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眼淚，順着女人的腮邊滾落。
蕭寶鏡站在旁邊，卻看見一縷縷金芒鑽進了她的身體裡。
她竟忘了，送故人回家也算好事，可以積攢功德！
身體裡充盈着功德之力，蕭寶鏡恍惚看見識海之中出現了兩條路：
一條通往人族，她可以藉着豐沛的功德之力直接變成人，徹徹底底成爲人族的一員，與人族一般有血有肉，參與生死輪迴，不必再被降妖師驅逐，更不會被蕭南嘉那種人歧視嫌惡。
另一條通往妖族，她與商病酒雙修之後本就靈力充沛，如今她可以成爲更強大的妖，即便不倚仗賣貨郎，她也能憑藉自身的本領在永夜之地生存下去，無所畏懼地行走人間。
她選，哪一條？
從在這個世界有意識起，她就抱着修煉成人的目的，從芙蓉鎮走向鄴京。
就算是千年以前，她還是一棵剛誕生靈識的橘子樹時，她也很羨慕那些人族小姑娘，她很想和她們一樣在春陽底下蹦蹦跳跳。
可是當踏板真正擺在她面前，她竟然意外地猶豫了。
腦海中道袍簪花的那道勁瘦身影怎麼也拂之不去，妖神殿拜堂成親的畫面歷歷在目。
如果她變成人，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和賣貨郎不會再有交集和結局？
蕭寶鏡尚未作出決定，旁邊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多謝姑娘送愛子愛女回家，這是一點酬金，聊表感激，請你收下。”
蕭寶鏡望去，來人穿一身暗紫官袍，想來就是東魏的丞相了。
她收了酬金，正欲離開，李丞相打量她半晌，忽而又道：“姑娘遠道而來，風餐露宿舟車勞頓，想必十分辛勞，不妨在府上小住兩日？”
蕭寶鏡開門見山：“李丞相有話不妨直說。”
李丞相輕笑兩聲，撫須道：“請姑娘借一步說話。”
書房。
蕭寶鏡睜圓了杏眼：“你想讓我代替你女兒，進宮選秀？！”
“李某膝下只一個庶女，原該今年入宮選秀，怎料小兒執拗，在前幾日和一舉子私奔。”李丞相唉聲嘆氣，“本相沒法兒向朝廷交差，因此想收姑娘爲義女，在三天後進宮選秀。”
蕭寶鏡不忿：“你女兒跑了，你就想讓我嫁給糟老頭子？！你也太恩將仇報了！”
“不不不！”李丞相連忙擺手，“姑娘倒也不必委屈，這次選秀是爲太子選妃，太子剛過弱冠之年，從前一直是個癡兒，年前不知怎的，突然就恢復了神志，脣紅齒白容貌俊美，竟像是山林裡的狐狸精，乃是當時罕見的翩翩美少年！若能嫁給太子，姑娘不虧的！”
蕭寶鏡：“……”
脣紅齒白，容貌俊美，狐狸精……
她聽着咋那麼像賣貨郎呢。
她問道：“你家太子叫什麼名字？”
“岑無照。”
蕭寶鏡：“……”
她記得蕭南嘉要攻略的三大男主，分別是南唐國師朝淵，極樂宮宮主越黎，東魏太子岑無照。
已知朝淵和越黎都是賣貨郎的分身，不排除岑無照也是分身之一。
當初總共有十二個賣貨郎逃出妖鬼長城，根據她在骰子上看見的表情包，其中一個應當是“癡”。
莫非岑無照就是那個“癡”？
後來婪褸等人吞噬了其餘分身，賣貨郎又在永夜之地吞噬了婪褸他們，所以他也就擁有了岑無照的身份，他完全可以用這個身份在人間行走。
蕭寶鏡深深呼吸。
換句話說，她新婚不久的夫君，正在人間選妃！
說好的海誓山盟情深似海呢？！
蕭寶鏡很想掐死賣貨郎！
她似笑非笑：“他想選妃嗎？那好，你送我進宮！”
李丞相也不知道她爲何突然鬆口，但對李家而言這畢竟是一件好事，因此屁顛屁顛兒地去準備認親儀式了。
三日後。
蕭寶鏡和其他秀女一起進宮。
都是京都官宦人家嬌養的明珠，總共約莫二十位，在宮嬤嬤的帶領下忐忑不安地穿過宮巷，前往儲秀宮預備第二日的選秀。
東魏政權對精怪妖鬼採取寧錯殺一千也不肯放過一個的態度，因此皇宮裡處處都張貼着降妖師的符咒和硃砂桃木劍，尋常小妖很難生存。
託商病酒的福，蕭寶鏡與他雙修之後靈力暴漲，如今貴爲妖后的她只感到了些許不舒服。
“呀，你發燒了。”
黃昏，窗外落了濛濛細雨。
同屋的小秀女見蕭寶鏡面頰潮紅，忍不住擔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
“我沒事……”
蕭寶鏡躺在榻上，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貼在屋子裡的黃色紙符。
一股噁心感涌上來，她難受地扭過頭去：“我睡會兒就好了。”
“那你睡吧，我替你把帳幔放下來。”小秀女關切地放下帳幔，又轉向聚在窗邊玩鬧的幾個秀女，“噓，咱們聲音小些！”
寢殿安靜下來。
蕭寶鏡渾渾噩噩地發着燒，白皙指尖緊緊勾着錦被。
夢境沉浮。
荒涼的原野上，道袍簪花的少年露出蓬鬆的尾巴，野狐般圍着橘子樹又蹦又跳，頑劣地尖聲大喊：“我要選妃啦，我要選妃啦！氣死你，氣死你！”
蕭寶鏡：“……”
她燒得迷迷糊糊，眼尾倏然滾落清亮淚珠。
她聲音嘶啞委屈低語：“太壞了……”
一縷風吹熄了寢殿裡的燈燭。
犬影無聲無息地潛入帳幔，逐漸在枕邊化作一個盤膝而坐的身影。
少年身穿玄黑色團龍紋圓領錦袍，露出潔白的裡衣衣領，蟠龍紋金簪半挽烏髮，傾身垂首時額角垂落幾綹亂髮，勾勒出高鼻薄脣的漂亮骨相。
他用溫涼的鼻尖碰了碰蕭寶鏡的額頭。
很燙。
少年又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最後以人族的方式親了親她的嘴脣。
一縷強悍的妖氣被渡進她口中。
少女臉頰上不正常的潮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商病酒從袖管裡探出手覆在她的額頭，她額頭的溫度也在逐漸恢復正常。
“真是嬌氣。”
他笑吟吟的，彎起的狐狸眼充滿寵溺。
本欲離去，鼻尖瀰漫着少女身上特有的酸甜幽香，到底是捨不得，便鑽進她的錦被，將她抱在懷裡親了又親舔了又舔，最後貪婪地張嘴含住她的腦袋。
你們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