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得道多助,龍潭仙居聚英俠

正在得意着,猛見那一片烏金光華,和毛髮所化千萬小劍之中,忽然泛出一柄三五寸長的晶瑩小劍。接着遙聞心印哈哈大笑道:“赤身教主,你輸了,對不起,我小和尚又出來啦!”

再向發聲之處細看時,只半空中一圓心光照澈四山,心印正合掌端坐其中,便似一尊佛像一般。

武倩兒不由笑得格格的道:“如何,我說這小賊禿不易困住吧!”

洪昆不由滿面通紅,怒道:“你放心,今天只我不死,決無讓這小賊禿溜走之理。”

心印笑道:“你今天死是死不了,但是好戲還在後面,我也決無溜走之理。我們是誰也離不了誰,最好大家都不要吹氣冒泡,各自保全一點顏面。要不然,小和尚無妨,你這赤身教主便無法再騙人呢。”

洪昆怒極,陰惻惻一笑道:“我不與你這小賊禿鬥口,你且等着我的。”

說罷身子一抖,將毛髮和那片烏金光華收回,也就那朵紅雲上跌坐起來。半晌之後,天門忽開,現出一片烏金色光華,裹着一個三寸來高的小人,看去和洪昆一般無二,漸漸又從頂門上升,待至數丈之後,倏然烏金光華突轉強烈,象閃電一般,直向心印飛去。

心印一看,知道他怒極情急,欲以原神相拼,忙將慧劍飛出,向上一迎。

那個小人見狀,倏然向後一退,從口中噴出一縷五色光華,向那慧劍上一繞,兩下登時纏在一處。

那柄慧劍光華一弱,向下一沉,但眨眼又復大盛,那縷五色光華便黯淡下去。

小人似甚着急,又向那縷五色光華吹了一口真氣,造成雙方勢均力敵各不相下。

就這樣支持了好一會,忽見東南方天際,飛來一片寒光,便似流星過渡一般,晃眼已到面前。

那片光華,看去並不太強烈,好像淡月籠煙光景,光中卻帶着五色冰紋,一到頂上,便聞一個女人口音,嬌喝道:“赤身老怪,竟敢趕到達羣仙赴會的玉龍潭畔前來撒野。今天我們該算一算五指山下的舊賬了。”

說罷,一道青光,直向那片紅雲上跌坐的洪昆肉身直掃過去。

那洪昆正在拼命對付當前強敵,想不到身後又來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幾乎無法招架。偏那新來敵人,藏身寒光之中,不見露面,又不知是何等人物。

正在着急,幸得武倩兒飛起妖劍一擋,纔算躲過一劍之厄。忙將原神歸竅,那縷五色光華,巳被心印慧劍絞成數斷,幾欲隨風飄去,雖再吸回,已經損耗不少。

不由大怒道:“哪裡來的潑賤,竟敢暗算你家教主,是好的爲什麼不敢露面,難道只藏在那片寒幛裡面就算了不成。”

說猶未完,那片寒光忽然大明,光中現出七個人來,正中上首站着一位羽衣星冠的清濯道者,下首站着一個紫衣翩翩風鬟霧鬢的仙女,左邊侍立兩個道裝佩劍的少年,右邊侍立着一清一白兩個長袖霞帔的少女,就在兩男兩女對立的中間,還站着一個短髮覆額一身白色道服的孩子。

洪昆一看,見來的竟是雲麾真人方天賜夫婦,那旁侍四人,有兩人便是昔年在五指山爲了毀去愛姬桃花三娘子褚玉英的花容,被自己困在鴛鴦和合陣的一雙男女。

不由心中一驚,料知對方此來,決不會輕易放自己過去。一個心印已經不易對付,再加上這一對有名的散仙,連當年阿修羅都吃過大虧,如若雙方夾攻起來,雖未見得便能置自己於死地,也絕不易應付。

想着,不禁有三分懼怯,先轉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賢粱孟駕到,不過,方道友向來做事極爲光明磊落,今天爲何也乘人於危,暗下毒手起來?”

雲麾真人大喝道:“無恥老魔,想不到你能說出這兩句話來。你試想一想,憑我豈有乘你不備下手之理。這是我那徒兒顏秋華,她因不忿你在五指山暗用邪法,壞她與師兄李鈺兩人道基,所以一見面便忍不住立刻動手,如非我喝住,你那臭皮囊至少也須挨她一劍。這是你自己無恥,早種惡因,能怪得這孩子嗎?”

說猶未完,心印一縱心光已到面前就空中拜倒,一面道:“弟子心印奉鐵肩大師伯和各位師長之命,特來迎接真人和李仙子兩位老前輩。”

雲麾真人一面扶起,一面道:“賢侄不必多禮,且待我與這老魔頭作一了斷再說。”

說罷又向洪昆喝道:“你既知我來,即刻見機滾開,難道還打算較量嗎?”

洪昆聞言,也大喝道:“方天賜,你休得以老賣老,大以狂妄,難道我怕你不成?”

雲麾真人冷笑道:“我對正人君子無不尊敬,雖三尺童子也無不好言相向。只對你等這等無羞無恥的禽獸,卻難以人禮相待,你打算怎樣?”

洪昆不禁氣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煙,猛一張口,又噴出一點紅星,直向雲麾真人打去。

卻不料紅星方纔出口,真人尚未及還手,旁立小童方成先把手一揚大喝道:“你只憑這點障眼法兒,也敢前來現世。”

倏然一粒豆大紫光,閃電一樣直對着那點紅星打去。

那點紅星,才離開洪昆三五尺遠,便被迎個正着,兩下才一接觸,只聽得震天也似的一聲巨響,同時炸裂,一下將洪昆和武倩兒連那朵紅雲,反震出去十丈餘遠近。

方成見一下得手更不待慢,第二粒幹天紫焰神雷又打出去。洪昆一見來勢猛烈,自己無妨,卻恐武倩兒當受不起,忙將身子一晃,縱出數十丈遠近,打算避開。

誰知那粒神雷,竟又電掣星馳一樣趕了上去。

洪昆把牙一咬,先用自己身子護住武倩兒,接着右手一揮,將神雷引發,隨即一蹬那朵紅雲,向下一沉,那神雷又是一震,正在二人頭上炸開,兩人恰好避過,並未受傷。

方成捏了第三雷在手,正欲再發,真人連忙喝道:“這老怪已成不死之身,你浪費那神雷有什麼用處。”

喝罷一抖手,飛出六根小小旗門,光華一閃,分向洪昆身外佈下。猛又一聲雷震,只見一片青濛濛光華,將洪昆、武倩兒兩人一齊罩定,一面向心印道:“我這六合由心陣法,雖非仙佛正宗,也不免有亂性迷縱之處。但是善惡由心,一切幻境,均因人而施,只要不昧良知,雖陷陣中亦可無害,不過,惡念一萌便不可收拾。

此次兩魔數雖未盡,未必便能制其死命,不過藉此一來,必可大減兇焰,賢侄和我帶來四徒一子,卻好六人各守一門。

只見旗門一現,便是魔頭衝來,略將旗門方向倒轉他便不能衝出。一說着又笑道:“我知賢侄平日雖然疾惡如仇,心卻極慈,只等老魔身受重創狼狽不堪之時,不妨縱他二人逃去。但須切記,必須等到兩魔危急存亡間不容髮的時候纔可放走,三十年後那場浩劫便可減輕不少,如果放得太早,就不免要誤事了。

“我因此職極重,非你不能看出火候,所以特將東方生門交給賢侄把守,卻不可誤事。到時,如能再將心光慧劍與玄天靈應聖母所賜無字貝葉真經,在門外佈置好了,讓這兩個魔頭經三寶燭照,再行放去,那就更好了。”

心印遜謝以後,立刻領命而去。

接着又將小桃、楊繼春、李鈺、顏秋華、方成五人方位排定,各自去訖。

那赤身教主洪昆畢竟見多識廣,初陷陣中,一見上下四方,都是一片青濛濛光華,連忙說聲:“不好。”挾定武倩兒道:“你我已經入了方天賜老兒的陣法。這老兒,雖與我們魔教爲敵,但他自己所習也極爲龐雜不純,身兼各家之長,有時甚至一樣用引火入邪之法,耗人真元,你我須要小心了,不要着了他的道兒。”

說着,不管好歹,先試向陣外衝去,誰知左衝右突,那身外總是一片青濛濛的,好像是一片永遠無法衝到邊緣的海洋一樣。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才悟出一個方法來,便索性停腳不動,看清一個方向衝去。

老魔這法,平日瞬息萬里,來去無蹤,這一認定方向,不消一會,便衝到胡秋華所守南方門戶。秋華一見旗門忽開,再一細看洪昆已經挾着武倩兒飛來,忙將旗門如法倒轉。

那洪昆正向前飛着,忽見一座高可百丈的硃紅旗門,知已尋到門戶,眼看一閃即可衝出陣外,心方一喜,忽見眼前一花,足下一軟,那一片青濛濛的光華已經不見,旗門也自隱去,不知七情一動又入幻境,還只當真的已經衝出陣外。

不由大叫道:“方天賜老兒,你以爲這區區小陣,便能困住你家教主嗎?”

話猶未完,忽見雲麾真人已在面前現身,更不待慢,張口便噴出一粒三尸神雷,卻好打個正着,雲麾真人竟應聲而倒,但在地下一躍又待起來。

洪昆越發心喜,哪裡肯再容受創敵人起來,猛然一拍肚皮,又從臍中飛出一道慘碧光華,直向雲麾真人掃去,只見碧光才一着身,雲麾真人便被掃成兩段,心下快意之極。

方想心印那小賊禿不知何往,如能撞見殺以泄憤豈不更好。

想着,心印忽又飛來,忙將妖劍飛出,又向心印連肩帶背劈去,心中還想心印必然反抗,誰知心印亦只大叫一聲,又被劈成兩段。

這一來只樂得心花怒放,立向武倩兒笑道:“你方纔不是和我打賭說,只要將這小賊禿,就此除去,便聽我擺佈嗎?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

再看武倩兒時,正斜偎在自己的懷裡,媚笑道:“我這還能有什麼話說呢?這雲麾真人方天賜和心印小賊禿,全是魔教中的大敵,你這一來,算是替魔教中立了絕大功勞咧,我這個不值錢的身子,便把來酬謝你還不值得嗎?”

說着那個粉膩香濃的嬌軀,直貼到身上來,臉對臉兒偎着,櫻口微開,丁香全吐,彷彿已不勝情的模樣,不由一腔慾火再也按捺不得。

再一細看身外情景時,只見夕陽西下,芳草如茵,眼前一片桃林,花光如繡,開得正好,卻四顧無人。

那武倩兒,又星眸斜睨玉頰生春,嬌喘微微的看着自己,不由就地布起淫席,任意狂歡起來。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候,忽然驚覺,再看時,四周上下,仍是青濛濛一片,卻四肢無力再也動彈不得,那武倩兒,臥在身邊,也淚眼相看,泣訴元陰已失,兩人不禁相顧悔恨欲死。

但一轉眼之間又入另一幻境,仍復歡好如故,一待清醒又復悔恨,如此循環不已,人也萎頓不堪,尤其是武倩兒面色驟形蒼老,簡直和四十以上的人一般。

心印見狀,心中不禁大不以然,暗想這等陣法與魔道何異,雖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未嘗不是果報循環,但是尤而效之,不也譎而不正嗎?

想到這裡,忽見兩人已近生門,連忙將心光慧劍和玄天靈應聖母所賜貝葉真經一齊準備好了,把手一揚,用太乙神雷震開陣門,嚴謹以待。

那赤身教主洪昆,扶着武倩兒,正一路向東方衝來,忽聽一聲雷鳴,眼前一亮,現出一座青色旗門,連忙挾起武倩兒向門外衝去,纔出旗門便見青光照頂,胸襟一爽,接着一座淡金色心光向兩人身上一合。

心中方疑敵人又將陣法倒轉,那柄晶瑩小劍又現,竟向當頭飛來,武倩兒不禁叫聲啊哎,倒了下去。

洪昆見狀,忙將所煉天欲七情真氣噴出,欲待相抗。

遙聞心印大喝道:“你二人平日採補所得,已有十之七八付諸流水,雖曰悖入悖出,報應昭彰,但這種得自奪取的元精本非已有,一但喪失,功力便無殊常人。此刻我欲下手誅戳,只一反掌之勞,只因你等氣數尚有未盡,所以網開一面,就此放卻。以後務須好好做人,如再興妖作怪企圖害人,那就萬劫不復了。

“那妖鬼殘魂也任你帶去.不過粱無告爲人素無信義可言,而且手段陰狠異常,如果吃虧,卻不能怨我。”

說罷,將貝葉真經心光慧劍向後一撤,洪昆和武倩兒猛覺遍體清涼,但人卻萎頓不堪。只是身爲一派宗主,一時落不了臺。

他勉強喝道:“我洪某向來恩怨分明,你既願暫時罷戰,不肯乘我於危,將來我也必有一份人心。至於方天賜老鬼,也有仇必報,你們且等着便了。”

心印知他這一番話不過過場而已,只笑了一笑道:“一切妖由人興,苦海茫茫回頭是岸,有什恩怨可言,你自去吧!”

洪昆不禁羞慚滿面,挈着武倩兒把手一揮,仍踏一片紅雲而去,那困住小珠等四人的魔焰也一閃即沒。

雲麾真人見洪昆一走把手一招,收去陣法,那輪寒魄冰光向下一沉,恰好落在衆人立處,點頭微笑道:“你等且都到這裡來,我有話說。”

衆人聞言,一齊走來,小珠、東方明、柳春兒也挽了小翠上前拜見,雲麾真人將衆人一看道:“難怪武當門下,一天比一天發揚光大,這些後輩果然全都不錯。”

一面又向心印笑道:“可喜你功夫日進,降魔願力大增,不過今天我用這些方法收拾這兩個魔頭,以你看來,也許覺得有點不以爲然吧。”

心印躬身道:“弟子末學後進,怎敢對老前輩暗中腹誹。不過這種引火歸邪之法,雖然用以對付魔頭,也似非所宜,這卻是由衷之言,還請勿罪。”

雲麾真人笑道:“我深知你必不以爲然,所以纔要問一問。不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陣法雖然大半出諸旁門,但是奧妙無窮,死生成敗,只在人心一念。這赤身老怪原系應運而生,半甲子後,那場仙凡浩劫,全應在他和阿修羅老怪二人身上,此時萬難逆天行事,將他除去。但如聽其猖獗,魔力一高,將來生靈必受更大荼毒。除他也更不容易,所以在萬分無奈之中只有趁在此時,設法將他功力削減,以便將來易制,又借你佛門三寶,使其良知稍復,以免將來在大劫之中,恣意屠殺。”

心印只有躬身稱是,李鈺笑問道:“這廝也該遭此惡報,不過,這一來真能削去他十之八九的功力嗎?”

雲麾真人道:“魔道中人,所謂功力,大都來自採補攝吸,大都損人利己,奪自他人,較之由吐納修積者大不相同,所以來之甚易,但一遇強敵,失之也易。今天這一來,這兩個魔頭,已把平生所得耗損大半。

赤身老魔在這未來數十年中,或可恢復。那武倩兒已與常人無異,你不看他只這片刻之間,已經換了一副老醜面目嗎?即使再想害人,也非易事了。”

正說着,小珠忽然靈機一動,扯了小翠一把,低聲道:“你既要拜師,爲什麼不上去求求那位雲麾夫人呢,如能拜她爲師,那就好了。”

小翠聞言,把頭一點,立即上前幾步,向李霜蛾拜倒在地道:“弟子花小翠叩見師尊,尚請收歸門下。”

雲麾夫人把她一看道:“你這小小年紀,怎麼也投到妖鬼樑無告門下去。他這個魄鏈魂之法,全仗盜吸生人精氣,才能凝聚。如果潔身自好不去害人,不消多日自己便消散了,怎麼堪爲我的弟子呢?”

小翠聞言不禁伏地痛哭道:“弟子本也出自詩禮之家,如何敢投到妖鬼門下去,那是因爲弟子生小好道,又未遇至人,才被他攝去。如今弟子肉體還被藏在嘉陵江底魔宮之中,如蒙師父恩准收在門下,弟子甘冒萬死,逃回魔宮,復體來投。如若恩師不肯收留,那弟子也自願聽其魂消魄散,再也不敢害人了。”

雲麾夫人笑道:“你倒說得容易,不用說那魔宮離此甚遠你決無法回去,即使能回去,那樑無告雖然吃了大虧,被赤身老魔殘魂攝走,宮中尚有若干妖徒防守,能讓你復體重來嗎?”

小翠又伏地哀求不已。

雲麾夫人道:“我收你爲弟子不難,那九幽魔宮也久擬破去,但我來此赴會,決無因你他往之理,門下弟子固然分身不開,即使此間各人也均有執事,那魔宮之中又頗有能者,誰能將你攜往復體重來呢?”

小翠一聽雲麾夫人,口氣已經活動,又哀求道:“只恩師肯將我收歸門下,此間小仙甚多,那魔宮諸人決非對手,還望派遣一位,隨我同去纔好。要不然,時候一長,不但弟子生魂難聚,倘若妖徒得訊,將我肉體毀去,便更難望重生了。”

雲麾夫人正待開言,小珠在旁,義形於色道:“只老前輩肯將此女收歸門下,弟子願意陪她去復體再來,即便將魔宮諸妖鬼除去。”

雲麾夫人搖頭道:“你的來歷功力我已盡知,但破那魔宮決非一、二人之力可以辦到,其他諸人,我又不便越俎代庖,隨便差遣,此事只好再從長計議了。”

正說着,忽然金鐘連響,雲海大開,那座延賓閣全部呈現眼前,在閣前又擁出一座霞光萬道的紫晶牌坊來。

那鐵肩大師和員當於、慧因大師三人已率領着一羣仙俠迎將出來。

首由鐵肩大師趨前道:“李道友不必爲難,賢梁孟既已來此,便請入內共商大計。九幽魔宮之行,自有人去。”

說罷,在仙樂齊奏聲中,便肅客入內,一面又喚過柳春兒,東方明,小珠三人道:“你三人可隨小翠去嘉陵江底一行,速去速回,不可誤事。”

接着,晏珊珊也換了一身仙衣,從延賓閣上,隨了衆人下來,向衆仙禮拜之後道:“弟子對於魔宮情形無不熟悉,甘願也隨他四人同去破宮贖罪,尚請諸位仙師鑑準。”

鐵肩大師把頭一點,又向雲麾真人夫婦笑道:“天山絕頂一會以後,已數甲子不見道友風采,想不到在此間又須一會。”

說着把臂入內,只留心印和去九幽魔宮各人在外,仙雲複合,牌坊樓閣也自漸隱。小珠見各位前輩仙俠俱已入潭,笑向小翠道:“這一來你的心願得遂了,應該先謝謝我纔對。”

小翠聞言,真個擡着小臉看着小珠。就打算跪下去。

東方明笑道:“你理她呢。她是逗你玩的,還真能要你謝嗎?”

小翠突道:“不管這位仙姑是真要我謝,還是逗我玩的,我都非謝謝她不可,要不是她指點我,我真不敢向那位雲麾夫人叩頭呢。”

說着,仍舊磕下頭去。

珊珊見了忙道:“你這鬼丫頭本來應該謝謝人家。老實說,今天要不是我到這裡來,機緣巧合遇着各位老少仙俠,那妖鬼早把你也糟蹋了呢,能容你長久清白下去嗎?”

小翠拜罷起來,看看珊珊道:“夫人,原來你早已改邪歸正了,要不是那妖鬼對我說,我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珊珊不禁臉上一紅摩着小翠頭頂道:“小翠,以後不許再叫夫人,你如願意,也叫我姐姐好了。”

小珠也避過一邊道:“我叫小珠,以後你叫我小珠姐姐便行咧,也不許再叫仙姑了。”

小翠一一點頭,又指着東方明、柳春兒道:“那麼以後我叫這兩位小仙什麼呢?”

小珠笑道:“你叫他二人師哥好了。”

說着,又指着心印道:“不過這位小禪師是我們的大師伯,你也叫他大師伯,這可不能叫錯了。”

小翠一一答應,又向各人分別招呼過了,心印突道:“時候不早,要去,你二人也該去了,再遲就要誤事咧。”

又向小翠道:“我這大師伯,向來對於新進後輩,照例有點見面禮,你且過來,我來傳你一套小頑藝,此去或者有用亦未可知。”

說着,拉過小翠小手,嘰嘰咕咕說了幾句,又在那小手上畫了一陣,笑道:“用時只須如此一捏訣就行。”

小翠受教連連點頭,又謝過大師伯,一行五人統由小珠用闢魔寶蓋遁光載了,一同向豐都城外嘉陵江面而來。

中途在雲程之中,珊珊首向衆人道:“此去九幽魔宮,如憑各位道力攻入,雖然並非難事,但是究竟要費不少手腳,莫若趁粱無告殘魂被赤身教主洪昆帶走,仍由我和小翠先行回去詐開宮門,將小翠妹妹復體,再行迎接諸位進去掃蕩魔宮,這樣比較省事,諸位道友意下如何?”

小珠笑道:“魔宮虛實我等全然不知,如有把握不妨如此做法,不過道友適才經過心印大師伯心光慧劍一來,魔法還在嗎?”

珊珊笑道:“適才我已暗中試過,心印禪師那心光慧劍只將陰魔除去,心神禁制解除,其餘法力仍在。道友問這話,是怕我復遭意外,爲魔法所困嗎?老實說,那魔宮之中,除了樑無告而外,雖然還有四五個功力較高的男女妖鬼,但是我還怕不了他們。”

柳春兒道:“晏道友雖然不懼這些妖鬼,但小翠道友在未曾復體之前還須留意纔好。萬一在復體之前,再被妖鬼乘機毀壞,那就又須大費手腳了。”

珊珊道:“我知她那肉體現藏魔宮法壇之後,江底寒泉上面,第三個石穴之中,我等此去,只能炸開宮門,將法壇守住,掌握各妖鬼的元命法牌,便足以制全宮妖鬼死命,誰也不敢動了。”

小翠看了珊珊一眼道:“不過姐姐已經出來多時,那守法壇的,已經換了女喪門柳銀花。我聽說她也得了魔經秘法,功力已和姐姐不相上下。還有那巡江使者方大頭,原來就是一個著名妖人,因被一位散仙一劍將肉體紋碎,兇魂墮入江心,爲了怕那散仙追他,乘機投入魔宮,這兩個都是比較可怕的,還求姐姐留心纔好。”

珊珊道:“那柳銀花我知道,她確實得了妖鬼傳授,想不到我出去,守壇竟然是她。至於方大頭我在魔宮時尚無此人,也許是我出來以後才收的,既然是個被人殺得不敢出頭的角色,料也不過爾爾,我想我也怕不了他。”

東方明道:“依我看,大家還是慎重一點好,最好能先約下一個暗號,只魔宮裡面一經動手,我們便立刻攻入接應纔好。”

小翠笑道:“適才那位大師伯,曾經傳我一種大力金剛掌法,他說只用他的口訣打出去,便有風雷聲音,差不多的妖鬼決難捱一下,我們便以這掌法所發的風雷聲音,來做一個暗號好嗎?”

衆人俱各點頭,小珠道:“我再出一個主意,近來我已學得一種隱形之法,不妨由我暗中隨同兩位道友混進魔宮。如處處順利,我便將偃月鉤放出。假如萬一在內面已經和妖人動手,就將那柄幹天離火神鉞放出。那二寶光華一個殷紅一個月白,顏色分得很明白,孫少爺和東方師哥一看就知道了。”

各人一齊稱善,計劃決定之後,小珠立將遁光加速,不一會,已到嘉陵江上空。珊珊向下一看道:“小珠道友,快請停住遁光,前面已離魔宮所在的江岸不遠了。”

小珠聞言,忙將遁光落下,珊珊一指前面江灘道:“九幽魔宮就在那沙灘前面江水下面,待我和小翠先行下去看看動靜如何,以後便按中途所定辦法進行便了。”

說着攜了小翠,又將身外起一大團綠火,向江心飛去,小珠忙也隱起身形,仗着攜有避水奇珍通天犀鐲,可以分水前進,便也跟着飛身下去。

那珊珊和小翠兩人,都是輕車熟路,一入水中,便直向下沉,那水錶面看去混濁湍急非常,但入水稍深,轉見清澄平靜。

一會兒到了江底,忽見一片石骨嶙峋突峙,中穿一洞,高可數尺,江水出入,激盪有聲,彷彿水中門戶一般。珊珊攜了小翠,一縱護身綠火直入門中。

小珠心方暗笑:“原來九幽魔宮門外不過如此。”

再等進去一看,忽見綠光一閃,眼前大明。再細看時,洞內卻是一座絕大石堂。

只洞口有水,洞內除開入口有一小小石潭以外,裡面卻甚乾燥。

那石堂內,空無一物,只近內壁,有一地道。向下一看,兩邊綠火熒然,卻是一條極長光弄。

再走進光弄,步步向下走去。約莫三五百步,光弄漸闊,忽然現出一座翠玉牌坊,坊上鐫着四個金字,大書着九幽帝闕。

那坊下一邊站着一個執戟武士,一見珊珊、小翠,連忙行禮一面道:“夫人回來了,會見過帝君嗎?”

珊珊道:“帝君現在玉龍潭,正率本宮弟子與武當派鬥法,命我先行回來,坐鎮宮闕,以免敵人乘虛來襲,以後不奉我命決不讓任何人擅自出入宮門。”

兩人聞言躬身答應,小珠隱身跟在後面,再穿過牌坊,便見一座白石砌就八字門牆,兩扇石門大開着,門前也對立着兩個佩劍武士,一見珊珊行禮不迭。

珊珊只把頭一點,便攜小翠進去。

入門便是一座規模極大的殿宇,八扇硃紅長隔全洞開着。

走廊上首卻站着一個混身甲冑頭如麥斗的大漢,一手按劍,看着兩人大喝道:“什麼人,爲何入殿不向本巡察使報名?”

小翠忙道:“方巡察,夫人回來咧,還不快些迎接嗎?”

那人厲聲道:“聞得帝君訓示,夫人已經叛教,爲何在這個時候,乘帝君前往玉龍潭問罪卻又回來,莫非其中有詐嗎?”

珊珊臉色一沉道:“你是何人,膽敢如此放肆,我原奉帝君之命前往北極玄英仙府公幹,後隨北極冰道人前往玉龍潭向武當派各人問罪。如今系奉帝君之命,因恐宮禁空虛,防人襲擊,這纔回來坐鎮,你既在本宮服役,爲何這等放肆?”

那人冷笑道:“我名方衛,現任本宮巡江使者,夫人既稱奉命回宮坐鎮,可有帝君信符對牌嗎?”

珊珊大怒道:“我乃帝君夫人,何用信符對牌。你既是巡江使者,爲何不早來迎接,卻如此傲慢無禮,竟敢阻我入內,莫非心有叛逆,打算趁帝君出外,謀奪這座宮闕嗎?”

那人冷冷的道:“我奉帝君之命,坐守此殿。只無本宮對牌與帝君信符,任憑是誰也不許擅自入內,卻認不得誰是夫人。你現無符牌只有退出,否則莫怪我要用武了。”

說着,一拍腰下劍匣,竟飛出一柄灰白光華的妖劍來,珊珊忙也飛出一道慘碧光華敵住,一面大喝道:“大膽奴才,竟敢和我動手,你以爲我便殺不得你嗎?”

那人一言不發,竟揮劍光橫掃過來,兩道光華才一接觸,珊珊便覺來人不弱,不由大吃一驚。猛見小翠把小手一揚嬌喝道:“方大頭,你想死嗎?怎麼竟敢冒犯起夫人來?”

方大頭方說:“你這孩子懂什麼?”

忽見金光一閃轟的一聲雷震,右頰上早着了一下重的,只打的槽牙脫落,滿口流血,急得哇呀呀一陣亂叫,捧着嘴巴說不出話來。

小翠得理不讓人,小手又一揚,一片風雷之聲,挾着一隻金色大手,又向方大頭肩上打去,這一下打得更重,一下子便直矬了下去,連忙臉一苦,一咬牙,把手一揮,只聽得殿上金鐘大響,倏然飛出一道綠色信火。珊珊一見,知道那是本宮的警鐘號火,只一發動,宮中立刻全部警戒。

方說得一聲:“不好!”

只見殿中一聲嬌叱,飛出一個白衣少女,大喝道:“何方大膽狂徒,膽敢乘我帝君不在宮中來此偷襲。”

珊珊一看,正是前往玄英府催自己回來的汪玉蘋,不由大怒道:“大膽汪玉蘋,難道連你這賤人也不認得我了嗎?”

汪玉蘋冷笑道:“我如何不認識你,不是爲了你,我還不出來呢。你這無恥賤人.還敢以九幽夫人自居,再到這魔宮裡來耀武揚威嗎?老實說,玉龍潭的消息,早有人來說過了,你把帝君坑了,還敢回來又想襲取這座魔宮嗎?”

說着,一抖手,一把金刀帶着一蓬綠火,當頭飛來。珊珊一看,那正是魔宮七寶之一的戳魂刀,忙將身外綠火分出一股,向上一裹,將刀圈住。

汪玉蘋見那魔火金刀空懸不下,嗖嗖嗖一連又發出三柄金刀,分上中下三路向珊珊打到。珊珊一笑,又指綠火將刀圈住。

汪玉蘋見狀,將其餘四十五柄金刀一齊發出,便似一片磷光夾着無數金花,當頭罩下。

珊珊一見四十九柄戳魂刀已經全部發出,不由大笑道:“此刀當年系由我一手煉成,你這賤人卻打算用它來傷我豈非做夢。”

說罷把手一招,那四十九把金刀,便如長龍入海一般,完全收入袖中,接着,又冷笑道:“你既打算盜用此刀,我也還你一個樣兒。”

說着纖手一揚,又將所收金刀發出七把,那七刀出手綠火金光,較之在汪玉蘋手中,威力加強了十百倍以上,其快也似閃電一般,只聽一聲慘叫,汪玉蘋便被七刀釘上一絞,形神俱散。

那方大頭正倒在地下掙命,一見汪玉蘋已被珊珊消滅,心知不妙,轉向殿外一滾,便想逃走。

猛聽身後,一聲嬌叱,忽然眼前一亮,現出一座丈餘來高的寶蓋,金花紫氣,直照得人不可逼視,蓋下立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女童,用手一指一道偃月形光華向自己掃來。

他連忙高聲哀求道:“仙姑饒命,只要能放我逃命,自願轉劫重修,決不敢再爲惡了。”

小珠見狀停住偃月鉤嬌喝道:“你既改邪歸正,可站在一旁聽候發落。”

方大頭聞言,連忙伏地叩頭滾在一旁,卻因傷重爬不起來。看看見汪玉蘋殘魂已剩一縷輕煙,也將金刀收起。

正向大殿屏風後面走去,忽見殿後一片綠火繞着一個**女人,迎面飛來。珊珊一見來人正是守第二重殿的賀寶瓊。

只因她常年**,從不穿衣,一經遇上男人,只被她看中,吸盡精髓之後,必將腦汁心肝生生嚼吃下去,所以有赤身夜叉之稱。

忙向小珠道:“此婦兇頑已極,簡直毫無人性可言,道友千萬不可放卻。”

小珠一看,只見那賀寶瓊渾身裸無寸縷,人也長得非常美豔,卻看不出一點兇惡之像來,正在疑惑,猛見她在那一蓬綠火之中,忽然向珊珊笑道:“難怪夫人這些時再也不肯回來呢,原來跟你那姐夫好上了,已經叛了教呢。你打算領着這兩個小鬼,前來炸開魔宮,便將我們一網打盡嗎?我們早巳得訊呢。

“大家就是想將你誘進宮來,教你嚐嚐背夫叛教的滋味。再說這許多年來,你在宮中也把福享夠了,什麼新鮮物兒還不是先盡你受用,現在我們也要分享一下你的精氣呢。”

說罷,櫻口一張,噴出七根紅絲,直向珊珊射去。珊珊心知七根紅絲只一着身,便可將人精氣吸去,連忙一閃身,一把扯着小翠向小珠寶蓋下遁去。賀寶瓊那裡肯舍,那七根紅絲一閃,又向兩人追去。

小翠也知厲害,在縱起的時候,又將小手一揚,那隻金色大手,挾着風雷向七根紅絲一擋,只聽得輕雷一震,七絲立被震回老遠,兩人也到了寶蓋下面。

小珠見狀不由大怒,把手一揮,一道淺碧光華,偃月鉤又自出手,向賀寶瓊掃去。那賀寶瓊一見兩人遁走,所發七情絲又被金剛掌震回,不由也怒極,方嬌喝一聲:“你這小鬼也敢欺人。”二次又將七情絲向小翠噴去。

那偃月鉤已經掃到,她因跟隨妖鬼多年,也頗識貨,一見鉤光有異,不敢硬碰,忙將身子一晃,那道碧光直向地下鑽去,偃月鉤竟然掃了個空。

小珠一見碧光一閃人忽不見,正在詫異,珊珊忽然說聲:“不好!”,忙向小珠道:“小珠道友,快請遁出此殿,此女已在弄鬼,稍返便無及了。”

小珠方說:“我這闢魔寶蓋萬邪不侵,任她弄虛決無妨礙。”

猛覺立處向下一沉,瞬息便是數十丈,那幢寶光,竟控制不住,再一細看,寶光之外,一黑如墨,筒直像一口枯井一樣,那頂上隨過隨合,足下又沉之不已,好象有絕大吸力一樣,不由也大吃一驚,連忙行法將寶蓋向頂上衝去,誰知下沉虛如無物,上衝卻似泰山壓頂,不但衝不上去,連保持不沉都不大易。

珊珊忙道:“我等已被這賤人發動九幽妖陣,陷入地戶之中。如再聽其下沉,不久便入地肺,被地中毒火煉化。如果上衝她有指地成鋼之法,決難如願。如今只有仗着寶蓋之力,向側面遁走,只衝出地戶,一時便可無礙了。”

小珠聞言,連忙一指寶蓋,向左側衝去。但下面吸力極大,仍不易衝動,耳邊已聞呼呼風火之聲,體外也覺奇熱令人不耐。心中一急,又將那柄幹天烈火神鉞放出,神鉞在前,寶蓋在後,向右側衝去。

這一下竟將右側衝出一個大洞,橫飛出去十餘丈遠近。那足下吸力一住,寶蓋立刻停住,不再下沉。

隨又向二寶一指,仍從右側斜飛上去,那半輪旭日也似的紅光,連着一幢淺碧光幢,便似雲飛電掣一般,在地中毫無阻礙,斜飛上去。好半會之後,忽覺眼前一亮,似已衝出地面之上。

小珠心方一喜,珊珊四面一看,又失驚道:“我真想不到,這賤人巳能將九幽妖陣如此運用。我們雖出地戶,又入心獄。這是妖鬼全陣精華所在,虛實參半,只一入其中便隨心所欲,現出諸般境界。雖是幻境,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卻與身歷無異,稍一不慎,不但道基立壞,精氣全被陣中妖鬼吸去,便連生魂元神也無法遁出。道友還宜慎重,不要着了道兒纔好。”

小珠忙道:“如果要想衝出去。有何辦法呢?”

