,也打算湊這場熱鬧嗎?”

馬天玄在黑煙中,猛然把兩個碧綠的眼珠一翻,冷笑了一聲道:“我玄陰教下,本來向有人不犯我,我也決不犯人戒條,不過當年的武飛雲,卻系舊交,鬼母潘濤更是我的義妹。今天的事,因友及友又當別論,算不得便是干預外事,我知道你兩個向來倚仗和峨嵋武當兩派均有相識,又和鐵肩慧因慧果等僧尼往來,便以仙佛正宗自居,其實還不是自吹自捧妄自尊大,今天既敢到此上門尋事,我又適值在此,也算半個主人,如不當面請教,豈不又惹你兩個事後說嘴,道我青海三怪徒負盛名,竟無實際嗎?”

不老婆婆不待虯髯僧答話,也從地上站起來笑說:“我還真不知道,原來道友竟跟天魔女武飛雲,鬼母潘濤全是至友,那就難怪要插足今天這場是非了,不過,道友打算怎樣呢?”

馬天玄又在黑煙當中冷笑一聲道:“你要問這個,我久也聞得,你擅長運用陰陽二氣,又集釋道兩家法力之長,現在是勝者爲強,只要我這個怪物輸在你手,此間便由你們和潘道友了斷,我們以後再談再講,否則便將潘濤道友陣內所困三個男女留下,聽候發落,通知萬倉老兒前來受死……”

虯髯僧不待馬天玄說完便也冷笑道:“你到底不愧是一派宗主,說話太爽快了,本來今天的事是勝者爲強,何須多說。”

說着看了不老婆婆一眼道:“李道友,不必再多說什麼了,我們既久仰青海三怪的道術精奇,今天遇着這個場面,還能不借此大開眼界嗎?”

說着一掉頭,看着小山坡上四人道:“你四人既不打算走,要看熱鬧不會過來嗎?此刻還站得遠遠的做什麼?”

心印聞言,向諸葛釗、董素、唐蕙說:“這傢伙是青海三怪中最無賴的一個,也許我兩位師父有不屑與之較量童思,所以囑咐我們上去搞他一陣。唐師妹,你那貝葉神梭,對付這頭兇魂厲魄煉成的東西頗有用處,何不試他一試?”

又向董素眨眨眼道:“你那通天心鏡也是專制這類妖邪的至寶,少時不妨和唐師妹一同出手,包管叫他先丟個人。”

唐蕙卻笑說:“你這人,就專一喜歡出主意,支使別人,你自己呢?”

心印笑道:“我麼,少時你會知道。”

說着大袖一揮,那幢佛光擁了四人在虯髯僧身邊落將下來。

那馬天玄在黑煙當中,遙見四人飛來,兩隻碧眼連霎,齜着白森森的長牙一陣獰笑,冷不妨從黑煙當中伸出一隻烏金色大手,猛向四人便抓。

唐蕙、董素因受心印囑咐本就準備停當躍躍欲試,只因礙着不老婆婆和虯髯僧在場,不敢冒昧。一見妖人大手來抓,一個右手一擡乘機打出一隻貝葉神梭,一點淺碧光華直奔那隻鬼手迎個正着。

只聽轟的一聲,鬼手立被震散,接着董素通天心鏡也自出了鏡囊,一道寒碧光華,恍似一輪皓月照射過去,馬天玄附體濃煙,又被衝散了一個大洞,只聽一聲厲叫之後,人已經閃出去五六丈遠近。

心印不由哈哈大笑道:“玄陰教主,這不能怪我兩位師妹魯莽.只怨你的鬼手冷不妨來得太急了,你且別忙,這兩下不算,稍爲歇一會兒,不服氣再來如何?”

說着把頭一晃,竟自走出佛光之外,看着空中血蓮上的潘濤元神笑道:“你在上面看得清楚,這能怪我們嗎?”

似乎滿不在乎的模樣,虯髯僧方喝一聲:“心印仔細。”

馬天玄激怒之下,略將鬼手和附身黑煙凝聚,已經又撲過來,鬼母潘濤也迎頭灑下一陣腥穢觸鼻的血雨,兩下來勢都疾如風雨。

誰知就在這一剎那間,心印人已不見,那一蓬血雨卻和馬天玄迎個正着,雙方纔一接觸血雨立化爲魔火,圍着馬天玄燃燒起來,那篷血雨原是魔教中有名的赤癸魔焰,無論仙凡,只一着身,穢跡所至立刻煉化,饒是馬天玄是個積年妖邪,也被燒得滋滋連叫。

