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斯村莊是曼徹斯特最南邊的一個小村莊,整個村子只有三十幾戶人家,不到一百的人口,是個小型錯村。每一戶人家旁邊都會種上幾棵白楊樹,似乎標示着領地的範圍。小村莊長久地處於寧靜中,任何剛來的外地人對它的第一條印象就是民風淳樸,每一位村民都是親切和善的。
然而如果有人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遇到大的商戶,或者是遇到**運送錢幣,格拉斯的村民們就會立刻化身成最彪悍的匪徒,從家中的秘密角落裡拿出閃亮的大刀,幾百斤重的斧頭,一齊堵在村頭,吆喝着讓倒黴的商戶或者是運錢車停下來,敢說一個不字,他們就會用大刀和沉重的斧頭招呼。
由於此處發生了好幾處大型劫案,也驚動了**人員。一些小官小吏來到格拉斯,只見一片安靜恬然的景象。男人砍柴打獵,女人打理家庭,一派和睦的樣子。上前一問,每一位村民都會搖頭說:“我們村莊裡住的都是好人,哪有什麼匪徒!”來作調查的小官們被搞得半天摸不着頭緒,他們哪裡知道這些村民們兼着兩重身份,有錢的商戶來了就是匪徒,官員一來就是良民。
也有一些聰明的官員,看出了格拉斯村的與衆不同,便想深入挖掘,破獲大案,向上級邀功。可是村民們一旦從褲兜中掏出一粒粒晶瑩潔白的珍珠,不聲不響地塞入了他們的腰包中,這些聰明的官員馬上就會寫出一份調查報告,上面寫着此地民風淳樸,戶不拾遺,所說盜匪恐是訛傳云云。也有一些不知變通的官員,偏要將這個小村子一鍋端掉,明察暗訪,無所不用其極。格拉斯的村民們,只好拎起斧頭,請他吃一記板斧了。
時令快要進入秋天,白楊樹的肥大深綠色葉子漸漸凋零,仍然掛在樹上的也開始轉變成金黃色。
一輛馬車便在落葉飄飄中駛入了格拉斯村。
安娜坐在客棧門口,眯着眼睛曬着秋天的太陽。上一次劫貨已經是三個月以前的事了,那批貨是什麼來着?由於時間太長,記憶有些模糊,好像是一批新鮮水果吧。原以爲鼓囊囊的貨車下是值錢的東西,結果劫了下來之後,一看之下大失所望。一村人整整啃了三個月的蘋果,嘴裡已經淡出鳥來了。
裡面的屋子不時傳出嘶吼聲,那聲音像是一頭兇猛的野獸,被限制了自由,在憤怒地咆哮。野獸的聲音低沉,卻帶着對世間的憎恨。可以想象,這隻野獸一旦脫離牢籠,必定要血洗這個村莊。任何一位小姑娘在聽到這樣的聲音後,都會恐懼地掉頭就跑,而安娜似乎已習以爲常,彷彿沒有聽到那低沉憤怒的咆哮聲,仍然安靜地坐在秋天的陽光裡。
半個月前的一天,安娜和她的村民們都看到了夕陽的特殊變化,他們驚恐地望着西邊的天際,心中都在想着,難道末世就要來臨了嗎?安娜有一些恐懼,也有一絲高興。如果末世降臨,她將獲得解脫。她活得有些累了,儘管她才十八歲。
可是上天永遠在和她開着相反的玩笑,一天兩天,日子在啃蘋果中度過,末日始終沒有來。她每一天都在想,也許明天就是世界的盡頭。她早早地睡下,期待着永恆的黑暗。但是第二天,天邊的太陽依舊冉冉升起。
安娜坐在小板凳上,背倚着客棧的牆,無聊地盯視着一片泛黃的樹葉從空中慢慢落下。
一箇中年人走了過來,打斷了她的發呆。“安娜,有一輛馬車從南面過來了,我們要不要動手?”
安娜支起下巴,半晌沒有說話。上半年雖然只劫掠了三四次貨,但是每一次的貨量很大,價值很高,幾起劫案也就變成了驚天動地的大案,在商戶中流傳甚廣,導致一些客商已經不敢從這邊走了。安娜決定緩一緩,讓商人們以爲這裡是個安全所在,這樣纔有貨物從這裡運送。如果頻繁出擊,會讓許多人認爲這裡是個危險地帶,從而避開小村莊。他們已經劫掠了大筆的錢財,夠用好幾年的了,暫時不用冒險劫貨。當然,如果是頭很肥很肥的羊,那自然是另一種想法了。
“幾輛車?”
“一輛。”
“馬車豪華嗎?”
“很普通。”
“車伕呢?”
“是個普通人。”
“馬呢?”
