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一個美得沒天理讓人窒息的少女!
暖暖的春陽從雲層中斜射下來,穿過少女過罩住全身的冪離,顯得晶瑩通透。她騎着一匹肥馬,背對着譚悠悠緩緩前行,光與影在她身旁流動,偶來一陣春風拂動羃離的薄紗,帶起一股春天鮮嫩的氣息,使人恍惚所以。
美人。以譚悠悠數月的見聞,在盛產美人的唐朝,那少女一定是百花之冠。雖然只能隱約看見羃離的薄紗掩映下的身姿,仍然讓人感覺美麗不可方物。有她的存在,大概全世界都會爲之屏息吧。少女越行越遠,身影逐漸融化在溫潤的春光裡,人們還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她是誰?”譚悠悠忍不住喃喃問道。
“那位是西市繾綣居的垂雲姑娘。”家丁甲回答道。
“繾綣居?有詩意,什麼地方來的?”譚悠悠和雪娘兩個京城菜鳥滿臉問號看着家丁甲。
家丁甲似乎不太習慣被女子如此注視,臉上微微一紅,低下頭道:“這繾綣居——乃是喝酒之地。”語氣間頗有爲難之意。
“喝酒的地方?”譚悠悠奇怪了,“客棧?酒樓?名字倒是起得優雅,可這喝酒的地方怎麼會有這般天仙一樣的人物。啊——”她突然醒悟過來,“妓,哦不,青樓,繾綣居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可惜了,真是紅顏命舛。”
家丁甲點點頭:“正是。”
譚悠悠因笑道:“你肯定去過吧。那裡服務怎樣?”
“沒,”家丁甲的臉全紅了,着急道,“某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地方……”
“嗯,楊護衛是個老實人。”雪娘在旁插嘴說。
譚悠悠也不好取笑他了,問道:“那個什麼繾綣居的垂雲姑娘一定很有名吧?”
楊護衛答道:“繾綣居處西市最繁華處,乃京都第一青樓,聚集了西域、高麗、倭國等天下各地的美貌女子,而其中,以垂雲姑娘爲花中之魁。進了繾綣居,花費如流水,據說,進門至少也需10貫錢,儘管如此,還是每日達官貴人,絡繹不絕,絲竹歌舞,夜夜不息。而大多數人,都是奔垂雲姑娘而去的,可她性格古怪得很,從不爲銀錢所動,只是賣藝不賣身,高興時撫琴一曲,不高興時閉門謝客,想要見上一面,真真是難上加難。然而,不知多少風流客,仍舊每日捧着黃金白銀奇珍異寶,癡癡等待,只盼能得到她一眼的眷顧。”
譚悠悠倒杯茶給楊護衛一杯茶潤潤喉,說道:“這樣的美女,裙下之臣裡,總會有什麼權勢大的人物,可以將她強搶回家,生米煮成熟飯,那也無可奈何啊。”
“說到權勢傾天的人物,倒有一個,通義坊李府李鶴年公子便是。不過這李公子乃垂雲姑娘唯一的入幕之賓,京城都在傳言,垂雲姑娘嫁與李公子爲妾的日子不遠了,有他在,哪裡還有人敢對垂雲姑娘不敬。”
通義坊,又是姓李的,不會那麼巧就是剛剛送禮給她的那個什麼李公子吧。想到禮物,譚悠悠的目光移向桌面上的精美漆匣。到底什麼東東,要用這麼漂亮的匣子裝着送人?她打開匣蓋,一股誘人的酥香伴隨着熱騰騰的霧氣撲鼻而來。原來,匣子裡放着一個小小的白瓷碟。上面盛着兩隻金黃色的燒餅,旁側還有一張小紙條。咦,這不是剛纔人人爭搶的芝麻燒餅嗎?沒想到如此精美的匣子裡,竟然是普普通通的燒餅,這樣包裝,也太豪華了些,不知那李公子是何用意。她展開匣子裡的紙條,上面只有簡簡單單幾個字:通義坊李鶴年敬上,字跡蒼勁有力,筆力不俗。哈!果然是這跟名妓垂雲有一腿的李鶴年。
此時只聽得楊護衛在耳邊道:“李家乃京城首富,早些年聖人起兵反隋,得李家傾力相助,是故兩朝皆蒙恩寵,李阿郎更是娶得長孫女爲妻。李家雖爲商賈,實則地位超然,身份高貴。李公子本是庶出,只因公孫娘子年過五十尚無子,便立了他爲嫡子。近年來李阿郎以不大管事,都是李公子在籌劃大小事宜。”