珊珊道:“那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憑本身道力,只能做到色相皆空,靈臺清淨,自可無礙,出入自在。上次心印禪師和虯髯老前輩就是這樣,所以妖鬼一見困不住他,立即敗陣。另一個辦法是憑法寶功夫,硬闖出去。有一次那妖鬼碰上一位女散仙,便是如此遁走的,不過,只一闖着陣中埋伏,心獄一經發動,便幻境俱來,雖有異寶,還須心定,否則便不堪設想了。”

小珠心想,師母昔曾說過,這鬥魔寶蓋乃佛門至寶,萬邪不侵,何不硬闖一下?至多不能出去,也許不至就入幻境。想罷把手一揮,仍用神鉞開路,直向那妖陣中心衝去。猛聽喀嚓一聲,眼前火花連閃,忽覺身外一輕,似已衝出陣外。

心中方訝珊珊既說得那麼厲害,爲什麼衝起來卻這等容易,再看四圍景色時,只見晴空一碧,萬里無雲,一輪明月正到中天,四顧無人,身子已在一個硃紅色的小亭子當中。

那亭子雖然不大,卻全用硃紅色珊瑚建成,光彩耀目,瑰麗已極。亭外一樹梨花正開到好處,月光下看去,無殊瓊瑤砌就,冰雪裝成。

花外水光接天,時有金色鱗紋皺起,不知是江是海,但潮夕無聞,波濤不興,顯得非常寂靜。心中方想,我爲什麼跑到這個地方來,卻把方纔的事,忘記得乾乾淨淨,再一細想上這地方又似舊遊之地。

正在心中恍惚,忽聞身後有人低聲叫道:“雪梨姐姐,你爲什麼一個人站在這裡賞月,連我也不告訴,又該罰你呢!”

再轉身看時,卻是東方明,緩步從亭下走來,不由心中一喜道:“你來得正好,這是什麼地方,我爲什麼一點也記不得呢?你能告訴我聽聽嗎?”

那東方明聞言笑道:“姐姐,你是成心和我開頑笑吧!要不然爲什麼連日夕觀潮賞月的鉤鱉磯驪珠亭,全忘記了咧?”

小珠這才似有所悟,羞赧道:“我也不知爲什麼竟這樣健忘,連什麼也記不得了,你可別笑我。”

東方明笑道:“我怎麼敢笑你,不過你如真個連什麼都忘了,那倒是一件奇事,待我來慢慢的告訴如何?”

說着,從亭外進來,並肩坐下,一把握了纖手道:“我們這兒是東海離朱島赤城山莊,我祖父法諱東方旭初,我叫東方明……”

小珠把手一奪嗔道:“這個焉能不知道,要你說什麼?”

東方明又把纖手捉住笑道:“姐姐,你別生氣,等我再來告訴你,你的芳名叫範雪梨……”

小珠不待說完又賭氣奪過手去,嗔道:“你胡說什麼,爲什麼連我的名字也給改了,這是什麼意思?”

東方明似乎不勝驚異道:“姐姐,你真的連自己姓名來歷全忘記了嗎,這怎麼是好呢?”

說罷,憂形於色,用一雙俊目看着她半晌不語,小珠自己也驚疑不定。

忽又眼前一花,登時景物全非,只見一片緋色光華籠罩,鼻觀時聞異香,身子卻在一間精室之中,自己晚妝已卸,斜憑在一張白異牀上,室中並無燈燭之屬,只高懸着一粒酒杯大小的紅珠,緋色光華四射。

牀前一張小几,几上安着一個睡鴨金爐,那異香繚繞,便從爐中出來。

一個雛發覆額的小環託着一個徑尺的瑪瑙盤,盤中放一隻綠玉斗走近身邊笑道:“小姐,你大喜呀,請用茶吧!少時新姑爺便要來咧。”

自己心中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好象真是洞房合巹的前一刻那光景。不由看着小環一笑,瓠犀微露,一欠身取過茶來呷着。

猛聽簾鉤微響,忽然走進一個頭戴束髮金冠,身穿大紅白鶴仙衣的英俊少年來笑道:“姐姐,你累了吧,我被各位仙賓幾乎灌醉呢!”

說罷,也斜着身子,在牀沿上坐下來。再細看時,原來仍是日夕相憶的東方明,只是朗爽如玉山照人,越顯得仙骨珊珊,更較往昔可愛,心中不由忐忑不已,和小鹿相撞一般,羞得擡不起頭來。那旁立小環也似非常解事,微笑之下,擒了茶盤徑去。

又聽東方明悄聲道:“姐姐,你還記得我們在峨嵋後山採藥初遇的光景嗎?彼時,我們爲了爭取那株成形的枸杞,幾乎打起來,幸而範師伯出來將你喝住,才兩下罷手,想不到居然也有今日!”

說着又附着耳朵道:“我何幸而得和姐姐成此一雙神仙眷屬,但願今後芳華永駐,長保青春便於願足矣!”

再見那紅珠光下儷影雙雙,不禁令人慾醉,加之東方明又溫柔熨貼,憐惜萬分,越發意亂魂消。正在此際,忽然輕雷一震,觸鼻一陣旄檀香味,倏覺身上一涼,紅光忽然頓滅。

耳畔微聞東方明笑道:“你爲甚麼青天白日的,在這亭子上睡着了,這樣大好的天氣,豈不太辜負了,我們且來把昨天的一局殘棋下完如何?”

心中彷彿也似香夢沉酣,倏被驚覺一般。忍不住一揉二目,只見一天晴日,已將傍午,身子仍在那驪珠亭上,欄杆外面,一樹梨花依然如故,只是海天一碧,銀濤洶涌起伏不定,又是一番光景。

那小亭全以珊瑚築成,映日生光,嬌紅欲滴,自己便躺在亭內飛來椅上,長裙委地,衣冠不整,雖然醒來,仍覺嬌慵無力,也懶得起身。

那亭子中間,卻放一局揪秤,兩奩黑白棋子,雖然殘局未收,東方明卻倚柱而立,看着自己微笑着道:“我來了已經好半會,因你睡得正好,不願將你驚醒,已在亭外釣了好半天魚呢,無奈魚兒竟不上鉤,這才又進來,你到底夢着甚麼來,竟笑得那麼甜,能告訴我嗎?”

小珠再一細想適才所經,翻疑夢境,不由臉上一紅嬌嗔道:“你胡說甚麼?我何嘗做甚麼夢來?”

東方明聞言又走進一步笑道:“我明明看見你睡着了在笑,連那兩個小酒渦全漩得深深的,你還賴什麼呢?”

說着輕攜玉臂笑道:“快起來,我們先把昨日殘棋下了,我如輸了,還由你打十下手心,你如輸了,卻須將夢中情景說出,一點也不許隱瞞呢。”

小珠不由臉上格外紅得厲害,猛然身子一起,摔脫了東方明攜着玉臂的手薄怒道:“人家這會子,周身全覺得懶懶的,誰高興陪你下棋。”說罷便向亭外走去。

那小亭原建在島邊一個伸出的磯頭上面,那磯只有十餘畝田地大小,卻高出海面二三十丈,便如一個龍頭,突出海上,下臨無地。檻外除植有數株梨花之外,石隙中叢生着若干蘭蕙之屬,微風徐來,披拂有致,時有幽香相逢。

亭下一條大路,直通莊中,地勢卻較磯頭要低得多,但純用白石砌成,其平如砥,二面遍植着兩行繁花如繡的奇樹,樹下又是一片青蔥芳草,居高臨下,遠遠看去,那條大路,便如一條五色長虹鋪在地上一般。

小珠出亭以後,伸手一掠鬢角,略整衣冠,便一步步的向磯下走去。

東方明連忙趕下來笑道:“姐姐,你真生氣嗎?我們不下棋就是了!”

說着,搶先一步,站在前面,作揖道:“好姐姐,我不過問一問,又沒有一定要逼你將夢境說出來,何苦爲了這個生氣呢,我這裡再向你陪個不是如何?”

小珠閃身避過,見他一臉惶急之色,不由嗤的一聲笑出來道:“你這人,把人嘔急了,又來陪不是,下次我要再理你纔怪呢!”

東方明因巳逗得她一笑,不由心中非常高興,也笑道:“我只問了一問,誰敢嘔你。”

說着,又攜了纖手,在那左側一行粉紅色的花樹之下,緩步向花中走去。小珠也不再生氣,由他攜着手,一路說笑着,花光人面,交相輝映,分外點綴得一片海山如畫。

兩人正走着,猛聽得遠處有破空之聲異常刺耳。再看時,西北、東北兩邊天空均有了異樣,南邊海上也有了異聲。

東方明忙道:“不好了,這一定是妖人大舉來攻,祖母固然久已離山,祖父也雲遊在外,如果那阿修羅老怪乘此來攻,那便糟了。”

小珠再看時,果見西北天際一大片烏金色光華,疾如奔馬飛馳而來。那東北的一片青白光華夾着無數紅星,飛得似乎較慢,但聲勢之壯,有過之無不及。

南邊海上,更是狂瀾疊起,怒濤飛漲,那海水忽然壁立千仞,象一座銀山也似的,向這座小島涌到。

不禁花容失色道:“照這樣看來,一定是各路妖人會合來攻,如何是好呢?”

東方明道:“姐姐休驚,妖人聲勢雖大,我料得祖父必有安排。便祖母人雖不在島中,又與祖父反目,但對我輩兒孫,決無坐視之理。至於島中現有人力,父母固然均已得祖父母真傳,便各位伯叔,兩三輩門人也非弱者,如以實力而論,更未必便敗。”

說着,把手一揚,發出一聲輕雷,這信號一經發出,全島登時起了一陣龍吟虎嘯之聲,接着,從附近海底涌出無數火焰,便如元宵花爆一般,飛向空中一霎時便將上空佈滿,全島都在烈焰籠罩之下,天上都被逼成一片殷紅顏色。遙聞父親東方大年喝道:“明兒夫婦,還不趕快準備應戰,那阿修羅老怪已分三路傾巢來犯,本島成敗尚未可定,你等千萬大意不得。”

一聲才完又聽上空火焰之外,有人哈哈大笑道:“老夫遠從北極,率領子弟門人來訪,賢主人爲什麼閉門不納,反弄出這些陣仗來,這便是待客之禮嗎?”

又聽東方大年厲聲道:“無恥老怪,明知我父親不在山中,乘機來襲,還敢說出這等話來。你如真欲各以實力相拼,不會等我父親回來,約期相見嗎?如今是勝者爲強,空說這等話來躁脾有何用處?”

空中老怪聞言,又大笑道:“東方大年,膽敢出言無狀冒犯於我。老夫此來,本爲尋你父親一談,並無惡意。你既明禮,知我到此,就應該恭接入莊,待以前輩之禮,等你父親回來再說,纔是一個作後輩的道理。我便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非等你父親回來不可,如今你既以敵人視我,那就不怪老夫了。”

接着,又聽火焰外面一人道:“我們既已來此,對這小輩還有什麼客氣,現在也無庸你老人家親自動手,他不過倚仗着這一片火焰嚇人,且教他見識見識我這陰雷再說。”

話纔出口,便聽見火光外面,一聲大雷,接着陰雷連發,轟轟之聲不絕於耳,那上空火焰,也被打得便如波濤起伏一般,此起彼落,震撼不定。但是陰雷雖猛,一震即完,卻始終未能攻入火焰。

這時,島上各人已經守定方位,火焰之下,又起了一層金霞,一層淺碧光華,帶着五色綺紋,這兩重光華向上一託,愈形穩定,任那陰雷攻打,不但分毫不動,便連那一連串的雷聲,也似乎隔斷。

東方明在花樹下用手一指道:“你看,母親已經把慧因大師留下的金霞信符,和祖母的冰魂寒光幛全放出來呢,這一來安靜多了。”

小珠心方稍安,猛一擡頭,忽見那火焰中間,似有一處,已經被一朵灰白色的冷焰攻穿,直逼到金霞上面,不禁叫聲啊呀道:“你看,那是什麼,怎麼我們這幹天離火,已被一朵白色的雲霧鑽進來咧?”

東方明聞言也擡頭一看,果然是一朵冷焰,已經滲透烈火而入,正在驚疑,遙聞父親東方大年又大喝道:“大膽妖人,竟敢弄鬼。”

說着,那四圍火焰,齊向那朵冷焰環攻,果然火光一盛,冷焰立即消滅。但一處才滅,另一處冷焰又復滲入,消滅得快,滲透得更快。

那片幹天烈火雖然生生不已,終是防不勝防,漸漸已有捉襟露肘之勢,光華也漸漸低弱。一會兒陰雷之聲又起,冷焰滲入更多,天空火雲,已成紅白相間,東方明見狀,也不禁慌起來,忙將身佩寶劍準備好了,以便一拼。

忽聞火雲之外,一個蒼老聲音大笑道:“老夫適因有事雲遊在外,真想不到阿修羅道友,竟從北極來訪,有失迎迓,還請恕罪。不過蝸居窄狹,實不足以容這許多嘉賓蒞止,又僅犬子僮僕在家,老友這麼一來,也無怪他們無法延納呢!”

東方明一聽祖父口音,心中又是一喜,忙向小珠道:“好了,我祖父回來了,這一子便不怕這老怪咧。”

接着,只聽得震天價一聲巨響,火雲大盛,冷焰全消,又聽阿修羅王厲聲道:“我今來此實因舍妹無端受辱故而問罪,東方老兒,你既回來,又待如何?”

一語才畢,遙聞東方旭初冷笑道:“令妹妲妮娜與山妻不睦,何至有凌辱之事。相反的山妻因此負氣他出倒是真的。道友果真爲此,只以片簡見召,老夫自當北去說明原委,如欲以勢相劫,我也義不受辱,便就此見個高下又有何妨。”

說着,雷火震盪不已,兩人似已在空中動手,只苦於上空被火焰和兩重寶光隔斷,無法看出戰鬥情形。半晌,忽聞東方大年在傳聲道:“明兒、雪梨還不快到莊中接應汝母,她和魔女妲妮娜已經動上手啦。我固須全力主持幹天烈火大陣無法分身,你祖父也與阿修羅老怪正在廝拼着,來不及馳援,各位伯叔又須各守要隘旗門,萬想不到此女竟與老魔內應外合,再遲就來不及了。”

東方明聞聲,連忙一扯小珠,一縱離火劍光,同往莊中飛去。纔到山莊上面,只見東方大年,披髮仗劍正在幹天烈火大陣之中,踏着離宮第三爻,戟指行法。本門三輩弟子和兩位叔伯兄弟也守在那八八六十四面旗門之下。

再向莊後一看,只見一道慘綠光華正和乃母粱舜華的一道硃紅色劍光纏在一處。連忙扯着小珠,又向莊後趕去。纔到祖父所居陽烏殿上,便見魔女妲妮娜,一手指劍和母親鬥着,一手發出一件形如風車的法寶,向上空飛去。

心料魔女此舉,必圖破壞那寒魄冰光神幛和那金霞信符,又聽乃母大叫道:“無恥賤婦,膽敢內應外合,企圖破我神幛。”

料定所猜是實,不管好歹,立將乃祖秘授三陽神雷發出一粒,向魔女打去。那神雷出手,雖然只有豆大,光華也不大強烈,但威力極大,一經着身轟然一聲,魔女猝不及防立被炸去一腿,那形如風車之寶,也向下一沉。

小珠一見東方明得手,忙也將乃父範逸叟所傳五靈梭向魔女打去。那梭只一道五色光華,離開魔女不遠。忽然譁噗一聲自行炸裂,飛出一大蓬五色神針,乍看好似月暈一般,實則乃系無數細如牛毛的神針。

因已近身,更無法閃避,一下打個正着,胸腹之間,着了一大片,那針形雖小,一經着身,痠麻癢痛齊作。

魔女妲妮娜連吃大虧,不由兇悍之性大發,回顧二人厲聲道:“兩個無知小狗,膽敢以小犯上。”

說着一面行法定痛將腿立刻接上,一面一指那風車形邪寶,直向東方明飛去。那邪寶六葉一柱,一片烏金顏色,一經出手便大如車輪,旋轉不已,粱舜華見狀,不由慌急叫道:“明兒快走,那是魔教中的蚩尤車,只一近身必無幸理。”

東方明即待閃避已是不及,一下竟被那六葉裹定一旋立刻絞成肉泥。小珠一見,痛不欲生,一拍劍囊,正待將三陽烈火劍飛出與魔女一拼,誰知那蚩尤車,又復飛來裹着一絞也死於非命。

在妖車着身之際,只一慘叫,忽又聞一陣旃檀香味,便覺遍體清涼。再定睛一看時,哪有什麼赤城山莊,原來身子仍在那闢魔寶蓋之下,珊珊和小翠全在身側,那柄幹天烈火神鉞,仍在前面縱橫直闖光華愈烈,最奇怪的是小翠、珊珊兩人反神色自若,似乎並末入幻。

不禁握着小翠的手道:“你適才看見什麼沒有?”

小翠道:“我並未看見什麼,只見姐姐忽然將眼睛閉了,一會兒笑,又一會兒哭了,不知是何緣故?”

珊珊聞言笑道:“小珠道友法力真高,適才你已入幻,我正在心急,以爲必無幸理,誰知這寶蓋仍然裹定我們四人,向前衝去,並不象沒有人主持的模樣,你不久便也醒來。雖然七情難免相侵,但真精和元靈並未動搖,這懸崖勒馬的功夫,實在令我欽佩之至。”

小珠想起陣中光景,不由臉上飛紅,羞得說不出話來。猛見雷聲連震,接着一道白光,矯如游龍,半輪旭日挾着一片紅霞直飛進來,和小珠一柄神鉞光華一合,妖陣立破。

大家看時,卻是柳春兒和東方明二人已經雙雙衝進來,大家仍在第二重殿宇院落當中。那賀寶瓊和另外兩三個妖鬼,已被雙鉞絞成數段落在殿上。

一問情形,原來柳春兒和東方明自小珠、珊珊、小翠三人入水之後,半天不見動靜,兩人一商量,便一同捏了避水訣,從江底一路尋過來。

纔到那堆怪石下面,忽見綠光一閃,先遁出兩個妖人來,全是武士打扮,爲首一人,一身甲冑,居然像個將軍,但形容狼狽已極,扯着另一個妖人道:“小江,我看帝君一去不回,夫人又已背叛,引了敵人進來。來的那個丫頭年紀雖小,法力卻着實驚人,你我如不乘賀寶瓊將他三人絆住,就此逃走。再一遲,夫人和那丫頭脫困出來便全完了。不用說別的,單指小翠那隻大手我就吃不住兩下。莫若就此遁出水面,另外找個地方一藏。憑你我這種本領,只不遇上正教中能手,哪裡沒有金銀女人,還不有的是快活,何必戀在這裡咧。”

那妖人道:“方巡察你的話不錯,老實說,便沒有今天這一場,我在這裡不過是一個看門的角色,還有好事輪到我頭上嗎?反正採補攝魂的那一套我已全會咧。你尚且捨得,難道我還捨不得嗎?要走.咱們立刻就出去,不用再遲了。”兩人說着,一縱妖光便向水面上遁去。

東方明見狀哪裡容得,一下便將神鉞發出,只紅光一閃,那方大頭和另一守門妖人,便全被紋成一片濃煙,在江水之中化去。

兩人原見妖人象從哪石洞出來,忙用神鉞護身,入洞一看,見那石堂之中並無一人,又一路飛將進去,瞬息已到翠玉牌坊下面,只見裡面妖光隱隱之中,似有一片紅霞挾金花紫氣在旋轉着。心知三女業已被困,兩人當下彼此一打招呼,直向魔宮衝去。

才入宮門,便見一個赤身妖女嬌喝道,“你兩個是從哪裡來的,爲何這等大膽,擅入九幽帝闕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如再前行,便要送命了。”

兩人再看時,只見那妖女在一片綠光圈繞之中,正從大殿上飛將出來,遠看雖然美麗異常,但一臉兇悍之色,全身赤裸,更無半點羞恥,不由大怒道:“無恥妖鬼,還敢猖狂,老實說,那樑無告已經在玉龍潭伏誅,我二人系奉正教各前輩仙俠之命,前來破此妖宮爲衆除害,如果稍知自愛,靜候發落,還可倖免魂消魄散到化沙蟲之苦.否則,只稍一抗拒便形神皆滅了。”

那妖女也冷笑道:“大膽狂徒,你們一入九幽帝闕便是死期到了,還敢口出狂言麼?如果不信,只看一看那珊珊、小翠兩個賤人和那同來的鬼丫頭就知道了。”

說罷把手一揚,銀白練也似的,飛過來一條彩虹,將二人連寶光圈住。柳春兒、東方明俱各大怒,首先神鉞光華暴漲,那條彩虹一着紅光,便如雪花飛入洪爐一閃即沒。接着柳春兒一揮手發出一粒三陽神雷,轟的一聲巨響,立將妖女綠光震散,人也倒在地上。二人見得手甚易,心方一喜,東方明才叫得一聲:“小珠姐姐你們在哪裡,快來會合。”

想見那妖女就地一滾,厲聲道:“兩個小狗,竟敢動手傷你仙姑,我如不將你二人攝入法壇,吸盡精髓,也不算是女喪門柳銀花。”

說罷,綠光一閃,人便不見。柳春兒方說得一聲:“師兄快作準備,謹防妖女弄鬼。”忽然眼前一黑,東方明已不知去向,四圍景物立刻一變。

正說着,只見身外金霞愈盛,驀然轟的一聲,忽發奇光,接着一聲厲叫,青星全隱,那一片妖幡厲鬼,也完全不見,身子卻在一座大殿之中,那金霞跟着一閃即沒。

再看時,只見東方明正用神鉞護身,在一片紅光之下飛來,口中埋怨道:“師兄,你爲什麼招呼也不打一聲,人便隨着妖女飛去,差些沒把我急死。”

柳春兒把手一招,先收回玉龍鞭,口中吱唔着道:“你是怎麼來的,會看見什麼動靜嗎?”

東方明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方纔那妖女一弄鬼之後,你便不知去向,我也只覺在一片綠火之中,不知到什麼地方,忙用神鉞護身,眼前只見那綠火之中,泛起一片彩霞,現出一對對赤身男女在相攜而舞。我因祖父說過,那便是魔道中的收攝法,千萬動心不得,所以把心神一定視若無睹不去管他,但極擔心你的安危。

“忽見金光一閃,你忽現身,發出一粒三陽神雷,又把玉龍鞭放出來,心中一喜,正待前來會合,那妖女也現身出來,我方欲將神鉞掃去,耳畔忽聞一個老人的口音道:‘這事你別管,那娃兒決吃不了虧。’接着便見你飛起一片金霞,那妖女也被神雷震碎,倒底來的是哪一位老前輩,你知道嗎?”

柳春兒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今天如非這位老前輩暗中助力,我也許就難說咧!”

東方明驚道:“你已遇上更驚險的場面嗎,能不能告訴一點我聽聽?”

柳春兒不禁勝上通紅,期期艾艾的有點說不出口。

東方明正在奇怪,又聽見一個蒼老的口音道:“這裡的法壇已經破了,你們兩個娃兒還不趕快到前面去,再一遲,小珠、小翠那兩個小娃兒便要吃大虧咧。”

兩人一聽都不禁非常着急,忙道:“老前輩法諭自應遵示,我等便向前面去了,只是既承相助,能以法號見告現身容我二人叩謝嗎?”

那人似有怒意道:“娃兒家,哪有這等羅嗦,再不去可來不及啦。”

說着,便覺有一股極大潛力將兩人直逼出去,又聽喝道:“你兩個一到前面,只將雙鉞合壁妖陣立破,便可攜了小翠到後洞復體,等她復體之後,你們四個娃兒再分兩對,向我老人家叩頭不好嗎?”

兩人被那股潛力像拋球也似的,一下送出也不知多遠,好半會才停住。再擡頭一看,只見四面綠幽幽一片妖光,好似一片光海一般。

其間只有一點紅光,和金花紫氣閃耀不定,心知珠翠二人必然被困住在內,連忙各把神鉞玉龍鞭放起,同時用三陽神雷猛攻,果然妖陣立破。

五人一商量,珊珊道:“法壇既破,爲首妖人又均已伏誅,我們趕快到後洞去,一切等小翠妹妹復體再說。那位老前輩既然有約,少不得少時便當相見,快去吧。”

說着在前引導,一連穿過好幾重殿宇,最後又到了一個極長甬道,才覺走了一半,便聞水聲潺潺,兩邊石骨崎磷,嵌着無數石洞,便如蜂房密佈,珊珊一路仔細看過去,數到第三個較大石洞,笑道:“在這裡了。”

說着,把手一指,發出一團綠光,照得洞中雪亮,衆人看時,只見那洞四壁均由青石鑿成,光潔如玉,洞內淨無纖塵,卻放着一張白石大牀,牀上躺着一個赤身少女,側身偃臥在牀上,臉兒朝裡,玉肌瑩然,便和睡去一樣。

柳春兒忽然想到適才幻境中一幕,不蔡心中怦怦不已,小翠羞得臉上通紅道:“姐姐,你還不把這磷火收去,我這樣赤身露體的如何見人。”

珊珊一笑,綠火頓滅,半晌方聽小翠嬌嗔道:“好了,我已復體了,不過身上大冷,四肢也痠痛的很,這是什麼道理?”

珊珊聞言,又將綠光發出笑道:“你那肉體藏在洞裡已經幾年,如非妖鬼行法禁制,早已腐朽,痠痛覺冷這是必然之事,你只活動幾天就好了。”

衆人再看時,只見小翠仍是方纔打扮並無異樣,只分外嬌小嫵媚而已。那牀上肉體已經不見,料知元靈復體,二者已經合而爲一,便一同又向前殿走去。

纔到那法壇所在的後殿,忽見殿中黑壓壓的跪滿了男女妖魂,前聞老者的聲音,又在大喝道:“你等各人,或由余氣未盡,或本兇魂厲魄,死後不安本份才被那妖鬼搜來,如今雖由邪法煉成聚散由心,隱現隨意,飲食男女無異生人,但一離收攝採補,不久乃必漸滅。

“如今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由我行法,送向有緣之處,各按善惡轉輪,人獸魚蟲自隨業報而定。另一條路,是各發宏願,修積善功以贖前愆,再由我用全神固魄之法,將形體凝固,略傳吐納口訣,稍受巫醫之術,便出外自修善功,再謀遇合,一俟功行完滿,或可超劫重修。

“此係我因未來劫數大大,在未來措劫之前特沛殊恩,容許爾等補過,以便利人利己。但其艱苦驚險,亦所必然,萬一救人不得,也許就須以身殉道,所遭極慘。如果立志不堅故態復萌,一經爲惡,甚至卻化沙蟲,都在意中,我卻再救你等不得。取捨如何,可在此時速作一個決定,我便即時行法,卻遲誤不得。”

那伏地各妖魂,一齊都道:“我等情願行善贖罪,還請仙師就此行法,如再爲惡,自甘天誅。”

珊珊、小翠一看,那些妖魂均皆宮中侍者、執事等人。那法壇之上卻端坐着一個身不滿三尺的矮老頭兒,正猜不出路數來。小珠已向衆人道:“這是我的師祖,公孫太公,適才暗中行法救助我們一定是他老人家,大家還不上前拜見。”

東方明、柳春兒一見,連忙搶先叩拜道:“我二人說什麼也想不到,竟是你老人家法駕到此,要不然早經叩接了,還能等到現在嗎?”

小珠也扯着珊珊、小翠一同拜下去道:“你老人家,怎麼一個人來此,我那父母呢?”

公孫壽昌把手連搖道:“我就怕這一套,所以捱到此刻才和你們這般娃兒見面,且都起來,你們等我把這批野鬼打發了再談好嗎?”

說着又向衆妖魂大喝道:“爾等既都願走第二條路,行善贖罪,可各對天許下宏願,願積善功若干,再侯發落。”

衆妖鬼連忙叩拜在地,各自對天許願,那公孫壽昌突然把手一揚,飛出一片金霞,將那法壇完全佈滿,霎時間,化成一個絕大金輪,將衆妖魂一齊圈住,倏然旋轉不已。

那一羣妖魂,分明已和生人無異,經此一轉,面目逐漸模糊,漸成一團團極淡黑影。

小珠不禁叫道:“師祖,這一批人,怎麼經你這一來,反而全不成人形呢,這一來不是反害了他們嗎?”

公孫壽昌笑道:“他們之所以能幻化人形,全由採補攝取而來,便如搏雪成人一般,只太陽一出,便全都化了,如何能持得久,你等只再等一會,便看出我法的玄妙了。”

衆人再看時,果然金輪旋轉愈急,妖魂也幻滅得愈快,一會兒便只剩下無數黑影,在光輪中跳脫着,又過了一會,那黑影才又漸漸濃起來。

這時那金輪轉得也較慢些,各個黑影,也又漸具人形,現出男女老少各個不同的面目來。忽然輕雷一響,金輪頓停旋轉,那一羣妖魂,又各恢復原狀。

一齊膜拜在地道:“我等幸承仙師妙法,現在不但形體已經凝固,便生前靈明也恢復不少,還請就此略傳吐納口訣,以便修積不勝感激。”

公孫壽昌笑道:“你等悔過向善果真屬實出於本心嗎?”