潘濤一見誤傷自己好友,又是所結新歡,不由着急,連忙收回,馬天玄已被燒傷好幾處。

他在連遭重創之下,更加急得咆哮如雷,立將身邊人皮口袋一拍,噴出一片濃煙,霧時間,便滿布四周,天色立刻昏暗,轉瞬黑煙濃密,如入長夜,但見黑漫漫一片濃煙,夾着四處鬼哭神嚎,漸漸泛出千萬點磷火,四面八方都有兇魂厲魄撲來。

雖然虯髯僧、不老婆婆各有佛光真氣護身,諸葛釗等三人也都在佛光籠罩之下,鬼物撲不上來,也令人心驚不已。虯髯僧見狀不由大怒,七竅各發出金光掃去,董素也用通天心鏡發出寒光上下探照,但濃煙愈盛,暗中鬼物也越來越多。

不老婆婆忙叫:“素兒、虯髯道友快些住手,此乃妖人驅使千萬生魂所煉玄陰鬼戶陣,破它並不太難,不過,這些千萬生魂,都由馬天玄強迫攝來,你們的神光寶鏡,只要燭照所至,難免使他們殘魂剩魄劫化沙蟲,又造無邊大孽。”

虯髯僧依言立將神光收斂,董索也將通天鏡藏好,馬天玄見敵人忽將神光法寶收起,還以爲不經久戰,意欲遁走,大喝-聲道:“原來兩位有名人物也不過如此,要想出我這個陰魂鬼戶大陣也不難,只將三個小狗留下,依我的話,叫萬倉快來納命,我便網開一面,放你二人出去,那小鬼和尚我卻僥他不得。”

他正在吆喝着,守着陣中鬼戶,一面倒轉陣法,以防敵人逃走,猛聽身邊有人冷冷的道:“你這混蛋真混得出奇,方纔兩次苦還吃得不夠嗎?我師父不過因爲你這鬼陣是千百萬生魂聚成,恐怕造孽有傷天和,所以才令大家停手,要不然,不用說二位師父,只憑我小鬼和尚和二位師弟妹便可以將你打發回去,你當誰還怕你這點鬼畫桃符嗎?你先別說嘴得意,我且讓你再嘗一下滋味,自然有人來收拾你。”

話才說完,背後便有一股絕大的潛力打到,砰地一聲,早着了心印一下大刀金剛掌,只打得眼中金星直冒,幾乎倒下來,不由更加怒極,大罵:“小狗可惡,竟敢暗中傷人。”

心印一笑說:“你這混蛋真混得可愛,這一片濃黑的什麼玄陰鬼戶陣不是你自己搞的嗎,怎麼倒怪起別人來,我不是明明站在你身邊,你自有眼無珠,又能怪誰?”

說着吧的一聲,左頰上又着了一下,直打得馬天玄掩口厲叫不已,他連吃大虧之下,不由更爲激怒,右手一揮,接着一聲低嘯,直似鬼哭一般,那陣中萬點青磷驟然聚成一片青碧磷火,向心印說話之處逼上前去,鬼聲啾啾也越發難聽。

豈不知心印又在另一面叫道:“我在這裡,你儘管搞這鬼打牆做什麼,依我說,這裡本沒有你的事,就此回去還來得及,再遲就更沒有你的便宜了。”

馬天玄把牙一挫,手復一掃,那片無數青磷結就的光牆,猛然一個旋風,又化成一座上尖下大的光塔向心印當頭罩下。

但聞哈哈一陣笑聲,人又去遠。馬天玄聽見,知道又被逃去,恨了一聲,那座光塔仍又分散,化成無數青磷,分投四面八方,似在迫索心印蹤跡。

猛聽不老婆婆高叫道:“心印,他的剋星來了,你別再逗他,快到這裡來。”

話猶未了,倏見滿天濃霧之中忽然現出一片祥氣,四周梵唱大起,一會兒金霞連閃,陣中倏然現出一個青衣少女,手捧着一個白玉瓶,瓶中甘露不住地向四面噴散。

那彌天黑煙濃霧,只一着露立刻化爲烏有,所有青磷,也齊化鬼影,向空膜拜,各顯歡喜之色,一閃即沒。轉眼之間,又現出青天白日,地下只剩下一片空坪,連潘濤血蓮也歸烏有。

馬天玄最初也很慌張,只道來了什麼聖僧神尼,一見只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少女,不由大怒,出手便是兩粒玄陰神雷,向少女打去。誰知那兩團烏金光華看去似甚有力,纔到少女身邊,波波兩聲,便如石投大海,一點威力也沒有出來,不老婆婆、虯髯僧都在微笑。

董素、唐蕙、諸葛釗三人,已走向前去向來的少女招呼道:“小燕師妹,是師父着你來的嗎?”

