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蒼晏在這方面花費的精力最多。
不是蒼晏不想把這些仙宗妖族全部管理起來、像大蔥一樣摁在地裡，而是根本做不到。
即便是九幽大帝也不能與自然、與趨勢爲敵。
孫紅葉欲言又止。
賀靈川一眼看了出來，大度道：“說吧。”
“這麼放任仙宗妖族互相競爭、互相吞併，您不怕它們什麼時候打出一個草頭王，對地方不利？”
對蒼晏不利。
孫紅葉這幾年遊走世間，見多了人間勢力的傾軋和鬥爭。爲什麼他們要鬥個不休？
一方面爲了求存，一方面爲了壯大。
仙宗和妖族不也一樣？如果他們爭鬥到最後，整合出幾個強大的宗派勢力，那對蒼晏的統治是極爲不利的。
“問得好。”賀靈川拍拍他的肩膀。孫紅葉剛剛聽說他的施政理念，就能往深處想，腦瓜子還是好用，“不過事無兩全。沒有全局最優解，只有當下最優解。”
賀靈川當然很清楚，蒼晏眼下的做法也有弊端，但是：“無論仙宗也好，妖族也罷，組織方式都太落後了，很難與真正的大國抗衡。”
劃重點：真正。
從前仙宗妖族爲什麼式微？除了主因素天地靈氣衰退之外，人國的崛起也是重大原因。
賀靈川始終認爲，相比仙宗的鬆散，人國的組織架構更先進。
“等到驚蟄期過去，它們數量減少了、單個勢力強大了，反而有利於我們的管理。”
“大量”、“分散”、“無主體”，纔是這些勢力的有效保護色。
等到它們集成化、主體化，官方反而可以針對性地有效管理。
孫紅葉點頭：“那也是因爲蒼晏強大。”
強大，才無懼挑戰。
強國，纔有強橫的元力。這可是對付神通仙法的利器。
世上有那麼多國家，挨不到第二階段就已經倒下。
想到這裡，孫紅葉忍不住嘆息一聲：“我聽說，貝迦這幾年也有些亂子。”
“這不獨是蒼晏的問題，貝迦、牟國和其他所有國家，都要直面這種衝擊。”賀靈川道，“貝迦號稱‘北方妖國’，但延續國本的基石還是廣大人類平民，所以在驚蟄期同樣被衝擊不輕。”
社會的財富，終究還是要由人類創造。
“貝迦也想了很多法子化解，但妖國本身比起蒼晏還多了一個麻煩。”
“請帝君賜教？”
“妖國的頂層貴族多大妖，在當前環境下，對靈氣玄晶的需求反而猛增。”修行越猛、修爲越高，需要的靈氣也就越多，“但多數妖族不事生產，這時索取更多，加大了平民的負擔，也就加重了妖族與人類的矛盾。所以這些年來貝迦內部屢見起義，官方一直強力鎮壓。並且各藩妖國之間的實力差距也是越拉越大，發展越發地不平衡了。”
說到這裡，賀靈川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還要見朱大娘。你遠道而來也累了，先休息休息，我過兩天找你。”
“是。”孫紅葉知道九幽大帝時間寶貴，立刻起身。
孫紅葉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殿外自有宮人領他過去。
待孫紅葉退下之後，賀靈川喚出昊元金鏡，一步跨回御書房，這才招了招手：
“來人，嶸山今天誰在宮內當值？”
很快就有宮人回覆：
“御前二等侍衛彭思軒。”
一刻鐘後，彭思軒就趕來聆旨。
“你去問問刀長老，當年他帶嶸山弟子去白沙灣搭船，是不是在清木客棧見過一人，名爲孫紅葉。”
“是！”
“還有，他們有沒有跟孫紅葉提過貝迦的妖傀實驗場？”賀靈川撫着下巴，“孫紅葉這兩天會暫住赤霄金殿，你讓刀長老和那一晚上宿在清木客棧的嶸山弟子，跟他偶遇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這個人。”
“是！”
彭思軒恭敬後退，直到門口才轉身出去。
攝魂鏡就問賀靈川：“咦呀，你不信任舊相識了？”
“例行公事罷了。”賀靈川喝了口水，“畢竟是多年未見，他突然出現就給我帶來這麼重要的消息。”
鏡子哼哼兩聲：“你的疑心病越來越重了。”
賀靈川都懶得迴應。
什麼是帝王？孤家寡人。
就這四個字，還不足以說明一切麼？
人心隔肚皮。在他這個位置上，身邊的心懷叵測者實在太多了，他哪有精力去一一分辨。
權力帶給他的，除了無上的榮光之外，還有無盡的孤獨和猜疑。
孫紅葉有才，又是故人，他很想用。但老話說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想起用孫紅葉，首先要確定這人可靠、可信。
對他這樣的上位者來說，手下的忠誠可靠是遠遠排在才幹能力之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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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晏國，韋安城北部迅陽山。
幾天前的傍晚，藥農偶爾瞧見外圍山中綠光閃爍，疑有野妖入侵，於是上報官府。
官方派人進山巡查，未見異常，遂返。
迅陽山由連綿起伏的羣山組成，外圍闢作藥田、林場，大山深處則是人跡罕至，常見精怪。
這一晚，有人匆匆進山，走起路來幾乎足不沾地，一步就能邁出十丈，彷彿鬼魅。
溪澗有一白石如臥牛，此人伸手叩石三下，就往大石上撞。
大石閃過一抹綠光，人就不見了。
溪水潺潺，一切如故。
臥牛石後，別有洞天。
眼前一道流瀑，飛珠濺玉，常年水勢不歇。
瀑邊就是白玉山門，篆有“棲霞”兩個大字。
山路蜿蜒，拾階而上，就能見到亭臺樓閣在綠樹中半掩半映。
這裡山石的顏色與外界不同，乍一看都是素白灰白的，但到了傍晚照見夕陽就有紅光流轉，像是被烙鐵給烙得通紅，下一秒就能淌出岩漿似地。
但與外界相比，這裡太安靜了些。
這人進山後幾個縱跳，就到一處殿堂門口，比猿猴還要輕盈。
大殿很氣派，但沒人守門，他逕直走到底，這裡的白玉堂有三名長袍人正在調息打坐，另幾名弟子隨侍左右。
他上前行禮：“弟子唐經野，見過掌門師伯和諸位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