衆妖魂忙又伏地道:“我等既蒙仙師渡化,焉有言不由衷之理。如有虛心假意,甘願雷殘天誅。”

公孫壽昌又笑道:“話雖如此,不過假如那妖鬼粱無告忽又回來,你等能不再受蠱惑嗎?”

衆妖魂忙又道:“我等現已迷途知返,焉有再受蠱惑之理?”

公孫壽昌聽罷,忽然看着珊珊道:“你等認得她嗎?”

衆妖魂一見珊珊,不知公孫壽昌是何用意,齊聲道:“她便是妖鬼樑無告的夫人,不過也是被妖鬼攝來,被迷之後,才收爲夫人,決非有心相助妖鬼爲惡,如果仙師有心渡化,還請一視同仁纔好。”

珊珊見公孫壽昌忽然對着各妖魂問自己,也連忙拜伏在地道:“弟子自經心印禪師心光透體,久已迷途知返,此來便是奉了各位前輩仙俠之命,掃除妖宮,不過形體久毀,還望老前輩成全。”

公孫壽昌哈哈大笑道:“你雖出身旁門,相去正教並不太遠。自經魔劫之後,能夠迷途知返,雖出小和尚心光慧劍之力,也因善根具在,所以得免永沉魔道。因你曾有兩甲子吐納煉己功夫在前,所以元神稍固,靈明易復,自與他們出自殘魄剩魂由妖鬼強煉而成的形體不同,便不經我法力施爲,也是鬼仙一流人物。只能潔身自好,好積善功,將來無須轉劫,也可修成散仙,恢復魔劫以前形態,如能再用我所煉固魄丹相助,修爲就更易了。”

珊珊連忙伏地叩謝,公孫壽昌笑道:“你且慢謝我,須知我這固魄丹向不輕易與人,還有一個極大難題等你去做。如你能答應,不但固魄丹有份,我還想送你一兩件降魔之寶,收爲記名弟子,否則丹也照給,便要等到半甲子之後了。”

珊珊伏在地下,應聲道:“弟子自遭魔劫以來身敗名裂,本打算拜求你老人家賜以靈丹便去轉劫。既蒙恩準收爲記名弟子,又蒙賜予法寶,如有所命萬死不辭。”

說罷,又叩拜道:“恩師如有所命,便請就此明示,弟子決無推辭之理。”

公孫壽昌笑道:“此洞既爲妖鬼所闢,其中一切奧秘,你自均無不知,這些妖魂,你也盡能統率。我因在未來仙凡浩劫之中,欲對這場大劫稍爲挽回一二,但到彼時必須羣策羣力才克有濟,人數愈多愈好。這些殘魂剩魄,雖然良莠不齊,但以我看來,十有八九略有根基,如若不然,早隨業風轉化,也不會被妖鬼收來,所以我才格外成全,助其將形體凝固,爲善贖罪。

“但我絕不能經常查驗各人功行,如再借此作惡,便連我也上幹天譴。因此打算命你爲羣鬼之長,仍在此洞修爲,靜候劫數降臨再爲出外修積善功,將來勤惰賞罰也由你查考,如果各人全能合力修持,自是功德無量,你敢擔此重任嗎?”

珊珊略一沉吟道:“既承恩師之命,弟子怎敢推辭,不過弟子道力淺薄,誠恐妖鬼一旦歸來,實非其敵,這些宮衆也難盡受部勒,還望稍授機宜纔好!”

公孫壽昌道:“這個你但放寬心,那妖鬼樑無告,已被洪昆帶走,一時決不會放他回來。至於這些妖魂,經我行法之後,身形已固,所秉兇戾之氣,也十消八九,只不出洞,統率查考也不太難,現在我再授你一本秘笈,稍加玩味之後,便妖鬼復來,也不難抗禦了。”

說罷,便從身懸革囊之中,取出一卷書來道:“我這岷山一派向有三種秘笈,一種是內景元宗,所載均系還丹吐納功夫。一種是本門劍訣,這兩種已交狗皮道士、銅袍道人兩人和我那新收弟子卓和觀摩。這是第三種秘笈煉魔秘錄,所載大抵煉魔扶邪要訣,後附數頁乃巫醫小術,但無不神效,如能勤習,便可爲濟世活人之用,將來等各人稍加修持之後,詳加考查,再爲轉授。”

說着,又取出一個形若丹爐之寶笑道:“此乃前古仙人廣成於所遺十三件法物之一,名爲風火化形爐,如再遇上粱無告一類妖鬼,只須擒入爐中至多三日,即被煉化,永無後患。”

珊珊再拜一一接過,公孫壽昌又道:“此間魔宮妖魂共計數百人之多,除妖鬼帶走一部,逃走和散在外面的也還不少。將來難免有人來此騷擾,如欲一一加以誅戳也未免樹敵太多有傷天和。如今我再授你四十九根伏魔旗門,只將這段江底布好,尋常魔道中人便難入內,就是幾個知名老魔頭,也不敢輕易動手。這樣一來,你等便更可安心修爲了。”

說罷,又傳了吐納煉己和二寶使用之法,重對各妖魂道:“如今我已替你們籌下萬全之策,今後一切須聽我這記名徒弟之命,如敢包藏禍心,妄冀再行爲惡,便她也可以制你等死命,那可不能怨我。”

衆鬼魂俱各叩頭領命,又向珊珊再拜,表示願受節制,不提。那公孫壽昌等諸事停當,這纔回顧珠翠二女和柳春兒、東方明道:“這裡事已全了,我們也該走咧。”小珠才問父母何在,是否回到玉龍潭去,公孫壽昌猛一提腰下革囊,向四人把手一招。衆人只覺眼前一花,登時景物全非,身子已經到了一個絕大的花園裡面,再看時,只見山茶挑着花鋤藥囊,正從一條曲徑上走來笑道:“你四人既已入了袋裡乾坤,想必九幽魔宮事已了卻,不妨乘此須臾稍敘離衷,自在遊行,只聽公孫太公召喚,便到玉龍潭了。”

小珠正笑說:“母親爲何一人獨行,父親也在此地嗎?”

忽然一陣狂風,將四周花樹,吹落無數花瓣,在空中一陣旋轉,只見落英繽紛,斷霞飛舞,霎時間,山茶便被隔斷在那陣花雨之外。便連小翠和柳春兒也不知去向,等風定之後,那座花園之內,便只剩下東方明和自己兩人。

心下不覺更外疑惑,正待開言,東方明已先笑道:“師妹不必疑慮,此乃公孫太公有意成全,俾令你我稍悟前因,以便將來合籍雙修,決非幻境妖術可比。”

說罷一手攀着身側花樹看着小珠道:“你我都是身經數劫的再來人,還記得南極離朱島赤城山莊的舊事嗎?”

小珠想起適在九幽魔宮心獄中的幻境,不由雙頰緋紅,把頭一掉嗔道:“誰還記得什麼舊事新事的,我纔不理你呢!”

東方明一閃身,又面對着她笑道:“好妹妹,你別騙我,適才公孫太公早用心聲傳音之法告訴我呢。你在九幽魔宮幻境之中,已將赤城山莊的舊事全又經歷過咧。我們本來是一對神仙眷屬,又何必作此俗態呢?你不聽見伯母說,教我們:‘稍敘離衰,自在遊行’嗎?”

小珠猛憶剛纔母親果有此言。再一回想心獄幻境的情景,不禁有點鼻酸,幾乎流下淚來。東方明一見她神色黯淡,玉容帶慘。連忙一握纖手道:“據公孫太公傳聲相告,你在那心獄幻境之中,對你我前生之事已經大半明白,但只到你我同遭魔劫爲止,這話對嗎?小珠把頭略點,並不開口。東方明道:“我們自遭魔劫之後,母親因心痛兒媳同時喪命,憤不欲生,便也劍寶同施,與魔女一死相拼。誰知那魔女意在接應阿修羅老怪,自將你我殺死之後,便只守不攻,一面百般激怒母親,暗中卻將那蚩尤車整好了,覷空即便發出,向那空中的冰魄寒光上衝去,那邪寶忒自厲害,一下便將寒光攻穿,連那一片金霞也未能擋住,我們本門的幹天烈火大陣竟被衝破。

“這三層光網一破,阿修羅老怪,立刻率領羣魔攻入山莊,守陣諸伯叔和三輩門人大半均以身殉,只祖父和父母尚在與老怪兄妹全力相拼。

“無如這次老怪系傾巢來犯,不但有名的四尊者,均皆在內,還有幾個與老怪魔法不相上下的妖人在內。雖然來的羣魔也被三位老人家殺死不少,但究竟寡不敵衆。

“那魔女妲妮娜,又素來看中父親,久存聚唐**之想,竟乘父親被另一妖女用五毒魔針打傷左膊之際,出其不意用一片妖雲,將人攝走。

“卻好慧因大師人也趕到,百丈金虹從天而下,首當其衝的幾個妖人立刻形神皆滅。阿修羅老怪,見已得手,我方又來了正教能手,便乘機率衆遁走。

“事後祖父收拾殘局,見門人子弟大半傷亡,赤城山莊也被魔火陰雷燒震得只剩下一片斷垣殘井,不忍再居此地。

“除商請慧因大師,設法維護死者轉劫而外,便索性離開離朱島,率領殘餘眷屬門人,遁來中土,又在川中開闢了一座仙府,暫供棲止。當時曾經對天發誓,不將歷劫諸人一一渡化回來,並將父親從妖人手中救回,決不再回南極,重建赤城山莊。

“你我二人當時也是被慧因大師維護轉劫之一,我因僥天之倖,投生在江南一個多子富家,不久便被祖父尋回。

你卻歷轉數劫,才投生到今世父母膝下,又被祖父暗中送到岷山峽碧仙府去。彼時我一見面便看出是你來,只因祖父和母親說,你尚有極大仙緣遇合,如果當時便使你悟徹因果留在仙府,反而誤事,所以力爲垂戒,不許接近。

“我爲此事,也不知向祖父求過多少次數,但均未蒙允許,這些時來,相思無已,恨不能立刻趕去和你說明纔好。無如尊長訓戒難違,又知提前說明與你有害無益,這才一直忍到現在。

“如果不是公孫太公暗中成全,告以你已與前數生母親相見,以後說明無妨,我還不敢把事揭開,只在乾着急呢。”

小珠一見東方明說時,眼光直看着自己,情意真摯非常,不由大爲感動,一雙妙目流出淚來哭道:“明哥,我真想不到歷劫數生,竟已把前因完全忘卻,雖然當面也若路人,這實在太對不住你了。”

東方明也滿懷悽愴但轉執手溫存道:“好妹妹,這劫後重逢正是天大喜事,你爲何又這等傷感起來。何況現在你已得玄靈聖母渡化,若干劫前法力即將恢復。今後只能渡過三十年後那場仙凡浩劫,救回父親你我便當隨侍祖父同回離朱島去,以後仙山歲月正長,何必如此呢?”

小珠擡着淚眼,又看了他一下道:“我不想修到神仙也須歷劫。現在回憶起那天釣鰲磯頭驪珠亭上小憩的事,還是作夢一般。自經魔劫以來卻不知人間已是數十百度春秋,怎不令人傷感呢?”

東方明道:“本來花落花開只一彈指,這閻浮世界之中,只不過春夢婆娑而已,作得什麼準來。不過你我本身魔劫已過,今後除四九天劫必須應過而外,只三十年後仙凡與共的那場浩劫一過,舍此以外,便全是安閒歲月,一路坦途,直到天荒地老,你又何必再發愁呢?”

小珠淚痕狼藉道:“那三十年後的仙凡浩劫,我也常聽父親、師長說,但不知又是何等險惡,你知道嗎?”

東方明道:“這個我已聽祖父說過,邪正自古即不能並立,自有世界以來,秉天地正氣以生的則爲聖賢仙佛,秉兩間乖戾之氣以生皆爲魔道。

“這些邪魔外道,決不能得逞於太平盛世,但一遇世道失常即乘機爲害,釀成浩劫。不過這種邪魔釀成的浩劫決難久長,一旦正氣伸張,立刻消滅。雖數百年必有一次,造成劫數也大小不等,但從無以魔道治世,邪說立教亦可以成功的。

“三十年後這場劫數便是由於阿修羅這老怪,打算乘着中土多故,利用若干邪教敗類,把他的魔教推展到中國來。這樣一來,天下勢必大亂,不但荼毒生靈,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屍骨堆山,便連方外的釋道兩門也必波及,仙佛同罹浩劫。

因此有一般前輩仙俠默運玄機,要想弭患於未來,纔在玉龍潭召集這一次的祛魔弭劫大會,準備應付未來這場大劫。據我祖父說,這場劫數雖然決難倖免,只應付得宜,不令老魔得逞,也許可以減輕不少。

我等從這次大會以後,便也須負起這個卻魔弭劫的重任來,其間兇險當然難免,只能一心衛道,矢志爲庶民造福,自能逢凶化吉,履險如夷,你還愁它做什麼?”

小珠想了一想道:“那妲妮娜還在人間嗎?慧因師祖和祖父這般前輩仙俠,既知阿修羅老怪要造成這場未來的浩劫,爲什麼不就此到羅剎鬼國去將他們這些魔頭除了,一定要讓他將來猖獗爲害,又是什麼道理,這不是養癰遺患嗎?”

東方明笑道:“你當這批魔頭易除嗎?如果真這等容易,連現在的仙俠大會也不用開了。老實說,這是劫運使然,人力之所能挽回的,只不過極小一部份而已。

“不用說別的,只我祖父自離朱島一敗之後,這許多年來,看似閉關潛修不問外事,哪一天不在積極做降魔功夫,哪一個時辰不在作報仇雪恨的打算。

“只爲了要破魔女妲妮娜那隻蚩尤車,便神遊四海,遍尋能制之寶,整整化了一甲子工夫,纔在東海火山之中尋到黃帝昔年專破這車的一對幹天烈火神鉞,總算已經有了把握,你當容易嗎?”

小珠一抹臉上淚痕愕然道:“原來祖父爲了這對神鉞,竟化了這許多年工夫,那他老人家爲什麼輕易賜我呢?”

東方明又看着她笑了一笑道:“連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爲什麼把這一對神鉞賜你一柄,你試猜一猜看。”

小珠不禁臉上一紅,唾了一口道:“啐,我纔不理你呢。”

接着破涕爲笑道:“人家是規規矩矩的問你,你又想到什麼地方去了。果真這對神鉞是破蚩尤車之寶,那你我殺身之仇,就不難報了。”

東方明見她憂容已解,不由更加高興笑道:“我也是規規矩矩的,並沒有想到什麼地方呀。你要問這個,我可以老實告訴你,祖父之所以把這對神鉞分開,每人賞我們一柄,一共是有三種深意在內。一是因爲我們前生一同喪生在蚩尤車下,有了此寶便可向妖女報復前仇。二來是將來到北極去救父親,非此雙鉞合壁不能劈開冰山,爲了好成全你我對父親的一點孝思。三來……。”

說到這裡低聲附耳道:“這是老人家,對我們這一對同命鴛鴦轉劫重來的紀念,你道對嗎?”

小珠不禁佯羞薄怒奪過手去道:“你這人,爲什麼變得這般輕薄無賴,只見了祖父祖母兩位老人家,我不告訴纔怪。”

東方明見她又是前生閨房相處的嬌嗔光景,連忙陪笑道:“好妹妹,你別生氣,我原是說着玩的,不過,祖父賜寶用意實在如此,這卻不可辜負了他老人家。”

說着,又向前面一指道:“公孫太公這袋裡乾坤,常人是極難得來的,以他老人家的遁法,由川中到玉龍潭那大快了,如不乘此一遊那未免太可惜了。”

說罷不由分說,又攜了小珠的手,信步向花叢一條小徑走去,一路穿花拂柳,並肩而行。不一會,忽見長堤在望,海天無際,分明又到了離朱島外的白砂崗上,兩人不由全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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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細看時,堤上花樹依然,那驪珠亭仍然矗立在釣鰲磯上,風景一點不改當年。兩人又一步步從崗上走下去,到了亭上一看,揪枰未改,殘局猶在,不禁有如夢寐。

半晌之後,小珠童心忽起,笑向東方明道:“這局殘棋,想不到一擱數生,現在不管是真是幻,我們既已來此,何妨下完它再說呢?”

東方明也笑了一笑道:“爲此一局殘棋,想不到真成隔世,便在夢幻中下完它也未爲不可。”

說罷各自就座,真的就那殘局下起來。好半會之後忽然一聲鐵笛,高亢入雲,從身側海上送來。小珠掉頭一看,只見海平如鏡,波濤不生,一葉扁舟,載着兩人,直向磯邊駛來,那笛聲便從舟上送來。

再向舟上兩人一看,一個白衣少年正在倚舷橫吹着一枝長笛,一面看着磯上,分明是柳春兒,另一個綠衣女孩子,似在艄後叩舷曼聲低唱着卻是小翠。

不由探首亭外高叫道:“孫少爺,小翠姐姐,你們好樂,能上來一談嗎?”

柳春兒聞呼,笛聲嘎然而止,小翠卻應聲道:“小珠姐姐,我們哪裡役有尋遍,誰知你們卻在這裡,我們這就來咧。”

說着似只見隻手一揮,那一葉扁舟便從海上凌空而起,直向亭邊飛來。東方明站起身來,正待招呼二人,那小舟已經飛到亭外,倏然一落。

二人全從那舟上下來,小翠把手一招,那隻小舟登時縮成寸許大小飛入袖中。

接着又憨憨的向小珠笑道:“方纔只那陣花雨一飛,怎麼你們便全不見了?累得我們兩個尋了好一會也沒有尋到,想不到經過公孫太公一番點化之後,卻在這裡又遇見你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小珠見她只半天不見,不但臉色大轉,充滿了陽和之氣,而且天真活潑和復體之初大不相同,又有公孫太公點化之語,知得其中必有情節,正待要問,東方明已經一面延客入亭,一面向柳春兒笑道:“公孫太公向來極喜我輩,尤喜成人之美,看你兩位這般光景,莫非有什麼奇遇嗎?”

柳春兒笑了一笑道:“師兄這話誠然,不過如論奇遇,也許你早在我之先,小弟至多不過追隨其後,略爲學樣吧。”

說着,看着小珠又是一笑道:“我久已知道你兩位,原來本是一對墮劫神仙眷屬,如今僅是劫後重逢而已。”

又聽公孫壽昌傳聲道:“你們四個娃兒在我這袋裡乾坤之中,想必已經嚐盡悲歡離合的滋味咧。如今已經到了玉龍潭底多時,還賴在裡面做什麼。再不出來,不但柳老頭兒不答應,便連東方老兒夫婦,和雲麾夫人全不願意咧。”

說罷,似聽羣仙在說:“你說矮老兒真是無賴,怎麼和這些孩子們也開起玩笑來,還有半點尊長模樣嗎?”

倏然眼前金光一閃,已經到了一座高大殿宇當中,入眼但看金庭玉柱氣象萬千,除殿上吊着九朵白玉蓮花燈而外,那八個合抱玉柱上,各盤一條金龍,龍口各銜明珠一粒,照耀得殿上毫髮皆見。

正中八扇金屏,兩旁各設着一排白玉交椅,上首一排椅子上坐着公孫壽昌,雲麾夫人方天賜夫婦,雪山姥姥,還有一個渾身漆黑垢面蓬頭的叫化,下首一排上坐着鐵肩大師,慧因慧果兩位神尼,柳不疑、東方旭初。

一見四人,雲麾夫人李霜娥首先笑道:“你只管賣弄你那袋裡乾坤,連我那新收記名弟子的諸生法力也給一齊恢復了過來,須知她諸生所學,雜而不純,這樣一來,又要費我好多心力,才能使她完全改正過來咧!”

公孫壽昌把眼一翻道:“你們這些人,真是難纏,我一片好心又落了褒貶咧。你只知道她所學不純,卻不知道目前事急,馬上就要人用,如不設法速成,將她本來法力恢復,能等待嗎?須知我們到這裡召開這個弭劫驅魔大會,人家雖然迭吃大虧,也不甘雌伏,要向我們算還這本帳咧。

“如果不先將他們這些修爲數生各具法力的門下弟子功力恢復過來,將來在這短短半甲子當中,遇上勁敵,難道睜着眼睛看着他們吃啞巴虧嗎?”

四人一見諸位尊長均各在座,不待言畢,便一齊上前叩拜行禮,柳不疑笑道:“李道友所言雖是正理,但公孫道友所言更是當前急務,如以正邪局勢而論,果然已經迫不及待呢。好在這裡會罷,不久便要開赴海外,到那個時候,不妨再加考驗,教他們痛下工夫,再行應劫,庶幾纔是兩全之策,否則真要循序漸進那就難了。

“不但他們這四個,除了虯髯道友門下,心印一人而外,其餘如諸葛釗夫婦,張紀方,楊繼武弟兄,大桃小桃姐妹,乃至賢梁孟門下諸弟子等等,不也隨學隨用嗎?不過,將來公孫道友,和雪山道友,還有我們這位東方大嫂李道友和虯髯師兄諸位卻須隨時策應他們才行。”

李霜娥方笑道:“柳道友到底心疼孫兒孫媳,借我一語,便將同道中四個最厲害的角色全扣上,既如此說,我也不消爲了一個新收的記名弟子擔心咧。”

公孫壽昌向那叫化看了一看大笑道:“你兩位全都失言咧,我和雪山道友、東方大嫂、虯髯道友,固然是略具微能又極愛多管閒事,最喜歡這些娃兒們,要論真的厲害,還屬這位大同教主彭康道友,爲何反不當面拜託一下呢?”

那叫化連忙笑道:“公孫道友不必如此說,小弟那點微末道行,怎麼值得掛齒。不但較之各位道友是望塵莫及,一切先機早在燭照之中。便論法力,公孫道友,不也勝我多多嗎?不過,此次與會,既然妄參末議,以後只一遇上事,便無異自己的事,對各位門下弟子,也決不容別人欺負。但請放心便了,如果真要各位道友託我,那倒反是見外了。”

柳不疑、東方旭初一齊笑道:“我二人倒是早想拜託,只因平日極少過從,所以不便啓齒,卻想不到道友竟如此亢爽,既如此說,更感謝不盡了。”

說着向四人道:“此乃大同教主彭康老前輩,他一向以世法平等,衆生一體教人,素具通天澈地之能,尤多異類修成弟子,你四人既蒙允許,以後隨時相助,便是極大福緣,還不當面先行謝過呢?”

四人聞言,忙又叩拜在地,彭康大笑道:“我向來出口便是願心,何況彼此又有這一盛會的因緣咧,。你們趕快起來,以後如遇勁敵,我自出面相助便了。不過我這大同教,將來也必在這場大劫數內推行,你們四人均武當後起之秀,與各宗派又有極深淵源,他日我如開府立教,你等卻必須爲我作一教外護法咧!”

四人因有各位尊長在座,未敢率爾答應,彭康方似不快,鐵肩大師不禁大笑道:“彭道友所創宗教,乃集諸教精義之大成,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他日必於諸教之外,獨放異彩,你們何幸得蒙教主邀約與會,還不當面叩謝嗎?”

柳不疑也笑道:“彭道友他日如開府立教,不但他們這些後輩應效奔走之勞,便我等這些老朽,也該趨造仙府道賀觀光,怎麼反對這些孩子們客氣起來?”

四人聞言連忙又叩拜道:“只彭老前輩如有差遣,弟子等無不遵命。”

彭康這才又笑道:“既如此說,那我們就此一言爲定,彼此之間既是一家,便不許再客氣了。”

說着又向鐵肩大師道:“此中玄機,想又爲道友燭照了,小弟將來之事,只有他四人便足夠護法,怎敢再勞各位法駕?不過屆時如再能遙爲呼應,我這大同一教,便易推行了。”

說罷把手一拱道:“那我也就此當面謝過咧。”

各人懼各還禮不迭。鐵肩大師見大同教主彭康已經把話說明,又向柳春兒等四人道:“你等在這開會期間,各有職司,尤其是柳春兒、東方明二人所司更爲重要。適才因有許多因緣,纔不得不命你前往嘉陵江底一行,此刻既已回來,還宜快去迎賓閣上纔是,便小珠、小翠暫時也無須在此伺侯,可去殿外一問鐵掌麻姑何天香,便知自己職守所在,不必再逗留了。”

四人聞言,又辭謝過各位尊長,一同出殿,東方明、柳春兒徑向洞外而來。小珠出生潭底,路徑極熟,便領了小翠從潛光水府牌坊下面去尋何天香。

方到那座梅花形的綠玉仙館之外,忽見鐵掌麻姑何天香匆匆從那仙館裡面出來笑道:“你兩個快來吧,適才鐵肩大師傳聲,教我派你兩人的職司。我想外面的事,暫時還用不着你們兩個女孩子,我兼管着仙廚的事,現在便由你兩個作我的副手如何?”

小翠新來,自然唯唯答應。小珠卻笑道:“妹妹,你別答應,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可夠麻煩的。”

說着又笑道:“麻姑姑,這廚下的事,我委實已經弄不來咧。有好差事,還請另外派一件給我兩人才好。”

何天香連忙道:“哎呀!你這丫頭才離開此地幾天,一下子爬到高枝上去,便忘了本呢。須知不但你非助我管廚不可,便是你那母親和大桃小桃兩位姑姑也非幫忙不可。要不然這開會期間,要有多少仙賓來往,人少了忙得來嗎?”

小珠方笑道:“你騙我呢,我媽和父親要在白鶴觀防守,能也到這裡來嗎?”

忽聽山茶已從室內走出來笑道:“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膽大,一經離開我竟連麻姑姑的話也敢不聽起來。老實說,不但我和你父親已被柳太公飛劍傳書召來,便你那前生母親,也來了,你敢這樣忘本放肆嗎?”

小珠一看,連忙跪拜下去道:“媽,我真想不到你也來了,我怎敢和麻姑姑放肆,方纔只不過鬧着玩的,誰教她一向疼我呢?”

說罷,立刻扭麻糖也似的纏着山茶不放,又笑道:“我就再沒規矩些,也決不敢有違她老人家之命,何況這去魔衛道大會,乃諸位前輩仙俠主持,爲了未來仙凡劫數所在,就是再派下繁難的職司,也是義不容辭的事,真要推辭那不成了反叛嗎?”

何天香方在笑說:“這孩子去山外一趟,學得更壞了。不但淘氣,而且又學會了一張小油嘴回來。你如再不管她,女大十八變,將來還不知道要變成什麼樣兒咧。”

小翠在旁一聽山茶是小珠之母,何天香更是長輩,連忙也口呼姑姑伯母上來見禮,山茶慌忙扶着道:“方纔我巳聽說過,花小姐乃是我們孫少爺的少奶奶,你這麼一來不折殺我嗎?”

小翠不由紅着一張小臉道:“我蒙小珠姐姐一再渡化,又救我於患難之中,才得歷劫歸來。已承不棄認了我這個妹妹,伯母要這樣一說,那我可不敢再見你咧?”

何天香見她小臉通紅,幾乎要哭出來,不由一把摟着向山茶唾了一口道:“虧你還是修道的人,怎麼只聽卓和大哥的話,老是對柳春兒一口一個孫少爺。有個出世的人,有這樣的稱呼嗎?你瞧,好好一個孩子,給你弄得面紅耳赤的,這是何苦呢?”

山茶不由也臉上一紅道:“本來他對萬真人和柳老大公一家一向都是這樣稱呼慣了的,我能忘本嗎?誰又能像你這樣小大由之,八輩子不分家,遇上誰全是一樣呢?”

正說着,忽然大桃小桃姐妹攜着楊棄兒走來道:“你們還不趕快出去看看去,那諸葛仙師的夫人來咧,人家才真不愧是一位人間仙子。這兩天來與會的女仙雖然多,美的醜的全有,要真像她那樣一塵不染,便如仙露明珠一樣還真沒有見過咧!”

山茶答訕着道:“真的嗎?她現在什麼地方呢,等我也看看去。”

何天香不由又笑道:“便你三位和這位楊棄兒道友,也算是夠稱美豔的了,難道她又勝過你們三位不成?”

小桃搖頭道:“你怎麼拿烏鴉比鳳凰來。不用說我姐妹和山茶姐連站全不敢和她站在一處,便我們這位棄兒妹妹,自服九天靈藥之後,也算是真夠得美豔的了,可是人家那才真是瓊島飛仙一流人物。不信你只去一看便知明白。連我那大師姐向不服人,今天也讚歎不已咧。”

何天香聞言搖頭道:“我也聞得唐二小姐容華蓋代,素有絕世佳人之稱,不過她今生轉劫較晚,我又藏在這玉龍潭底多年,只是耳聞,實未謀面,既如此說,我倒要去見識見識呢。”

說着一手扯着小珠,一手牽着小翠道:“你兩個也跟我去看看,我倒真不信,她是什麼瑤臺仙子,月裡嫦蛾呢?”

接着,山茶和大桃姐妹,楊棄兒也一同隨着出了潛水光府向青玉殿而來。纔到牌坊下面,便聞一陣笑語之聲道:“難怪小禪師說你變得怪模怪樣呢,原來卻是真的,不過混俗和光,原本無關宏旨,這樣一來,不忒有點嫌過於駭怪世俗嗎?”

那聲音清脆兼而有之,真似花底流鶯一般,接着又聽狗皮道士大笑道:“現在的世界,在畜生道中,自不得不現畜生相以與相處,要不然,這場魔劫如何渡過咧?”

再看時,從那青玉殿角,已經走來三人,當頭一個背插長劍的白衣少女,一手撓着一把白玉雲帚,正向坊下走來,果然美豔絕倫之外,另有一種清高絕俗,自然淡雅的丰姿,不但仙骨珊珊,令人一見便有出塵之概,便一顰一笑也迥異尋常女仙。

另一青衣少女,卻用一柄花鋤,執着一個斗大花籃跟在後面,兩人這一互相襯托,簡直是畫中的素蛾青女樓降人間,端的好看已極。

最妙的是在這兩個神仙中人之間,卻夾着一個狗皮道士,仍是一身狗皮顛頭簸腦的跟在後面,人立而行,衆人一見不禁掩口葫蘆,幾乎要失聲笑了出來。

何天香首先迎了上去笑道:“來的是唐師妹嗎?怎的諸葛師兄不先來通知我們恭迎咧,這不令我這地主失禮嗎?”

狗皮道士聞言,連忙趕上前去向雙方介紹,一面大笑道:“我這師妹此番出來,連我也大出意料之外。如非心印師兄事前略露口風,便我也不會守在迎賓閣上幾天,誰又知道她在這個時候趕到咧。”

何天香不由一笑,摸着下巴道:“怪道你來了幾天,除開柳老太公和萬真人問話,老不離開迎賓閣呢。原來是專誠接我這位師妹,那就難怪了。”

唐蕙不禁粉臉一紅,白了狗皮道士一眼。接着小珠、小翠和山茶、大桃姐一齊上來見禮。何天香又肅客入殿小坐。唐蕙一一答禮,一面向何天香笑道:“久聞師姐和我那了塵師姐在此潛修,只因小妹日淺,所以一向疏於問候,還望恕罪纔好?”

何天香也笑道:“我也久聞師妹,奉了諸位老前輩之命爲前生令堂護法,一向只許梅花作伴,明月爲鄰,今天爲什麼又奉命參與這盛會呢?”

唐蕙道:“起初我也不明白,各位尊長爲何又有此命,適才得家師訓示,才知道是爲了我這最近兩生,都在魔劫中流轉,前生母親,與今生父親,均皆魔道中有數人物,而且全都宿根俱在,或已皈依正教,或誓以旁門重修正果,阿修羅教下又不乏賢者。爲了釜底抽薪,免致將來玉石俱焚起見,所以才命我先向兩生父母言明。請兩位老人家各方勸阻這些身在魔教而尚知自愛的人士,不必參與將來那場浩劫。只因兩位老人家,均在坐關,不能各地奔走,這才命我在請示之後,代服其勞,將來說不定還要請師姐多方臂助呢。”

何天香笑道:“原來如此,那倒也是一件無上功德,不過我也魔道中叛徒,再說我也不是什麼出於污泥而不染的人,過去所種惡因又板多,那些魔崽子,對我無一不想食肉寢皮而後快,你想我去幫你作說客,老實說,那只有債事,現在我轉介紹兩三個能手助你行事,那不比我好嗎?”

