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毒花說的那樣，牟國越想要什麼，就得表現得越不在意什麼，還得滿足對方的願望。”杜善眼神越來越亮，顯然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雅國眼下的願望自然就是談和，不要打了！”
雅國從前總去招惹牟國，總在牟國面前得瑟，但這回先被蒼晏狠狠扇了一記耳光，開了個壞頭，然後又被牟國入侵，打得那叫一個慘痛。
時至今日，雅國也不想打了。
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這可真像是蒼晏、牟國商量好了，接力教訓它。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杜善正色道，“所以牟國眼下要做的，就是裝作也不想打了，今天交還俘虜、明天談一談領土，大後天再勒索一些賠款，從邊邊角角總能摳出一些重要的、不重要的條件去談，反正這些事情最好扯皮，慢慢扯不着急。目的就是要讓雅國繼續保持幻想，以爲牟國真想和它談判，一旦談成就會退兵。”
“這麼做的好處在哪？”
“貝迦。”杜善一指沙盤，“牟國手裡揍着雅國，眼睛卻一直盯着貝迦。貝迦一直想要把控這場戰爭的節奏，若是牟國能讓貝迦以爲，牟國隨時可能和雅國達成協議退兵，那麼貝迦就不會在它西線戰場上全力以赴！”
賀靈川點了點頭：“有理。”
這也很好理解，當初百丘源被他佔走，雅人也不甘心，一邊集結大軍，一邊叫囂着要拿回聖地，但是牟國一旦派大軍從西境入侵，雅王立刻就感覺到壓力山大，趕緊跟九幽大帝簽定了協議。
反過來說，如果牟軍沒來，雅人可沒那麼輕易認慫。
換作牟國也是一樣，如果它能出其不意地結束對雅戰爭，那就能擺脫雙線作戰的不利局面，從而集中力量對付西線的貝迦。
狂怒且專注的牟國如同猛獅，貝迦也不想單獨面對啊。
並且貝迦也知道，雅國已經快被打瘸了，恨不能儘快結束戰爭。這郎有情妾有意，只要牟國拿出點誠意來，協議不就成了麼？
賀靈川再考杜善：“不過這都是你的推斷，要如何驗證？”
戰爭表面就是亂象紛呈，不同的人物看待相同的事件，都可能得出截然相反的結論。
杜善的推斷，需要有論據來支撐。
“這也不難。我若未料錯，二十天內，牟國必然回到談判桌上，屆時條件會放寬一些。”杜善笑道，“前陣子，牟國給出來的協議內容毫無誠意，只是故意氣人外加漫天要價而已，這才方便把控節奏，現在它可以讓對手壓價了。”
“您說得沒錯，牟國這新上任的總輔是有兩把刷子，可沒有郭紹平那麼實心眼兒。”
從牟國的制度來看，這種戰略九成是遊桓拿出來的。
虛虛實實，爾虞我詐，纔是兵家常事。
想到這裡，杜善渾身也充滿了幹勁。
賀靈川看着他笑道：“不錯不錯。你以己度人，就能把他看清。”
杜善訕訕。
十三天後，牟雅戰場的最新情報又送到賀靈川桌頭。
牟國主動提出了談判要求，並且把先前離譜的條件收回了好幾項，看起來就有誠意多了。於是兩國又回到了談判桌上，準備再開一輪討價還價。
想不到吧，這一回是雅國提出了好幾個高要求，比如牟軍必須退回蘑山以西。
蘑山在兩國邊境線上。雅國這就是要求，牟軍必須完全退出雅國國境。
前頭接連幾場勝利，讓它有點得意忘形，感覺自己又行了。
畢竟貝迦也在西線跟它打配合呢。
想也知道，牟國不會同意，其代表拍桌而去。
所以這談判必然又會被擱置，然後等着若干天后再次重啓。
而這個套路很可能會一直重複下去。
另一件情報來自仰善羣島。
伏山越給賀靈川寫信提到，近期，有外地商人從仰善羣島大批量購入驅蟲藥物，還下了大筆訂單，一下子就把仰善相關藥物都買空了。伏山越生疑，特地派人去跟蹤細查，發現背後是牟國的高官。
不過，仰善羣島本身的藥物產出已經遠遠不夠了，需要閃金平原支援。
仰善羣島終年無雪，夏季高溫，是典型的海島叢林氣候，島上蛇蟲猖獗。賀靈川主理仰善羣島期間，董銳和伶光不僅研發出許多驅蟲避瘟的藥方，也指導居民種藥製藥。有幾種藥物吞服之後，身體散發的氣味就能讓蟲蟻退避三舍，十分好用。
“驅避蟲蟻的藥物？”賀靈川拿到這封信就笑了，“看來牟國有消息靈通人士，已經在着手準備後頭的大戰物資。”
“哇！”攝魂鏡驚歎，“真被杜善說中了。牟國耍着雅國玩兒呢。”
“不能說是耍着玩。牟國在戰場上不斷虧耗的物資、折損的人命，都是實實在在的，它自己也得咬牙承受；同時，它也得小心翼翼掩飾自己的戰略目的，不能讓貝迦發現，或者說不能讓貝迦坐實這種推斷。好在大型戰爭本來就很磨跡，打完談，談完又打，牟國的心思隱蔽其中。若沒有毒花的準確情報，連我都很難察覺。”
貝迦與牟國之戰，不就是磨跡打法的最佳代表？貝迦早已習慣，就更容易受到誤導。
“只是，遊桓的算計比我預料的更加狠辣，而且很有耐性。”賀靈川看着手中信紙，緩緩道，“果然，牟國想要的不僅是大國尊嚴。”
“它還要啥？”
“跟我一樣，還要周邊的戰略安全！它已經厭倦了雅國屢次的蹬鼻子上臉，既然郭紹平對雅開戰，那麼遊桓接手後就要贏得徹徹底底，再不能像前兩次那樣半途而廢。”賀靈川搖了搖頭，“牟國這幾次戰場上的勝利都來之不易，卻還屢次拒絕雅國的議和，實際上是對雅國說，‘沒有你，很重要’！可惜啊，雅國聽不懂。”
攝魂鏡再也不是從前單純的鏡子了，它細細琢磨這句話，不寒而慄：“它，它……”
賀靈川說出了這場戰爭最殘酷的一句話：“它想把雅國徹底打散！”
想把富老頭的家產，徹底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