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烏雲沉沉,山南道商州的一個小鎮上,行人很少,都是神色匆匆的,也許是天氣太冷,大家都躲在家裡烤火的緣故。小鎮雖然地處漢中,但因爲不是交通要道,所以不大,只有一間客棧,倒也半新不舊的。客棧裡稀稀拉拉坐着幾個客人,有一搭沒一搭喝酒聊天,無非說一些天氣如何如何,小鎮如何如何等瑣事。小二則在無所事事地整理着几案席榻,掌櫃的乾脆就縮着脖子躲在一旁打瞌睡。在寒冷的冬天裡,所有的人都懶洋洋的,整個客棧裡瀰漫着昏昏欲睡的氣息。
突然,門簾被一隻小手掀開,客棧裡隨之吹進一股清新的冷風,一個清秀的小姑娘走將進來。她整個人都淹沒在大大的斗篷裡,只露出一張凍得通紅的小臉,顯得十分可愛。
“好冷好冷!凍死我了。”小姑娘一進門就嚷嚷。
“你怎麼一日比一日怕冷?”一個高大的男子跟着進來,“都已經穿得夠多的了。”
“我比較怕冷嘛。”小姑娘徑直找個位子坐下,“這鬼天氣也太奇怪了,不下雪,倒下起雨來,到底還是不是北方?”
男子一怔,問:“這倒真的奇了,難道你長年住的峨眉山上從沒下過雪麼。”
客棧裡的人一聽男子這麼問,好像聽到什麼重要的事情似的,客人們瞬間靜下來;小二雖看似在收拾東西,耳朵卻往男子那邊伸;打瞌睡的掌櫃也睜開雙眼,不斷地在男子與小姑娘之間來回打量。
“啊?怎麼問得這麼奇怪?”
“外面下的是雪子而非雨,過不久便下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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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那男子這麼一說,小姑娘急急跑出門去,不久又折返回來。她乾笑兩聲,對那男子道:“果然跟雨不太一樣。我說旺財先生,這都是失憶惹的禍,我連下雪是什麼樣的都不太記得了。”
被稱作“旺財”的正是邪王,與他一起自稱失憶的小姑娘,自然便是穿越到唐朝的譚悠悠。
“客官,”小二陪着笑臉奉上剛煮好的熱茶,“請問要點些什麼?小店各式菜餚價廉物美,南北好菜應有盡有,即使沒有,也想盡辦法幫您弄來。”
譚悠悠見他比一路上的客棧酒館的服務還要殷勤許多,不由對這家客棧的印象大好起來。她張口正要發話,卻被一個女聲打斷:“掌櫃的!”話音剛落,一個佩劍的年輕女子掀簾進客棧來。她的打扮與一般行走江湖的俠士英雄無異,身着蒼青色勁裝,顯得乾淨利落,只是神情倨傲了些。掌櫃慌忙迎上去:“女俠大駕光臨,真使小店蓬蓽生輝。請進請進。”他雖滿臉堆笑,言語間卻有些小心翼翼。
那青衣女子越過掌櫃,徑直走到譚悠悠他們面前。譚悠悠看她一臉不耐,暗忖道,莫非她認出邪王要找晦氣?心下正盤算着如何應對時,只聽那女子說:“這位子本姑娘要了,你們到別處去。”看來她沒有認出邪王,譚悠悠舒了口氣。此時掌櫃的也遊說他們:“兩位客官,就相讓一下如何?小店其他座位也好得很。”
“我們換個位子?”邪王看着譚悠悠,以詢問的語氣說。心知他不想惹事,譚悠悠點點頭,主動起身。不過這也太奇怪了,那年輕女子仗着自己看起來會武功的樣子,命令他們閃到一邊去也就算了,連掌櫃的居然也是二話不說叫他們讓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譚悠悠不由咕噥道:“這也太霸道了。”即使很小聲,青衣女子還是耳尖地聽見了,她斜睨譚悠悠一眼,道:“怎麼,很不滿意?霸道又如何,本姑娘叫你們走,你們就得走!”