說着,已經進入那座梅花型小殿,大家落座之後,唐慧又笑道:“人稱何仙子一向說話極其爽朗,今日一見果然不錯,但不知你打算請哪兩位幫我行事呢。”

說着一雙澄如秋水的妙目,向四面一轉微笑道:“我今生極少出外行道,所以對於同道異常生疏,能先告訴我聽聽嗎?”

何天香一指楊棄兒和小珠道:“將來你只帶着她兩個,便不難恩威兼施遇事迎刃而解了。”

小珠和楊棄兒兩人,本來一見唐蕙便自投緣,一聞此語,小珠首先笑道:“將來我如能跟着唐師叔行道。那太好了。不過只怕唐師叔未必肯讓我這小淘氣跟着呢!”

棄兒也道:“只唐仙子肯讓我隨着閱歷閱歷那再好沒有,便那阿修羅老怪夫婦我都見過,只唐仙子能要我,那些魔崽子真不聽話,我不打個稀爛纔怪。”

唐蕙一見兩人全是天真無邪一臉稚氣,正在猶豫,何天香笑道:“你別看輕她倆還是一團孩子氣,須知這兩位全是本門中絕頂人物哩。”

說着,匆匆又將兩人來歷和所持異寶一說,唐蕙不由失驚道:“原來這兩位卻是玄靈聖母和雪山老前輩的門下,那真令我失敬了。”

說罷,又一手一個將兩人拉來道:“既如此說,將來容我稟明各尊長,再請二位隨同前往便了。”

小珠先笑道:“唐師叔,你別聽麻姑姑的。這位楊道友我也初見,不知她的本領如何,既是雪山門下,當然要比我強得多。不過我卻只靠着前生母親和各位尊長所賜法寶唬人,自己功力卻一點沒有哩。你真要讓我隨行,那還得隨時教導纔好。”

跟着楊棄兒也在謙遜着,山茶更不免爲小珠客氣一番。唐蕙人索謙和,正在笑請二人幫忙,不必客套。狗皮道士猛然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再世故便俗了。不過據我聽心印師兄說,各位尊長這次所以特別破例將師妹傳來,實在具有深意。此行也許頗有險阻,那魔道中潛修之士,固多賢者,另有用心的也大有人在,師妹卻不可大意咧!”

唐蕙道:“我也因爲各位尊長交派下來的這項職司太艱鉅了,正在爲難咧。既承各位幫我的忙,那就略放寬心了。不過心印師兄究竟說些什麼?你能告訴我嗎?那位小和尚向來說話藏頭露尾,不到時候決不告訴你,真叫人有點莫測高深呢。”

狗皮道士道:“可不是嗎?他對我也略露口風而已,只說師妹此行似有驚險,並未深言。我雖一再問他,他卻一味取笑,一句話也不着邊際,你叫我拿什麼話告訴你呢?”

何天香笑道:“你兩位放心,我向來知道小和尚的脾氣,他只一露口風決不置身事外。只有這個娃娃頭幫忙,再有小珠和那位楊道友,你們還愁什麼呢?”

正說着,忽然金光一閃,心印已在室中現身,哈哈大笑道:“你偏沒有說對,這次唐師妹的事,我卻無法相助咧。真要把我算在裡面,那就完全錯了。”

何天香忙道:“你的職司是在前面,怎麼百忙中又趕到這裡來咧,是嘴饞又想吃點什麼嗎?那趁早說;這還得着人給你準備,我是過時不侯咧。”

心印笑道:“阿彌陀佛,人家是爲正事而來,便是爲了吃,今天也找不到你咧。老實說,我所以到這裡來,一來是爲了許了人家一個願心還沒有還。二來我知唐師妹此來,那小燕兒花籃裡必定有好些東西,打算分潤一二。三來,潭外雲霧已開,想順便邀你們一同去看看熱鬧。你怎忽然疑惑我到你這廚房裡來打齋飯咧。我和尚雖然很窮,還不至爲了你那點山餚野菜來打主意,你請放心吧!”

說着,從僧袍裡掏出一把寶劍來遞在小桃手中笑道:“這是那把玄龜劍,這些時,我忙裡偷閒已經替你把上面邪氣淬鍊乾淨,現在你既已悟前因,又在名師門下,只稍爲歷練即可應用,有暇不妨先向雲麾夫人請示心法,也許不久便須用着呢。”

小桃連忙謝了又謝,心印笑道:“謝倒不消謝得,只他日能善用此劍便行咧!”

小桃遜謝着,何天香忽然看着唐慧笑道:“你那花籃裡到底藏着什麼寶貝,卻叫小和尚看得眼紅.想分潤一二咧。”

唐蕙笑道:“其實那花籃裡並沒有什麼,只有兩種異果而已,一種是我那新居湘江寒芳小築所產梅子,一種還是羣玉峰水晶原產的雪蓮實,方纔孝敬了諸位尊長之外,所餘也不多了,既如此說,我每人送上兩枚就是咧。”

說着喚過小燕,從那花籃之中,取出兩種果子,每人各贈兩枚。心印接過納入袖中笑向何天香道:“你瞧,人家何等大方,虧你還是地主咧,一見有人來便生怕來嚼吃你,纔多小家氣。”

接着又笑道:“大家別小看這兩種果子,那雪蓮實固然是祛邪去毒輕身益氣妙品。這梅子也非尋常梅樹所結,實乃九天玉梅仙實。偶落人間,又適逢玉石精英之地,始能成樹開花結實,不但補益元氣,每粒可抵十年吐納功夫,而且功能駐顏不老,返老還童,只能每年吃上一枚,便可永駐芳華咧。”

各位女仙聞言,一看梅子,其大如杯,通體作金黃色,不但異香撲鼻,便色澤也非常好看,不由俱各豔羨不巳。唐蕙看出各人心意,連忙說道:“諸位可別聽小師兄那麼說,這玉梅仙實,要十二年纔開花結實,哪有每年可服一枚之由。不過,如真有此效,小妹倒決不吝嗇,只到結果時,各位如果過訪,一定每人再送一二枚便了。”

何天香笑道:“你理他呢,他不過想趁此騙點果子吃而已,要不這麼一說,以後好意思一個人上門討東西吃嗎?你這麼一說,卻正落在他的計中了。”

心印看着何天香笑道:“你這人怎麼專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我就再沒有出息些,還不須此.所以要提醒大家一句。實在是爲這裡大半是女同門,女道友,有幾位又大抵身經魔劫,有這仙果,到底要好得多。這玉梅仙實,雖然要十二年纔開花結實,但如能以禁法保存,不會腐壞,便年服一枚也非難事。你這一打趣我不要緊.害得各位不便前去取討,不教人家自誤仙緣嗎?”

唐蕙道:“只要你言而有徽,這倒無妨,便各位不來,將來到時我也必折簡相邀,藉此每隔十二年,大家同到湘江我那荒山小聚一次不更好嗎?”

山茶、大桃姐妹、楊棄兒、小珠、小翠,均各當面稱謝,只何天香微笑道:“那玉梅仙實我卻無所用之,倒是那雪蓮實將來如蒙見賜一二十粒,卻感激不盡。”

小珠聞言不禁詫異道:“麻姑姑,據大師伯說那玉梅仙實吃了可以永駐芳華長生不老呢。你爲什麼不要,反要雪蓮實這是什麼道理。你如真的不要,我跟你換上一枚如何?”

何天香笑道:“你一個孩子家懂得什麼,你看大家全長得豔麗好似大美人一般,所以才怕一朝老去未免可惜。我是一個出名的麻姑姑,要這東西做什麼?與其不老而難看,還不如聽他老去還可遮蓋一二呢。你既要這個可以拿去,不消換得,我要雪蓮實還早啦。”

說着,真把那枚梅子遞了過去,又順手將那枚雪蓮實也送了小翠。唐蕙笑道:“我知道,你要那蓮實須在半甲子以後,將來我必及早爲你準備,到時立即奉上決不誤事。不過那十二年一晤之約,卻不可不踐咧!”

何天香含笑點頭,狗皮道士笑道:“你兩位打的是什麼啞謎,面且一約就是三十年,不忒嫌早一點嗎?”

何天香道:“你懂得什麼,修道人看得百歲光陰不過一瞬。這三十年之約,還不是彈指即至嗎?”

正說着,心印在旁笑道:“我忙裡偷閒跑來爲了三事,如今已經做完了兩件,還有一件是那封潭雲霧已開,你們還要不要上去看一看咧?”

何天香道:“那些樓臺亭榭倒有一半是我親手建的,位置經營早已爛熟胸中,這還有什麼好看的。你不妨帶她們去看看。我老人家還有事咧。不過諸位尊長都說過,必須等到正日開潭,才能將那雲海撤去。如今還有幾天工夫,爲什麼又把開潭的日期提早了呢?”

心印道:“諸位尊長原本擬定正日開潭,再撒去雲海,如今只因西方正教的大秦教主和妹妹安琪兒,還有流沙道人、大食尊者等人全要來赴會,共襄祛魔衛道大計,鐵肩大師和柳師伯自得悉以後,因恐落小家子氣,所以提前開潭以便迎接,不信,你只前去一看便知明白了。”

何天香不由微詫道:“既如此說,雲海一開便蕃籬盡撤,虛實全見,萬一再有魔教中人前來破壞,只會場附近稍有損害,便未免丟人,又如何說法呢?”

心印笑道:“你這又多慮咧,請想一想,如果各位尊長沒有這個把握能輕易提前開潭嗎?實不相瞞,如今四山全已有人遙爲護法了。便阿修羅老怪,把所有魔道中量厲害的角色全找來,也不易討了好去。不過外表卻絕不易看出,不用說二三流的魔崽子無法得悉,便各派宗主夙具慧眼的也莫知究竟,所以我要請你去看一看,也就爲了這個。”

小桃不由詫異道:“照這一說,那護法的幾位,法力又比與會的長老更別具神通了,到底是誰咧?”

心印搖頭道:“這個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卻不敢亂說咧。”

何天香聞言更外驚異道:“既如此說,那連我也要到潭上去看看咧。”

說着率了衆人,出了小殿,穿過潛光水府,徑由青玉殿前,從那甬道出去。纔到洞口瀑布下面,便見麗日當空,山容如沐,一種清新之氣直欲撲人眉宇,令人精神爲之一爽。再出洞一看,只見除那山口一座迎賓閣高聳入雲而外,水邊崖下又平添了數十處金碧樓臺,俱各高下疏落有致,便那潭心也架上了一座五亭長橋,便似一道朱虹斜掛着,一直到潭後山下,端的壯麗已極。衆人正在讚歎不已,心印忽然把手一指道:“你們且看,那會場便在山腰那個金頂裡面。”

衆人順着手指一看,那後山上,各依峰巒起伏之勢,也建着數十處樓閣。山腰果然有一個絕大金頂,凸出老高,正當羣峰拱揖。四山合抱之中,地勢極佳。

金頂以下隔着兩三重巍峨殿宇,一路全是白石階臺直到山下,中間卻聳立兩重紅玉牌坊,氣象格外雄偉。最妙的是,除那金頂下幾重殿宇而外,其餘樓臺亭榭,均各依地勢而建,形式互異,絕不雷同,也不連接。但依全體看去,卻無異一幅仙山樓閣畫圖,章法結構,無不極具匠心,不由大家全看得呆了。

忽聽何天香倏然失聲道:“這一帶樓閣是我和虯髯老前輩合力建成,又因慧因慧果兩位大師親手行法封閉,怎麼不但位置全有了變動,便連附近峰巒形式也絕不相同,各地又平添出若干不輕見的花木竹石來,這又是誰的神通呢?”

心印笑道:“我之所以一力邀你來看一下,也就爲了這個。你還以爲是你當初和我師父所建的樣兒嗎?早不同咧。告訴你老實話,這個地勢的變動是公孫老前輩和大同教主彭康的作爲。如今從黑石塢山後起直到野牛砦爲止,這方圓數十里之內,峰巒崖壑本身就是一座萬象朝元陣法。

“除有數幾個老怪而外,只一進來,如果打算生事便不用走啦。那些花木竹石卻是雲麾夫人李仙子的妙用。看去雖然是這片仙山樓閣的點綴,只不過分外錦上添花而已。可是一遇上事,每一處全是極厲害的埋伏,如果有不開眼的魔道中人物,要想暗中鬧鬼,那大家便全有好戲看咧。”

何天香這才恍然大悟道:“我道是誰有這樣移山倒海的神通咧,原來卻是這幾位老前輩所置,那就難怪咧。”

說着再向四面一看,又復搖頭,低聲向心印笑道:“憑我這雙眼睛還真看不出有誰在護法咧,你能告訴我一點跡象嗎?”

心印搖頭不語,忽見那潭中紅橋上緩步走來三人,何天香看一看,卻是聞野鶴、冷寒輝、冷紅仙與晏亭亭,似乎正在指點雲山,一路閒話着。何天香正在招呼,猛聽小翠驚呼道:“小珠姐姐,你快看,那邊天際是什麼?”

大家擡頭一看,只見野牛砦上空,忽然飛來一點金星,後面跟着一紅一綠兩道光華,電掣星馳一般趕來,晃眼已離延賓閣不遠,遙聞金鐘連響,閣前飛起兩朵彩雲,託着柳春兒、東方明冉冉飛起,心印忽向衆人道:“現在又有一位正教中門下弟子,被兩個有名的魔頭趕下來,這事和好幾位過去未來全有若干淵源,何不同去看看。”

何天香聞言,知道心印此言,又必具深意,連忙笑道:“看看也好,我真想不到,這些死不盡的魔崽子,怎麼偏乘着這幾天來搗亂,真是活得不耐煩咧!”

說着攜了小翠道:“你轉劫歸來最遲,又和我最投緣,且隨我來罷。”

說罷一縱遁光徑向延賓閣飛去,衆人跟着全到了延賓閣下。再看那點金星時,已到閣前直瀉而下,內面倏然現出一個綠衣少女來,對着空際冷笑一聲道:“你家姑娘不過因爲赴會在即,又素來不喜殺生,才讓你兩個鬼東西一步,你們既然趕上門來,打聽過這裡是什麼地方,目前開什麼會沒有?真要再不識相,不用說驚動潭中諸位老前輩,別想活命。便這兩輩門下弟子,也不會放你們囫圇着回去咧。”

一語才畢,忽聽天空哈哈大笑道:“你這丫頭,已經兩番逃出我手,這一次卻決難再放你走了,你以爲我不知道那些老鬼們,裝模作樣的在此開會嗎?老實說我要怕了他們還不來咧。”

接着又聽一個女人聲音道:“哥哥仔細,這丫頭身邊藏有至寶,這裡又是各老鬼集會的地方,不要真着了她的道兒。”

話猶未完,兩道紅綠光華,又一瀉而下,登時現出一個袒臂露胸的紅衣少婦,和一個碧眼虯髯耳戴金環身穿大紅烈火袈裟的番僧出來。那番僧先向少婦道:“你知道什麼?我所以追這丫頭下來,實在因爲她乃數世純陰之體,那點真陰曠世難逢,不捨丟開。二則也因此地各老鬼門下,男的大都也數世修爲,元陽未泄,不特於你大有益處,便女的,好廬舍也不一而足,你不是常說自從失去肉體而後,幾次奪舍都不很中意嗎?何不就此撈上一兩個回去,受用受用,也臊臊那般老鬼的臉不好嗎?”

一言甫畢,那半空中、彩雲上的柳春兒早已認出來的少女正是前生愛妻謝綠雲,卻不知那男女兩個妖人是誰,連忙大喝道:“大膽妖人,既到我這玉龍潭前,又值羣仙大會在邇,就該報名投帖纔對,竟敢如此猖狂,你們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番僧猛然把頭一擡冷笑道:“你這無知小狗竟敢如此賣狂,還不與我下來受死嗎?”

說着,猛一伸手,五道暗紅色光華,直向柳春兒當頭罩下。那謝綠雲見狀,連忙嬌喝道:“鹽池老怪,膽敢出手傷人,我且教你知道厲害。”

說着立刻飛起一片青濛濛光華,向那五道紅光一迎,兩下還未接觸,那五道紅光已離開柳春兒頂門不遠,忽聽下面有人哈哈大笑道:“謝道友,你且慢動手,這裡已經定了規矩,招待這些惡客全是我的責任,你這麼一來,便有點嫌喧賓奪主咧。”

接着又道:“我道鹽池三怪當中的第一怪鹽池尊者哈天生,是個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原來卻是冒充我佛門子弟的孽障,這一來我和尚更不能不招呼呢。”

說罷心印已經排衆而出,一手輕拍腦後,首先飛出心光將柳春兒護定,一面又看着來人笑道:“你這魔崽子,既然穿上僧服,就該覓地清修纔是,爲什麼三番兩次找人家謝道友的麻煩,又來擾我羣仙祛魔衛道大會會場是何道理?”

原來那來的番僧正是鹽池尊者,那少婦便是他妹妹哈五娘,一見在若干男女之中,忽然出來一個齒白脣紅的小和尚,口氣又極大,不由一怔道:“你這小禿廝兒,是誰的門下,也敢向我叫陣,還不叫你師父出來答話。”

說着,那五道暗紅色光華,被心光一擋,已經縮回數丈,一下又被謝綠雲所發貝葉神光正迎個正着。猛覺真氣一震,那多年煉就的赤煞蚩尤劍氣,竟被吸住,欲待連身吸去,不由心中微訝。

再仔細一看,那彩雲上護着柳春兒的乃是佛門中有名的伏魔心光,自己以前便吃過這種心光的大虧。那青濛濛的光卻自一片貝葉上發出,那也是一件佛門至寶,正在暗吃一驚。

猛又聽心印冷笑道:“虧你這孽障,還要冒充佛門子弟,難道你那師弟馬道玄回去沒有說過,我那大力金剛掌是個什麼滋味嗎?”

鹽池尊者聞言,忙運真氣先將那五道赤煞蚩尤劍氣收回,一面大喝道:“既如此說,你就是那南海虯髯賊禿門下的心印和尚了。上次你在青磷谷倚仗老賊禿和李映紅老乞婆之勢,幸逃我馬二弟之手,得以不死已是僥倖,還敢如此賣狂,我如不將你就此拿下,也不算是青海的鹽池尊老。”

說罷,身子一抖,暴漲數丈,渾身全在火焰繚繞之中便和一個通紅的巨靈神一樣,那件大紅烈火袈裟,便似火雲一般,蓬蓬勃勃的,向四面伸張開來,也不知是虛是實,只覺無邊火焰全從那件袈裟上噴射而出,待向心印罩下,心印方說着:“你這魔崽子,原來也是個玩火的孽障,這下於,你算玩到姥姥家來咧!”

猛聽楊棄兒大喝道:“你這番狗,竟敢仗着這一點障眼法,前來擾亂羣仙祛魔大會,這不是找死嗎?”

說着,一指五行日月輪青黃赤白黑五道光華,捧着一輪紅日,直衝過來。東方明小珠也飛起兩柄神鉞橫掃上去。這三件前古奇珍不約而同一齊發出之後,那哈五娘見機,首先化成一道綠光飛去,臨走方招呼得一聲:“哥哥快走,這些小狗寶物厲害。”

那五行日月輪首先衝到,只聽鹽池尊者呀的慘叫一聲,立被五劍一輪,攔腰沖斷。接着兩鉞合壁,將那顆水缸大小的腦袋,劈成數瓣。

跟着五劍一輪和雙鉞一陣亂絞,登時灑了一天血雨,將那具殘屍絞得粉碎。遙聞鹽池尊者厲吼連聲,那護身火焰忽然將那一大片血肉殘骨一卷,倏又成形,在三件仙兵當中,不住閃避旋轉。

一面又大喝道:“一羣無知小狗,竟敢乘你佛爺不備,暗下這等毒手,我怎得與你們干休。”

喝罷,火焰愈盛,那三件仙兵雖然厲害.但一下掃過,立刻又合成一處,老魔那個身子,便也似一團虛影一般,卻始終無法使其消滅,衆人不禁俱覺駭然。忽又聽心印喝道:“老魔厲害,各人可回到小珠闢魔寶蓋之下護身,以免損傷,待我來再令他嚐嚐我這慧劍滋味。”

小珠聞言,忙將辟邪寶蓋放起,將衆人護定,猛見心印腦後心光大盛,倏然現出三寸長的一柄晶瑩小劍,直向鹽池尊者飛去。

那鹽池尊者,在三種仙兵奔馳追逐之中,雖然上下飛騰毫無懼怯,但一見心印慧劍出手,又厲吼一聲,倏從頭頂上,發出一團赤若火焰的光華,一收一放,立成一朵血色蓮花。

那血蓮中間又現出一個三寸來高的小番僧,其狀和鹽池尊老一般無二,一伸兩隻小手,竟將心印慧劍接住不放,似呈爭奪之狀,那三件仙兵卻再也衝不到血蓮當中小人身邊去,偶觸下面人身,仍是一閃即過,虛若無物。

衆人正在驚疑之際,忽然聞野鶴從玉龍潭畔趕來,大聲叫道:“各位道友千萬留神,此乃鹽池尊者天魔合體大法,只這慧劍一失,便滿盤皆輸,可速傳聲請諸位長老出場,或可能制,現在仙兵,實非其敵,時間一長,便不堪設想咧。”

一聲才罷,忽聽心印笑道:“多承道友關顧,不過他要把我這慧劍奪去功夫還差一點,我不過藉此稍延時間,靜候一位老前輩出手,所以才請各人在闢魔寶蓋之下護身,以免他打不過我,卻去暗算別人。你既趕來,盛情實在可感,便請在旁看看熱鬧,作個幹證如何?”

聞野鶴一見心印仍然若無其事,言笑如常,只那護身心光,略爲加強,此外並無異狀,不由心折,滿臉愧色道:“我因這廝實在厲害,並不在阿修羅老怪之下,所以才提醒各位道友一聲,卻想不到小禪師已到無人無我,無明無盡境界,他這慧劍怎麼奪得去咧?”

心印笑道:“道友慧眼所及自是高明,不過對我卻過譽了,老實說,我離你說的境界還遠,不過這廝這點搗鬼的憊賴法兒,我還可以勉強應付,他的剋星這也就來咧!”

說猶未完,只聽得一聲曼聲梵唱從遠處送來,那鹽池尊老頭頂小人,猛聽一鬆那柄慧劍,忽然飛回,接着一陣旃檀香味過處,梵唱越來越近,忽見一個青翠蒲團上面端坐着一位白衣女尼,從東南角空中冉冉而來。

那鹽池尊者見狀,立刻身子一晃,化一點紅星遁走。小珠擡頭一看,那來的,正是自己最前生母玄靈聖母,不由歡跳着迎上去,其餘各人也待迎接,但那玄靈聖母在空中只略睜慧目,含笑把頭一點,並未降落便自隱去。

衆人方在驚訝,心印忙道:“你們奇怪嗎?適才聖母不過以元神來此爲大會護法而已,其實她並未離開洞府一步咧。”

小珠不禁愕然道:“那麼,她現在想是又回去了,如果再有厲害妖人前來,她怎麼會知道呢?”

心印笑道:“聖母元靈照遍大千世界,感而遂通,只在六合之內,她有什麼事情能不知道,不但此時此地,今後只有事,非她來援不可,雖千萬裡外,她往返也只瞬息間的事,所以你說她人不在此地是對的,說她時時刻刻不離此地也未爲不可。老實說,此次的羣仙大會,只須有她老人家一人護法,已足保安全,何況此外還有兩三位咧?”

衆人方在點頭,小珠又道:“她老人家既然有這樣不可思議的法力,方纔爲何不將那監池尊者除去,卻只將他驚走呢?將來留着這個老怪,豈不又要害人。”

心印道:“你真是孩子氣,固然鹽池老怪,事關天人浩劫,應運而生,不到時候,誰也無法除去,便聖母法力再高也不能逆天行事,不過,你如以爲這一次,她只將鹽池老怪驚走,那就又錯咧。”

小翠攜了何天香正在和綠雲訴說轉劫之後的事,聞言忙道:“這老怪,乃是我姐姐的大害,連這一次,他對她已經是第三次咧,照大師伯這等說法,難道老怪已經被聖母制住不成?”

心印笑道:“他見聖母自然受制,聖母何須制他。老實說,只在那梵唱一起,聖象初現的時候,不但老怪元神已受重創,便他那附身天魔,也被聖母天龍神唱和所現天人法相所傷,便到三十年後,那一場仙凡浩劫之中,也無法恢復咧!”

這時柳春兒、東方明二人也自空中落將下來,一聞此語忙道:“這聖母的法力就這樣不可思議嗎?那我們怎麼一點不覺得咧?”

心印看了他二人一眼道:“這等法力就妙在無色無相,如果給你二人看出,那還有什麼不可思議咧。”

接着又笑道:“聖母這種神唱法相,最妙的是因人而施,只有受者知道,你如不信,我們這些人中,還有幾個遇上法緣的,少時一問便更知神妙了。”

綠雲聞言,首先附和道:“聖母神通固不可發,便小禪師也慧眼別具,無所不照呢,我決不敢打誑語,便適才一剎那之間.已蒙她老人家渡化,收爲弟子,並囑同此間一位唐道友,和小珠師姐,還有一楊道友,一同去建一項絕大功德咧。”

心印方笑說:“我的話如何,這是算一位咧。”

說着又用手一指道:“你們看那邊又有兩個緣人來了。”

衆人一看,那來的卻是聞野鶴、冷寒輝、晏亭亭三人。

正待要問,聞野鶴已經哈哈大笑着走來道:“我這一次真是因禍得福,既蒙小禪師代爲洗髓伐毛,除去附骨神魔,適才又蒙聖母法相題示,神唱捧喝,如今無明已盡,還我自在,這座靈臺已經清淨多了。”

心印又看着他笑道:“口說自在,便難自在,本無無明,從何盡起。聞道友自覺靈臺清淨,只恐還未必咧。”

冷寒輝也笑道:“小禪師畢竟是四禪天人物,自然較之我等勝過千百倍。我和聞道友同是門外漢,怎能比得。不過自在雖然未必,卻皆大歡喜,將來那最後一關,或許不難撒手咧。”

心印道‘“撒手不撤手,那全在你自己主張,何須事前便作遠慮,這不但與聖母無關,便諸天菩薩也管不得,你爲什麼又着相入魔咧?”

冷寒輝和聞野鶴又合掌稱謝,何天香在旁笑道:“小和尚,你先別逢人說法,反把正事耽誤了。如今這位師妹既然遠道趕來,固然先須晉謁各位尊長,請示機宜。便諸葛師兄和唐師妹,久別重逢,也須稍敘離衷纔是。你只管你說得痛快,不透着有點太嫌饒舌嗎?”

心印笑道:“去者自去,留者自留,我饒舌不饒舌與你何干,又與大家何干。”

何天香聞言只笑了一笑,便攜了綠雲、小翠、小珠和山茶、大桃姐妹徑去,一面又向唐蕙笑道:“那半山之下,有一座金粟庵,那是我爲你預備的暫時住所,何妨且去和諸葛師兄互證近來道力,不比在這裡聽這小和尚饒舌要有意思嗎?”

唐蕙不由臉上一紅,看了她一眼,卻不好說什麼,小燕在旁忙道:“既有住的地方,那就好呢。”

說着一擺肩上所挑花籃笑道:“我被這勞什子,已經累了大半天咧,也該找地方放下來纔好。要不然,已經到了這裡,還這樣挑來挑去,人家不知道的,還當我有點精神病咧。”

說罷,又看着狗皮道士笑道:“師兄究竟比我們初來乍到要熟得多,何妨就請同去指點一下,容我息一息肩,不也好嗎?”

唐蕙不由白了她一眼,小燕只當沒看見,仍舊催着狗皮道士快走,何天香又猛一掉頭道:“那地方,便在我從前爲山茶妹妹所建新居的西邊不遠,門前有一株合抱的桂花樹,你們一去不用費事,便可找到了。快些去吧,也許停一會還有事咧。”

心印正在和聞野鶴仍舊打着機鋒,也笑道:“你們此時正該去一趟,到了開會正日那天,也許還有職司咧。如不先將地勢看好,將來怎麼應付。”

接着,向狗皮道士一揮手道:“快去,快去,我們這裡還有事咧。”

狗皮道土,方覺臉上也有點訕訕的,忽然眼前金光一閃,再看時,自己和唐蕙、小燕三人,已經到了玉龍潭畔,那座懸崖下面山坡上,離開昔日何天香行法爲卓和夫婦所建的那房子還有五丈高下。

那山坡的西邊,卻又開出一條小徑來,通向另一座懸崖之上,相距只不到十丈光景,果然遠遠便看見一株大桂樹當崖而立,其高何止十丈,滿樹翠葉之外,夾以一片金粟,一陣陣香風,遠從崖上送來,真欲沁人心肺。

那桂樹下面,即藏着一帶曲檻迴廊,和短短的一排白石欄杆,小燕不由笑道:“這心印師兄,雖然是張貧嘴有些討人嫌,爲人卻極好。師姐你瞧,他一下子便將我們,直送到門前咧!”

說着挑了花籃,直向崖上走去,狗皮道士答訕着道:“心印師兄,果然佛法神妙無方,我還沒有覺得呢。”

一面又看着小燕的背影,向唐蕙笑道:“別來這多時,小燕還是憨跳猶昔,怎麼師妹反而生疏起來,是有些怪我弄得這等怪模怪樣嗎?”

唐蕙白了他一眼道:“聞得別後,你的道力已經進步不少,怎麼還是這樣呢?你平白又問這話有什麼意思。”

接着,又嫣然一笑道:“你自願意和光混俗,現畜生相與世人相周旋,與我何干,這一問,不又顯得道心未淨嗎?”

狗皮道士見她忽轉笑容,又是舊日光景。不由也笑道:“我之所以故意把自己弄成怪模怪樣,就是爲了諸生情孽,總難擺脫,以免這顆心再把握不住,但不知如何一見師妹便難自已,你說我道心未淨,確如尊言,我如今正懊悔不應如此做作,轉又着相呢。”

唐蕙不由雙娥微皺道:“你如今既已悟徹前因,又自知過去諸生迭遭情孽,爲什麼還作如此想,難道真還打算再誤人自誤嗎?那以後,我便不敢再見你咧。”

狗皮道士笑道:“這一點你請放心,我在水晶原自在庵不早就說過了,決不敢自誤誤人嗎?便再糊塗些,也還不至今不如昔,何況三生所遭,歷歷如在眼前咧。不過,自古情關難勘,只不墮欲界,不一樣自在嗎?你笑我方纔一問,不又顯得道心未淨,照你這一說,只在不聞不見上做工夫,不也着相嗎?”

說着,又看了唐蕙一眼,見她並無怒容,又道:“今日何仙子和心印師兄,全硬把我們支使到這裡來,或許另有深意亦未可知,何妨彼此趁此一會各吐衷曲,如果師妹不嫌我直率,我還有話要向師妹求教咧。”

唐蕙玉頰微紅道:“你有話只管直說,爲什麼又這樣客氣起來,你說我多日不見好像生疏了,你這不也顯得生疏了嗎?”

狗皮道士又笑道:“我聞恩師和諸長老說,三十年後那場仙凡浩劫之後,再隔五甲子,還有一場地老天荒,從來未見的大劫,便連金仙佛祖全非應點不可,師妹曾聽說過嗎?”

唐蕙嗔道:“我還當你慎而重之的有什麼話要說,爲什麼現在卻問起這個來?說是我已聽師父說過,不過事情還早呢,你爲什麼第一劫還未到,轉先未雨綢繆的想起這個來的。”

狗皮道土陪笑道:“你先別生氣,我之所以要向師妹求教的,就在這裡,那麼三十年後你打算怎樣呢?”