少女點頭不語,身邊金霞一閃,便與三人合在一處,大家都有旁若無人之概。馬天玄不由心下更怒,但是妖陣巳破,陰雷無效,料定必有極大法力的佛門能手暗中相助,不管是誰,反正今天絕佔不了便宜,與其吃大虧還更丟臉不如速走爲妙。

連忙臉色一沉道:“李映紅,虯髯僧,今天我玄陰白骨兩教權且認輸,只你二人不死,我和潘道友必尋上門去,就等着吧!”

說完正待遁去,猛聽一陣笑聲,心印又在身側現身道:“教主,你放心吧,慢說我兩位師父壽與天齊,不難等你,便他兩位飛昇還有我呢,你只願意造孽不怕丟人,隨時隨地我們都可以相見,有事不妨請便,無須再招呼了。”

馬天玄哼了一聲,立化黑煙遁走,只聽得一聲:“小狗可惡,終有一天我叫你知道厲害。”

那圈黑影已到西北山頂,一閃而沒。隨見小燕向不老婆婆、虯髯僧下拜道:“家師令我請兩位師伯到荒庵待茶,就請李師伯去下完那局殘棋。並且說,此間的事已由她傳聲鬼母,約好半甲子後,各憑道力仍在青磷谷了斷,請不必再耽擱。”

接着又道:“心印師兄請暫回靈陽谷,二位師姐和諸葛師兄請一齊隨我回去候命。”

不老婆婆一笑道:“如此說來,虯髯道友我們且去水晶原再打擾她一次,順便再了卻一件公案。”說罷一笑,便和虯髯僧各縱遁光而去,心印也笑道:“恭喜三位因緣各了,我也卸卻一半責任,恕不奉陪,我先去靈陽谷尋張道友作伴了。”

說着金光一閃,也自不見。

唐蕙笑道:“這七八天,我真和做夢一樣,師父、師叔全回來了嗎?”

小燕道:“豈但回來,師父師叔已經和李師伯下了好幾天棋了。這一回諸位師叔和師父本來並不想出面,只派心印師兄和鬼母稍作周旋便了,後來李師伯見鬼母七天已了,不但不止不休,反面變本加厲的使用無相陰魔,最後竟想自己化身入陣,非使諸葛師兄墜入魔劫不可,這才邀了虯髯師叔前來。

“末後馬魔出場,李師伯因不欲多傷無辜生魂,傳音向師父告急,師父這才命我持了他老人家的八功德水,離垢金剛神符,和天花寶蓋,破去妖陣,接引無辜生魂各轉輪迴,就便請兩位師伯叔和你們回去,不過我看師叔對大師姐很見怪。也許會有什麼責罰,都說不定,還望小心爲佳。”

董素看諸葛釗一眼,默然不語,四人把遁光聯在一起,一同向羣玉峰水晶原飛去。

不一會到了牌坊上空,各自落下來,走進自在庵一看,不老婆婆已在和慧因師太對局,虯髯僧在一旁觀棋,只慧果大師一人端坐在石案旁石凳上。

一見四人進來,先向諸葛釗說道:“今生雖尚未見我面,三生因果當已盡知,此番經過尚好,只是我那孽徒自私之心太重,事前既未能對你和唐蕙說明,事後又補救得太遲,致你在妖陣之中,遭受七情六慾摧殘特重,表面雖然看不出來,實則真元損耗太甚,如非攜有孤雲上人靈符,也許連唐蕙都要受累,但是你事前一無所知以假爲真,有此定力非容易,並不算替你師父丟人,回去可將令師特賜靈丹服下,運行一週天,當可無礙。”

諸葛釗聽完,連忙下拜,先謝了三生維護之德,又自承不肖未能運用禪功對抗魔劫,與董素無關。

慧果道:“這個不關你事,少停我自有發落。”接着又向唐蕙道:“你雖隨你師父三生,功力仍差,此時不必落髮,可攜小燕暫去湘江寒芳小築潛修禪功,待你前生母親芳華夫人超劫出關,再俟師父和我之命,每年不妨分出一半時間來出外修積外功,二十餘年以後,羣魔歷劫,大家都不免殺孽,過此便全是坦途了。”

唐蕙也謝過師叔站在一旁。慧果師太接着臉色一沉,又喚董素道:“你已在我門下三生,如何還是這等着相固執,不肯在事前與諸葛釗見面,以致幾乎誤人誤己已是大錯,偏又自作聰明,自己以爲定力極高便看得他二人非墜情關不可,竟圖代作撮合,俾成一對神仙眷屬,而自求清淨,以免受累。就此一點,更非我法所應有,本應逐出門牆,聽你自尋歸宿,姑念三生修爲不易,此外尚無大過,可在本庵面壁十年,以代懺悔,你既清靜自詡,入關之前,便可削髮,賜名滌塵,用以記過。”