楊護衛有成爲說書先生的潛質啊,京城八卦被他如此繪聲繪色地描繪,真是吸引人。不過,譚悠悠現在飢腸轆轆,正好趁熱吃掉權傾京城的李鶴年公子送的燒餅,應該很好吃。果然……美味!這外表普通的燒餅,味道可一點都不普通,外酥內韌,入口松香,簡直是無上的美味!她終於可以理解爲什麼那麼多人搶着去買了。
“你也來一個,實在太好吃啦,”她抓起一個塞給雪娘,“這簡直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明天我一定早點來霸位子買。”
“娘子,這種事讓我們做就好了……”
楊護衛突然咦了一聲,甚是驚訝,譚悠悠用茶水把滿口的燒餅送下肚子,有點噎着似的拍拍胸脯,問他:“怎麼了,難道又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娘子,這餅,並非剛纔那鋪子的。”
“現下真的奇怪了,你光靠眼睛,怎麼知道不是?我看它們就長得一模一樣。”
“娘子有所不知,此胡餅雜以胡麻,本是胡食,中國效之,微有所變,又不曉其名之所謂,故曰‘胡麻餅’。京都胡麻餅馳名天下,其中尤以輔興坊朱記燒餅製作的最佳。娘子請看這盛餅的瓷碟……”
譚悠悠一看,碟沿果然刻有“朱記”二字。
“此碟乃邢州所出之上品白瓷,如銀似雪,爲朱記專程定做。朱記的極品胡麻餅異常美味,不知吸引了多少公卿貴人爭相購買,只是這朱記有個古怪的規矩,每隔三天才有極品胡麻餅賣,每次只五十隻,往往還沒開市就被**一空,因此十分昂貴,也極難買到。”
“那剛纔被大家瘋狂搶購的燒餅怎麼回事?”
“那些胡麻餅也是出自朱記,味道很好,可跟娘子所吃的極品胡麻餅比起來,就差遠了。除了輔興坊,朱記在東、西二市各有一家燒餅鋪子,裡面所賣,雖然皆出自朱記,但只是普通燒餅而已,價格也相對低廉,儘管如此,還是每日吸引許多人來搶購。”
原來如此,在楊護衛的盡職講解下,譚悠悠完全摸清楚京城八卦了,看來這朱記頗有些現代經營的風範,還真是生財有道。她休息了一下,繼續逛街,買了少新奇的小玩意,待見日頭西沉,纔打道回府。
剛進內院,就有小丫鬟領了她沐浴更衣,然後帶她去和譚氏夫婦用膳。譚悠悠才坐到案桌旁,母親就開始嘮叨了:“怎麼這麼晚?要是到了夜禁時辰,如何了得。”唐代有宵禁制度,夜禁鼓一響,便禁止出行,若“犯夜”,依律要受到捆打。
“放心啦,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吃飯嗎。您女兒那麼機靈,不會那麼笨的。”
“這丫頭……今天到外邊玩得可高興?”
“那時當然……”譚悠悠塞了滿嘴的飯菜含含糊糊說,“今天在東市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送我兩個輔興坊朱記的極品胡麻餅,實在太好吃了。”
“什麼!”譚氏夫婦同時驚叫起來。
譚娘子推開案桌到女兒身旁焦急地問:“你吃了!有沒有那裡不舒服?”
譚阿郎也說:“得馬上找大夫檢查一下,來人……”
“停——”譚悠悠連忙阻止父親誇張的舉動,“我是吃了一個叫李鶴年的人送的胡麻餅,可現在好好的,幹嗎要看大夫,你們怎麼那麼緊張?”
聽她這麼說,譚氏夫婦同時舒了口氣。譚阿郎說:“原來是城西的李府公子!他最近和爹有些生意往來,送你胡麻餅大概是賣個人情吧。”
“我就說,怎麼可能會有人無端端送禮給我,原來是爹生意上的夥伴。”
譚娘子皺着眉叮囑道:“悠悠,這回就算了。下次,別再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了,現在這世道,險惡得很啊。”
“嗯。放心啦,我又沒什麼仇家,難道還有人要下毒害我不成?呵呵……”譚悠悠說笑着,繼續進攻眼前的美味佳餚,完全沒有注意到父母聽她說話後的嚴峻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