唐蘑看了他一眼道:“我早向師父說過了,只過了那一刻,便打算被剃作佛門弟子呢。”

狗皮道士微笑不語,唐慧不禁又嗔道:“你笑什麼?難道我不配跟大師姐學嗎?那你也太以看輕了我呢。”

狗皮道士笑道:“憑師妹這等蘭心蕙質,又清高絕俗,我焉敢看輕你。不過。萬事皆由天定,絕不由人,我已聽各位尊長說過,恐怕一時未必便能如願咧。”

唐蕙正色道:“當真嗎?我這幾個月來,自信三劫已過,此心便如止水一般,靈臺清淨,已經絕無塵念,還有什麼可以掛礙得,怎麼各位尊長,還是這等說,那就難怪師父說,到時再說咧。不過我卻不相信萬事皆由天定之說,既然萬事皆由天定,那又何用修爲呢?便你也不常說人定勝天嗎,現在怎麼又這等說法?”

狗皮道士笑道:“我這是由衷之言,你可別惱,我雖然一向也主張人定勝天,可是你現在禪心並未大定,怎麼能夠力與天爭咧?”

唐蕙不由睜着一雙妙目,看着他薄怒道:“你還是那幸災樂禍的老一套,我真不打算理你呢。”

接着又道:“你憑什麼竟看出我禪心未定來,我倒請教一二,如果說對了,我自當謝過,否則,便請恕我要從此避道而行了。”

狗皮道士又笑了一笑道:“只你不惱.我便不妨直說,你那好潔的毛病至今未改,此其一也。**梅花始終如故,此其二也。還有……”

唐蕙不等說完,便搖頭笑道:“你別說咧,說來說去還不是完全爲你這套行頭在加以解釋。以後我自好潔,你自混俗和光,我自愛我的梅花,你自現你的狗相,各行其是還不好嗎?至於我將來能不能披剃,那你便不用管咧。”

狗皮道士又大笑道:“那麼,在你未作大解脫以前,你那一片梅花明月的寒芳小築,是否還容我這狗皮道士過從呢?

唐蕙笑道:“世法平等,狗子也有佛性,我那明月梅花,本來一塵不染,你自着相,怪得誰來。過從不過從,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如依你這麼一說,不但平白冤屈了我那萬樹梅花,便那一片寒山積雪也不甘緘默呢。”

狗皮道士正在大笑不已,猛見小燕又從那株桂樹下蜇回,一路飛縱下來,嬌嗔道:“我已把花籃放下多時,你兩位怎麼還不上去,卻只在半途上說些什麼!有什麼話,不會上去,到了庵裡再說嗎?”

唐蕙不由臉上一紅,又白了狗皮道士一眼道:“全是你,只顧在打機鋒,又讓這丫頭在取笑呢。”

說着,徑向山徑走去,不一會,便一同到了大桂樹下,一看那金慄庵時,一共只有五六間房子,又是繞崖而築。在門外一看,便如一條曲曲長廊一般,但一律俱用硃紅透明玉石砌成,遠看依稀梵宮紺宇。

一入庵中,卻曲折玲瓏,無殊仙人別府。最妙的是立在那重短欄杆內面向外一看,全潭在望,野牛砦、黑石塢一帶,一目瞭然。

那驪珠洞口的三疊瀑布,更是手指劍光可及,顯然的,那是潭上的一個要隘。同時,那大會會場的金頂便在左側。

狗皮道士一看,正在點頭,和唐蕙指點峰巒,細說形勢之妙。小燕已經從花籃中取了四個雪蓮實和四個仙梅,還有幾個紅若火齊不知名的仙果,放在欄杆裡面一張紅玉小桌上。

她笑着道:“這還是我們帶來的東西,二位權且取用代茶吧!”

正說着,忽從室內走出兩個錦衣小婢來,一個捧着兩碟點心。一個託着青玉大盤,盤裡放着一把紫晶壺,三隻白玉杯子,笑說“三位仙長。請恕接待來遲.且請用茶點如何?”

說着將茶點也放在桌上,含笑侍立,小燕不禁道:“這又作怪,我方纔來時,已在這幾間屋子裡面走了個遍,並未見有人在。你們兩個卻是從哪裡來的,既然在此伺候,爲何不早點出來,卻到這個時候,倒嚇了我一跳呢。”

二婢笑道:“我二人本在山下,適奉何仙子之命,纔來伺侯,也方上來不久咧。”

狗皮道士看着,知是山禽幻化,不禁笑道:“你倆既奉何仙子之命面來,到底是個什麼出身,叫什麼名字,可遵見告,以後也好呼喚!”

二婢含羞道:“婢子姐妹本山中小鳥,仙子尚未取名,仙長如果有事,只向潭主說便行了。”

唐蘑、小燕不由非常詫異。狗皮道士忙將何天香指物代人之法一說,二人才恍然大悟。正各取茶點,邊談邊用。

忽見崖下,倏然涌出一朵白雲,方廣約可半畝,蓬蓬上升不已,轉瞬間,驀然眼前一閃,小珠和楊棄兒已經落在那欄杆的一端。

小珠先看着狗皮道士笑道:“麻姑姑說,怕唐師叔和小燕師叔住在這裡,新來乍到有點嫌太寂寞了,所以命我和這位楊道友前來作伴。”

接着又把手向下一指道:“你那位銅袍師叔的屋子,便在那白雲窩裡,不過,那附近還要住上一位新來的客人,麻姑姑教我和你說要留神一二,也許在會前要出點事咧。”

狗皮道士心知那要來附近住的,必是新來惡客,所以何天香才把這附近重行佈置了一下。再向下面看時,只見那朵白雲,忽然慢慢散開.適才所見林麓,中間又涌出一高一下兩處樓臺,一處便在崖下右側。是一座玲瓏高聳的七級浮屠。

另一處,稍稍偏左,卻是一棟綠玉砌成的樓閣,上下各自三楹,通體青翠,便似一塊整玉雕成,遠遠看去瑰麗已極,恰好正在這金慄魔,和那座浮屠的中間。不禁心中格外明白,連忙告辭出庵,待去尋銅袍道人一看新居佈置。

唐蕙也知何天香傳話必有深意,只含笑送出,並未深問,轉向小珠、棄兒笑道:“何仙子既然明知惡客,爲何卻又容他進入會場咧?到底來人是誰,你兩個知道嗎?”

小珠搖頸道:“麻姑姑只教我來這樣說,卻未說明來的是誰,不過她已說過,只來人如敢無禮,便着我和這位楊道友動手,決不要害怕,聽口氣,恐怕又是一位厲害人物咧。”

棄兒也笑道:“來的是誰,我和小珠雖不知道,但聽何仙子口氣,好橡那是魔道中人派來臥底的。到時也許要弄點什麼鬼都說不定。不過據何仙子說,這次的大會,因爲風聲已經傳出去了,只來赴會,不管有無請帖,全要一律款待,所以不得不爾,唐道友難道還不知道嗎?”

唐蕙道:“知道我是早知道了。我是說與其讓他進來鬧鬼,不會在他來的時候,便加以說破,豈不更省事。”

棄兒又笑道:“依着鐵肩大師,本來就是如此,所以纔打算到了正日那天才將全山開禁。這是我師父和幾位老前輩的意思,他們全說與其那麼一做,反讓一般魔崽子說我們怕他,轉不如大方點,讓他們進來,只不鬧事,一樣款待,便大會也容他觀光,索性擺個場面,給他們看看,只稍有無禮之處,便由我們這些門下弟子來收拾他,也讓他們知道厲害,所以才這樣做。反正我們決輸不了,少時你也許就知道咧。”正說着,只見萬倉已從山下領了三個人,走到山坡下面,一手指着那座綠玉樓臺.似在肅客前行。再看那三人時,當前一人,年紀約在七十以上,一身黃麻道服,圓圓一個胖臉,卻禿頂無須,便似一個老太監一樣,並不象妖邪一類。

第二卻是一個紅衣佩劍少女,看去非常端麗大方,也無半點輕狂之態。那第三個卻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幼童,頭上披着一頭短髮,身穿黃麻直綴,赤足芒鞋,除天真活潑之外,更不似魔道中人物。衆人一看,正在不解,爲何這三人,卻竟爲虎作倀,來替魔教臥底。

漸漸人已到了崖下,遙聞萬倉笑道:“江道友遠來不易,尤其是我們事前疏忽,竟未能先把請柬送到,卻蒙鶴駕先行蒞止,一切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那禿頂老人大笑道:“老朽本南荒散人,中原極少有人知道,請柬未及,理所當然。此次冒昧與會,本在令小兒女閱歷,略識諸位人間仙俠,以後也藉此觀摩求教,得蒙允許入場已是萬幸,萬道友怎麼說出這等話來,豈不令老朽更加汗愧?”

萬倉又道:“江道友得道千年,素爲南極散仙中極有名人物,何必這等謙遜,這次實是我等一時疏忽以致失禮,既蒙蒞止,還請賜教纔對,不過此次大會純爲對付魔教,以免未來那一場仙凡浩劫,道友此來,對於此事卻如何主張咧?”

那老人點頭微笑道:“老朽世外之人,素與正教和魔道中人,均極少往還,此來只爲觀光盛會,實無主張。不過就鄙見所及,魔道中人,固然難免悖乎天理人情之處,但劫數前定,魔道亦應運而生,如果抑之過甚,似乎也非所宜,轉不如到時各行其是,免致再因弭劫而起爭論,轉致將劫數擴大,纔是正理,道友以爲如何?”

萬倉聞言不禁笑道:“江道友所見極是,但自古正邪不能兩立,害人與救人焉可並存,這個各行其是如何行法咧。恐怕鬧得到頭來,我們以爲是的魔道必以爲非,而魔道之以爲是的我們未必敢與苟同,那就終難免有所爭執了。再則誠如道友所言,魔道中亦自有賢者,固未可一概而論,我們也決無門戶之見。不過,是非卻不可不明,善惡卻不可不分,道友以爲如何?”

那禿頂老人道:“我知道友必有此論,不過邪正是非善惡這也難說,道友心中先存下一個是其所是,非其所非的心,自居爲正而以人爲邪,這善惡便難分了。道友雖說無門戶之見,這還不就是門戶之見。如依老朽鄙見,莫若將這些是非邪正善惡的話全先不提,只談個利害得失,倒好像合乎實際一點。”

萬倉只笑了一笑道:“那麼這個利害得失,又如何談法呢?”

禿頂老人道:“如以利害得失而論,我想道友索稱賢達,決不會真不知道的。這魔道迄今也算是流行極廣,瀰漫於宇宙之中,與其力爲剋制,即使全力相拼,成敗當在未可知之數,何如彼此互相放寬一步,並存而不悖。這樣一來,雖與道友等所標榜的祛魔衛道本意稍違,在事實上,卻雙方有益無害。不比爭端一起,殺運隨之而開要好得多嗎?”

萬倉哈哈大笑道:“如依江道友之見,那我們這次的祛魔衛道大會實爲多事,轉不如與羣魔言和,互不相犯,一任其茶毒生靈爲是了。”

禿頂老人正色道:“本來現在世道衰微、貧富固難不均,貴賤也各異,人可以欺人,強凌弱,衆暴寡,已成理之當然,你怎麼能禁魔道之不興。要依我說,魔道之荼毒生靈,也許正是替天行道咧。”

萬倉不由又冷笑道:“既如此說,道友此來,是專爲了魔道說法了。如照道友立論,那我們之祛魔衛道真反爲多事了。”

禿頂老人未及開言,那紅衣少女道:“本來魔亦道,如果真的辯論起來,也未可厚非。道友等可以標榜衛道,難道魔教中人就不可以也各衛其道嗎?如果雙方堅持不下,那就不免要各種殺孽。名爲祛魔衛道,實際上,豈不仍是勝者爲強,轉使生靈塗炭,同入魔道,所以便說祛魔衛道一會爲多事也末爲不可。”

萬倉聞言不禁臉色一沉道:“如果照這樣一說,那魔道中人的採生折割,殺戮無辜,倒是應該的了。”

禿頂老人又笑道:“老朽一家,均非魔道中人,更自信決無偏袒魔教之理。不過此來實有給雙方和解之心。萬道友請想,魔道採生折割殺人煉魂,固然不能說是完全合理。但天降浩劫已經不了。如果你們雙方再借此興風作浪,各存門戶之見,互造殺孽,這場劫數不更大嗎?

“要依我說,莫若將此會改作消災弭劫之用,索性連阿修羅王,和白骨教中諸長老一齊請來,約定互不相犯,各行其是。他們害他們的人,你們救你們的人,豈不可以省卻無數是非,也免了若干人把在百千萬劫中,歷盡艱辛修來功行毀於一旦,豈不大家全好。否則,如果各仗人多勢衆,那話便難說咧?”

這話一說,不但萬倉佛然不悅,便連崖下諸人聽了,也覺所談完全是強詞奪理,純爲魔道張目,但不解各位尊長爲何卻放這等人來與會。

大家正想着,萬倉陪着三人,已經越過那座寶塔,離開綠玉樓臺不遠,忽見一道金紅色光華一閃,便似朱虹過度一般,倏然從空中落下一個奇形怪狀的叫化來。

那叫化哈哈大笑道:“江道友,我真想不到,南極小仙源一別,不過五甲子。你這老兒,竟公然替魔教作起說客來。我彭康雖然也主各教合一無所不容,另創大同宗派,卻與魔道中人決無法各行其是,不用再說其他宗教的各位宗主了。你要居心作此調人,何妨先與我老彭說話。你那歪理十八條,我也會。反正我們大會正日還有兩天,這座翠微樓,又是此間主人爲你一家預備的,便讓我這叫化子來陪陪你如何?”

那禿頂老人,一見來的是彭康,也大笑道:“我知你與此間道友,均屬相契,這次大會,你名雖被邀,也是一個作客的身份,但暗地裡,卻是主要角色之一,就先和你說也是一樣。”

說着一把攜着彭康手臂,轉向那紅衣少女和幼童道:“瑩兒姐弟,你二人雖然隨我潛修多年,但僻處南荒,一向孤陋寡聞。既能萬里飛來此地,不妨閱歷閱歷。不過,此次大會,各宗派門下弟子,大半各有專長,卻不許生事咧。”

那幼童笑道:“爺爺,你也看得我和姐姐太沒出息呢,我們來到此地,總算是客,反再憊懶些,焉有無故生事之理?不過此地看來戒備極嚴,是否可以讓我們各地觀光,卻未必敢呢?你老人家能先向主人說明一下嗎?要不然,萬一觸犯人家禁忌,我姐弟雖未生事卻把事情弄到頭上來,卻不好咧。”

萬倉聞言,立即笑道:“小道友,這事你用不着再請爺爺說明。我們這裡,雖因防備魔教人物前來弄鬼,不無戒備稍嚴。但只不先存下敵意,即使誤觸禁忌也無大妨礙。不過話要聲明在前的,是此番來客人多,什麼人全有,萬一你姐弟和來客之中發生事故,我們卻無法一一照顧呢。”

禿頂聞言笑道:“既萬道友如此說,你們不妨就此開開眼界。我想我這老兒一向與世無爭,大小也薄有名聲,也許還不至便有人找到你們頭上。即使有人問起,你等不妨直說,此來是客,有事請他們直接去問主人便行咧。”

說着,便攜着彭康,進了那座綠玉樓臺,那幼童卻一把牽了紅衣少女,縱起一道五色光華,便似雨後晴虹一般從後半山腰裡,直向玉龍潭邊飛去。

萬倉在身後看見,只笑了一笑,便也跟着進了玉樓。這時,那金慄庵中諸人,看了更加詫異。

小珠方向楊棄兒道:“你知道這姐弟二人和那禿頂老人是什麼來歷嗎?怎麼初到此地,就這樣旁若無人。”

楊棄兒方在搖頭,倏聽耳畔有人在低聲道:“那禿老兒姓江名浩,號千里,是南極小仙源有名的散仙。這老兒雖然道術精奇,又精於五行飛遁,但人極古怪,一向自視極高,並非魔道中人。只因執迂過謬而已,所以有迂老兒和迂仙之稱。”

他那外孫女兒梅瑩和孫子江遠,卻與你二人大有因緣,少時如果遇上事,等到危殆的時候,最好合力相助,便好就此結交。不過這兩個孩子,因爲從小便受迂老兒之教,也頗自大高傲,必須等他二人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候再爲出手,纔不被看輕,否則便不易就範咧。”

小珠一聽,竟是公孫壽昌聲音,連忙答應,暗中和棄兒以目會意,在場旁人並未覺察。不一會,那梅瑩和江遠二人已從潭邊走上潭中曲橋,漸漸又縱橋上,走進第一座小亭。忽見前面走來一個矮胖中年道人,和一個十八九歲的精悍少年。

那橋本寬有二丈,到亭上二面雖然更平鋪出去四五尺,但因那亭子四面均有走廊和硃紅短欄,欄內又有飛來椅,所以行人反顯得狹小。偏那兩人又是並肩而行,竟將去路攔住。

梅瑩一扯江遠,連忙閃在一邊,以便讓他兩人過去。

那矮胖道人一見兩人讓在一邊,並不客氣,只看了梅瑩一眼,並向少年笑道:“克達,你看見嗎?這又算是一個咧。”

那少年也笑道:“武當門下,畢竟不同凡響,這又一個極難得的素女呢!”

接着兩下一陣擠眉弄眼,相互用一種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起來,一面就亭口飛來椅上坐下來不再前進。卻不料梅瑩因爲自幼從外祖父雲遊各地,頗諳方言,對那二人所說的一種南海某島語,卻十有八九全懂的。

一聽來的竟是天星島二怪天欲良君黎宏,和俏魔君黎克達叔侄,所言又污穢不堪,竟欲將自己乘隙攝往山外,輪流採攝真陰,事完之後,再將人皮剝下送回。讓武當派在開會時,先丟個大人,以爲泄憤。

不由粉臉一紅。嬌喝道:“你仙姑乃系南極小仙源迂仙江千里外孫女紅衣仙子梅瑩,一樣來此作客,並與武當一派無關,你二人如妄生惡念,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天星島二怪,原本西方魔教派在南海各島主要人物,只因生平極少往來中土,又出身黎峒土人,外貌雖然獷悍樸質.但素精黎母法術,看去絕不似魔教中人,才被派赴大會,暗中探聽情形。

兩人本也未接請柬,假作黎峒旁門散仙而來,最初裝得極其安份,遇上人,從不交談,有時更目不斜視。潭中執亭諸人,也佯裝不知,任憑他二人做作。

黎氏叔侄不知暗中有人監視,方自喜已被瞞過,一聽所談已被梅瑩識破,來人又非武當門下不由急怒交加。

偏偏二人出身黎峒,極少知道外界的事,竟不知有南極迂仙江千里其人。既恐事情敗露,又不捨當前美色,竟不約而同,打了一個主意,打算用黎峒中化身奪舍之法,冷不妨將梅瑩、江遠先行攝到外山再說。雙雙一齊發作,各自飛出一個化身,分向梅瑩、江遠撲去。

偏他姐弟二人,雖然已得迂仙真傳,精於五行遁法和劍術,卻不料這黎峒所傳化身奪舍之法也極厲害,而且所用均系陰神,一經發作,只覺一陣冷風從腦後侵入,生魂元靈已被擠出軀殼,他那化身卻代替了本人,一點也看不出破綻。

除開釋道兩門,已將元神煉得凝固的有限幾位長老而外,一經遇上決難倖免。梅瑩、江遠當時又在生氣,一點也沒有防此一着,因此二黎一經出手,立被將軀殼奪去。

偏那黎宏來得更毒,一經奪得梅瑩軀殼之後,又立用拘魂制魄之法,打算將二人生魂捉住,免其泄漏。誰知梅瑩隨外祖父修煉有年,元神雖未凝固成嬰,但已非尋常修道人可比,軀殼被奪,原因事出倉猝,措手不及,一見自己軀殼已被奪去,立將元神遁走,接着抖手就是一下五行神雷,直向二黎打去。

江遠生魂方纔出竅,眼看就要被拘,卻因這一雷得了解救,也掙脫魔掌,遁在一旁,一見表姐動手,也將乃祖秘授五行日月輪放出,一下向黎克達橫掃過去。

黎克達因見奪舍業已得手,心中正高興異常,卻萬想不到那孩子雖然軀殼被奪,卻身懷這等前古異寶,那五劍一輪一經掃着,肉身立碎,呀的一聲厲叫之後,連忙將元神完全附入江遠軀殼。

他大喝道:“你這孩子膽敢毀你祖師爺法體,我如不教你身受煉魂之慘,也不算是天星島的俏魔君黎克達。”

那欲星黎宏,也被梅瑩一雷,打得隨地亂滾,一見勢頭不對,挾起梅瑩軀殼,在一道烏金色光華之中,直向山後遁去。

梅瑩正待趕去,偏被黎克達借用江遠軀殼,放出一團魔火,將元靈所化一個三寸高的嬰兒圍着,卻衝不出去。如發那所擅五行神雷,又恐傷損江遠軀殼,正在心急。

江遠功力較淺,元神自被擠出軀殼,只不過一團黑影而已,雖仗所挾前古奇珍五行日月輪衛護着,但黎克達心痛喪失肉身,竟將平日所採千年蜃氣所練妖光,連他那一點元神帶護寶光一齊罩定。

梅瑩雖然僻處南極小仙源,卻早知那妖光厲害,只稍爲把持不定,真性立刻迷亂,時間一長,決難支持,外祖雖然近在半山之上,又無法告急,不由嚇得心膽皆裂。

正在間不容髮之際,忽見那懸崖上面,又飛下青黃赤白黑五道光華,捧着一輪紅日,竟和江遠所用五行日月輪一般無二,但那輪紅日光芒萬丈,五劍也如五道長虹經天而下,一下便將黎宏罩住,那威力之大簡直不可思議。

接着一幢金霞,擁了兩個女孩,倏從山腰飛下,嬌喝道:“無知狗賊,竟敢混入仙府,無端擾我仙賓,還不與我將人放下聽候發落嗎?”

一聲喝罷之後,那幢金霞立在身邊落下,其中一個頭梳雙丫的少女只把手一擡,便是一個震天價大霹靂,先將二人身外妖光魔火震散,接着金霞向前一移,又將江遠元神和那五行日月輪一併護好。另一白衣女孩,一指那所發五道劍和一輪紅日已將黎宏圈住,一面也嬌喝道:“你這廝又比阿修羅王厲害些,膽敢在我這五行日月輪中掙扎,如果再不將人留下聽候發落,便要形神皆滅了。”

那黎克達頂了江遠軀體,一見黎宏人被圈回,那五劍一輪竟和江遠所發五行日月輪一般無二,威力更要大上百千倍,心疑兩人必系同門,再者那雙丫女孩,護身金霞,狀如一幢寶蓋,又是一件佛門降魔之寶,適才所發神雷威力之大,簡直驚人。

料知今日之事,凶多吉少,如再將潭底各派長老引出一兩位更無幸理,本身肉體己毀,幸而所奪軀殼極佳,以後正不妨仗以修爲,時間一長,必被索回,那就萬難脫身。

想着,猛然一催那片千年蜃氣所化妖光,轉向二女寶蓋上撲去,一面卻挾着一團魔火,向山外遁走,誰知身才聳起,倏然頂上囪門捱了一掌。耳畔陡然聽得有人笑喝道:“你這不要臉的魔崽子,真連小偷也不如,這種好廬舍也是你能久佔的嗎?再不給我滾出來,那我只好先請你嚐嚐我這心光慧劍的滋味咧。”

那一掌打得雖不太重,卻震得黎克達頭暈眼花,元神一下便出了江遠軀體,接着眼睛一亮,已被一片心光籠罩着,再也掙扎不出。

江遠元神在那闢魔寶蓋下面看得清楚,正待衝出復體,忽然身邊又現出一個齒白脣紅的小和尚,哈哈大笑道:“你忙什麼,只在我這祛魔衛道大會會場之上,誰也不敢把你那一具臭皮囊給奪去,且稍等須臾,這場公案一了,再鑽進去不好嗎?如在此時,便急急的出去,你那祖父的好朋友還未出場,他也許不說這兩個魔崽子弄鬼,倒說我們冤枉好人咧。”

江遠雖不認識那小和尚是誰,梅瑩卻隨外祖父在南海見過一面,不由掙扎着道:“心印禪師,我姐弟二人元嬰均未凝固,自被妖人奪舍之後,便難維持,還望大發慈悲,先命我那表弟復體,並請將我軀體奪下,否則元靈便要損耗不少咧。如果我那外祖父不信,我姐弟自當將此事當面說明。”

心印一笑身子一閃,倏然不見。那黎宏反將她做了一個擋箭脾,一面化身用那具軀體開路,一面冷笑道:“武當小狗聽了,如今你祖師爺,已經拼得個玉石俱焚,只你等敢再放肆,我便先將這小賤人肉體用我陰雷震成粉碎,然後再與你等一拼咧。”

那從金慄庵飛下來的楊棄兒和小珠,雖已將他圈住,到底心懷顧忌,不敢遽下手,黎宏正在得意,厲聲喝罵。“武當小狗,如不趕快將我叔侄放走,我這陰雷立刻爆發.這小賤人便永無復體之望了。”

猛見半山之上,那座綠玉樓臺中,忽然飛下四五道異樣光華,映得那玉龍潭上成爲一片奇景。當頭一道五色光華,首先落地,現出一個禿頂老人,正是那南極迂仙江浩,一見外孫女兒梅瑩和愛孫江遠元神已離軀殼,那黎宏正挾着梅瑩軀體在向武當門下發威。

不由老臉通紅,大叫道:“原來果有此事,這就不怪彭康、萬倉兩人說你們魔教中人難以共事了。”

接着又哈哈大笑道:“我萬想不到,你們竟連我這自願出任調人的迂老兒也放不過,對我這外孫女兒和孫兒也下了這種辣手,那就不能怪我有所取捨咧。”

接着空中又是一聲冷笑道:“江浩,你別自己以爲了不起,竟以調人自居,老實說,我天外三魔眼睛裡還不會有你這號人物,只不過借你這張嘴向那幾個老鬼傳話而已,你當我們真個膽怯,便不敢與鐵肩慧因等幾個禿驢潑賤動手,非仗你調停不可嗎?”

說罷一道黃光,恍如天神倒瀉而下,又現出一個烏衣少年來,看着黎宏大喝道:“你是何人門下,還不快將這迂老兒的外孫女兒還他,當真要丟盡我魔教中人的臉嗎?”

黎宏雖然身在魔教,卻不知那少年是誰,一聽這等口氣,正在遲疑,那少年似已不耐厲聲道:“你既然是魔教中人,料非西方魔教弟子,即系白骨教門下,難道連我利仞天魔楊文秀也沒聽見你們教主說過嗎?如再倔強,那我就先用你等作個榜樣與這迂老兒看看了。”

黎宏一聽來人竟是天點山的三大天魔之一的利仞天魔楊文秀,不由驚得魂不附體,方說:“弟子遵命,願將這女孩子還他。”

猛聽身邊有人冷笑道:“用不着你還,對不起,我已代勞咧。”

再看時,那梅瑩軀殼已不知去向,只覺元神一震,似乎分出化身已經被人消滅。眼前卻多出一個小和尚來,正站面前看着自己笑着,卻是方纔由黎克達手中奪回江遠軀體的心印。

黎宏不由又是一驚,正待答話,猛聽那楊文秀又冷笑一聲道:“我知你這小鬼和尚慣於弄鬼,現在我已命他將那女孩軀體發還,又何須你去逞能。你敢倚虯髯老賊禿和李映紅潑賤那點障眼法,在我面前賣弄嗎?須知我這利仞天魔卻容不得你如此放肆咧!”

話猶未完,在一道金紅色強烈光華中,又現出大同教主彭康,負手而立向江浩笑道:“江道友,你現在便可看出誰是誰非來咧。老實說,我老彭之所以對各種教派無所不容,而獨對魔教中人,不屑往來與深惡而痛絕之處也就在這裡。現在總算還好,你那外孫女兒已被這幾位小道友從虎口中救將下來,要不然,那可就難說咧。現在這位利仞大魔可是由你暗中引了進來的。要論法力,決用不着我們動手,只隨便哪位小道友,都可以把他打發回去。不過,姓楊的可是衝着你來的,不但他們看在你份上,不好意思那麼辦,便我們也不好縱容他們掃你麪皮,現在只有聽你一句話了。”

正說着,那萬倉也現身道:“本門諸弟子聽清了,我現奉鐵肩大師之命,傳諭各人,那黎氏叔侄,竟敢在這次大會會場之處,公然暗算仙賓,自是罪不容誅,但此事應悉聽江老前輩處置,爾等決不得擅加殺害,現在可速將兩人交江老前輩發落。便遇有其他魔教中人物混了進來,也須先行稟明江老前輩,請示而行,如敢妄自動手,便當重責不貸。”

江浩聞言,不禁愧憤交加,說不出話來,那利仞天魔楊文秀,一聽二人語氣,不由激怒,面色驟變,首先把手一揚,一片雷火挾着萬點金星,直向心印打去。

那聲勢之盛與快簡直和排山倒海一般,不用說在場諸弟子震驚駭異,便彭康、萬倉,也覺來勢與尋常魔教家數有異。

就在那大家一怔之際,微聞慘嗥一聲,那雷火金星之中,已有一人被罩定,接着,只聞得一陣焦臭之味觸鼻,轉眼連殘骸俱盡。

江浩心疑心印已被楊文秀所擄,但親見爲了奪取梅瑩軀體,致罹此劫,不由大怒,壽眉一揚向楊文秀冷笑道:“你與老朽中途相遇,說的是什麼話,爲什麼言而無信,竟敢賣我傷人,是何道理?”

那楊文秀哈哈大笑道:“你這迂老兒真迂得可笑,中途我雖曾對你說過,此行完全爲了委曲求全,以謀與武當各老鬼言和,免在劫數之中多傷生靈。但是現在這小禿驢太可惡了,這能怪得我嗎?如今他巳被我這諸天神火寂滅金花,震得形神皆滅,難道你看了不忿,打算替那小禿驢報仇不成?”

江浩只氣得雙眉直豎,禿頂放光,正大喝一聲道:“無恥賊魔,竟敢如此欺壓於我……”

忽聽身畔有人笑道:“江老前輩,你放心,這魔崽子決傷不了我,他只把那個小魔崽子出氣,你也值得如此大動無名嗎?”

再看時,那心印明明站在自己右側,那黎宏卻已蹤跡俱無,這才知道,就這一剎那之間,心印已暗用大挪移法,將黎宏做了替身,不由心中大喜,也冷笑一聲,看着楊文秀道:“你連這位小道友也敵不過,還有臉向我發橫嗎?須知我雖爲你這惡魔所賣,卻也不甘默爾而息咧。”

說着一抖手,一連串彈丸大小的五色彩球,直向楊文秀打去。那一串綵球,狀如連珠,一出手,便聽見轟轟之聲大起,齊將五行神雷,向楊文秀罩下。那楊文秀,雖然已經修成天魔之體,便天劫也難制其死命。

但江浩那五行連珠神雷,別有妙用,一經發動,便生生不已,竟被一連打了幾個跟斗,滾做一團。江浩一見神雷得手,哪裡肯讓楊文秀再還手,連忙又行法一催,那神雷一個接着一個,如雨點一般打下。

那楊文秀捱了幾下重的之後,忽然厲吼一聲,雙臂一振,驀地裡就地一滾,登時身高數丈。面目也變得猙獰異常,笑聲桀桀,便如厲鬼一般,屹立神雷之中,連動也不動。

倏然高叫道:“迂老兒,我因念在我們交情不錯,又承你攜來,得進這些老鬼巢穴,所以才讓你一手。是識相的,快將兩個小孩子帶走,這裡沒有你的事,我也可以原諒你迂頑成性,否則,我就還手咧。”

小珠、棄兒一看,只見他身如山嶽,一顆頭作三角形,兩隻眼睛,通紅髮亮,便如兩盞紅燈一般,長牙闊口,一身綠毛披拂,真有一點像一個碩大無朋的山魑,不禁有點駭然。

猛見江浩也冷笑一聲道:“你以爲你露出這付本像來,我就怕你不成。老實說,現在只有一句話可說,那就是你既由我帶進山口,還請你隨我出去,哪怕你以後有這本領,自己再闖進來。與我無關。如欲趁此就想欺負人家孩子,或是亂搞人家的會場,那我也只有與你拼個高下再說。”

楊文秀大笑道:“我對你已經客氣到家咧,所以才容你把兩個孩子帶走,聲明這裡的事與你無關。要論你方纔那陣五行神雷,焉有這等寬大之理?你如真不識相,要與我一拼,那也在你。實不相欺,我自到天外神山,自問還沒有聽過誰的話咧。不用你說,便是此地那些老鬼合起來,又能奈我何?”