董素最初頗爲恐懼,聞言轉有喜色,立刻上前謝過師父。

不老婆婆正在下棋,忽然笑道:“慧果大師,你這等發落,我很有點不平,在過去三生當中,以她受的委屈最多,定力也最高,而且處處都是爲人勇往直前,寧死不屈,即使有這點小錯,亦復人情之常,你未免責之太苛了。”

慧因大師微笑了一下道:“你說她責罰的太苛嗎,須知衣鉢傳人,決非易事呢。”

說着看了董素一眼笑說:“不因十載禪關,那得無邊降魔願力,你師父這一番作用是打算替你滅去三十年後多少殺孽,知道麼?”

董素拜伏在地道:“弟子知道。”

虯髯僧道:“坐關便坐關,三十年後的事管它做什麼,我們不也終須歷過那一劫嗎?”

不老婆婆笑道:“我的意思和你們略有不同,既不想成佛,也不想上登金仙,只求以一個不死之身,周旋於天地之間於願便足,只要本性光明合乎天理,雖造殺孽也是公德。”

慧因連忙合掌道:“罪過,罪過。”

不老婆婆只一笑轉向唐蕙道:“那寒芳小築,是你三生舊遊之地,自從芳華夫人坐關之後,是我將它行法封了,以致近百年來,所有萬樹梅花,只留得一雙老鶴作伴,你此番回去,庭院荒蕪,固然必須修治,那大地方,也一定要有幾個女侍纔對,我順送你幾個伴侶好嗎?”

說着,掏出腰間白玉葫蘆說:“這是鬼母所煉七情神魔,原本是七個天生麗質,絕頂聰明的女孩子,形骸雖然已朽,精魂經過鬼母數百年鍛鍊,一旦凝聚無異生人,適經你虯髯師叔神光照過,惡性已化,不妨帶去閒中作伴,就此順便渡化,也是一件功德。”

唐蕙看着那白玉葫蘆,又看着慧因大師有點不敢接受。慧果大師笑道:“你怎麼這等膽小,如果這七個魔女惡性未盡,李師伯能送你嗎?你只管受下來,決無妨礙,如再顧慮,不妨由我再用佛力化煉一番,再行交你便了。”

唐蕙又分別謝過,接過玉葫蘆交給慧果師太,慧因大師又看着諸葛釗道:“你那靈藥服得愈早愈好,就此回去吧!素兒、蕙兒、小燕也到後邊休息,此地無須你們侍立,快去吧。”

衆人聞言,各自去訖。

諸葛釗離開自在庵之後,連忙縱劍回到靈陽谷,入洞之後,見心印已和張紀方在自己所住石室說笑,忙道:“主人歸遲,還請二位佳客原諒。”

心印笑道:“且慢客套,那邊的各位師長有什麼囑咐嗎?”

諸葛釗忙將經過一一說明,心印笑道:“這一來,兩個小尼姑一個面壁十年,一個罰與梅花爲伴,你這三生舊侶將何以爲情呢?”

諸葛釗笑道:“師兄不必取笑,我如今已勘破情關,三生一夢,還提它做什麼?”

心印笑道:“綠萼樓頭,梅花明月,水晶原下,空山積雪,你真能完全忘情,了無半點相思嗎?那董素或許真能滌盡凡塵,你和唐蕙恐怕都未能盡除綺障呢?”

諸葛釗悚然道:“師兄真是神目如電,小弟以後敬當書之座右,永以爲戒,決不敢再生俗念了。”

心印道:“你這又着相了,其實聖賢仙佛,至情所在,也不容完全祛去,只能知道色相皆空,一切便沾染不得,何況劉樊合籍,葛鮑雙修,神仙亦有眷屬,你又愁他作什,你不見慧果師太的處置嗎?他日在萬樹梅花,閒雲野鶴之間,再着你們一雙倩影,不也爲我們俠仙留一佳話嗎?”

諸葛釗愀然道:“照師兄如此說,小弟是天仙無望了。”

心印微笑不語,半晌方道:“求仁得仁,三生夙願,一旦得嘗,不也是一大快事嗎?魚與熊掌本來不可得兼,老弟做什麼又起貪念?你遭此次魔劫,真元暗耗甚多,還是趕快服藥去做功夫,等你下丹之後,我們再爲細談好嗎?”

