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嗎?”
洛恩眨了眨眼,故作茫然。
阿斯特萊雅不爲所動,冷笑道:
“少裝蒜!老實交代,你們是不是提前串通好的!”
“天地良心!我吃飽了撐的,和那女人串通這個!”
“那她剛一出門,你怎麼就知道了?”
“當然是因爲我提前佈置了眼線啊。”
洛恩說着,略一擡手,一枚銀白色金屬球體浮現在他的掌中。
而隨着刀片狀的外殼打開,內部充當核心的紅寶石由此顯露,並以獨特的韻律閃爍,在兩人眼前投射出羅馬城各個區域的景象。
“這不是青銅一族研究的小玩意嗎?”
阿斯特萊雅戳了戳眼前的魔導器具,隨即恍然大悟道,
“哦,你把這些東西提前散佈到監獄門口和那女人的家裡,負責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對吧?”
“不然呢?被你當街甩了幾巴掌的女人,可是現任的羅馬王后,想幫你把事安安穩穩地平了,我還不得多留心着點。”
聽到那言語之中的抱怨,阿斯特萊雅不禁嬌憨地撓了撓頭:
“抱歉,是我誤會你了。”
“知道就好!”
“但我總覺得你好像有什麼事在瞞着我。”
“那是你的錯覺,沒事別總疑神疑鬼。”
雖然表面上駁斥得理直氣壯,但洛恩心裡卻不得不佩服阿斯特萊雅那種近乎本能的洞察力。
費這麼大的力氣搭臺唱戲,當然不可能只是爲了將眼前的熱血笨蛋忽悠上賊船,以此爲支點,動一動羅馬的格局纔是他真正打算要做的事。
眼見阿斯特萊雅還想開口,洛恩當即擡手一指牆外:
“有人!”
與此同時,夜色中傳來一陣明顯魔力波動。
阿斯特萊雅當即憤然起身,掰着指骨怒道:
“好啊,這麼快就找上門了,看我今晚不把你們這些徇私枉法的混蛋打個滿地找牙!”
話音剛落,她便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衝向聲源處。
“被發現了,快跑!”稚嫩的童音在黑暗中迴盪。
一枚枚浮動的拉丁文在半空形成三角形的光狀門扉,試圖打開一條空間通道。
想跑?
阿斯特萊雅冷笑着撥轉劍柄之上的黃金天平,肅穆沉吟:
“此刻,開庭!”
剎那間千百道星光墜落,化作肅穆莊嚴的星辰法庭,截斷了內外的空間聯繫。
一陣噼裡啪啦之後,阿斯特萊雅驅趕着四個身高不足一米二,灰頭土臉的小傢伙走進院子。
洛恩則一邊悠閒地喝着花茶,一邊沒好氣地問道:
“說說吧,你們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這不是想念老師您了嗎?”
爲首的尼祿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相比之下,後面的命運三子就老實了許多。
“你出門這麼久都沒回來……”
“我們擔心……”
“所以就偷偷跟過來看……”
但那三雙不時偷看彼此的小眼睛卻證明,她們的口供也並未完全真實。
洛恩站起身,挨個敲在四顆小腦袋上:
“看我?是看我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吧?整天想着在外面野,不學好!”
被揭破心思的小傢伙們抱着腦袋,連連求饒。
而洛恩也沒真的生氣,小施懲戒之後,道:
“不過,你們來了也好……”
“?”
正當四個小傢伙疑惑間,一陣沉悶如雷的腳步聲從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並以極快的速度將整個宅院圍攏。
“裡面的人聽着,你們涉嫌謀害王后,立刻放下武器從院子裡走出來,如有頑抗,格殺勿論!”
一名神血禁衛軍在小阿格里皮娜的示意下,向院子喊話。
來了!
洛恩伸了個懶腰,扭頭看向身後的亞歷山大,饒有興趣地問道:
“兩個羅馬百人隊,而且全都是擁有神血的禁衛軍,你和你的人能擋住嗎?”
“一刻鐘!”
亞歷山大看了一眼身後約莫二十人的隊伍,傲然道,
“我只需要一刻鐘就能正面擊潰他們,爲您帶來勝利!”