說罷一伸巨掌,五溜暗赤光華,便向江浩抓來。江浩聞言,只氣得開口不得。見巨掌抓來。微微一聲低喝,從天庭上飛起一蓬五色光華,看去並不太強烈,但一從頭上飛起,便有無數細如牛毛的光絲,捷如閃電迎向巨掌之上。

楊文秀方自微噫一聲,把手一縮,已被迎個正着,一閃而沒,那隻巨掌忽如火燒,直如千萬細針,順着血脈向內鑽去,只一剎那之間,已經過了腕肘,侵入右臂。

楊文秀忙把牙齒一咬,大喝道:“迂老兒,你膽敢對我下此毒手!也罷,我拼此手臂,還你這磁光煉就神針如何?”

說着,右肩一搖,那隻巨掌,連着一條右臂,一齊脫落,接着一聲大震,一條水桶粗細的手臂炸成粉碎,血肉骨頭便如一陣驟雨,直向江浩當頭打下。

江浩見狀,倏然把手一招,在那陣血肉殘骨之中,五色光華又現,登時結成一片五色光網,一下反兜上去,將所有血肉殘骨一起兜住,包了起來,轉瞬光華大盛,立轉銀色,那被包着的血肉殘骨,隨之熊熊的燒將起來。

楊文秀不禁大怒道:“老鬼可惡,竟敢毀我法體,今日之事,我焉能與你干休。”

說罷左手一起,飛出一片紅光,夾着一片碗口大小金花,二次又向江浩罩下。江浩一見,把手一招那片五色光網,又自飛回,將身護定,一面大叫道:“彭萬二道友留心,這廝已把九天真火和窟滅金花使出來咧。此火一着,山石草木皆成灰燼,那金花照處,人畜當之,無不立斃,二位道友或可無妨,門下弟子就有可慮了。”

說着,五色光華暴漲,先將梅瑩和諸小一齊護上,微聞楊文秀大笑道:“我這神火金花一出,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抵禦,慢說他兩個這點微末道行,你空鬼叫有什麼用?便你那五行真氣,和南極磁光凝鍊之寶,又焉能持久。你且先看我將這潭底老鬼們所佈置的一切臭排場毀去作個榜樣便知厲害了。”

說着,那片紅光盡成烈焰,所有金花也一齊暴漲,每朵大如拷栳,連空中的日光,都被掩映得十分黯淡,彭康方喝一聲:“老魔膽敢如此興妖作怪,不惜荼毒千萬生靈以求一逞,待我先來拿你,倒看是誰厲害。”

喝着正待施爲,猛聽半空中一聲佛號,便如晴天一個霹靂,接着,四山梵音大起,從地底泛出一片極淡佛光,慢慢向上撐出,遙聞有人笑道:“大同教主,諒這等妖魔,何足當足下一擊,你這一動無名不又多事了嗎?”

接着又大喝道:“既稱寂滅,哪來神火金花,你敢倚仗我佛門兩件法物,便在此欺人。再不回頭猛省,轉瞬劫數就要臨頭,你的冤家債主現在那廂,正要坐討這本孽賬咧,還敢前來搞亂人家的降魔道場嗎?”

一聲喝罷之後,只見玉龍潭上,忽然現出一朵祥雲,託着一個枯僧,攜着一個狀如猿猴的孩子,點頭微笑道:“這點真火金花,原來是我佛門降魔法物,不知何年何月落在人間,卻被這廝用五**物所凝邪氣收去,仗以抵禦天劫之外,又拿來擅作福威。在這數百年中,也不知造了多少惡因。如今天幸,這兩般法物與你有緣,可試用我方纔傳你大力金剛手法收來,如能到手,將來便遇上真正天魔也可降伏,不用說這些冒牌的西貝貨了。”

那孩子聞言,咧開闊口,嘻嘻一笑,伸出像烏爪一樣的一隻漆黑小手,在那樣雲之上,向下一招,那片烈焰金花立刻收縮,只剩下一片紅光裹着無數金星,向孩子身邊飛去。

那楊文秀一聽佛號梵唱,已是吃一大驚,再聽枯僧這等說法,更知不妙,仗着真火金花,經他數百年來,用魔法修煉已與心合,連忙運用真氣一收。

誰知那孩子小手連招,竟似有千萬鈞重大力吸去再也收不回來,不由心中更急,忙將大嘴一張,噴出一片粉紅色光華,向那真火金花圍了上去。

那孩子初行大力金剛收攝之法,頗行順利,看看紅光金花已縮成栲佬大小,離開身邊也只剩下二三丈遠近,滿以爲一定到手無疑,正喜得張開闊口嘻笑不已,誰知那道粉紅色光華一經噴出,兜了上去以後,那片紅光金花,倏然向後一掣,又復退回丈餘。

孩子不由一驚,一面行法連招,一面看了枯僧一眼道:“這東西雖然很好玩,那魔崽子卻不放它來咧!”

枯僧聞言,立即大喝道:“放不放由他,收不收在你,這是你的事,問我做什麼!”

孩子一怔,似有所悟,又用那鳥爪似的小手,下勁一招,五指之間各發金光,便似五道金虹也似的,將那片紅光金花連同外面的一層粉紅色光華一齊罩住,小眼一閉,向身邊一掣,那紅光金花,又形暴漲,化成一團烈焰。那層粉紅色光華,立被燒着躁臭之味四溢。

楊文秀見狀,說聲不好,也伸左手一招,打算收回,卻被小孩手上所發五道金虹裹着,動也不能動,轉瞬便似熟油着火,轟的一聲,全燒了起來。

正在心急如焚之時,遙聞心印在心光護身之下拊掌大笑道:“魔崽子,你上當咧,這穢跡金剛掌法,正是你這五淫之氣的剋星,如何不知道咧?這一來不但真火金花物歸原主,便連你苦煉多年的五淫之氣也完了。偷雞不着蝕把米,這是何苦咧。”

接着,又高叫道:“鷹兒師弟,快用全力收那真火金花。這東西太好了,你有了這兩般法物,將來便不難一個一個的收拾這些魔崽子咧!”

倏見那孩子,猛然一睜怪眼,小手一掣,大喝一聲道:“真火金花既是與我有緣,還不與我回來,更待何時?”

五道金光倏然一漲,那團真火烈焰愈盛,金花也隨之大漲,外層粉紅光華,立被燒盡,接着又一收縮,只剩彈丸大小一粒紅光耀目滿布金花的小珠,飛入小孩掌中。

枯僧見狀,又向下面諸人笑了一笑道:“我與小徒,今日緣法只此而已,寄語潭中諸道友,因緣自了,恕我暫時告別咧。”

言訖金光一閃,便連那孩子隱去。那楊文秀連失重寶,尤其是不捨那九天真火寂滅金花,正在悔恨交集之際,江浩倏然一摸禿頂笑道:“楊道友,你看見嗎?這便是佛法無邊咧。我自被神僧佛光一照,已經心地清涼,不再生恙怒。如依我勸,你不如就此速回天外神山閉戶潛修爲妙。如恐此間諸道友不容,不妨仍由我這迂老兒暫作調人放你回去如何?”

楊文秀聞言,不禁大怒道:“我如非中途遇上你這倒黴老鬼,何至連失重寶。你竟還敢得了便宜賣乖,譏諷於我,你以爲我除了那真火金花便無法鬥這般老鬼嗎?”

說着正待施爲,猛聽山腰上有人高叫道:“江老前輩,這廝死期已近,你老人家雖然再有金石良言,他焉有肯信之理。弟子這就要尋他算一算弒師殺叔的那筆舊賬咧。”

說着,只見萬點金星,挾一片鏗鏘之聲,凌空而下。江浩一看,只見一個赤面少年,披裹一件用無數碎銅片綴就的道袍,卓立身側,向楊文秀大喝道:“你這逆賊,爲了一個魔女,竟敢弒師殺叔,又將爲師元靈禁制灩預堆下萬丈寒潭之中,使我身受數百年之苦。如非孤雲大師,念我雖然身在旁門,卻心切正果,自從入道以來,又從未爲惡,將我破禁放出,焉得轉劫重修。如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我總算又遇上,你還記得入我門中,所發亂劍穿身的誓言嗎?現在已該應點咧。”

接着,汪的一聲狗叫,狗皮道士也從半山縱劍飛下,冷笑道:“現在是有賬算帳的時候,你跟他說這許多廢話做什麼?”

說罷,把手一揚,那道雄精劍光起處,便似百丈金虹橫掃過去。楊文秀一見二人現身,只是這等說法.不由一怔,猛然想起過去劫中一件舊事來,不由心膽皆裂。

正在躊躇,劍光已經橫掃過來,那樣巨如山嶽也似的魔相,竟被一掃兩段,接着銅袍道人身子一抖。那五千零四十八柄寒鐵金精所化短劍,一齊飛出,便如一蓬劍雨一般,將殘屍罩定一絞,登時絞成肉泥。

在場諸人方訝這號稱天外三魔的利仞天魔完得太快,有點出乎意料之外。猛見那殘屍碎骨之中,忽然現出一個龍眼大小紅珠,在那無數劍光之中一旋,譁噗一聲爆裂又現出一個白衣少年來,哈哈大笑道:“無知老鬼,膽敢狗仗人勢,也在這個時候,向我算起這筆芝麻爛殼子的舊賬來。你二人以爲有那孤雲賊禿在此,就可以制我死命嗎?對不住,我已修成不死之身,便再經百千萬劫又奈我何,如今你二人待怎樣?”

原來那楊文秀生當西漢文景之世,正是天下太平,慄爛大倉之時,又頗有家財。乃叔楊方自幼好道,偶入秦嶺,得遇旁門散仙簫漁收歸門下,學成服氣鍊汞之法。

乃師尸解仙去,遂與師兄白晟一同修爲,兩人友好極篤。楊方忽因思戀祖宗丘墓,回家探望。不想被侄兒文秀看破,暗中隨行,堅請收爲弟子,隨同學道。

楊方因其爲人狡詐,道心不堅,始終未允。不料白晟看在他份上,竟予收留,算是自己弟子,傳以本門心法。

這下楊方卻無法不予承認,只好答應,三人同修爲。那楊文秀最初對於師父叔叔,非常恭順,也頗知自愛。後來漸將丹訣學會,防身煉魔劍術也學了個大概,便慢慢自滿起來。

他之所以要學道,動機不過因爲乃叔可以馭劍飛行,出入青溟,一時好奇心重,原非有志於道,一旦學會,便想人前炫耀,竟揹着師父叔叔在山外附近村鎮賣弄起來。

一上來還只不過捉弄村重牧豎以爲笑樂,後來竟仗所能搬運收攝等術,盜竊酒食玩樂。有一次被乃叔窺破,當場責罰不算,又封禁洞中將近半年,才行放出。

白晟也將他着實訓斥了一頓。並說,如再不守本門戒律,定必追回一切道術,逐出門牆。這一來直把個楊文秀不但恨透乃叔,便對師父也深爲不滿。

偏偏在這個時候,孽緣巧合,被他在無心之中認識了魔女殷好好,情願自獻真元,並以心血啖魔,暗中學會魔教中最厲害的一部九天逆運要訣,竟公然在乃師所處洞府附近,偷擾良家處子,供其採補淫樂。

這一來白晟不禁悔恨欲死,和楊方一商量,決定搜捕殺以除害。卻不料他已盡得魔女所傳,二人均非其敵,楊方當場被魔火燒死,白晟並被將元神攝去,交魔女禁制在灩預堆下寒潭之中,將近十甲子,才被孤雲禪師破禁放出,轉劫投生。

那楊文秀卻從此魔道大進,不久又由魔女之介,結識了兜率天魔石坤,三人同往天外仙山,楊文秀自稱利仞天魔,那魔女殷好好自稱諸天魔女,同號天外三魔。

後來,楊文秀又在舍衛故城,發現九天神火餘焰和那五十三朵寂滅金花,用魔道中的五**惡之氣硬行收了下來,在所居天外仙山整整用魔法修煉了兩甲子,那九天神火才得漸與心合,隨意運用,這一來,如虎生翼,爲惡愈甚,也不知害了多少修道人和無辜生靈。

這一次因爲兜率天魔石坤在鬆苓谷紫霞洞先吃了心印、楊棄兒等大虧,後來又被散花童子、寶樹真人謝元困住,幾乎喪在太白庚金神雷之下,回去一見,心中已是不禁激動。

又聞得玉龍潭各派教主正在舉行祛魔衛道大會,專一對付魔教中人物,因此更加憤怒,決定要來玉龍潭大鬧一場,打算在開會之前,先將幾個主要人物擊敗,使得大會無法開成,代石坤泄憤。

誰知纔到中土便遇見赤身教主洪昆挈着武倩兒狼狽逃過,不由吃了一大驚,連忙攔住遁光一問,才知二人已在玉龍潭也吃了大虧。

那武倩兒雖然真陰耗盡,人已支持不住,爲人卻十分狡獪,在答話的時候,又故意將玉龍潭諸人極力誇張一番,並於目前武當派和各教宗主,不但要用全力對付西方魔教和白骨教,且有一同打盡魔道中人物,永絕後患之意。

連激帶將,竟將楊文秀說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煙,恨不能立刻用神火金花,將整個玉龍潭和羣仙一齊消滅纔是意思。

但放過洪昆、武倩兒之後,仔細一想,以洪昆石坤二人,均是魔道中絕頂人物,竟全吃了大虧,也許此中另有真仙阿羅漢相助亦未可知,再回頭想起那年石坤在雁巖大龍湫所遇兩位神僧,不由也有點躊躇,轉而又小心起來。但人已到了中土,又萬無不見真章便自回去之理。

這樣一想,便按下了一腔怒火,先就各方打聽了一下,才知與會人多,不但中土各宗派長老全都來了,便連西方諸教教主也有多人要來,內中還有若干坐關不出,潛修已久的人物,因此愈加小心謹慎,惟恐一下遭敗未免難堪,但又決不肯放下這念頭,心中也想設法以赴會名義混了進去探一探虛實。

無如天外三魔素負盛名,既不肯有失身份,又恐潭中諸人加以拒絕,更不好看。正在盤算之際,卻好一下又遇着江浩祖孫三人,縱着遁光飛來,仗着過去曾與訂交,又深知迂仙爲人,對於魔教中人並不大鄙視,而且另外有一種看法。

連忙攔着一問去向,江浩人本心直,便毫無隱諱說:此次玉龍潭大會自己也未接到請帖,只因恐雙方各不相下,乘着這場劫數,都以全力相拼,到時生靈勢必更加塗炭,所以打算前來調處。

楊文秀不由心中一動,便也假說,自己雖在魔道之中,但也惟恐將這次未來的仙凡浩劫擴大,打算設法消弭於無形。

只緣武當諸人不肯相信,所以未敢率爾前往,又故做出一付悲天憫人的樣兒出來,不由將個以迂仙著名的江浩說動了,立刻笑道:“道友既具如此菩薩心腸,足見魔道中人,也不乏賢者,何妨就此同去。如恐對方不納,便由我先說,倘將此次主持大會各人說服,再由道友陪我向羅剃國和青磷谷諸地奔走一下,如能因此各行其是,互不相犯,究竟要減輕若干殺戳,不也算是一場極大功德嗎?”

楊文秀眼珠一轉大笑道:“道友所見極是,以我看來,魔道中人雖然修爲各有不同,但有些地方,卻與那些以正宗自命的釋道兩門殊途同歸。只因他們往往門戶之見太深,一切見地全是出主人奴,逼人太甚,以致才弄得雙方格格不入,互相仇視,我道中人以爲是的,他們必以爲非。

“其實天地之間哪有至道,他們以爲是的何嘗全是,他們以爲非的,又何嘗全非咧。如以目前情勢而論,我相信那些被他們目爲魔道的諸位道友.只我一言,決無妄自尋釁之理。不過這些自命祛魔衛道的人可就難說了。你要拉我同去,卻不敢自取其辱咧!”

江浩正色道:“豈有此理,這是爲了免致擴大劫數減輕殺戮的事,他們既以慈悲行善爲標榜,怎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哪有橫加侮辱之理?”

接着,又看看楊文秀笑道:“本來小弟也可獨去,不過道友現在是魔道中人,適才所見,實足以塞對方之口,如果同去,便是一個極好的證明,話也容易說一點,所以我以爲,還是同去爲是。如果對方真的出言不遜,那一來就更足證是非曲直所在了。”

楊文秀又故意搖頭道:“道友這話,固是持平之論,不過一談到是非曲直,那就更難說了。他們這些人,都是自命爲一派宗主的,你只看這祛魔衛道四個字,便不難想見了,焉有客人置辯之理。要依我說,不但我不宜露面,便道友此去,最好也是隻談利害,不說是非善惡爲佳,否則便更難進言了。”

江浩微慍道:“道友,此言或許太過,我知鐵肩、柳不疑、慧因、慧果等人,均已歷轉數劫,焉有這等固執之理。”

楊文秀突道:“這決不是口舌爭辯的,道友既如此說,好在小弟素精附身潛形之術,只道友肯容附身,便是已具慧眼的人也不易看出,不妨暗中跟去,一明此言,如果他們肯容道友調停,小弟再爲現身也未爲晚,否則便再作別圖.以弭這場浩劫如何?”

江浩聞言,概然答應道:“只道友肯隨小弟一行,焉有不容之理,但不知如何附身潛形,能先見告嗎?”

楊文秀笑道:“這個卻容易得很,只道友在四肢百骸,指定一處,容我潛身就行,如果道友再能稍加遮蓋那就更好了。”

江浩不由驚奇,笑着伸出右臂道:“便這肘下行嗎?”

楊文秀笑了一笑,接着又道:“既承概允,那小弟就權借道友右肘棲身了。”

說罷,身子暴縮,只剩下寸許長一個小人,一下跳上江浩右肘,身子一晃人便不見,只肘上肌膚,較爲堆起,起了一個小塊而已。

江浩更加奇怪,忙就那塊肉上一撳叫道:“楊道友,你是在這裡嗎?怎麼我不覺得咧。”

遙聞耳畔有聲,細若蟲吟道:“江道友不必多疑,我已在你尊肘上打了公館咧。這地方好極了,只你不說明,任憑他是誰也決難看出來。”

說着,又從那堆起之處,露出豆大一顆小頭道:“事不宜遲,現在道友便可往玉龍潭一試咧,只他們肯從尊命,小弟決當追隨道友之後,成此功德,不過一遲等他大會開過後便難挽回了。”

說罷把頭一點,又縮了進去,了無痕跡,這樣一來,不但江浩暗暗稱寄,梅瑩、江遠更驚得跳起來。當下三人便一同又向玉龍潭而來,當由東方明、柳春兒迎接,轉報迎賓閣。

恰好,那時候應由萬倉在迎賓閣輪值,彼此並不認識,一問來歷,方知是南極小仙源的迂仙江浩,一面延入閣上,一面又暗中傳聲潭底。

鐵肩大師等人雖在青玉殿上,卻神目如電,又各具六通,一經得訊,不但瞭如指掌,便連夙世因果也全明白,忙在傳聲中寄授機宜,一面轉知有關各人,加以佈置。

不但江浩一無所知,便連楊文秀也以爲潭中諸人已被瞞過。

那萬倉得了啓示,立向江浩笑道:“索仰江道友爲南極有名散仙,此次大會本擬折簡奉邀,只以道友極少與外間接觸,仙蹤更罕離小仙潭仙府,誠恐見拒,所以未敢冒昧,卻想不到竟勞鶴駕,翩然蒞止,適奉鐵肩大師之命,暫請在山腰翠微仙館小住,容整衣冠,便率各派宗主來迎。”

接着又笑道:“此次大會,諸有未周,還望道友賜教。”

一面便肅客徑向潭後山上而來,卻不料一路談論着纔到金粟庵下,那江浩一則因爲有楊文秀先入之言,二則又因鐵肩大師等人,未能立刻出迎,竟幾乎把話說岔口角起來。

幸而萬倉得了指示,言語之中雖然有意激動,卻不讓他祖孫翻臉,那大同教主彭康又照預定計劃趕來,纔算岔了出去,把他祖孫三人延到翠微仙館樓下。

偏偏梅瑩姐弟,又因潭上一片仙山樓閣,佈置極佳,美景無邊,起了童心,意欲一遊,這才惹出事來。那江浩初隨彭、萬兩人進了翠微樓,賓主分別落座之後,仍是一團氣憤,處處替魔道中人張目說話。

萬倉除了殷勤招待而外,反一變前擊,只笑而不言。

彭康卻正色道:“迂老兒此來一片善意,此間諸道友刻已盡知,不過魔道與正教,本來決難兩立,如果真的能並存而不悖於天地之間,也不成爲魔道了,還請不要上當纔好。

“老實說,我們這一次的祛魔衛道大會,決非門戶之見,更不是隻爲在正邪兩字上爭執,而是爲了魔道中人,確有不可容的地方。你雖一團好意,但是人心不同,有如其面,尤其是一入魔道,便置天理人情於不顧,道友交友還宜慎重纔是,否則受害的卻不是我們咧?”

江浩拂然道:“彭道友不必這等說法,魔道中也有賢者,便諸位自命仙佛正宗,豈無一二敗類,決不可一概而論。我這次所以從萬里之外趕來,實爲免致生靈更加塗炭,對於雙方決無偏袒。如果照彭道友這等說法,便顯然有成見存乎其間了。”

彭康哈哈大笑道:“魔教中固然不乏賢者,但是賢者卻必不終於魔教,仙佛正宗自然也有敗類,敗類也必不容於仙佛,這是事實所在,決不可以口舌爭。小弟做事極光明磊落,只魔教諸人真有悔過之心,願以生靈爲重,我也願隨道友之後,來對此間諸道友關說,各罷干戈,從此各行其是,不過卻須他們先不害人才行,道友能有這把握嗎?”

江浩一摸禿頂道:“這可是道友說的,我雖不能替魔道中諸道友說話,但是魔道中確有三位知名之士,曾經和我說過,不過彭道友能相信鐵肩、柳不疑等人,真肯化除門戶之見,和人家開誠相見嗎?”

彭康未及開言,萬倉已先說道:“江道友也許還未將我們此次大會宗旨弄清楚,所以纔有這一問。其實我們要祛除的只是魔道中種種害人的事,並未對魔道中的人有所敵視,再說不上有門戶之見。目前只魔道中諸長老,有人能說,魔教可以盡去採生折割,採補煉魂諸法,將一切生魂所煉之寶予以譭棄,放那無數冤魂各自投生,則我們祛魔衛道之旨已經做到,將來那場仙凡浩劫也不難共同渡過,還有什麼不能開誠相見的。

“小弟雖然不是本門掌門人,但卻日與各派宗主相處,知之甚詳,此心實惟天可表,但不知江道友所說的,那位魔道中的知名之士能做到嗎?”

江浩大笑道:“萬道友能如此說,那事情也許就好辦呢。”

說着一擡右肘道:“楊道友,你聽見嗎?既然彭、萬兩位全如此說,你何妨出來一談咧!”

微聞楊文秀在肘下冷笑道;“憑他兩個還不配相談,如真可開誠相見,最好着鐵肩、柳不疑等人出來,否則便恕難應命咧。”

彭康聞言.也在一邊冷笑道:“姓楊的,你別以爲藉着迂老兒的法體把你帶進來我們便不知道。老實說,你在中途和他說的什麼話,全有人給你記上帳呢!你不是說過爲了免致未來這場浩劫擴大,願意和我們共圖挽救嗎?你別以爲我和萬道友兩人不便和你接談,須知如以輩份說來,你還差得遠,如果不信,少時便要有人和你算帳了。

“不過我老人家,向不以大欺小,以尊厭卑,只你真有向善之心,無論對那批魔崽子如何,對你總可寬恕一二,不究以往,真要打算藉着人家法體帶進來弄鬼,還要這等狂妄,那江道友肘上卻不是你蹲的地方,我便要把你請下來問一問咧。”

江浩連忙雙手齊搖道:“你兩位且慢爭執,我之所以把楊道友帶到此地,實在是爲了替你們雙方講和,如果這等說法,那就不是老朽的本意咧。”

說罷,又向右肘道:“楊道友,方纔在中途說得很好,怎麼一言不合,又動起無名來。只你認爲雙方有法和解,便須面見鐵肩、柳不疑諸道友也非難事。如果一味意氣用事,那不也辜負你方纔那點善心嗎?

“你雖尚未露面,適才所言,想必均能聽見,但着我自來此,會有一言語及雙方善惡是非曲直沒有,由此便可知老朽決未食言偏袒誰了。不過你這等口聲,卻令彭、萬兩道友無法接談咧。

要依我說,你不妨就此現身相見,雙方有話,全當着我說,鐵、柳諸道友既在此間,也決不會始終不見,否則反落小家氣了。”

話才說完,又聽楊文秀冷笑道:“迂老兒,聽你之言,是一定要我出來,和他們一見了,不過,這是你逼我出來的,可不是我要借重你咧!”

說着,只見一道奇光一閃,從江浩肘下現出一個三寸來高的小人,迎風一晃,便和常人無異,但是一臉傲慢之色,和中途所見完全兩樣。

才現身之後,便向彭康道:“姓彭的,你別臭美,以一教宗主自居,須知我利仞天魔,還沒有把你這種人物放在心上。你們方纔說的話,我已完全聽見。不錯,我在中途曾和迂老兒說過,爲了不致擴大未來的那場仙凡浩劫劫,雙方互有死傷全都不利,可以在未來劫中各行其是。

“可是你聽清了,這是爲了雙方全有好處,井非向你們投降,怎麼你們竟恬不知恥,公然提出教魔道中人,連修爲之法也要更改廢除起來,這樣能算有和解的誠意嗎?”

接着哈哈大笑道:“你說要有人向我算帳,想必是指那些以一派宗主自居賊道禿驢潑賤了。須知我連四九天劫也曾度過幾回,還在乎他們這些東西嗎?”

彭康見狀,冷冷地道:“你這又猜錯了,連我也不屑和你較一日之長短,何況其他道高德重的長老、宗主們,如果真的由他們來發付你,也不算是各派的長老宗主咧!”

楊文秀不由大怒,正待責問,忽聽萬倉高聲道:“江道友,你那令孫和外孫女已被兩個魔崽子暗算咧。現在雖由此間弟子相助,一時不至形神皆滅,但兩人軀體皆被來的兩個魔崽子用奪舍之法奪去。你那外孫女元嬰已成,一時或可無礙。令孫卻已岌岌可危了。這雖然是我們疏於防範,讓妖人混了進來,但是就此可見魔道中人不易相與咧!”江浩聞言不禁大驚,再倚窗一看,果然二人巳瀕奇險,便也顧不得再當和事老,縱起遁光,飛身而下。

那楊文秀心中正想借故反臉,大鬧一場,也跟着飛縱而下。彭萬兩人雖然心知早有安排,卻也不敢大意,立即各縱劍遁從半山腰上直瀉而下。

那楊文秀初尚自恃身懷奇珍,所向無敵。及致被孤雲神僧攜了鷹兒將二寶收去,已是懊喪萬分。卻想不到,狗皮、銅袍兩人一齊現身,竟是被自己勾串魔女殺死的師父和叔叔。

雖然口詞仍極強硬,但舊事一提,弒師殺叔的情景如在目前,也自心驚不已。一聲喝罷之後,右手一起,脫手一陰雷,先向銅袍道人打去。

他那所煉陰雷,更較魔道中諸人不同,純系平日收採九天罡煞之氣,和天空雷電凝鍊而成,一出手,便見奇光眩目,天地皆青,慢說人畜當之立成焦炭,便是山石也可劈成齏粉。方纔把心一橫,以爲這一雷下去,不但二人決無幸理,便那立處,也非震得地裂山崩不可。

誰知一雷方纔發出,狗皮道士一聲冷笑,身畔立即發出一大片五行真氣將兩人一齊護住,那粒威力驚人的陰雷,只奇光一閃,連聲音全未讓出,便自不見。

這一來,楊文秀不由大驚失色,連忙又一連發出三粒陰雷,仍是奇光一閃便歸烏有。楊文秀見狀,又取了七粒陰雷同時發出,如依那陰雷七粒同時發的威力,便整個玉龍潭也被震毀無疑。

他這次混入會場的用意,原就打算用這一項陰雷,先將方圓十里之內山川木石一齊夷爲平地。卻沒有想到,那七雷發出,不但威力未見增強,便那光華也不如以前四雷強烈,心中方疑雲未定,暗想平日除精魔法而外,仗以抵禦天劫的,只有九天神火、寂滅金花,再有便是這些神雷,如今三寶盡失,冤家債主又在跟前,雖然尚未出手,但既敢公然出面要算還舊賬,決非若干劫以前可比。

何況跟前還有彭康、萬倉、江浩和若干持有前古仙兵的少女在旁監視着,如果羣起而攻,便不再引出其他厲害人物來,也自然難當,連忙暗作準備。

—面又厲聲道:“你二人打算向我算這本舊賬也並不難,幾時有暇,不妨去到我那天外仙山一行再決雄雌,此刻我卻不欲奉陪咧。”

說罷身子一抖,立刻現出千百化身,各縱一道烏金光華,便待凌空遁走。銅袍道人見狀面色一變,大喝道:“弒師逆賊,還不應過前誓,打算向哪裡走。”

說罷,隨將無數短劍一齊飛起,便似灑了一天金星劍雨,向那楊文秀無數化身蓋將下去。

這裡狗皮道士也將那柄雄精劍飛出,只見百丈金虹橫着一掃,呀的一聲楊文秀所有化身,一齊消滅,只剩一團紅影,在一片烏金光華之中,向後山飛去。

其去極速,本來就和閃電一般,卻不料纔到半山金慄庵上,忽見庵中飛出一道銀光迎着一擊,登時慘嗥一聲又倒退回來數丈,卻好被銅袍道人那一蓬劍雨趕上一絞,立被絞得粉碎,化作一片紅星。

二次又待飛將上去,下面楊棄兒的五行日月輪已經也出手,那青黃赤白黑五道劍光挾着一輪紅日,趕上去一下罩定。饒得楊文秀魔法極高,一被罩住,也只有在光華之中翻騰不已,再也無法衝出去。

就在這個時間,江浩和其他諸人,也將二黎除去,梅瑩、江遠俱已復體,一見楊文秀肉體已毀,只剩下元神未滅,但被那五劍一輪裹定,簡直無法脫身。

他不由高叫道:“彭、萬兩道友,請暫令門下諸弟子稍停貴手,我有話說。”

楊棄兒聞言,手指五行日月輪旋轉稍已,那楊文秀又厲嘯一聲,竟自掙脫寶光,直向西北天際一閃而沒。

彭康不由笑道:“迂老兒,你真是一個老好人,直到這等地步,還放他一條生路,不過此賊全無人性,今後卻難免恩將仇報,還望多多留意纔好。”

江浩不禁老臉通紅道:“老朽平日以爲與世無爭,又在旁門散仙薄有聲望,也許這些魔道中人,不致侵犯,又誤以爲魔道中人未必盡無良知,還以爲道友等或不免因門戶之見而黨同伐異,纔有和解之意。

“今日之事,卻是親歷身受,實在無怪諸位去惡務盡。今後如再遇上,自當小心將事,決不敢再與此道中人相近了。不過才所以請二位道友喝阻實在打算對他作最後勸說,並非有意爲此賊解圍,現在迭鑄大錯,還望原宥,老朽此番回去,便當閉洞潛修,更加不敢再問外事了。”

說罷,喚過梅瑩、江遠,便待告辭回去。猛聽金鐘連響,那驪珠洞口飛瀑忽停,迎出許多人來,彭康、萬倉一笑道:“迂老兒,你別想不開,只知道魔道中人無法相處便行咧。那魔崽子氣數本來未盡,便沒有你一喝,也終必逃去,這個與你無關,我們這些人,也沒有誰來怪你。你既來了,焉有不待開會,便自回去之理?再說,這裡還有你兩位故舊,也須稍敘離衷,便你那外孫女和孫兒和這裡幾位的門下弟子,也薄有因緣,怎麼能夠就走咧?”