諸葛釗一被提醒,果覺真氣有點異於平日,連忙辭過二人將藥服下,去那石堂打坐,起初竟有點支持不住,半晌後方勉強復原,待藥力深透全身,覺氣血運行一週天之後始能如舊,但終覺龍虎難調,沒有平常自在。

待下丹之後,再向心印請教,始知一時決難恢復,偶然之中取過石几上由山外攜來銅鏡一看,只見面容瘦削,差不多要老了十年光景,不禁更爲失驚。

心印笑道:“情慾一動,本來最易損人精神,何況你集三生憂患情慾於七日,又受陰魔侵襲呢?不過,生老病死本人常情,這也值得失驚嗎?如覺失去少年風儀.待我他年煉藥奉送,使你不改張緒當年如何?”

諸葛釗猛然大笑道:“凡事皆幻,是我非我有什麼關係,和尚又不是我,爲什麼強作解人呢。”

心印不禁點頭微笑道:“恭喜老弟,又打破一關了,張老弟近來那口藍虯劍已練得收發由心,今日便須歸去,適得我那虯髯師父傳音,我也有事須去遼東,暫行別過,今後良晤,當在巫山巫峽之間,行再相見吧。”

說着連連頷首,大袖一揚,金光微閃,人便杳然,張紀方不禁欣然羨道:“心印師兄一切功夫都已致化境,此行得蒙誘掖並贈寶劍,真是受益匪淺,可惜小弟緣慳福薄,李仙子,虯髯禪師和慧因慧果兩位神尼,皆未及見,今日歸去,又未知何日才能和各位相見,道友他日有暇,能許時相過從嗎?”

諸葛釗笑道:“適才心印師兄不是說過,他日之晤應在巫山巫峽之間嗎?也許有緣,我們又會在道友所居仙府小聚呢!即使不然,小弟如奉師命下山修積,也必向仙府奉訪,道友倘能再來此小住,小弟理當掃榻以待,如蒙不棄,還請就此締一忘形之交如何?”

張紀方悽然道:“小弟素鮮交遊,纔出師門,便遭奇險,如非道友等相救,早入魔劫,能許締交真是求之不得。”

說罷互拜數拜,才縱劍飛去。

諸葛釗自兩人行後,轉覺寂寥,又自打坐入定,上丹以後,終覺功夫遠殊往日,又起來練了一回拳腳,也覺氣力稍浮,方自懊惱,忽然卓和從外面走來,先向他看了一眼,隨後笑道:“少師父,我聽心印師父告訴我,你已遭了一次極大的魔劫,並且因此因禍得福,已經將過去三生所學道術完全恢復,有這話麼?”

諸葛釗苦笑了一聲道:“也許是的,不過此番魔劫實在厲害,我的真元已經大受損耗,也許一年二年都不能復原,縱有前生法力也無用處,真是得不償失呢,你問這話有什麼意思嗎?”

卓和看了諸葛釗一眼,似乎要說,又不敢出口的模樣。

諸葛釗道:“你有什麼話不妨說,我已有言在先,只我力之所及,一定助你成道,爲甚又這樣吞吞吐吐的起來。”

卓和又遲疑了半響道:“少師父,我聽心印師父說,你前生是仙人天池漁父門下對嗎?”

諸葛釗道:“不錯,我前三生確實是在天池恩師門下,你問這話做什麼?”

卓和聞言,登時跪下來,仰着臉道:“少師父,你能把天池仙師的五行真氣的修煉法則,傳給我一些嗎?”

諸葛釗不由失驚道:“你且起來,只要你說出必須學這一門功夫的道理來,我必陳明恩師將此法傳你。”

說着,立即將卓和扶起來。

卓和見諸葛釗一口慨允,不由一臉驚喜交集之色,兩隻大眼裡流出淚來。看着諸葛釗道:“少師父,我爲了要學這門功夫,整整求了老師父好多年,他總說自己不會,有緣一定必有遇合,想不到竟在少師父身上。”

諸葛釗道:“你到底爲什麼要學這一門功夫呢?”

卓和道:“這件事說起來話長哩,我要學這門功夫,直到如今,已經十五年,除老師父以外,再沒第二人知道了。”

說罷又不禁流淚,諸葛釗詫異道:“如此說來,你是定有冤仇在身了,但是爲什麼又專一要學五行真氣呢?”

