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蕭寶鏡醒來的時候，燒已經退了，只是整顆腦袋黏黏糊糊的，大約是昨夜的冷汗黏在了頭髮上。
她嫌棄地搓了搓頭髮，隨即捏了個口訣清理乾淨。
用過早膳，秀女們換上統一的嫩粉色輕紗襦裙，梳雙環髻，隨宮裡的嬤嬤前往棲鳳亭。
蕭寶鏡排在後面，悄悄瞅了一眼棲鳳亭。
亭子寬大，一位頭戴鳳釵的美貌婦人端坐在中間，想必就是東魏的吳皇后。
她身後是七八位妃嬪們，環肥燕瘦鬢影衣香，俱都笑吟吟的。
幾位皇子坐在旁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金簪玄衣的那位少年。
少年坐姿慵懶，脣紅齒白媚骨清姿，長髮用金簪束成高高的馬尾，就連剪影都格外利落矜貴，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於料峭春寒中露出懾人的鋒芒。
纖長指尖把玩着一朵豔麗絕倫的牡丹花兒，直到秀女們踏進棲鳳亭，他才掀起薄薄的眼皮，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後排方向。
蕭寶鏡垂着頭，聽見前排的秀女們壓抑着激動的聲音：“一向聽聞太子殿下是個白癡，被皇后娘娘關在宮裡二十年，從不出來見人！沒想到他生得這麼好看！”
“別說是太子妃，就算是給他當側妃，我也心甘情願！”
“……”
議論聲自然也傳進了吳皇后的耳朵裡。
她優雅地輕撫茶盞，望向商病酒的目光充滿驕傲。
她慈愛道：“皇兒，這些姑娘都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好女兒，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詩詞歌賦無一不曉，溫柔賢淑，善解人意。”
商病酒仰靠在官帽椅上，彎着薄脣“嗯”了聲。
吳皇后又轉向其餘嬪妃：“諸位妹妹也可以爲自家孩子挑選可心之人。”
嬪妃們紛紛恭敬起身：“臣妾多謝皇后娘娘恩典。”
秀女們四個爲一組，輪番上前展示。
一些妃嬪早就爲自家兒子物色好了對象，見商病酒始終不出聲，便主動求吳皇后做主，爲自家兒子和某個秀女賜婚。
蕭寶鏡在第四組。
她垂着頭上前，決心待會兒面對商病酒時再擡起頭，狠狠嚇他一跳。
果然，吳皇后命令道：“擡起頭來。”
蕭寶鏡慢吞吞擡起頭。
少女美貌。
像是料峭春寒裡枝頭上新開的芙蓉花兒，粉嫩清新吹彈可破，睫羽格外纖長細密，烏潤眼瞳似是瀲灩着兩泓清泉，見着她彷彿連呼吸都順暢幾分。
吳皇后驚歎：“饒是本宮見慣了美人，卻也沒料到，丞相府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姑娘。”
蕭寶鏡恨不能咧開嘴笑，只暗含得意地瞪向商病酒，用眼神質問他，是不是沒想到她會在這裡。
商病酒哪裡猜不到她的小心思，狐狸眼裡掠過狡黠，面上只裝出大吃一驚的心虛姿態。
瞧見商病酒如此模樣，蕭寶鏡的尾巴快要翹到天上，福身行禮道：“臣女蕭寶鏡，給皇后娘娘請安！”
少女的聲音脆生生的，像是銀鈴兒。
吳皇后不禁很是滿意。
其餘妃嬪瞧着自家兒子那副心嚮往之色迷心竅的姿態，知曉他們也相中了蕭寶鏡。
只是皇后娘娘明顯很喜歡這姑娘，她們不能和皇后娘娘搶人。
於是她們俱都正襟危坐，甚至還有宮妃開始誇獎蕭寶鏡：“蕭姑娘真是大方得體、溫婉可人兒，瞧這小臉圓圓，定是個有福氣的。”
吳皇后招手笑道：“上前來給本宮仔細瞧瞧。”
蕭寶鏡乖巧地款步上前，被吳皇后輕柔地握住小手。
吳皇后越瞧她越是滿意，讚歎道：“空山新雨、出水芙蓉，莫不如是？”
蕭寶鏡被她們誇得不好意思，甜甜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如天上明月，各位娘娘各有千秋似百花合豔，臣女在你們面前不過是螢火之光罷了。”
“嘖。”
旁邊傳來一聲輕嗤。
商病酒聽着這番馬屁，把玩着牡丹花，險些笑出聲來。
吳皇后卻對蕭寶鏡愈發滿意。
她笑吟吟轉向商病酒：“皇兒以爲，蕭姑娘如何？”
蕭寶鏡在吳皇后看不見的角度，得瑟的衝商病酒擡了擡下巴。
想選妃？
想揹着她在外面拈花惹草？
也得瞧瞧她答不答應！
商病酒忍着笑，故作漫不經心：“很好。”
吳皇后愣了愣。
她的皇兒自打恢復意識以來，她欣喜若狂之餘就開始爲他的婚事着急，明裡暗裡往他身邊送了不少美人，可他就像不開竅的小孩子，每日也不知在忙什麼，從來就不搭理她們。
後宮的妹妹們給她出了不少主意，最離譜的一次是她安排了個美人穿着紗衣在他必經之路上跳舞，結果他不僅沒反應，還說那美人腦子不好，大冷天穿個紗衣跑到外面跳舞。
她幾乎要以爲他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了！
沒想到今日，他嘴裡竟然蹦出來一句“很好”！
吳皇后大受鼓舞，試探道：“把她給你作太子妃，好不好？”
商病酒挑着眉，目光落在蕭寶鏡臉上。
小姑娘擠眉弄眼的，得瑟的厲害。
他彎起狐狸眼：“好。”
吳皇后鼻尖一酸，拿帕子捂住嘴，激動的險些當場哭出聲來。
後宮嬪妃連忙上前安慰，又有好事者提議道：“不妨就安排蕭姑娘住在宮裡吧，也好和太子殿下增進增進感情。”
“此言甚是。”吳皇后抓住蕭寶鏡的手，“好孩子，以後你就暫住儲秀宮。”
選秀結束後，蕭寶鏡鬼鬼祟祟地跟蹤商病酒，直到他進了西房。
商病酒撩開錦袍，正要解手，背後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某個人突然蹦了出來。
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隨之響起：“好哇，咱倆成親纔不到兩個月，你就要揹着我在外面另尋新歡！賣貨郎，你薄情寡義厚顏無恥拋妻棄子，你會遭報應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了水流聲。
蕭寶鏡：“……”
意識到他在幹嘛，少女白玉似的臉頰逐漸漲紅，緊緊捂住眼睛：“你……你不要臉！”
商病酒提起褲子放下錦袍，慢條斯理地淨過手，又拿毛巾細細擦拭指尖。
他似笑非笑地轉向蕭寶鏡，傾身湊近她的小臉，低語道：“怎麼辦，被愛妃抓到我在外面偷吃了。哎呀，好害怕！”
蕭寶鏡悄悄展開五指。
透過指縫，正對上一雙笑眯眯的漂亮狐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