江浩聞言,愈覺赧然,不禁有些進退維谷,忽聽公孫壽昌和雲麾真人一齊大笑道:“江道友,你要打算過門不入,就此回去,那就太迂了,當真便看得我們這些老友,連那魔崽子也不如嗎?”

接着鐵肩大師、柳不疑也從山坡上趕將下來道:“江道友此來,不僅爲我們大會生色不少,更是我們所以要祛魔衛道的一個絕好證明。如果再堅持不肯與會,那便是怪我們邀請不過,事前未能命人投帖了。”

這一來,各方面一擠,纔算把他強留下來。隨着衆人,從驪珠洞進入潭底青玉殿,分主賓坐下,江浩又深致歉意。公孫壽昌大笑道:“你別難過,我們這裡決沒有誰埋怨你,可是我們所以堅決要邀你回來,除了怕你固執悔恨而外,另外還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告訴你,便在你方纔向彭、萬兩位道友喝請飭令門下停手的一剎那間,那魔崽子已經乘隙將你和你那外孫女、孫兒三人,用照影攝魂之法攝去人影,如在此間,決無妨礙,但是一出此山,你或無妨,這兩個孩子卻岌岌可危得很,你待如何防範咧?”

江浩不由失驚道:“這魔頭當真恩將仇報,如此對我嗎?這如何是好咧?”

公孫壽昌道:“你我雖然道不同不相爲謀,也算是多年交情,我何至便說謊嚇唬你。老實說,魔道中人哪有道義可言,目前只有兩個法子可解,一個是由你率着兩個孩子,趕緊出山趕上前去,對他聲明,從此臣服,永爲魔宮使者,或可無恙。

“第二個法子,便是借重鐵肩、慧因、慧果三位降魔功力較高的道友,以佛門無上妙法來予以反擊,也許可操勝算。但是這兩個法子,何去何從,只有道友自行抉擇,卻恕我等不便代謀了!”

江浩把頭一搖道:“矮老兒,你也太以小看我咧。果真實有其事,我便再沒骨氣些,何至趕去求他甘心永充魔宮使者之理。不過我自替此間主人惹鬼上門,幾乎鬧出大事來,如今又要腆顏求三位主人庇護未免不當而已。”

鐵肩、慧因、慧果三人一齊笑道:“公孫兄所言不過一時取笑,那魔頭既在我們這大會中,公然作鬧,便是我等之事,焉有還須江道友相求之理?”

接着,慧因大師又道:“江道友不必擔心,我對此事已經略有安排,少時也許便可知道。”

江浩連忙起身道謝,彭康笑道:“謝倒無須,只這廝來去如電,委實防不勝防,你這迂老兒,卻難免從此多事咧!”

江浩聞言,連連搖頭,不禁愀然道:“我真想不到,魔道中人,這等翻臉無情,毫無道義可言,他如真的要再尋我晦氣,那我也只好在南極小仙源等他,一死相拼了。”

公孫壽昌微笑道:“這個魔崽子,本來是一個弒師殺叔之徒,原是梟獍一樣的人物,也是一般魔道人的本色,你如何怪他不講道義,翻臉無情。”

說猶未完,忽聽一種極慘厲難聽的叫聲自遠而至,那聲音有類鬼嘯,又像在叫着誰的名字,一聲接一聲,愈來愈近。江浩尚不覺得,那梅瑩、江遠兩人隨侍在側,不由戰粟不已。數聲之後,漸漸面無人色。

猛聽慧因大師大喝道:“無知魔頭,竟敢到我這大會之中前來弄鬼。”

說罷跏跌而坐,手結三味印,倏的閉上雙目,便見頂上飛起一團佛光,一霎時籠罩全殿,每一個人都在金霞閃耀之中,接着旃檀香味,隨之大起,那叫聲似乎遠了一點,江、梅兩人也略見鎮定。半會之後,叫聲又漸來漸近,江遠忽然大叫一聲,便向後倒下。

江浩不禁失聲道:“小孫生魂似已被攝,這魔頭連這高佛法全無法制伏,這便如何是好咧?”

正在驚呼之下,倏見慧因大師二目一睜。朗誦一聲佛號,滿殿金光俱寂,眼前只見豆大一點綠光,便以流螢一般,緩緩向身邊飛去。公孫壽昌見狀大笑道:“魔崽子你又上當咧,如今偷雞不着蝕把米,來得卻去不得,如果趁早將江遠生魂交出,我這矮老兒,或者還可代你講一個人情,暫時留下你這個化身,作一個押當。只你不再興妖作怪,償盡一切孽債,自然放你回去,否則我們就要借重虯髯道友的佛火神焰將你煉化,縱然你在天外神山,倘保有三分元神,但他那佛火,一經燒着,向來如響隨聲,卻無法逃避咧。”

話才說完,那點綠光忽然在空中停住,不再前進。慧因大師又大喝道:“這是你這魔頭自作自受,怪得誰來。你別以爲拼個與那小道友的生魂同歸於盡,我便投鼠忌器,容你自在回去,卻沒有那等便宜咧。”

那點綠光之中忽然又發出一點極其慘厲的聲音道:“這是我一時失算,才被你這賊尼禁住,你只不怕令那迂老鬼絕後,不妨用佛火一齊煉化,要想借此嚇我,將那生魂先還你,再來算計我那是妄想!”

江浩一聽,那點綠光,竟是利仞天魔楊文秀的化身,不由切齒道:“楊文秀,我與你何仇何怨,既已放你回去,爲何卻又下這等毒手,恩將仇報。是好的,先將我那孫兒生魂放出,我便不妨代向此間諸道友關說,也放你這化身回去,如果一定堅執己見,那便諸道友可以饒你,我也必以一死相拼了。”

那綠光之中又桀桀大笑道:“你我本來無仇無怨,誰教你將我帶了進來,又聽那叫化子的話,將我賣了。這是你請我吃早點,我請你吃中飯,一報還一報的事,怎麼說得上恩將仇報。你別以爲這賊尼便真能奈何我,那纔不是咧。”

慧因大師聞言冷笑一聲道:“你以爲把人家孩子的生魂握在手中,我便無法可想嗎?那便說不得,又教我破一次殺戒咧。”

說罷,猛一彈指,忽然從右手中指上,迸出一點火星,直向那點綠光射去。那點火星,看去還沒有芥子大,才和綠光一接觸,一閃即沒,倏見那綠光暴漲,便如碗口大一個綠色晶球一般。

球中隱約看見寸許一個小黑人,跌坐其中,初甚鎮靜,頗似已經入定,忽然把臉一苦,立刻站了起來,在那晶球之中,旋轉不已,又似凍繩鑽窗,無從逃避的模樣。

接着厲叫連聲,似乎無形之中,已經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痛苦。半會之後,那個小黑人,漸漸由黑轉紅,又似有一蓬烈火在那身子內面慢慢燒了出來。

慧因大師忽又喝道:“你此刻已經嚐到佛火焚身的厲害了嗎?老實告訴你,我自修持以來,從不願出這等慘酷手段,這是你逼出來的,決不能怪我。如今你既將那江道友的孫兒生魂,吸入化身中,除你自己放他出來,便只有用這法子,先將你那元靈化身煉化,再讓那孩子生魂出來了。”

接着又目視虯髯僧道:“我這是手下留情,止於將你這個化身毀去而已,真要再不識相,妄想與那孩子同歸於盡,他固然那生魂已被我佛火護定,只等你這化身一盡,便可出來復體,你決無法加害,即使你打算利用這殘餘化身,化成陰雷一齊震散也是枉然,而且你只惡念一起,這虯髯道友的神焰立即飛出,不但你這化身完得更快,便連那留在天外神山的元神也保不住了。”那晶球中的小人,倏又厲聲道:“迂老兒,這次是你把我帶進來的,又爲了你那孫兒令我身受如此奇慘,你如尚有舊情,可向這賊尼言明,我把你的孫兒生魂還你,你也教他好好放我回去,從此我便與你兩罷干戈,再不尋你,以後只向這賊尼和那鬼叫化算賬。如果真的乘我於危,見死不救,他日相逢,我不將你照今日的榜樣,煉上一二百年,也不算是利仞天魔。”彭康在旁,不等江浩開口,先是一陣狂笑道:“你這魔崽子,已經到了這般地步,還放大言不慚,想來嚇誰?老實說,這是慧因道友一切以慈悲爲本.纔對你略放一線生機。真要遇上我,你想還有這等便宜便難咧。

“既然如此說,你也用不着再託江道友向慧因道友求情,只你先將那孩子生魂放出,我便和此間諸道友說,放你回去,以後你也不必再找旁人。我如有暇,一定尋上門去,再來教訓你們這些魔崽子一頓便了。”

那楊文秀的化身,在晶球之中,又冷笑道:“彭康,你不必狗仗人勢,乘着我落在賊尼圈套之中,便如此發威。如真言而有信,敢到我那天外神山去,我不將你留下,便永不爲人。既如此說,我便看在你份上,將那迂老兒的孫子還他,你和這賊尼,卻海枯石爛,這冤仇也難解了。”

說罷,忽從晶球之中把嘴一張,放出一縷黑煙,那倒在殿上的江遠,大叫一聲:“好厲害的魔崽子,這一下悶煞我也。”

驟然從地下一躍而起,滿面驚懼之色,直趨江浩懷中躲避不迭。虯髯僧在旁一見江遠生魂復體,大袖微揚,立刻抖落一朵青黃色燈花。那個綠色晶球上一合,那楊文秀元靈所化小人立被穿過晶球包沒。

不禁大叫道:“無恥賊尼,我已如約將那孩子生魂放出,你如稍有信義,便該立即放我回去,不怕日後你與那鬼叫化尋上門去,再將我置於死地自無話說,如今話才說好,爲何這等言而無信,又着這番狗用佛火神焰燒我,難道這也是你們自命正教門下所應有的手段嗎?”

虯髯僧大笑道:“我想不到,你居然也說出這話來。你如真的肯守信義,不但他們兩位道友決不會食言而說了不算,便我也決不願落井下石,也來湊個熱鬧,要你好看。你試自己先想一想,如非你先打算留着那所攝的幾個人影,回山再爲報復,我能下這辣手嗎?”

楊文秀恨了一聲又大叫道:“我既放他,焉有回山再對他三人報復之理。不過,你們既然怕我回山之後,再要攝他三人生魂,現在我便連前此所攝三個人影也一併還你,如再打算橫生枝節,不依不饒。我即使身受暗算,我那盟兄和山妻,也決無輕饒你等之理。那便真顧不得千萬生靈遭劫,將我三人所同煉的諸天王間陰雷發動,拼個宇宙毀滅,同歸於盡了。”

虯髯僧猛睜怪眼道:“憑你那點鬼心思,焉能逃得我六通觀察。如今索性與你言明,省得你又說我等橫生枝節。你如將那所攝三個人影交出,我自立即送你回去。

“但這一朵佛火神焰卻永遠隨着你,如你回頭是岸,不起惡念,這佛火神焰也決不發作。只等你償盡諸生孽債,恢復人性,他自會不生不滅,與你同登極樂。便你和諸道友偶生意氣之爭,各憑功力賭鬥,他也決不會發作。

“但只一想妄害人和其他兩魔發動那無間陰雷,佛火一起,你便立刻形神俱滅,連劫化沙蟲都難,只你不怕受那佛火燒身之厄,不妨一試,這是你自蒙惡念所致,卻怪不得我要下此辣手咧。”

楊文秀一聽,不禁厲嘯連聲,又從口中噴出三點紅星,一出綠色晶球便化三片血色薄霧,每片各自現出一個人影一閃而沒,虯髯僧倏然把手一擡,那朵包着小人的神焰也自不見。接着,又聞慧因大師大喝道:“待我送你歸去,從今切莫惹火燒身。”

說着,金光大起,擁着那個綠色晶球,從青玉殿上,直穿甬道而出,江浩見狀,不禁拜伏在地道:“老朽今日才知諸位法力高深令人莫測,回想過去種種,我真蜉蝣不知朝暮,蛄螻不知春秋了。”

彭康大笑扶着道:“迂老兒,你才真迂得令人莫測高深咧。大家見過面的全是老朋友了,便是沒有見過面的,也神交已久,你怎麼說出這話來,不令人太以齒冷嗎?不過不見高山,不顯平地,你大概經過這番閱歷,也許已經知道魔教人物的真面目了。這總該不是我們妄存門戶之見,不肯與人爲善了吧!”

江浩不禁更加滿面羞慚道:“我真不想這廝手段竟這等毒辣。今日之事,如非各位維護我祖孫三人,便第一關能自逃過,終久也必遭毒手無疑。你教我除向各位叩謝之外,還能再說什麼咧?”

公孫壽昌又大笑道:“魔道之害人,既無聞親疏,又不恤用一切卑鄙手段,便是稍能自愛者的公敵,怯魔衛道也就應該大家一起來擔這個責任,如今你還打算回去,封洞修爲獨善其身嗎?”

江浩紅着臉道:“公孫道友,你不必使我再難過了。如今我已知道邪正決難兩立,魔道決不能與正教並存咧。今後便當惟力是視,追隨諸位之後,共襄這個義舉,以弭未來浩劫了。”

彭康拊掌大笑道:“天下事,一切逃不過事實去,如今你已明白咧,那便只有屈留你在此地,等到大會之後再走了。”

江浩帶愧笑道:“如今便是你們打算趕我,我也不走咧。不但此次大會,我也非參與不可,便會後諸位有什麼事要分派,我也必盡綿薄以贖前愆咧。”

鐵肩大師連忙合掌道:“江道友既如此說,那山腰賓館尚堪小住,便請暫駐仙蹤,大會之後,南極一帶,祛魔衛道之責,也許就要落在道友肩上咧!”

江浩笑道:“那一帶原我寄跡之所,附近潛修之土,雖然瑕瑜互見,鸞梟並集,我卻大半瞭如指掌,會後回去,便當以此番親身經歷.轉告各道友,決不再容魔道中人插足了。”

說罷,因爲梅瑩、江遠兩人迭遭魔劫,必須以本門心法靜攝,便向各人告辭,出了青玉殿,仍從驪珠洞,徑向那座綠玉樓臺休歇。

衆人送出洞外,鐵肩大師、柳不疑、和慧因諸長老,又計議了一番,將各地復加重行佈置。

到了大會正期前一日,柳春兒、東方明兩人,因潭上雲霧大開,仙俠與會,雲程紛至,已不必全由東邊山口。那迎賓閣也移至南面潭外裡許,二人所立那兩朵彩雲,則移向半山大會會場上空。潭中諸長老,大半齊集大會場中。

猛然見倏從西方天際冉冉飛來一個白衣少女,和一個紅袍虯髯異樣裝束的異人,東方明一看那少女,披着一頭金色頭髮,白衣長裙,手臂和兩腳全赤露在外面,遠遠看去,好似肋下生着一雙肉翅,既無雲霧涌着,也不假劍寶遁光而行,直似凌空飛來。那紅衣虯髯異人,也似毫無憑籍步虛而來。平日又未見過。

東方明一見不禁大爲奇怪,忙向柳春兒一打招呼,迎着道:“何方道長,忽然蒞止,如系來此赴會,還請先示法號以便轉報各位尊長來迎。”

那少女突然一笑,飛得愈近,果見肋下生着兩個肉翅,但人卻美豔活潑已極,一見面便笑道:“煩請道友代呈此間諸道長,就說西方大秦正教教主和自在仙子安琪兒親來赴會。”

東方明一聽,來人竟是西方正教的大秦教主兄妹親來赴會,連忙傳音,飛報大會會場。一聲鐘響處,鐵肩大師和柳不疑等人全迎接出來。

大秦兄妹更不趨迎賓閣,直向大會會場外廣場下面第三道硃紅牌坊之前落下,衆人也迎着下坡。

那大秦教主,一抹額下虯髯笑道:“貧道兄妹,素居西方,極少往來中土,雖然門下弟子,遍佈各地,但教規向來極嚴,其清靜莊嚴,實與釋道兩教殊無二致。想不到,近來也被魔道中人視爲大敵,這次祛魔衛道大會,實在先獲我心。

“一接簡帖,本當早日末此,共襄大計。卻不料那阿修羅老怪,竟在東西兩方,雙管齊下,乘着大會之前,已經發動無數紛擾,天幸措施得宜,未容發作,即予消弭,所以直到今天,才能趕來,尚乞諸道友恕罪。”

鐵肩大師合掌道:“此次劫數固爲亙古未有,但各正教之團結一致,全力以赴,恐怕也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即如道友兄妹,老納等雖然心儀已久,但彼此遠隔重洋,無由得見,如非爲了祛魔衛道,如何能相聚一堂,共襄大計。算來雖是緣法所致,也是魔道自取滅亡的一個預兆,但得仙蹤蒞止,稍遲何妨,何況還在大會之前咧!”

說罷便肅客徑入會場左側一處賓館落坐,大同教主彭康先道:“道友剛言,阿修羅老怪竟東西並進,雙管齊下,並雲已在西方有若干紛擾,是何情形,能略爲見示嗎。”

大秦教主笑道:“我那西方各地,本極富庶,居民大抵自由自在,他那一套劫掠爭奪的辦法本來無所施其技。但他們除用採生淫亂之法以蠱人心而外,更喜和我大秦正教作對,轉指正教爲邪道。我那門下弟子,只一遇上決無幸理,並將所有教中產業掠奪一空,更不恤造作種種謠言,無中生有,創立種種邪說,四出惑人,所以無知愚民,往往墮入彀中,以致時有紛擾。幸而貧道處措得法,一時不致擴大,不過險象叢生,這未來一場浩劫也就可怕得很。”

彭康大笑道:“那魔道本出西方,中土衆生,務新好奇,又多貧困無知,每易受惑,以劫掠奪取爲當然,採補殺戮爲真理,於是盡薄各教教義爲不足道,浸慚氾濫,這也還罷了。爲什麼西方這等富庶之區,民豐物阜,人民又大都爲貴教門下弟子,素以博愛合衆爲教,爲什麼也會上當咧?”

大秦教主嘆了一口氣道:“天下事,本來有一利即有一弊,彭道友要問這個,說來也實感慚愧。如果追本窮潭,雖是劫運使然,卻不無與我舍妹有關咧!”

安琪兒在旁,立刻撅起小嘴道:“你動不動便說我與魔道猖獗有關,其實我雖主張自由自在,何嘗說過,連他們這些胡說八道的混賬辦法,也可以積行無忌咧?他們假我之名來欺世作惡也還罷了。怎麼你當着人家東方諸位道友,也這樣說起來,這個惡名罪過我纔不負咧。”

大秦教主哈哈大笑道:“你雖沒有說過那些混帳話,可是那羣魔崽子,卻專借你的大名,對外招搖,你雖不爲惡,而諸惡都假你名而作,你怎麼得辭其咎咧?”

安琪兒不由發急道:“他們那一羣魔崽子要那麼胡幹,我有什麼法子,真的那些邪說是我的主張,今天我還能來這祛魔衛道大會嗎?”

慧因大師見那安琪兒一片天真,竟與乃兄真的要爭執起來,忙道:“這事安琪兒道友不必發急,更不必對西方道友申辯,一任他變幻謠張,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在這一次的浩劫當中,你那自在金鐘,固然可以振耳發聵,喚醒不少愚頑,復歸正道。便那一枝金箭,也可以直貫老魔心肺,制其死命。爲什麼不將全部威力發出來咧?雖然大家全以博愛慈悲爲主,但是對害盡蒼生的老魔,卻又當別論咧。”

大秦教主也大笑道:“聞得殺盜淫妄酒爲貴教五戒,怎麼大師也說起此話來,不嫌罪過嗎?”慧因大師大笑道:“我佛雖然戒殺,也能捨身喂虎,但姑息極惡魔頭,聽其荼毒千百萬生靈,使良善者遂無瞧類,而徒令兇頑得逞,也決無此理。魔如所擾只我一人,自當有絕大忍耐,諸般苦惱不恤。但如以魔道而治此世界,使芸芸衆生皆入地獄,則又不是一個忍字可以了得。苟使衆生得救,殺業不妨自我任之。這正是絕大慈悲,絕大智慧,怎麼道友反如此相問洌?”

大秦教主也笑道:“既如此說,那麼敝教素以救世爲心,本有魔鬼自歸魔鬼,上帝自歸上帝之語,現在也非稍加修正不可了。”

彭康道:“本來縱容魔道,便無異於造成殺孽,你想並存不悖,哪裡做得到,所以我這大同教,雖然摭拾諸家牙慧,卻只有此點與各教絕不相同,‘斬魔即所以衛道’,否則適足以養癰遺患而已。”

安琪兒從旁插口道:“我也主張羣策羣力,起來消滅魔道,可是所見和諸位略有不同的。我以爲魔道本與畜生無異,他屠殺生靈和毒蛇猛獸初無二致,這個倒可以厚諒。因爲他們本來就是這一類東西,不然也不成其爲魔道,猶之於毒蛇猛獸不害人也不成其爲毒蛇猛獸一樣。

“可惡是他要害人,先要有一番議論,几几乎把各教教義中最好的字眼全用了去。他說的話不但不是害人,似乎還全爲了世人在打算,其實卻冒用請教之善,而集其惡之大成,這一點最不可恕。所以我希望大家要就不動手,既要動手就該除惡務盡。”

接着小臉一繃道:“這次大會以後,就大家按兵不動,再姑息些,我只憑着一鍾一箭,也要跟他拼到底,誰叫他們也打我的旗號那麼妄作妄爲咧。”

大秦教主笑道:“原來說來說去,你還是爲了這個。你須知道,太自在便不能自在,太自由便不能自由呢。誰教你背上自由神這個外號.惹得人人信仰咧。他如不盜用你這名義.西方各地,有誰會來相信他,這不是你自食其果嗎?”

正說着,忽聽外面金鐘連響,鐵肩大師一聽,知道又來了仙賓,方向大秦教主兄妹說:“二位且請少坐,恕我暫且失陪,有些話,我們且等會期再細說。”

雪山姥姥正坐臨窗口,舉頭向外一望,只見西南天際一片霞光紫氣,夾着滿天烏金光華,便如奔馬一般而來,耳畔又好象百萬天鼓齊鳴,震得天外猶如天崩地裂也似的,不由說聲“不好”,首先從窗中飛遁出去。

衆人一看這等威勢,知道來人決非赴會,也許魔道中又來了什麼極厲害人物,企圖破壞這次大會,也跟着縱身而出。

再看時,全山已被一重極淡金光籠罩着,那一大片霞光紫氣和滿天烏金色光華,全停在西南角數裡以外,一帶亂山上空,知是陣法發動,已將來人攔在山外。

連忙再縱遁光.凌空細看時,但見那一片霞光紫氣之中擁着二人,一個頭纏着一頂金光閃動似冠非冠的東西,身上披着一襲白布長袍,隆準虯黴,相貌奇古,右手持着一柄長劍,左手託着一卷紫光閃閃的奇書,那霞光紫氣,便全從書劍上射將出來。

另一個頭戴朱冠,一身黃褐色短衣,卻生得面如嚶血,紅中帶紫,正在雙手不停,發出火焰神雷,向那烏金色光華中打去。

一面高喝道:“我大食尊者與流抄道人,雖與大秦教主兄妹略有不睦之處,但對你們這等魔道中人更是深惡而痛絕之,何況我等這次應祛魔衛道大會之邀,完全爲了千百萬教下弟子打算。你這無恥魔女,想阻我等赴會,那固然是妄想,即便企圖離間我等與大秦教主也是枉然。要依我說,趁早滾開去,那算是你便宜,再一味苦纏不放,那就不怪我和流沙道友,將你擒獻大會,做個進獻之禮了。”

那烏金色光華之中,卻藏着一個短髮披肩的赤身少女,聞言看着兩人媚笑道:“你們這兩個蠢東西,真蠢得可憐,想我雖然是魔道中人。與你們向來無仇無恨,你們兩個在流沙之中,創立宗教,更與我無關,卻何苦來也和這些賊禿潑賤染上一水。何況那大秦教主兄妹,向來就看得你們也是異端決難共事咧。再說,我又沒有請你二人去和他們作對,只勸你們站在一旁再看看情勢,誰與你們有利而已,怎麼竟公然與我動起手來。老實說,只憑你這點鬼火和那蠢東西的一本書一口劍還嚇不倒我。你看你們弄了這一會的鬼,能傷着我哪裡嗎?”

接着又笑了一笑,把一個水蛇也似的柔腰在烏金光華當中扭了兩扭,又道:“如依我說,你兩個趁早回去。我知道你們教下弟子也許正在鬧窮打着饑荒。那不要緊,只憑仙姑手這一指,包你有辦法。再說你們教下,向來不禁婚嫁,只要你們說一聲,誰打算娶我,那也是現成,我決不嫌那沙漠裡面難受,不管你兩個是誰,只一娶了我,那便算是一家喇。我便用我的法術,幫你們把那一大片沙漠,變成膏腴富庶之區,不大家全好嗎?你們一定要來赴這個會,又有什麼好處?”

那大食尊者聽罷,雙手一放,又是兩道火光,挾着千百神雷打去,一面喝道:“無恥妖女,膽敢惑我。我那流沙之中,雖非富有,卻也牛羊成羣,還不至受你賄賂。你打算騙誰,誰要娶你這淫婦更是永淪地獄,不會升天。便我沙漠中的奴才也不會要你,慢說我弟兄均乃一教宗主。”流沙道人也冷笑道:“你這魔鬼,想是吸慣羅剃鬼國老百姓的精血,又想到我那流沙之中換換口味咧。須知只有我和這位大食尊者在一天,卻決不許你鬧鬼。適才我因惟恐那祛魔衛道大會之中諸道友說我們惹鬼上門,才勸你滾開,你當我們易與,那就死到臨頭了。”

說着,一揮長劍,登時發出一道強烈紫光,直向烏金色光華之中射去。那魔女繞身烏色光華,起初也甚強烈,饒得大食尊者所發千尋雷火也攻不進去,只一到光華外面,立即消失,這道紫光一出,卻直穿進去。

魔女一見護身煞光竟被穿入,說聲:“不好”,立刻一張櫻口,噴出碗口大小,一團粉紅色香霧結成小球,一下將劍托住。

那道劍光,雖似百丈紫虹,威力極大,但一被粉紅香霧小球托住便無法前進,只在相持着。

魔女見狀不禁嬌笑道:“你以爲這天方煉魔之寶便能奈何我嗎?那還太差勁兒呢。你要不信,不妨再來試試。如果你仗此劍,能將我這媚仙球取去,我便立刻遵命回去。否則,不管你要不要我,那我只有跟你回去,作你這教主的夫人咧。”

流沙道人不禁大怒,一面一催劍光直逼過去,一面全神觀定右手那本異書,似在暗中行法。倏見那書驟然掀開,一片奇光上衝霄漢,映得天地皆作青紫顏色。

驀地裡,又從那片奇光之中,飛出十三個銀環,一個接一個,好象流星隕墮一般,齊向烏金色光華之中飛去。

那十三銀環初從書中飛出,只不過酒杯大小,才近烏金光華,便暴漲得栲栳一樣,嗆嗆啷啷連響之下,立將魔女,自頭以下層層柬住。

魔女猝不及防,驟然一驚,那道劍光也隨之大盛,接着波的一聲,那糰粉紅香霧結成的小球巳被刺穿爆開。

流沙道人一見二寶得手,方纔喝得一聲:“妖女還不納命。”

忽見魔女冷笑一聲,那團香霧,忽化無數粉紅色光絲沿着劍光直射過來,流沙道人一見,忙將劍光脫手,但似紫龍飛舞一般,在空中一陣蟠曲刺絞,那糰粉紅香霧所化光絲,立被絞成粉碎。

但並不消滅,轉化成無數牛毛也似粉紅細針飛來,雖被異書所發青紫奇光擋住,一時不易近身,但愈來愈多,漸漸聚成一片紅霧。

魔女雖在銀環束身之中,卻毫無恐懼,轉又嬌笑道:“蠢東西,你只管賣弄這些傢俬做什麼,打算做聘你仙姑的聘禮麼?這卻用不着咧。”

說罷竟流波送盼,做出無數媚眼來。流沙道人急怒之下,暗中一催劍光,冷不防橫掃過去,倏聽魔女嬌喝道:“你這無知蠢貨,竟敢這樣不知進退,你仙姑也懶得再逗你玩咧。”

喝罷之後,嬌軀一扭,那束十三銀環,立刻自上至下,完全褪脫,接着把兩隻纖手一拍,在那片烏金色光華護身之下,突然飛起,疾如閃電直向流抄道人撲來,一轉瞬已到頭頂。

那異書所發奇光,倏然一矬,看着魔女便要落將下來,忽聽大同教主彭康高叫道:“衆妙仙姑,你且慢動手,那兩個蠢貨有什麼好處,也值得你費上這大的力氣嗎?真如有興,還是我們兩個來做一對兒如何?”

說着,一道金紅色光華,人隨聲起,穿出佛光,也似閃電一般,從空中向那魔女背上倒瀉下去。那魔女一聽有人發話,方纔略爲停得一停,再看時,那道金紅色光華已到頭上,不由大吃一驚,顧不得再去尋流沙道人晦氣,猛然身子向後一閃,退出去十餘丈,又嬌喝道:“你是何人,既然知道仙姑道號,爲何竟敢暗算於我,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彭康也將劍光一落,哈哈大笑道:“你不是在這裡賴着要嫁給這蠢貨嗎?人家不要也就算咧。你跟了他,終年在那沙漠之中,有什麼好日子過。我這叫化子,雖然窮些,卻也有家有業,我們不會來商量商量嗎?”

魔女定睛一看,不由把牙一咬道:“我道是誰,原來卻是你這油嘴潑賊,今天我如再將你放走了,便不算是衆妙仙姑白玉蟬。”

彭康看了她一眼,笑嘻嘻的向遁光之中一蹲道:“你別不服氣,上次那是因爲我實在有事,沒法奉陪,所以才一走了事。今天我在這裡,也可以算是主人,除了擠眉弄眼的那一套,給人家看見,未免觀之不雅,我也懶得再看而外,你有什麼出奇的新鮮玩意不妨多拿出來,也讓我見識見識。我要看得順眼,也許喝聲好,說不定會收你做個教主夫人咧。”

魔女一聽,猛向空中張口一吸,那片紅霧便自收回,吞入腹中,一轉眼,又化作一個粉紅色晶球,籠着一團香霧向彭康當頭打去。彭康上笑又道:“我的衆妙仙姑,難道你的妙處就只會這一點點嗎?那你這芳名白玉蟬恐怕就不叫定了咧。”

說罷把右手一揚,五道金紅色光華飛起,便似一朵蓮花將那粉紅色晶球託定,又大笑道:“別來多年,你怎麼除開擠眉弄眼那一套而外,還只有這一件傢俬。你那許多老相好,難道就不曾奉送一兩件嗎?”

魔女聞言怒道:“誰與你鬥口,且教你知道厲害再說。”

喝道之後,倏然雙眉一豎,把手一指,那粉紅色晶球忽又波的一聲爆碎,從那五道金紅色光華之中,噴射出來,登時化作無數寸許長**小美人,齊向彭康撲去。

同時每個小美人身外皆有香霧籠罩,那千百片香霧,所發異香,非蘭非麝,一經入鼻,便燻人欲醉。加之,那羣小美人,渾身赤裸,一絲不掛,雖只寸許高矮,但一個個妖媚入骨,態有餘妍,只略注意,便令人心旌搖惑不已。

饒得流沙道人、大食尊者,都是一教宗主,又在書劍奇光護身之下,也不由全有點渾身不得勁兒。

忽又聽魔女嬌呻一聲.倏在空中一個轉身,那付臉頓成初放夭桃一般顏色,媚眼跟着向三人一掃嬌笑道:“你們三個傻角,已在我天魔吸髓大陣之中,還不趕快自獻元陽,乖乖隨我回去,還等什麼?”