這下譚悠悠可來氣了,這個女人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霸佔別人的位置還不算,竟然還有臉惡言相向,她不由語氣不善地頂回去:“位置都讓了,抱怨一下都不行麼。”
青衣女子冷哼一聲,說:“能把爲本姑娘讓位,是你們的福氣!”
“氣死我了,”譚悠悠這下可真是怒火上涌,“憑什麼命令我們?你以爲自己是皇帝,別人都得聽你的?就算是皇帝,也得講講道理吧。明明是我們先來的,你還好意思振振有詞!”
“憑什麼?哼!就憑本姑娘手中這把劍!”青衣女子把劍重重地往地下一杵,發出一聲悶響。店裡的客人見此陣仗,都嚇得跑了,掌櫃和小二見勢頭不對,也都躲起來了。不過,對於譚悠悠來說,有個武功高強的邪王在身邊,她纔不怕這個看起來很牛的青衣女子。劍而已,她也有。譚悠悠拿過邪王的長劍,依樣畫葫蘆往地上杵起來,不服輸地盯着那女子,看誰的眼神厲害。
邪王淡淡說:“姑娘的確有些霸道不講理。”
哈!連邪王都出聲相助,這下譚悠悠更囂張了,她朝那青衣女子不屑地嗤了一聲。青衣女子大概平日橫行慣了,哪裡受過這種侮辱,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她拔出劍,身形一晃,利劍就往譚悠悠身上招呼,口裡喝道:“今天不給些厲害你這小丫頭嚐嚐,當本姑娘好惹!”可她的武功實在太爛,譚悠悠還沒反應過來,邪王就空手奪下她的劍,並且輕鬆制服,整個過程,只一招而已。
“哈哈!叫得大聲可不代表武功好哦。做人要低調,低調——”這下譚悠悠可得意了。
青衣女子掙扎了幾下,沒有掙脫,儘管如此,她口頭上可不肯認輸:“你們不快快放了我,等我師姐過來,到時候可別後悔!”
“哎唷,我好怕哦。”譚悠悠笑笑,撈起案上一杯茶喝一口,溫熱溫熱的,暖得身體舒舒服服,再來一口。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怒喝:“哪裡來的小毛賊,居然欺負到我們峨眉派的頭上來了!”譚悠悠口裡正含着一口茶,還沒來得及吞呢,一聽這話,噗的全噴出來,灑了青衣女子一臉。峨眉派!莫非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不識自家人?她往客棧門口看去,只見一個佩着長劍的藍衣女子正站在門口處瞪着他們。她身材頎長,臉帶薄怒,看年紀應該比青衣女子略長。
邪王放開青衣女子,她撿起自己的劍,跑到藍衣女子身旁憤憤不平道:“師姐,他們太猖狂了,簡直不把咱們峨眉放在眼裡。”
邪王有些疑惑地看向譚悠悠,譚悠悠給他個一頭霧水的眼神,卻瞧見他轉成等着看好戲的神情。她暗自嘆氣,在峨眉山上住了近兩個月,見過的人實在有限,除了掌門師傅靜虛師太和兩個師妹外,就是喜歡閉關研究武學的二師叔了,至於其他一些輩分較小的弟子,見過一些,就是印象不深。但是,眼前這兩人實在面生得緊,最奇怪的是,以她譚悠悠在峨眉的輩分,以及在峨眉長大這種情況來看,峨眉弟子沒有理由不認得她啊。
“你們是……峨眉派的?”
“哼!怕了?識相的就跪下來道歉,留下包袱,今天就姑且饒你們不死。”
“跪下道歉”倒可以理解爲咽不下剛纔那口氣,只是,“留下包袱”就有些耐人尋味,怎麼感覺像碰上山大王索要買路錢,分明打劫嘛。
譚悠悠問:“敢問女俠尊姓大名?”
青衣女子橫她一眼,不屑道:“說出來恐怕會嚇着你們!”