雖然人數上有十倍的差距,但一羣泡在蜜罐裡的老爺兵怎麼可能贏得過他身後這些久經沙場的夥伴?
神血?誰還不是呢!
與此同時,院外的小阿格里皮娜見沒有得到迴應,眸中閃爍着一抹興奮且殘忍的冷光,當即揮手下令:
“放箭,把這些賤種全都射死!”
隨行的弓箭當即挽弓,依次射出三輪箭雨。
然而,箭雨落入庭院,卻如同泥牛入海般毫無反應。
兩名百夫長皺起眉頭,拔出長劍命令道:
“進去看看!”
數十名羅馬神血禁衛軍挺起槍盾,拔出利劍,以各自的隊長爲矛頭,衝向院子。
而看到敵人進門,亞歷山大興奮不已,當即跳上兩頭飛蹄雷牛駕馭的戰車,拔劍下令:
“夥伴們,保護殿下!”
代表征服與蹂躪的戰車轟隆隆碾過地面,紫紅色的雷電光弧如長矛般四處激射,將衝進來的神血禁衛軍成片放倒。
院中的二十多位馬其頓戰士抄起劍盾,獰笑着跟在亞歷山大的戰車後,將陷入混亂的敵人進一步切分。
他們明白,這是一場入職測驗。
想要贏得身後那位酒神的青睞,端上羅馬帝國的飯碗,那就要證明他們要比這兩支神血禁衛軍更強,也更有資格成爲護衛羅馬王權的利刃。
劍盾和長槍揮動,二十多人如衝進羊羣的猛虎。
得益於亞歷山大的囑咐,馬其頓戰士們並沒有完全下死手。
但即便如此,慘叫聲依舊響成一片。
一個個猝不及防的羅馬士兵抱着折斷的手腳,或被捅穿的腹部,倒在地上哀鳴。
兩個羅馬百夫長見此情形,滿臉錯愕。
不是說,讓他們過來替王后陛下辦點事,抓一對疑似刺客的男女嗎?
怎麼這個院子裡有這麼多馬其頓人?而且似乎還是一支軍隊!
此刻,沒等他們多想,衝進院子的神血禁衛軍已經被悉數放倒。
兩位百夫長意識到不妙,慌忙撤出院子,試圖重整陣型。
然而,亞歷山大根本不給他們這個機會,駕馭着身下的雷霆戰車橫衝直撞,帶領身後的二十多名馬其頓戰士不斷穿插突進。
兩支神血禁衛軍潰不成軍,一路退到隊尾的馬車旁。
小阿格里皮娜走出馬車,大怒:“一羣廢物,都滾開!”
數名身穿白袍的祭司從她所乘坐的馬車後走上前,舉起雙手,吟詠神言,藉助羅馬城中積聚的龐大信仰之力,發動他們所掌握的最強術式。
一時間,天空雷光滾滾,怒浪滔滔。
“他們是我的,別搶!”
沒等亞歷山大出手,阿斯特萊雅便叫嚷着衝出院子,用一雙手臂撕碎天空的雷霆和海浪,然後挨個給了那些助紂爲虐的祭司們一巴掌,扇飛他們滿口的白牙。
身爲正義女神,最重要的是講信用。
說讓他們滿地找牙,就得讓他們滿地找牙!
而看到白天給了她幾巴掌的冤家正氣勢洶洶地衝來,小阿格里皮娜嚇得花容失色,慌忙掉頭跑下馬車,試圖藉着混亂的局勢開溜。
她的命是何等的金貴,怎麼可能和場上的賤民們一樣打生打死。
能打又怎樣?有幫手又怎樣?
難道還能和整個帝國抗衡?
等着吧!等我回去帶足了人手,就讓你們這賤種好看!
小阿格里皮娜正惡意滿滿地想着如何報復之際,卻一腳踏空,整個人跌入一扇黃金色的三角門扉之內。
一陣高空墜落的暈眩之後,她重重砸在了一處院子中:“誰?!誰敢偷襲……”
“砰!砰!砰!砰!”
