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蹦蹦跳跳地來到蕭寶鏡跟前，胖乎乎的小臉上透出幾分嘲諷：“你可真笨呀，連這等基礎的術法都不會！”
蕭寶鏡擡手作請：“你會你來？”
“我來就我來！”
磨喝樂唸了幾句咒語，隨着幾朵祥雲炸開，他立刻變成了一條蛇。
他得意洋洋地吐着紅信子：“我厲害吧？我乃是前朝公主最喜愛的磨喝樂，她常常將我抱在懷裡把玩，日久天長我就成精了！後來跟了主人，我會的術法就更多啦！但凡天地間有的，我都能變！”
蕭寶鏡挑眉。
賣貨郎不愧是妖帝，貨簍裡的那些破爛居然全都是寶貝！
這小玩意兒住在貨簍裡，難怪從前芭蕉小院每每出現狀況的時候，貨簍都會跟着窈窈一起逃跑！
她故意逗他道：“你這麼厲害，還不是被你主人丟在貨簍裡賣？”
磨喝樂小嘴一癟，甜甜的稚嫩的聲音染上哭腔：“你胡說，主人才沒有要賣我！”
蕭寶鏡訕訕，生出一種欺負小孩兒的感覺來。
她輕咳一聲，道：“我不信你能千變萬化，有本事你變成我的樣子？”
“這有何難？”
磨喝樂啜泣着，慢吞吞掐了個決。
蕭寶鏡看着他變成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女，不覺驚歎：“真像啊！”
“我就說我會千變萬化，你還不相信！”磨喝樂噘嘴，“我乃是伶人進獻給前朝公主的，不論是民間還是皇宮，我見識的東西可多了，和尋常小妖纔不一樣呢！”
蕭寶鏡激動地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到牀榻上：“那你能把我變成你的樣子嗎？”
“哼！”磨喝樂傲嬌地閉上眼，只睜開左眼睨着蕭寶鏡，“除非你求我！”
“我求你啦！”
“那我問你，誰是世上最擅長變化的精怪？”
“你！當然是你！”
“我有多厲害？”
“天吶，你簡直和你家主人一樣厲害！”
磨喝樂頓時眉開眼笑，十分大方的把蕭寶鏡變成了一尊磨喝樂。
蕭寶鏡滿意地照了照銅鏡，背對着牀榻上的磨喝樂，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她很快笑道：“咱們玩遊戲好不好？”
“玩什麼遊戲？”
“當然是捉迷藏呀！”
“好耶！”
這尊磨喝樂腦袋笨笨相當好騙。
蕭寶鏡讓他躲起來，他就真的躲起來了。
蕭寶鏡懶得找他，一溜煙跑出了妖神殿。
妖神殿外的結界看見她跑出來，頓時像是大腦宕機，泛開一圈圈透明的漣漪，再三確認蕭寶鏡模樣的生物還在妖神殿內，纔不曾做出什麼事來。
蕭寶鏡身上有商病酒留下的氣息。
永夜之地的精怪不敢對她做什麼，即便撞見也只是遠遠地恭敬跪拜。
蕭寶鏡雖不會騰雲駕霧，可日行百里的本事還是有的，因此很快就來到了妖鬼長城。
她沿着長城走了很久很久。
也不知走了多少日，才終於找到可以鑽出去的一絲縫隙。
越是靠近妖鬼長城，太陽光就越是照射不到，因此即便蕭寶鏡踏出了長城，這附近每日也只堪堪能有七八個小時的光照，並不適宜人族居住。
蕭寶鏡手搭涼棚四處張望，前方不遠處有座界碑，刻着“青峰嶺”三個字。
“青峰嶺……”
她對這個地名有些熟悉。
——青峰嶺之戰，陛下化作大天狗，意圖吞噬太陽金烏，今晨卻在吞噬第十個的時候力竭而亡！
這裡是商巳和妖族戰敗的地方……
山景奇絕，層巒迭嶂，猿猴哀鳴，毒蟲迷霧，參天的樹木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光。
令蕭寶鏡想到翻也翻不出去的十萬大山。
她抱着幾分好奇踏進了青峰嶺。
商巳戰敗的那一戰發生在千年前，也許這裡曾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但現在應當已經恢復成平常的山脈了——
蕭寶鏡想着，瞳珠卻突然縮小如針尖。
屍體……
昏暗的密林裡，處處都是屍體。
大部分都是山精野怪的屍體，也有看起來像是人族的，堆積成山腐屍連綿，引得烏鴉低低盤旋，一些食腐的野獸正在享受進食，血水和屍水滲進土壤和溪流，令原本清澈見底的深潭升騰起有毒的瘴氣。
蕭寶鏡震驚地穿過密林。
不知走了多遠，屍體的數量才終於漸漸減少。
她握住挎包的手指隱隱發白。
這些屍體肯定不是千年以前的，看起來更像是最近出現的。
她嚥了咽口水。
蕭南嘉曾經答應過她，不會再像萬壽臺那般大開殺戒，只會殺掉一些窮兇極惡的妖鬼。
可這些死掉的妖鬼數量也太多了吧！
總不至於他們全部都是窮兇極惡的那一掛吧！
蕭寶鏡愈發好奇中原諸國究竟發生了什麼，正要加快步伐，突然發現遠處山腳下隱隱有個村落，此時天色已晚，能隱約看見村落裡亮着光。
這種地方，居然還住着人！
蕭寶鏡想着，連忙趕過去借宿。
村落不大，叫紙棚村，只住着百來戶人家。
蕭寶鏡叩了叩門：“有人嗎？請問我可以借住一晚嗎？”
屋子裡沒人迴應。
她又敲了幾扇門，卻都沒人應答。
她忍不住透過窗戶望進去，正對上一個紙人笑嘻嘻的臉。
“我嘞個豆！”
她罵了一句，捂着心臟往後跳。
紙人被人描畫出五官，兩頰塗得紅紅的，乍一看跟真人似的！
蕭寶鏡想起鉅鹿山脈裡的芙蓉鎮，不由頭皮發麻。
總不能這地方和芙蓉鎮一樣，也生活着一羣非人的精怪吧？
她又走了一段路，穿過村子裡的石橋，終於嗅到了飯香。
有飯香代表有活人。
她連忙叩響了那座低矮的房屋：“有人嗎？”
開門的是個老太太。
活人！
蕭寶鏡激動：“婆婆，我想借宿一晚。”
老太太點點頭，將她讓了進來，指了指桌上：“吃罷。”
桌上擺着一盤煮山芋。
蕭寶鏡吃得賊香，又忍不住頻頻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在裡間坐了，顫巍巍拿起梳篾，蘸了蘸老舊木盆裡的黑豆汁液，慢吞吞梳攏白髮。
蕭寶鏡歪頭。
這老太太似乎是在用黑豆汁液染髮。
而且她穿着的襖裙竟然是粉色的。
粉色嬌嫩。
這老太太還挺追求年輕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