“請講。”譚悠悠啜口茶,準備洗耳恭聽。
藍衣女子說:“我乃峨眉派掌門弟子鄭璧梅,旁邊的是我師妹吳萱。”
譚悠悠再次噴出口裡的茶,這次還很不幸地嗆到自己。她一直咳個不停,難以說話,憋得臉蛋通紅,邪王在旁好笑地看着她,居然幸災樂禍的。待她好不容易喘過氣來,那兩名女子已經走到他們跟前。
“說謊。我也算是武林中人,鄭璧梅和吳萱都見過的,可不是長你們這樣。我敢打包票,她們對整容不感興趣,因爲她們長得比你們漂亮多了。”
那兩個女子聞言,臉色均一變。藍衣女子稍打量一下邪王,朝身旁的青衣女子使個眼色,於是兩人都忽然拔出劍,很有默契地一個攻向邪王,一個襲擊譚悠悠,看樣子是想殺人滅口。邪王擋開攻勢,長臂一伸,把譚悠悠扯往身後護住,另一手上未出鞘的長劍一絞,便把那兩個女子的武器打落在地。她們見勢不對,都棄了劍往外逃,譚悠悠見狀大喊:“不要讓他們跑了。”邪王掠過去點住她們的穴道,使之不能動彈。
譚悠悠走上前,一隻腳很不淑女地踩在旁邊的矮桌上,問她們:“你們爲什麼要冒充峨眉弟子?”
“我們確是峨眉弟子,今日技不如人而已。快快放了我們,否則,待我們掌門來了……”雖是受制於人,藍衣女子嘴頭上還是很硬。
“掌門來了也沒用。”譚悠悠翻翻白眼,打斷她的話,身都從懷裡掏出一面小巧的銅牌,在兩個女子的眼前晃幾下,問:“知道這個是什麼嗎?”兩人都一臉茫然瞪着她。她無奈道:“這個也不知道就來冒充峨眉弟子?失敗!做什麼事情之前要先調查清楚,這點道理都不懂。告訴你們吧,這個叫做峨眉令,只有掌門和掌門同輩或以上的親傳弟子,又或者武藝人品出衆的非親傳弟子纔有的,代表具有繼承峨嵋眉掌門的資格。師叔沒有收弟子,所以現在峨眉派裡共有三人擁有峨眉令,一個是我譚悠悠,另外兩個便是我的師妹鄭璧梅和吳萱。”
那兩個女子聽譚悠悠這麼一說,臉色都白了,氣勢去掉一大半,先前倨傲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藍衣女子開口道:“女俠,我們也是生活所迫,混口飯吃,不想,冒犯了女俠和貴派。放了我們罷,以後再也不敢冒充了。”青衣女子也在旁連聲附和。
“萬萬不可,”先前躲起來的掌櫃突然冒出來說,“女俠,她們仗着自己會些拳腳,常以峨眉派的名義在鎮上敲詐勒索,我們稍有不從,必遭打罵,輕則鼻青臉腫,重則斷手斷腳。前幾日,她們還打死了一個小夥子,實在可恨,官府也在通緝她們呢。”店裡的人紛紛發表意見,都說不能就此放過那兩個女子,應該送官法辦。
原來如此,怪不得邪王進客棧說到峨眉派,以及這兩個女子出現的時候,客棧裡的人都表現出懼怕的神情。她們太可惡了,不但欺壓百姓,還敗壞她峨眉派的名聲,的確應該送進監牢。譚悠悠衝掌櫃點點頭,轉問邪王:“把她們送究官辦,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是我們還要趕路。”
“不用麻煩兩位大俠再走一趟的,我們現在就去報官。”掌櫃叫小二去辦,小二飛奔出去了。
譚悠悠明白邪王的意思,武俠小說裡不是有寫嗎,武林人士都不願意跟官府的人打交道的,而且,如果等官府的人一來,說不定要錄口供什麼的,實在耽擱時間。她朝邪王笑道:“那我們把這兩人交給掌櫃,現在就趕路,反正他們也逃不了啦。”
邪王讚許地點點頭。他們向掌櫃的買些乾糧,掌櫃的不肯收錢,硬是送了他們許多。最後,他們婉拒衆人的挽留,在大家的千恩萬謝中上了馬車,繼續奔向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