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也分很多種方式，有好死，有賴死。
鹿振聲害怕賀靈川折磨他，想爭取最後這一點兒自主權。
“到死都不知悔改！”鹿連青指着前族長的鼻子痛罵，然後又轉向九幽大帝行禮，“族長，您看？”
“我向來最講公道。”九幽大帝一擡手，金蛇銜環再現，朝着鹿振聲飄去，“你當年怎麼害死我外公，今天就要怎麼受罪，這叫報應不爽。”
鹿振聲瞧着金環飛近，眼睛瞪得比牛大，上下牙顫得咯咯作響。
當年鹿宣元的死相，他可是親眼目睹，那是無比痛苦。
他一個勁兒閃躲，羅燮強行拽住他的胳膊，伸進金蛇環中。
金蛇環剛接觸他的身體，鹿振聲就嚇得猛然一抖，以爲自己會全身筋骨斷裂而死，就如當年的鹿宣元、今日的兩名黑甲衛。
然而並沒有。
金蛇環就套在他胳膊上，他還好端端地，沒疼沒痛，好像戴上一件普通的黃銅首飾。
鹿振聲的神情從驚恐到迷茫，很快又轉爲竊喜，連晃手鐲好幾下：“這有什麼了不得？呵，莫非、莫非我也是氣運之子？”
旁觀者也都很驚奇。
“你也配？”賀靈川笑得比他還開懷，“從前的接觸者被跪殺，是因爲他們最終向命運低頭、向命運下跪；至於你，命運對你另有安排——”
說完，他就擡起右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審判。”
這兩個字說完，金蛇銜環的蛇眼再次放出紅光，而鹿振聲的眼神瞬間呆滯。
別人都看得一頭霧水，只有賀靈川清楚，金蛇銜環也向鹿振聲開啓了死亡遊戲。
僅僅兩三息後，鹿振聲忽然打擺子一般顫抖，臉上肌肉扭曲，像憑空夢魘，卻張不開嘴、叫不出聲。
旁人看得不寒而慄，總覺得他的魂魄好像被禁錮住了，不得解脫。
足足半刻鐘後，直到鹿振聲一臉死灰，七竅當中才突然溢出金光，一頭栽倒。
很遺憾，闖關失敗了呢。
金蛇銜環這才慢悠悠返回賀靈川手中。它飛回的過程中，黑甲軍也紛紛遠離，唯恐被它沾上。
羅燮上前一步，探了探鹿振聲頸脈，確認他已經死亡。
鹿連青等人，看得大氣都不敢喘。
實際上，如鹿振聲這般三罪併發，按族規是要杖斃。不過九幽大帝用仙祖遺寶來處置他，無疑更加高明，祠內祠外，哪一個不是心服口服？
黑甲軍這才把黃都統等十人提溜過來，後者被晾在祠邊的石階上，前排最佳觀賞位看完了全部後續。
賀靈川今日置辦這些陣仗、費勁演這一場戲，不就爲了借用他們的眼睛和嘴？
“你們很幸運，可以回牟國了。”賀靈川對黃都統道，“你替我回去傳個話-——”
“從今往後，百列就是蒼晏國的一分子。”
“從今往後，百列的事，就是蒼晏國的事！”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圍觀的鹿家人默默聽着，心裡五味雜陳。
多少年了，百列一直被周邊勢力欺負，只能厚着臉皮去求牟國的庇護。
求人有多難，百列最清楚。
牟國從百列這裡要走了多少“供奉”？與它提供給百列的保護根本不成正比。
即便這樣，牟國的胃口還是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難以滿足。
鹿家人哪裡敢想，有朝一日會天降猛人，說一句“百列的事，就是蒼晏的事”？
牟國從沒這麼說過。
牟國也從沒這麼在乎過百列！
從今往後，他們是不是不用再受盤剝，是不是可以揚眉吐氣了？
望着祠外牆上的血跡，黃都統牙都快咬碎了：“九幽大帝，你一定會爲今日的愚行付出代價！”
“拭目以待。”戰敗者的場面話，賀靈川從來不放在心上，“送他們回去。”
万俟豐立刻派人將這十名戰俘帶了下去，連同鹿慶安一起，押解去百列邊境。
九幽大帝特地下令，將武都統等戰死的三百牟軍將士遺體，也都合柩送去百列邊境，交還牟國。
辦完了這些，賀靈川纔將鹿連運幾位族老招到身邊，指着懸浮半空的金蛇銜環道：“這寶物兇戾太過，放在祠內易傷人命，我先將它帶走。此寶連仙祖也控馭不了，才把它鍛進香爐，以免造成意外。”
經過今日之事，幾位族老連連點頭：“有理，有理，這寶物也只有族長能夠碰觸。”
黑甲軍今日殺了多少人，祠內還血氣涌動呢，無論賀靈川現在說什麼，族老們也不會有意見。何況金蛇銜環的確是要人命的兇物。
這廂鹿振先親手在鹿振聲身上搜了半天，連儲物戒都沒放過。
他搜的不是錢物，而是身爲家主的印信和寶物。
然後，鹿振先就將這些東西雙手奉於九幽大帝。
擇時不如撞日，恰好鹿家人今日全員到齊，又都心服口服，家主就任儀式立刻開始。
在族老的主持下，賀靈川親手爲宗祠添油焚香，再拜過祖宗、立下宏願，順利接過家主之位。
從這一刻起，他也成爲百列之主。
賀靈川轉向鹿家人，先發表一番規訓，再要求族人齊心協力，最後向大夥兒保證今後的日子必定是越過越好。
他不喜歡長篇大論，都是擇要精講，前後發言也不過半刻多鐘。
然後他就進入祠中，閉門靜思。
按儀式，這是新任族長和祖宗的瞑想溝通，不留外人在場。
然而全員參加的族人們，心裡其實五味雜陳。
新族長剛剛接任就搞一出血濺祖祠，牟兵的屍體一具一具被擡出去，外頭鹿家人看得魂不附體。
他們曾經做夢都希望祖宗保佑，讓他們的家主對外能夠硬氣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宗的勁兒一下使太大了，天降一個猛人給他們當族長，就任的第一天，就差點把牟帝派來的衛隊屠個乾淨。
或許從此他們不必再擔心雅國了，可是牟國能善罷甘休嗎？
百列的未來會怎麼樣？
鹿振先望着族人們擔憂的眼神，暗暗嘆了口氣。
行動之前，他就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但今回族長更替之激烈，還是遠超他的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