卓和聞言不由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卓和本大雪山外藏族番人,一向以打獵爲生,自幼便具神力,走如奔馬,身手天生的矯健異常,三五十丈高的陡坡峭壁,只要可容手足攀挽,帶着一根系有鐵爪的繩子,便不難上下,因此在族中頗有勇悍之名。

番人好勇善鬥,一到此等出色少年,不問生得美醜如何,向爲一般少女追求對象。卓和在十八歲那年,就被族中一位名叫山茶的姑娘愛上。

那山茶雖是番女,也生得相當俏麗,頗有美人之稱。番俗男女照例是先行跳月野合,生子之前,不禁另交男友,直等生子之後趕卻野郎,才往夫家,此後便不得再有外遇。

偏偏山茶和卓和情好甚篤,除他一人之外,幾乎絕無男友可言。卓和自結識山茶之後,對於其他番女,也一任百般挑逗絕不沾染,好象天生一對,地生一雙一樣,惹得族中少年男女格外妒嫉,那一般番女尚好,惟有同族的若干壯男,竟是全把個卓和恨得牙癢,偏又奈何他不得。

也是合該有事,同族中間有一個叫奢夫的,其勇力僅亞於卓和,偏偏也看中了山茶,自己以爲有了幾分意思,結果在跳月時卻被卓和奪了,已是老大不是意思,心中還想趁在山茶末趕野郎之前略見些意思,偏又出乎意料之外的,連這一點全無法做到,不由激發無邊兇野之氣,挾着一把苗刀,和三枝標槍,竟乘卓和出獵之際,前去尋仇,又被卓和削去半隻左耳,因此又結成不解之仇。

番族好勇鬥強,死傷以後,除由親屬代爲復仇之外,酋長例不禁止。有時,對方如系知名勇士,殺死以後轉可藉此得名,反爲全族讚許,甚至把對方那顆人頭斬下來,用漆漆好,當做一件極榮譽的紀念品,否則便將死者脅骨磨成小簪,插在自己腮上,能有這麼三兩枝,一望而知,便是了不起人物。

爲了這個,奢夫幾次都想乘隙將卓和刺殺,無奈卓和神力固然遠勝過他,爲人又極機警,一次也沒有得手,反幾乎送了性命,只得暫時歇下了這個念頭。

轉眼之間,幾個月過去,山茶懷孕的消息又傳出來,顯見得這一雙夫婦就要正式同居,奢夫心中更加惱恨。

這天,剛好是所居附近野牛砦趕集的一天,忽然來了兩個賣藥的漢人,一樣都是遊方道士打扮,一個四十多歲,生得橫眉豎眼,一臉兇橫之色;一個才只二十上下,卻是一個出色的美男。

兩人作場之後,先由那個歲數大的耍了一趟太祖拳,接着美男上場,練了一路寶劍,然後便由歲數大的一個發科賣藥。番人極少醫生,看得漢人所制丸散膏丹極其珍貴,何況兩個道士,又打着北京某大藥店的旗號,不多會那藥便賣出去好多。

兩個道士又耍了一陣單刀破花槍,最後,由那美男更顯了一手驚人的戲法,倏的從懷中掏出七口短劍來,一口接一口的擲向空中,又擲着接着,再擲上去,愈擲愈高,也愈擲愈快,那七口短劍不住價在空中跳蕩不已,彷彿七條銀蛇在空中飛舞,映日生光,十分靈活好看,早把一般苗子番人看得呆了。

猛然那美男一聲吆喝,雙足在地上一頓,倏的飛躍起來二丈多高,接着一雙大袖左右一分,左腳一踏右腳,又上去丈餘,倏的身子一翻,活象一隻極大蝙蝠,頭下足上,從空中倒掠而下。

那七口短劍槍巧也從空中落下來,都離身前身後不遠,那美男一聲吆喝,雙足一縮一蹬,身後二劍又被蹬起老高,身子跟着一個翻身,化成仰面朝天,兩手各撈着一劍向上擲去和另外兩劍碰個正着。

錚錚連響,四劍又全飛上去,雙腳一落站在地下,剛好最後一劍已到頭頂,他猛一張口,噴出一股灰白色罡氣,和短劍只一接觸,那劍好似着了什麼,一下便飛上半空,比前次六劍飛得還高。

美男站定之後,將七劍一一接住,把手一拱,向四方轉了-轉,笑道:“這點小功夫不算什麼,初學乍練,有什麼不到之處,還望當地老師父,過路行家們多多包涵。在下金冶兒,隨師訪友到此,賣藥不過濟世,一不圖名,二不圖利,現在還有一種大力丸,是家師發願煉成,專爲練武之用,一付轉弱爲強,一付長力千斤,每付只賣二兩銀子,如果不靈,包退還銀。”

說着,打開藥箱,取出一個金漆木盤,放上十包丸藥託在手上說:“今天只賣十付,有緣的朋友不要錯過。”

一面看着場子旁邊一塊約莫三四百斤的大石頭,笑道:“在下原本無縛雞之力,就連看見一隻癩狗也要懼怯三分,自從蒙家師改在門下,多虧這大力丸之力,你瞧!”