“市面上常見的白馬。”中年人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已低不可聞。
安娜瞪了中年人一眼:“條頓叔叔,這輛馬車明顯一點油水都沒有,還劫個屁!”
中年人的年齡雖然是安娜的兩倍還多一點,此刻卻是唯唯諾諾,神色尷尬,一連聲道:“是,是,是。”
“咱們要安靜一些,耐得寂寞,才能等到更大的一條魚。這輛馬車算什麼?連一隻小蝦米都算不上!讓鄉親們安分點,一切如常!”
中年人又喊了一連串兒的“是。”才轉身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痛苦嘶叫響起,接着傳出鐵鏈的嘩啦聲,以及重物砸向牆壁的聲音。
安娜向裡邊望了望,等了片刻,見沒有什麼東西出來,方纔柔聲道:“爸爸,你安分一點吧!”
裡面的怪物再次吼叫起來,只是這一次明顯虛弱了不少。
安娜轉回頭,向着村頭方向望去。
一輛馬車緩慢駛來,停在了客棧門前。穿着一襲黑衣,風塵僕僕的威爾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的腦袋還有些發疼,在車廂中躺了好幾天後,驟然一見陽光,便不由自主地遮起了眼。待到適應了強光,他便看見了一個特別的女孩子。
十八歲的女孩子上身穿了一件短袖襯衫,把黝黑健壯的小臂裸露在外。下身穿了一件寬鬆長褲,顯得隨意自然。她的皮膚偏黑,卻又透着光亮。她有着很普通的圓形臉蛋,貌不驚人,然而若是仔細看下去,威爾發現她也是很美的。
安娜發現,雖然從馬車上下來的年輕人只穿着最便宜的衣服,卻顯得英俊瀟灑。他的臉色雖然蒼白,但頭髮整齊乾淨,黑衣上也沒有沾染什麼灰塵,顯然是個很愛乾淨的人。不過他太瘦了,似乎風一吹就倒。
“客人,要住店嗎?村子裡可就我一家小店喲!”
“我要二樓的客房,挑一間乾淨的給我。你家掌櫃的呢?”
安娜眨了眨眼,道:“我就是客棧的老闆啊!”
威爾驚訝地看着她。她的年齡恐怕還沒有自己大,竟然已經是一店之長了,果然人不可以貌相。
“我從沒見過這麼年輕的店長!那店裡的夥計呢?”
安娜站起身來,領着威爾上樓。她一邊走一邊說:“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麼說話這麼老氣!店裡就我一個人就夠了,從這裡經過的旅人並不是很多,有時候一兩天都有可能碰不上一個客人,在找一個夥計不是自己給自己添麻煩嗎?”
威爾正準備說話,樓梯底下忽然傳出異樣的聲響。那聲音有些像是人聲,又有些像兇殘的野獸。“這是什麼聲音?”
“別害怕,接着跟我來。我把爸爸關在了地下室裡,聲音是他發出來的。”她的神色平靜自然,好像爸爸是一個陌生人,與她無關。
“爲什麼把你父親關起來呢?”
安娜笑了笑,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了,她很有耐心地回答着:“我爸爸在我三四歲的時候,睡了一覺之後的第二天就發了瘋,把我媽媽親手砍死了。後來,教廷的人來了,說是爸爸被幽幕的鬼魂附了體,喪失了神智,他們說要用烈火淨化他,以免危害其他人。村民們把他們攆了出去。這幫神棍既然治不好爸爸的病,還好意思自稱神的使者?爸爸在砍死了媽媽之後,又想殺死我,是條頓叔叔拼死阻止爸爸,我才能活到現在。條頓叔叔制止了爸爸後,便用鐵鏈將爸爸的四肢鎖了起來,關到地下室中,以防止傷人。”
威爾沒想到安娜的生活是如此的不幸,不過臉上卻沒有露出同情的神色來。
安娜父親發瘋的症狀,是典型的法師覺醒時,意識飄蕩到幽幕中,被鬼魂入侵的現象。並不是每一位法師都會像威爾那樣幸運,被魔神大人親自引入幽幕中。大多數的法師覺醒時面對的都是未知數,如果意識在幽幕中游蕩,沒有遇到亡魂,就已經是足夠幸運了。不過即使過了幽幕這一關,當意識回到身體中時,法師還將面臨光明教廷的邀請。不去法師塔者格殺勿論,一直是他們的鐵則,大多數的法師爲了生存,一般都會選擇妥協,而之後的人生都將會在高塔中度過。
“也許教廷人的話是對的,你的父親早已不在了,你應該讓他離開這個世界。”威爾覺得自己應該把真相告訴她。
少女聽了威爾的話,沒有慍怒,但卻堅定地反駁着:“不,我相信爸爸會回來的!”她黝黑的臉龐上洋溢着光彩,讓她這一刻看起來彷彿像是一個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