彭康聞言,不禁哈哈大笑道:“你這一套,我昔年已經見識過咧,再來一下,不透着乏味嗎?便流沙、大食二位道友,你也奈何他們不得。再不趁早收回去,另換點新奇頑藝,我便要她們現一現本來面目咧。”

魔女再看時,那一羣小美人雖然各自奮力向前衝去,但在那金紅色光華外面停住,再也衝不前去,似稍一怔。

猛見彭康在那金紅色光華之中,忽將雙手一搓,各自發出二道閃電也似的金光,迎着那一大羣小美人一晃,那些小美人一被金光照着,立刻慘叫一聲,就空中一滾,齊化碗口大小白骨森森的骷髏,反向魔女撲去,那繞身香霧,也化成碧綠磷火,便似千百點青螢,雨點般打回去。

那魔女見狀,不由大驚,連忙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水,化成千百點血雨,向那一羣小美人所化骷髏打去。那羣骷髏來勢,本極猛烈,一見血雨噴來,倏然一停,歡嘯有聲,各自張開大口,吞下一點血雨,咕嚕有聲。

魔女又大叫道:“死魅無知,數百年來,每日受我豢養,怎麼一遇強敵,稍爲吃上點小虧。便打算反噬起來。這個鬼叫化,十餘甲子元陽未泄,只得他一點精血,便可立刻幻化人形,自由自在,爲何還不撲上前去。”

那羣骷髏吞下血點後,似乎精神一振,一掉頭,又化成一個個小美人向彭康撲來,但仍被金紅色光華擋住無法前進,只在光幢之外,做盡諸般媚態,彭康方在笑喝:“無恥老怪,你平日倚仗這一千多個死魅已經煉得成了自己化身,依次放出,到處吸人精血,回去以後,又將所得獻你,你卻坐享其成,便遇上厲害對頭,再吃大虧,你也損失有限,她們所得的,不過殘餘精氣,你還是慷他人之概,以她們誘別人的精氣,分一點給她們,何當有幾次能象今天這樣掏老本。目前這些死魅,只因元靈受制,本性已失,才這般聽話,一旦她們醒覺過來,那你便糟咧。你還自己臭美,以爲是你豢養着她們嗎?”

說罷正待施爲,猛聽玉龍潭上,忽地飛來一下鐘聲,其聲清越異常,那一羣小美人一聽。隨聲各自一個冷戰,接着一連又響了兩下,彭康忽然聲若巨雷大喝道:“爾等雖然久淪魔道,卻非出自本心,如今大秦正教,安琪兒道友,因念爾等元靈受制,本性無虧,已用自在鐘聲召喚,還不各返本來,向那坑陷爾等的老魔頭,算一算這本總賬嗎?”

一聲喝罷之後,倏聞一片鬼哭神號,那羣小美人,個個掩面悲啼不巳,彭康又大喝道:“此乃爾等千載一時的復仇機會,只哭有什麼用,她既令爾等喪盡廉恥,四出吸人精血。供她肥己害人,爲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只合力把這老魔除去,爾等便不難自在了。在大千世界之中,爾等轉輪投生,還愁沒有安身立命之處嗎?如再聽老魔驅使,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說罷右手一揚,一個震天大霹靂,越過那一羣小美人直向魔女打下。那魔女一聽金鐘一響,那羣小美人忽然懈了攻勢,一齊失聲痛哭已是大吃一驚。

再聽彭康一番話,才知道適才所聞,竟是西方大秦教下自由神安琪兒所發自在鐘聲,不由更覺驚慌。冷不防,被彭康所發神雷,一下打了一個跟頭。

正待施爲反襲,一面大叫:“你等隨我多年,得受我法,巳成千百化身,自當生死存歿與共纔對,那魔宮歲月何等風光,爲何卻受了蠱惑,聽這鬼叫化的鬼話,竟敢再向我反噬,那我只有用我這諸天煞火,將爾等一齊煉化了。”

那羣小美人哪裡肯聽,各自咬牙切齒,一掉頭分四面向魔女撲去,那一片悲嘯之聲,更震天地。魔女一見勢頭不好,又從烏金光華之中站了起來把身子一搖,倏呈異狀,哪裡還是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

但見她,頭上披着一頭亂髮,根根流着綠火,一副長面狹的弔客臉,慘白得簡直和石灰一樣,兩隻綠眼珠閃閃生光,渾身雖然仍是赤**,但是一身綠毛,便如活殭屍一般。最怕人的是一口白森森的長牙,倒有二根露在脣外,襯着一條鮮紅的長舌伸縮不已,那兩隻長爪一伸便似鋼鉤,簡直是一付夜叉變相。

饒得流沙道人、大食尊者二人修道多年,也煉魔有素,都不禁爲之駭然。再看那一羣小美人時,已全不顧生死,反撲上去。

那魔女見狀,陡然冷笑一聲,比鬼哭還難聽,身外烏金色光華,全化慘碧陰火,一見那一羣小美人撲來,猛伸長爪,一手一個撈住兩個,又厲嘯一聲道:“你等以爲那自在鐘聲一響,便敢向我反噬!現在先教爾等看一個榜樣再說。”

說罷,先將右手一個小美人納入口中,一陣咀嚼,吞了下去,接着,又把左手一人,也吞了下去。那一羣小美人,見她兩隻眼珠,兇光愈甚,口角鮮血淋漓,不由驚得攻勢一停。

魔女笑聲桀桀道:“我西方魔教之下,向來有來無去。便教主阿修羅王,只一打算叛教,也非治得他形神皆滅永不翻身不可。不用說爾等由我一手煉成的化身,如想活命,可束身聽命,否則她兩個便是榜樣。”

說着把手一招,那羣小美人,均各面現驚駭之色,正在觀望之際,猛又聽彭康冷笑道:“無知老魔,你竟還打算把她們收回去嗎,那可沒有那麼容易咧。”

一言未畢,只見那安琪兒在玉龍潭上空,左手彎弓,右手搭箭,嗖的一聲,一道金色光華起處,那枝金黃,直向魔女身後射來。那魔女方在厲嘯連連,看着彭康一言不發,倏然右手一伸,那條長爪,暴漲數丈,帶着一片綠光直抓過去,卻沒有防着,身後金箭已經射來,一下正中後腦。

卻好正在這個時候,那大食尊者,也發出一條尺許長,酒杯粗細,圭形之寶,帶着一縷紫光,從側面向她胸腹之間打到,魔女縮手不及也被打中臍上。

先是那金箭穿腦而過,接着那圭形之寶又打進了肚子,那魔女連着兩下重的,慘嗥之下那隻魔爪連縮不迭。彭康一見二人得手,哪裡容她再縮回去,隻手略擡,那護身金紅色光華大盛,平空推出丈許,向那條魔爪上一合,便被吸住,再也縮不回去。

那魔女白玉蟬原系酒泉名娼,不想忽被魔道中人看中,授以教中採補邪術,因此豔名更外四播,皮肉生涯爲之鼎盛,一時有衆妙仙姑之稱。卻不料在無意之中,竟將一個酒泉太守的公子弄得真元虧耗,得了瘵疾而死。

那位太守原是冷槍熱肚皮,從馬上得來的功名,晚年得子,只此一人,平日愛如珍寶,一下被白玉蟬置之死地,如何肯答應。但自己兒子不好,去嫖人家,又非當場身死,照理便再以官勢處置,也絕無殺以償命之道。

偏那太守也是一個陰狠毒辣之徒,便藉口禁娼爲名,派人拿來,雖不殺她,卻禁錮起來,每三天便提出來問一次,打上四五十個嘴巴,依然還押,這樣下去不消數月,便將一個衆妙仙姑,弄得諸般不妙起來。她除採補一項,又未學其他法術,那裡得脫身,只有乘着守禁衙役不備自縊而死。

那傳她採補之法的魔教中人,乃是北極西方魔教開派祖師莫列窮奇。自經傳法之後,雖然因有急事趕回北極,卻始終放心不下這個美人,等事完再來一看,人已死去,葬在酒泉城外,回生乏術,立刻尋着她一縷芳魂,帶回北極,設法凝鍊成形,並收爲女徒。

不久又替她覓了一個上好軀殼,奪舍再生,傳以種種魔法,算是徒弟兼任愛妾,從此便成了魔道中有名人物,那阿修羅王算起來,還是後輩。

後來那莫列窮奇,因爲作惡過多,上幹天譴,在某一次天劫中弄得形神皆滅,她卻盡傳其秘,又成了魔教中的長老。

仗着爲人聰明,所奪廬舍,更極豔麗,再肯肉身佈施,莫列窮奇一死,便無管束,愛怎樣就怎樣,竟被她從魔教各長老當中,又更進一層,學會了種種不傳之秘,竟躲過了幾重天劫,修成不死之身。

但她生性奇妒,又擅攝魂之術。因自己出身娼妓,每遇名娼奇尤,略勝自己的,必將生魂攝去,吸入腹中,等那人死後,再將骷髏盜回北極,煉作神魔,漸漸又將所煉神魔,與自己元靈相合,煉成身外化身。

千餘年來,聚至千餘人,她也就有了千餘身外化身。她有了這許多化身之後,便將所煉化身依次分出,迷惑青年壯男採取元精,供其補益。

這一來神通更爲廣大,連阿修羅王也不放在眼內,竟成了西方魔教教主之外的惟一長老。生平極少遭敗,只有一次,因放出化身,在川北迷惑一個少年書生,被大同教主異丐彭康除去,一時激怒親自尋來,欲將彭康吸盡元陽,再攜歸煉魂以爲報復。

卻不料彭康身兼諸教之長,神通之大不可思議,不但未能得手,反吃了大虧,逸了回去,心雖記恨,卻自知不敵,無可如何。這次聞得武當諸人在玉龍潭,召開祛魔衛道大會,又聞得西方諸教宗主也來參與,意欲加以阻撓,才親自趕來。

中途卻好遇上流沙道人、大食尊者也來赴會,始而加以勸阻,終則一言不合便在玉龍潭動起手來。一上來,便被一位暗中護法的神尼,運用乾坤大揶移法,連流沙、大食二人移去數裡之外,已是暗中吃驚。

想不到潭中第一個出來的,便是昔年所遇強敵彭康,又被大秦教下的安琪兒用自在鐘聲將所煉天魔大陣破去,喚醒了千餘定魂,鬧得三處受傷。不由厲吼連聲,正待化形遁走,卻又不捨那近千年來,苦煉成功的千餘精魂。

就在那略一遲疑之際,忽然遙見玉龍潭上,飛起兩道鉞形紅光,略一辨識,便知那是一對前古奇珍,專破自己這護身煞光,如果二寶合壁一齊飛來,更是凶多吉少,忙就那烏金色光華之中一滾,直向北遁去。

誰知就這略一遲疑的一剎那間,那一對神鉞,已經合成一輪旭日也似的火球,疾如閃電飛來,只和烏金色光華略一接觸,那片煞光便如湯潑雪,消失了一大半。

如在平日,只消舍上一兩個化身,便可從容遁走,但此時那千餘化身已被自在鐘聲全部喚醒,那禁制顱骨又遠在魔宮,當時再無別法喚回,只有把心一橫,身子一搖,將身隱去,拼舍左手一段無名指,幻作本相,向那兩柄神鉞一擋,才遁出裡許,但那護身煞光已稿失十之八九。

那麼遮過了半天的烏金色光華,還只剩下不到方丈一片。方喜已出重圍,連忙便行法,將所受重傷護住,打算趕回北極再說。

誰知那千餘冤魂所化小美人,此時又複本相,成了累累骷髏,由一大片青磷擁着,從身後趕來,如響隨聲,彈指之間,已將那片烏金光華圍了個風雨不進。

加之悲嘯呼號之聲震耳欲聾,齊身都叫着:“妖婦白玉蟬,你須還我等命來。今天已到我等向你算這總帳的時候了,還打算向哪裡走!”

那聲勢之盛,簡直駭人。魔女平日對於這些百鍊精魂一向全是如手使臂弄慣的,幾乎已成一體。卻想不到自在鐘聲一響,竟這等拼命反噬起來。

連忙又把心一橫,右手一揚,紫光閃處,霹靂一聲,一個陰雷打去,那批骷髏,立被震開一洞。但一震之後,其餘骷髏又上來,攻勢愈急,叫號之聲更外慘烈。

方纔厲嘯一聲,大喝道:“你等全使用我法,方能有今日,如何竟敢忘本,難道忘了,自己尚有頂骨在我魔宮,不怕那煉魂之罪嗎?”

一聲方罷,那羣骷髏立刻齊聲道:“我等已拼骨化魂銷與你同歸於盡,還有什麼顧忌的。你如不償還我們這場孽債,便趕到魔宮,也必將你生生嚼吃下去才罷。”

魔女怒極,雙手一抖又發出兩個陰雷,只打得那羣骷髏,在半空中,一陣亂滾。卻一個也不肯散退,仍然緊圍着。倏見玉龍潭上,又飛起一道青濛濛光華,看去並不大強烈,來勢也快而不猛,魔女一見,卻認得那是佛門至寶降魔貝葉。

心知格外不妙,忙和那羣骷髏大喝道:“那來的是佛門降魔貝葉,你等如再苦纏不休,我雖不免大受傷殘,你等便全完咧,還不趕快避開嗎?”

誰知那羣骷髏聽也不聽,悲嘯愈急,仍毫攻不放。魔女那片煞光,威力雖大,但此刻已成強弩之末,竟衝不出去。

轉眼之間,那片青濛濛光華已經飛到,直衝外圍骷髏而過,一下穿入烏金色光華,便彷彿沸湯潑雪一般,那點殘餘煞光,立刻銷盡,魔女迭受重創之餘,哪裡再經受得起這一下,慘嘯一聲,立從半空中,倒栽了下去。那羣骷髏卻一個未傷,一見魔女從空中栽下,仍舊圍着,一齊落在一片亂山之中。

那近身的更不待慢,乘勢一口咬住不敢,吮吸起膏血來,不等落地,已經釘滿了一身,一片咕囁之聲,夾以魔女慘叫連連,簡直令人不忍卒聽。

那距身較遠的骷髏還不斷的向內層擁擠着,便似一羣小魚逐着浮屍一樣,一個也不肯退後。那魔女見狀,自知肉身決不可保,把牙一咬,又厲吼一聲,猛然一聲大震,竟自己將那一具殘軀震得粉碎,連近身諸骷髏也飛出十餘丈遠,元神隨着本命神魔化着一點紅星遁走。

那一羣骷髏雖被震得七零八落,但一轉眼,又紛紛搶着那滿地碎骨斷肉,各自咀嚼有聲。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一聲佛號,眼前現出一個相貌奇古的緇衣老尼,低聲喝道:“爾等生前,各仗一副花容月貌,顛倒衆生,以致引遭魔妒,驅如倀鬼,又造無邊大孽,如今幸得西方安琪兒道友以自在鐘聲喚醒,得悟前非,復仇雪恨原是人之常情。

“如今魔頭已去,就該各自投生,重尋有綠之鄉,好好做人才是。這樣一味兇狠,苦嚼殘屍,豈非又是以魔入魔,還不趕快回頭嗎?”

那聲音聽去,並不宏亮,一羣骷髏聽了卻似巨雷一般,立刻嗚咽有聲道:“我等各被這魔女,收攝生魂,拷煉數百年不等,何異身在烈火地獄,今日方得消恨,實非有意兇殘,不捨魔道。既蒙大師慈悲,令我等各自投身,自應尊法旨。但我等各有頂骨尚在魔宮,魔女此番元神逃回,勢必重加收攝,卻如何能容自在解脫咧?”

那老尼又大喝道:“你等自不捨那塊枯骨,魔頭哪裡能製得攝得,如果真能解脫,豈不立刻自在。”

說着,用手一指,半空中立刻現出一座絕大金輪,佛光四射,旋轉不已,隨即又道:“你等只能隨我法輪轉處。但見光明,便是有緣之地,六道輪迴雖隨宿孽而定,又哪個能夠留你?”

說罷之後,那一羣骷髏又齊化少女,各人面上均現歡喜之色,膜拜不已,一個個跳上金輪,一轉便自不見,轉眼都盡,老尼又合掌誦了一聲佛號,也自隱去。

那魔女元神所化紅星,方纔穿入雲層,向北遁去,卻又撞着兩件前古仙兵攔住去路,一件是青黃赤白黑五道劍光後面涌着一輪紅日,另一樣是五道劍光只後面卻帶着一個水盤也似的月光,都從玉龍潭上銜頭接尾而來。

魔女一見,竟是傳說中諸天神魔最怕的五行日月輪,心知兩輪如果合壁,非形神皆滅不可,只嚇得心膽皆裂。自知空中已經無法飛遁,只得把身子一沉,元神所化那點紅星,立刻穿地而入纔算又逃出一關。

正在地底飛遁向北極逃命,猛聽前面一聲叱斥,那山石之中,又現出一個枯僧迎面笑道:“我佛慈悲,決不趕盡殺絕,此番暫時容你回去,可寄語阿修羅老怪,大千世界絕非魔道中人可以得恣,如以魔道治世,那更是妄想,否則,今日之事便是榜樣。”

魔女初見來人,認得正是已證阿羅漢果的寒雲神僧,已經自料決無幸理,一聞此語,如慶更生,連忙抱頭鼠竄而去不提。

這裡,彭康一見魔女逃去,連忙向流沙道人、大食尊者兩人笑道:“想不到兩位道友一來,竟將這個極厲害的老怪引了出來,以致接待不周,尚請恕罪。不過一天,也使老怪稍知利害,也許要斂跡不少,在未來劫中未必無益。如今老怪已去,主持大會各位道友均在潭上迎接,便大秦教主兄妹也在鵠候,便請前往一敘如何?”

大食尊者笑道:“我與流沙道友二人也算修爲有年,想不到卻爲這個老怪所窘,如非彭道友前來解圍,那便也許更爲丟人。如今我二人感愧之不暇,怎麼道友倒說出接待不周的話來,豈不令我等更增慚愧?”

說着又笑道:“安琪兒道友與小弟等雖略有芥蒂,但此番既蒙援手便當盡釋前嫌,共同掃去魔道自不必說。適才除聖僧神尼相助而外,還有兩件前古仙兵,均是不經見的降魔利器,卻全在幾位青年男女道友手中,足證中土後起人才輩出,魔道必滅無疑,還有一件佛門至寶,似乎也在一位少女手中,這真天緣巧合了。”

流沙道人也道:“不但如此,便方纔一瞥之中,所見中土各派門下,也全都仙骨珊珊,無一不是載道之器。此番大會,真令我二人開不少眼界。道友素稱大同教主,此間諸人一定全能認識,能就便代爲介見嗎?”

彭康哈哈大笑道:“二位道友,何謙遜乃爾。適才所見,均乃平日極其相契各道友門下,有的還是新收弟子。不過適如尊言,天緣巧合,魔道該滅,所以均各得有一兩件仙兵。如論資質骨格也許不差什麼,他們的功力,怎能值得二位道友一顧,少時當令各人前來拜見纔是。不過那兩位護法聖僧神尼,一爲寒雲禪師,一爲佚名師太,各方道友只與他有緣,才偶然現身相見,否則便踏遍天涯也無覓處,就我等各人也沒法晉謁,卻請恕我無法先容咧。”

流沙道人失聲道:“久聞這兩位大師早證無上妙法,往生極樂,爲何尚在人間?”

彭康笑道:“這兩位老前輩,雖傳涅檗,實坐死關,那一點靈光卻照遍大千世界,近更悟澈天人,時復化身千萬普渡衆生,你當他們,真已不再人間嗎?”

說着便攜着兩人,一縱遁光,仍然回到玉龍潭上,果然鐵肩、柳不疑、慧因和各位仙賓,已在迎接。寒喧之下,大秦教主首先超前向流沙、大食二人握手道:“我等同在西方,過去雖因門下弟子不免有門戶之見,致生微嫌,但祛魔衛道事大,還望道友不念舊惡,各忘前隙,共襄大計,以同衛西方千百萬生靈爲重。”

大食尊者和流沙道人一齊笑道:“我二人也久有此意,彼此雖然宗教不同,但天理人情則一,助人爲善相同,還記那無謂爭執幹什麼?如今正該同心合力先將魔道驅之於天地萬物之外,再論其他纔是。否則,我們一有爭端,反使魔道易於得逞了。實不相欺,適才那老怪,便以我等之間略有嫌隙前來挑撥,並勸我等不要與會,因此才爭執起來,於此便可想見了。”說着舉手爲禮,又向安琪兒謝了解圍之德。安琪兒一面答禮,一面笑道:“你只知他們在挑撥離間,還不知道,他們竟假我之名,在外面胡作胡爲呢。所以適才我一見那老魔提到自由自在便不由生氣,才發出自在鐘聲。又賞她一金箭,來個當面開銷,其實並非完全爲了替道友解圍。大家既然把話說開,以前種種便一語可解,你又何必如此客氣。”

彭康在旁不由笑道:“還是安琪兒道友說得爽快,只有像她這等天真無邪,毫無其他作用存乎其間,才配談自由自在,否則便難說咧。”

說着,鐵肩大師已經肅客入內,直向大會會場左側另一座穹頂形樓閣進去。大家落座之後,鐵肩大師笑道:“這次大會,我真想不到,連西方諸位教主也全親自蒞臨,這不但是大會之光,也足見魔道已不容於天地之間,還望諸道友,乘此各方道友團聚一堂之際,共決大計,以安千萬生靈,功德無量。”

大秦教主笑道:“魔道自古有之,本應運而生,與各正教互爲盈虛消長,雖然不免荼毒生靈,但爲禍並不太烈,其能惑人與否,全在人心一念,除非自甘墮落,責難強人入殼。

“所以敝教向有魔鬼自歸魔鬼,上帝自歸上帝一語。但此次西方魔教之興卻大不相同,他除欲以魔道治世而外,並圖盡除各教以坑盡世人。果如所言勢必非令大千世界,重入禽獸之鄉,百千萬億生靈盡淪無間地獄不可。

“這是無量劫來,未有之奇災,所以敝教才由聽其自然的旁觀態度,轉趨抗禦,稍加抑制,以免導致人慾橫流,毀滅整個世界。誰知道這些魔崽子竟自東西雙方,齊頭並進,轉也對我教下弟子進攻,屠殺誘惑,無所不用其極。

他們這麼一來,不但不容再爲姑息,更非徹底予以消滅不可。便中土各教無此祛魔衛道大會的召集,我西方各教,也必連合一致,來消滅他,否則不特生靈塗炭,便各教也必從此而絕,再也難立足於人間。”

大食尊者道:“大秦道友,我們既已盡釋前嫌,還請恕我直言勿罪。這魔教之興,雖然是劫運使然,教友兄妹長養以成,如果大家及早予以制止,何至容他猖獗至此。所以我和流沙道友所創開宗明義第一章,便是斬魔即所以衛道。

“老實說,君子道長則小人道消,小人道長則君子道消,這是一定不易之理。你如讓他,便害了自己世人咧。要依我說,目前魔道中一切人等所造的罪惡,便無異是道友兄妹間接造成的。

“現在及時祛魔衛道,弭劫只算是補過而已。今後一切二位還須多多出力纔是。如果只爲魔道中人,荼毒到你的弟子,要摧毀你的宗教,纔出來參與這個大會,卻實在決無此心。還請不必以詞害意。你想我那教義,素以博愛普救爲宗旨,誓發宏願以求爲天下人洗清罪惡,焉有這等自私自利之理?”

安琪兒也笑道:“你這人,真是信口開河,妄在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我兄妹重在教人悔過向善,任他再是一個惡人只要真能懺悔,便可既往不咎,一概赦免,對惡人與以擾容,留他一條迴心向善大路,自創宗教以來便是如此,不獨現在爲然,要教你這麼一說,不大豈有此理嗎?”

鐵肩大師忙道:“諸位道友不必爭論,大家在這世界之中創立宗教,決無縱魔害人之理,雖有優容,也只不過一時權宜之計,打算降魔使其復歸正道而巳。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說不上補過,更說不上自私。不過這奇變已在目前,大劫之來,還只有半甲子,大家還須合力以赴,如果徒作口舌之爭,便反誤正事了。”

大同教主彭康也笑道:“過去種種那是各人所見不同,以致對魔道的處置也各異,實不相欺,我老彭也早已看到邪正決不能兩立,魔道決不能與正教並存,不管他教義如何,今後總當各盡全力,盡扶魔道於世界之外,才能使生靈獲得安寧,其餘都是枝節,不談也罷。”

接着目光一掃又道:“這次大會,各方來的主要人物,差不多已經到齊。老實說,大會正日,不過是一個典禮形式,重要的事情,還須在會前商量。既然承蒙西方諸道友光臨,何不就此先行把未來的祛魔衛道弭劫的意見談一談,不比這樣徒託空言的追究責任要好得多嗎?”

柳不疑也哈哈大笑道:“彭道友這話說得很對,如論過去種種,不但西方各教把魔道太看輕了,便我等何嘗不望改過自新,翻然覺悟咧。要不然魔焰也不至如此之盛了。不過,就我鄙見看來,就以這大會之前,魔道中所遣來此阻撓諸人而論,自甘永淪魔劫的人固然不少,但及時悔悟,迴心向善的卻也很多。

“尤其適才那衆妙仙姑白玉蟬,所煉千百冤魂,大抵均是煙花陣仗中的女鬼,一聞安琪兒道友的自在鐘聲,便自甘同歸於盡,拼個形神皆滅,向那老魔拼命搏鬥,一步也不肯後退,由此便可見芸芸衆生,身受魔制不過一時,一旦覺醒便羣起而攻。”

“以久受魔制,已成一體的女魂,尚且如此堅強勇敢,更可想見,在這未來的一場劫數之中,我輩除各借本身道力,以與羣魔搏鬥而外,其間還有一股極大潛力存乎其中。這股潛力便在魔道之中,面不在魔道之外。如善用之,只此潛力,便可制魔道之死命而有餘。”

“如若不分皁白,一墮魔劫即加誅戮,不但促使此等人,不敢自拔向羣魔復仇,且轉逼使爲魔效死,那便更錯了。所以我們的主張是興風作浪,殘忍以逞的老魔決不可恕,那些一時受惑陷身魔劫,或者死本無辜迫充倀鬼的可憐人,均在可容悔悟,準其向善之列,諸位道友以爲如何?”

安琪兒聞言,頭一個跳起來道:“柳道友這話纔是持平之論。那些一時受惑致墮魔劫的人,或被魔頭殺死,煉魂以供驅使的冤魂,已不知受了多少慘痛,我們可憐他們,拯救他們還惟恐不及,如果把這些人和冤魂,也看成十惡不赦的魔頭,那就太冤枉了。反正適才我這自在鐘聲已經試過,尚不無可以喚醒一部份人。聞得佛家天龍神唱與佛光心光慧劍等寶更有當頭棒喝、立刻猛省之故。今後,在這場大劫之前,也不妨同時並用。如再執迷不悟,甘心率獸食人,那便是不可救藥,只好以極大法力除去了。”

鐵肩、慧因、慧果和虯髯僧等人,方在合掌稱善,流沙道人卻雙眉一豎道:“諸位道友固然言之有理,但是這批魔道中人,大抵言而無信,狡詐兇頑異常,勢促力弱用俯首聽命,什麼話全可答應,什麼毒誓全可發,一旦稍容喘息,便又反客爲主,不但故態復萌,而且變本加厲了,如再略一得勢,便更猖獗萬分,非至殺盡世人,決無止境,我們除惡惟恐難盡,如果這樣做法,豈不又留後患,誤盡蒼生嗎?”

大食尊者也搖頭道:“這魔教中人,委實詭詐萬狀,令人防不勝防,而且對於教下弟子,和所役使的兇魂厲魄,均將元靈禁制,有的更有法物深藏魔宮,即使有悔悟之心,也決不容他們擅自叛教反抗,如何能喚得醒來,稍有不慎,如中老魔臥底詐降之計,那更受害無窮。方纔之事,那不過因爲那魔頭白玉蟬迭遭挫敗,已成甕中之鱉,安琪兒道友的自在鐘聲才能奏效,如在老魔未敗之前,那就未見得有大效力了。”

慧因大師看了二人一眼笑道:“二位道友誤會咧,適才柳道友和安琪兒所言,正與你二位的意思一般無二,並無差異。他們也並非專在喚醒上做功夫,而是說對那羣殘民以逞的老魔,儘管誅戮。對脅從冤魂和所惑黨侍,則不妨網開一面,借我佛力與她那自在鐘聲促其省悟,對羣魔倒戈相向以求自救。這樣一來,一則可以減少殺戮,二則也事半而功倍,你二位又何樂而不爲呢?至於說到魔情狡詐,恐墮術中,這倒是應該留神的。不過魔道惑人諸法雖然尚未大白於世,但我們這些本掌宗派的人,大都均已清楚,只須小心謹慎,嚴飭教下弟子,不爲所乘,也許不至再上惡當,如果因噎廢食卻不是辦法咧!”

流沙道人、大食尊者聞言一齊大笑道:“如照道友這等說法,倒不妨剿撫兼施,便我與大食道人也無話說。否則,如果對於十惡不赦的魔崽子再存姑息,打算因循敷衍下去,我們便只好各行其是咧。”

彭康正色道:“二位道友這個意思,我卻不敢苟同,須知今日之事,那魔頭們最怕的,就是我們大家聯合一致來對付他。如果真的因爲所見略有不同,各行其是,他就不難乘隙離間了。不用我們之間同室操戈,他便可以從容佈置。以魔道治世,便意見不一,稍存袖手旁觀之念,他也就可以慢慢的來一個水腐蟲生,教你防不勝防了。所以我的意思,大家有話不妨乘此說明,千萬卻打不得各行其是的主意,這一點,還請二位多多留意纔好。”

大秦教主點頭微笑道:“可不是麼,過去我便正犯此病,才讓這些魔崽子坐大起來,如果再上當那就糟了。”

雲麾真人方天賜一見流沙道人和大食尊者二人臉上都似乎有點訕訕的,忙道:“彭道友這話未免有點太直率了,流沙、大食二位道友,爲了祛魔衛道,遠從萬里之外而來,焉有一言不合,便各行其是之理,你不看他二位雖然和大秦道友兄妹略有誤會,一見面便言歸於好嗎?果真他兩位打算各行其是,還能這樣屈己下人嗎?”

接着又笑道:“要依我說,會期已屆,既然打算在會前把辦法商定,何不先就佈置和下手的方法談一談,然後各人再就應負之責來研討,不比這樣空言無補於事,絲毫不着邊際要好得多嗎?”

大食尊者忙道:“方道友可謂知言,也真能把事情認識清楚,諸位請想,我與流沙道友,果真打算各行其是,只我那大漠之中,也可以獨樹一幟,又何必遠道而來,赴這大會咧?”說着,眼光向衆人一掃,又道:“不過各人宗教不同,地區也各異,雖然魔道已成公敵,而祛魔衛道之法則勢必也顯然一致。如就佈置與下手的辦法來說,最好先把區域分開,各自負責,遇上事,如果力有不勝,大家再來相助,似乎比較好一點。等分派定了,再商量永遠消滅魔道以及如何應付未來那場劫運之法,不更合乎實際嗎?”

大秦教主笑了一笑道:“這樣也好,既如此說,那西方各地,便由我兄妹負這全責也好,那大漠之中,便由你和流沙道友負責如何?”

大食尊者點頭道:“這個自然,不過我們不僅只是守的,還要向魔道中心的羅剃鬼國進攻纔對,如果只守不攻,那又用不着這個祛魔衛道大會了。”

柳不疑道:“這是必然之勢,既然是西方各地和大漠之中,已由各位道友負責,那其餘地區.容我們再和其他各位道友商量之後,列出一張單子,讓大家過目。便連如何進攻魔穴,如何弭劫衛道,我們也擬有一個計劃,少時再向諸位道友請教便了。”

說罷,猛一招手,便來了一羣仙童仙女,在那穹頂石堂,設下酒筵,替新來的四位仙賓洗塵不提。

在另一方面,幾輩門下弟子,經過適才這場驚險場面之後,除有職司各人之外,也各訪知交,相互談論方纔之事。那楊棄兒金慄庵事了,方和小珠兩人在山坡上向潭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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