說着繞場轉了一轉,猛然石前站定右手抄盤,左手撐腰,左腿微曲,右腳一起,竟將那石頭挑起來二尺多高,大聲笑道:“如今,這隻腳,多不敢說,千兒八百斤,還挑得起來,這兩條胳膊,更不用說啦,靈不靈請看我當場試驗。”

番人本極忠厚,看了無不躍躍欲試,只苦於二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以致伸手買的並不多,奢夫家本富有,又是酋長盂康的舅子,正苦無法戰勝卓和,一見有此靈藥,不管好歹,高聲叫道:“這十包藥我全要,你不必再賣給別人了。”

說着,掏出一大錠銀子來道:“這裡是二十兩銀子,且請了,把藥交給我。”

那美男子把奢夫一看,見他不過才二十來歲,生得精壯異常,雖然一身番人打扮,單隻項下兩串寶石,和所穿一件蜀錦外衣,便知不是平常人物,再看那背後一把苗刀,更料定是番人中間一個不平凡的主兒,不由笑說:“這藥不比尋常,須照藥單服用,你認得漢字嗎?”

奢夫打開一包,果有藥單在內,不由呆了一呆。

美男笑道:“不認得無妨,今天我們相遇總算有緣,只你家中有空閒房子,不妨請我師父在你家住上幾天再走,不然,這藥雖然極靈,如吃得不得其法,那腫脹痠痛的罪可不好受呢!”

奢夫一聽,心中更加歡喜,笑說:“我家便在菪外黑石塢,房屋多着呢,只要你們真能教我長上幾百斤力氣,我一定用上好飲食款待,臨走還送你們一袋金沙,就是要麝香紅花也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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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把那十包藥拿過來揣在懷裡,銀子放在盤裡,美男收起銀子,向四十多歲的道士看了一眼,那道士笑說:“我們本來不應打擾人家,不過這位施主爲了服藥,又當別論,不過離開此地多遠呢?”

說罷立刻從地上站起來,迎向奢夫面前,奢夫把那道士一看,只見他一張豬肝臉,黑中帶紫,兩中暴漲眼隱露兇光,再配上一部絡腮鬍子,一個蒜頭鼻子和那張血盆大口,雖然相貌極爲兇橫,但是也十分顯得威猛,不由心中暗喜,笑說:“我那住的地方,叫黑石塢,離開此地,不過二十多裡,你們能在太陽沒有下山以前趕到嗎?要不然,我可以招呼兩乘滑竿來,把你們擡去,我知道,你們漢人全是不會走路的。”

那美男冷笑了一聲道:“我們這漢人也許不同一點,停一會我們不妨試試再說。”

說着收起藥箱和刀槍把子,和那道士分別背了,一面說:“走吧,我們不認得你住的地方,你在前面帶路。”

奢夫不知邊兩人都是川東有名大盜,又是白骨教中的能手,起初還恐走得太快,二人趕不上,有意放緩腳步,誰知走了一程,那美男在後面只催着快走,道土也絲毫不覺吃力,不由把步子放快,回頭再看二人,仍舊輕飄飄的跟在後面。

他心中一賭氣,野性隨發,立刻連縱帶跳,象一頭猿猴一樣,飛馳而去,一霎時便下去十多裡,心中滿以爲二人絕不會趕上,誰知一掉頭,二人仍在後面,一點也沒有落後,不由站住腳驚得呆了。

那美男笑道:“咦,你爲什麼不走啦,是覺得吃力嗎?還有多遠呢!”

奢夫把手一指道:“那前面小山下,一片竹林裡面,便是我的家,離開此地,也不過還有六里路,如果照這樣走法,不消一會就到了。”

話才說完,又掉頭向二人看了一下,只覺腳下一軟,猛聽美男笑道:“你再試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奢夫猛再回過臉去看時,已經到了所居竹樓下面,想了一想,不由跪下道:“二位究竟是山神還是神仙,方纔衝犯還請原諒,不知不罪吧。”

說着連連叩頭不已。

那道士笑道:“我們雖然不是神仙,卻也差不多,只要能虔誠待我,包你有好處。”

奢夫又叩頭謝過,請二人上樓坐下,把自己的母親和兩個妹子一一請出相見,手下伺候的苗女也一齊圍着折腰爲禮,等奢夫說明是兩位神仙,又都跪下來叩頭。

那美男向他兩個妹妹大桃小桃一看,不禁笑逐顏開:“我師父每三十年才下山一次,渡化有緣人,想不到今天竟被你遇上,這是天大的造化,就你兩個妹妹,也是難得的仙緣,還不快快拜師嗎?”

