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二年三月初十,晚來戌時初上。
南地臨江諸峰連山,料峭聳峙,西垂之陽,早半多時辰,就已掩在山體後,天色黑的早早的。
待等蕭軍虎臣、傳武兩部萬餘人馬,渡水紮營安慶城旁山腳下後,妥置安營。
蕭攜李、王兩個,這才心急火燎,攀城頭,找去早駐到此袁平處,尋要細索叛軍詳情事矣。
“嗨,這點子活計,還不消你們上手。”
“這幾日,路上恐也不好走吧?”
“人馬軍伍的剛紮下,多少先歇歇再說。”
“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跟我來”
城關頭,袁平見小川三人前軍到,安頓業畢,便也緊着要訴軍情。
其撐身自磚石旁起來,兩手泥,褲管兒上一蹭,拽着蕭郎,便也前後匆擠過雜丁匠卒,又自登道下去城中。
途間,虎臣自跟袁平堪熟,接口大嗓門兒。
“不妨的,說累,誰個不累?”
“排個幾班,輪替做工,也就是了。”虎臣幫說。
“呵呵,真是不用。”
“唉,說句不好聽的,實際呀,這小城,就算加築成個銅牆鐵壁,也是於事無補哇。”
“難堪大用,起不什麼鳥效果。”
一句噎住三將,袁平瞧是旁在啞然,也有微怔,旋即掃頭苦笑搖了搖。
半晌,待四位前後下了城去,離遠了嘈雜城關處。
蕭靖川長吐一口大氣,納悶尋口接言。
“憑你意思,難道此處安慶,也斷難守得幾時?”
“哥呀,九江鎮處,叛軍到底多少人,什麼陣仗?”
“你先頭兒接戰的,務必給咱撂個實話呀!”蕭索細問。
“唉,小川,咱這次,恐是不好辦啦”
“左良玉此番用兵,起勢有無百萬,這我不清楚。”
“不過,依在九江所見所聞,絕是強敵,不可輕視。”
“那東來艦船,掃眼去瞧,浩蕩蕩直望不到頭兒哇。”
“這般陣仗,咱這些個兵馬”
續以引路前行中,袁平隱憂,罕有這般懼敵時刻,面色陰陰的。
瞧來,虎臣壓側緊觀,不以爲然。
“誒呀,這,這”
“我說你袁平,好不痛快。”
“咋?不就是人多些,船多些嘛,瞧給你愁的。”
“怎開口就淨是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詞兒!”
“督軍吶,咱老李不吝這個,我還正憋悶沒什麼正經仗好打呢。”
“這下好,正合拿他左良玉的水師開牙。”
“非是這難啃的骨頭,老子還不惜得下嘴吶,啊?哈哈哈!”
虎臣豪爽不羈,心氣兒甚足,料敵不屑,是信口便來。
其不明所以,亦滿不在乎一般樣兒。
蕭、袁瞄去,多也拿他沒個辦法,索性兩不理睬,專忙正說。
“叛軍勢大.”
“如此說來,這阻擊的活兒,倒確不好硬碰。”
“虧我北地河南調兵,謹慎爲先,多攜了兵馬。”
“要不,恐此刻更顯艱難。”
蕭亦虛判現情,有來這番自語。
“是呀!”
“不過.,縱有提兵三萬來撲南地,可,怕也是不夠瞧哇。”
“小川,這次咱軍這場仗,依我料斷,短期內,或恐難處有三。”
袁平踱走於前,邊行邊言,擡手三個指頭比劃。
聞較,虎臣搶話。
“呃,怎講?!”
插言畢,袁平也不賣弄,肅着一張臉,正經八百道來憂情。
“其一,兵力懸殊。”“那左良玉所攜湖北叛軍,號百萬之衆。”
“這詞口兒,甭說,定是虛吹出來的。”
“可,縱是咱直接給他折一半沫子,至少,四五十萬,想還是有噠。”
“這些個人馬,同咱一比對,實力差距可就太過啦。”
“此爲一不好打之處。”
“其二,咱部蕭軍全員,無論個將帥,往昔均在北地征伐操練。”
“平原、山地,攻城、守備俱可。”
“但眼下情況,依江而守,咱,咱不善水戰吶!”
“臨來一路,想是你們也都瞧見南邊兒這地形了。”
“依江兩岸,多高聳山脊,多地無灘無路。”
“倘戰船不習,不僅是難擋敵艦。”
“且就算可堪阻止,萬一拉開架勢,敵船有所機動。”
“恐咱甭說是自己這兩條腿,還是上馬四條腿兒,都只得望洋興嘆,想夠夠不着哇。”
袁平所慮甚合當下實際。
蕭郎於旁聽去,一時也陷沉默,沒個旁話好辯。
唯個虎臣,了了應了聲。
“呃,這,這個嘛,倒還真是啊!”
“那,那你袁平到底怎個意思?”
“你既說來這些,定是已經有甚主意了吧?啊?!”
虎臣不耐,插言截口。
“誒,虎臣老哥,別急,你聽袁將軍把話先都說完。”
“這,這還有其三呢,是個什麼?”
不料,另旁,王傳武好容易插口進來,其人剛匯大軍之中,同個袁平,顯然不甚熟識,遂才僅以將軍之名相稱。
“呵,其三嘛,就是時間。”
“時不我待呀。”
“此番,我一路飛馳,臨進九江不出半個時辰,那左良玉叛軍大陣,已是順江東來,擊到九江處。”
“距此,滿不足三百里而已。”
“你們想,咱還能有個多久時間,來謀算安慶防禦?”
“唉,難吶.”
末了,袁平一聲長嘆,盡道愁緒。
聞之,蕭靖川於後,亦短息不得好計,如之奈何。
於是,四方丈夫湊在一處,緘口默聲,好半晌沒個言語動靜。
漸漸,袁平於前所引,帶蕭、李、王三人自城下出關,來至水邊。
遠瞧,蕭盼臨水岸頭,有着一隊兵正近渡搬擡,裝卸着什麼物什。
“呃,哥呀,你帶我們到此,是要作甚?”
“前面兒那隊兵,火把光照的,瞧是盔帽衣甲,非是我軍一部,這.”
蕭郎眼明,見出城奔水而來,忙四里細觀,察此一情。
聽及,袁平神秘掛笑。
“走,小川,我給你引薦個人。”
“咱往日不習水兵之法,可卻不代表別個不會。”
“來,來”
言間,袁平再次開動腳步,引身後三人靠近岸前。
而原近水搬挪火箭一類軍需的兵丁之中,領頭一將,這會子亦正督辦忙活着。
“快!都快些!”
“火銃、火藥,都怕水沁,切莫大意。”
“你們幾個,看倉裡還有沒有啦?”
“對岸還堆有五趟之數,今夜務必全部搬空。”
“不得有誤!”
其人訓言隨上,下屬那些兵士瞧去也都緊着辦差,一時並無鬆懈之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