奢夫和兩個妹妹又立刻跪下,請求收在門下,那道士,起初還裝腔做勢不肯答應,經那美男代爲祈求後,纔算勉強收下,事後才知道,那道士姓鄔名元成,外號紫面迦藍,是白骨教下第九位尊者。

那美男金冶兒是他的得意弟子,外號如童真君,和藍媚兒一樣,同具陰陽兩體專一迷惑青年男女爲事,明裡是鄔元成的徒弟,實際上無異夫婦。

他們巢穴都在川東巴城白鶴觀,此番因聞得大雪山出了一個噴火神貘,和一枝千年何首烏,又聞得番族和苗洞中頗多天生美女靈藥,所以假做賣藥前來尋取,想不到一到野牛砦,便遇上奢夫,三言兩語竟然合拍,請了回來。

從此奢夫便成了冶兒的面首,大桃小桃也成了鄔元成的鼎器,有時連奢夫和金冶兒,也都打成一片,好好一棟竹樓,便成了他們的無遮會所,靡迦淫席。

時間一長,奢夫又請元成教他功夫法術,並將和卓和結仇經過說出,那金冶兒不等鄔元成答應,先問山茶長得如何,奢夫不由一陣誇耀,說得山茶住所之後,金冶兒自恃生得不惜,一面幫着奢夫,磨着師父教他武藝法術,以示見好,竟在那一個月明之夜,一個人悄悄走出,直奔黑石塢後山,奢夫所說的大桂樹林後。

他一路尋去,果見山坡上面,有一座懸崖,崖側一處飛瀑,宛如玉龍倒掛,三疊奔騰而下,崖上竹林而外,隱約可見似有竹樓一幢,心料那正是山茶所居,忙一提氣,向崖上走去。

才上山坡不遠,便見似有兩人從崖上下來,連忙又閃身在一株枯樹後藏好,半晌,只見一男一女,相攜着,從上面走下來,那男的身軀高大,赤着上身,下面也僅穿着一件花布短褲,女的短衫臂裙,看去身材頗極婀娜,面目亦似姣好,料是卓和、山茶兩人無疑。

等兩人走過之後,便遮遮掩掩的跟在後,等到坡下,順着桂林轉向山側,便見一片水光,再就月色下仔細看時,原來卻是-個大約數百畝的深潭,水從東北飛瀑流來,經過一道小溪,注入潭中,又向西南流去。

這時候,潭中水波不興,映着滿天月色,彷彿天公有意鑄成一面極大的圓鏡,專爲這三五月明之夜,細照垣娥體態一般。

前行雙影已到潭邊,女的笑說:“人家洗澡有什麼好看,你又跟來,這算什麼,現在請你暫在那邊大石頭上坐一會兒,卻不許再到潭下來呢。”

男的笑應了一聲道:“我是好意,夜深了,沒有人作伴,不怕來個野獸把你銜去嗎?”

女的又笑着道:“啐!好意?我纔不相信呢?”

說着格格連聲嬌笑,一溜煙也似的,縱到潭邊,脫下衣服,展開一幅長巾,在水淺處洗澡起來,月光下看去,膚光緻緻,掩映生輝,胸際雙峰,隱約可見,絕似一條美人魚,正在潭邊逐波戲水。金冶兒不由看得呆了,咕的一聲,嚥下一口饞唾,竟忘其所以,直向潭邊走去。

那一雙男女,果然正是卓和、山茶,卓和這兩天也聽見人說,奢夫家中來了兩個漢客,各具妖法,要尋自己報仇,但生性爽直,又自恃一身勇力,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這時候正坐在潭邊一塊大石上,忽然看見一人走來,一看,正是傳說中兩個漢客當中的一個年輕的,料定來人,絕系前來尋事無疑。

番人刀劍本來永不離身,不由心中大怒,立刻拔出那把吹毛可斷的苗刀,一聲不響,從石上一躍而起,接着向前一縱,一刀向來人腦後砍去。

如在平時,以金冶兒的武功法術,便有十個卓和也傷他不得,無如此時,他全神貫注在潭邊的山茶身上,那一幅美人入浴圖,已是足夠消受,偏偏此時她在水中,似已嬌慵無力,玉體瑩然,完全仰在潭面上,月光之下,幾乎無微不見,只看得金冶兒不禁呆了,一心只想得到那潭下的**美人,再也不料刀峰已從背後掃來。

饒是他閃避得極快,右肩胛上已經削去一大塊皮肉,只痛得渾身冒冷汗,急切之中要抽背上短劍,一條右臂已經不受使喚,不由心下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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