話音未落,四隻空了的酒罈接連砸在了她的腦袋上。
小阿格里皮娜眼白一翻,倒在地上,徹底昏厥。
“呦吼,大成功!”
四個小傢伙興奮拍掌,共同慶賀她們剛剛練就的合擊絕技。
看着手舞足蹈的尼祿,洛恩幽幽提醒道:
“這好像是你母親來着……”
“啊,你不早說!”
尼祿微微一愣,滿臉懊惱。
隨即,這位羅馬帝國的神子果斷彎腰抱起兩個空酒罈,歡快地砸在自己那所謂的“母親”頭上。
洛恩:“……”
好吧,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歷史上的這對母子都是恨不得弄死對方的冤家,現在沒了血緣的牽扯,只是單純的收養與被收養關係,雙方性格又極其不合,能有多少親情可言?
氣。
“再砸下去,小心把她給砸死。”
聽到耳畔的聲音,尼祿戀戀不捨地放下了手中的空酒罈,小臉上寫滿了遺憾。
被寄養在克勞狄烏斯氏家裡的時候,她可沒少被這女人教訓。
偏偏神殿又不喜歡干涉七大氏族的內部事務,她想告狀都沒地方說理,心中自然積攢了不少對這女人的怨氣。
“把她帶到山頂的私宅關押起來,你負責看管。”
尼祿聞言,連連興奮點頭。
“別把人弄死了。”
洛恩警告一句,隨後目光轉向命運三子,道,
“你們負責把這裡的情況轉告給維納斯和萬神殿,順便讓卡珊德拉給克勞狄烏斯一世傳句話。”
“什麼?”
“他老婆帶領神血禁衛軍深夜包圍城中住宅,意圖圍殺羅馬的神子、命運三相殿的神使、希臘的正義女神、馬其頓的王子、還有我這個酒神,他到底想做什麼?”
命運三子點頭應下,當即打開空間門,前往各處送信。
“原來你是用我勾引那女人犯錯,好讓她丈夫——也就是現任的羅馬皇帝下臺!太狡猾了!”
剛結束戰鬥的阿斯特萊雅從院外走了進來,氣鼓鼓地瞪向某個損友。
洛恩雙手一攤,很是無辜:
“是他沒管好自己老婆,那能怪我嗎?”
按照萬神殿的想法,本來是打算等這位羅馬皇帝年事漸高,自然衰老而死後,將權力安穩過渡給身爲神子的尼祿。
但各大神代之間的聯繫愈發緊密,眼下神戰在即,洛恩等不了那麼久,自然只能請那位皇帝陛下提前騰個位子了。
可克勞狄烏斯一世雖然是個庸人,在位期間沒什麼大的功勞,卻也沒什麼大的過錯。
倘若毫無理由地將其趕下來,難免會引起羅馬帝國的內部動盪。
正當洛恩有些頭疼之際,好巧不巧地撞上了正在街上起衝突的小阿格里皮娜和阿斯特萊雅。
於是,突破口就這麼來了:
克勞狄烏斯一世身上找不出毛病,不代表他那位好老婆一樣無懈可擊。
歷史上,這可是個不安分的瘋女人。
而果不其然,洛恩只是稍加撩撥,小阿格里皮娜就敢私自調動兩隊神血禁衛軍,來城中找他和阿斯特萊雅的晦氣。
老婆捅出了這麼大一個簍子,克勞狄烏斯一世身爲丈夫也休想擇乾淨嫌疑。
接下來,就看這位皇帝是願意自己體面,還是讓萬神殿幫他體面了。
洛恩想着,愜意地抿了口花茶。
此時,宅邸外的戰鬥已經結束,亞歷山大沒有誇大其詞,只花了一刻鐘就全殲了外面的兩支神血禁衛軍百人隊。
現在,這些徒有其表的羅馬花架子正躺在地上哀嚎。
幾個被俘虜的祭司則在馬其頓戰士的監視下,用漏風的口齒吟詠着神言,爲傷者治療。
見事情一時半會無法結束,洛恩將現場的收尾工作交給愷撒和亞歷山大解決之後,自己帶着阿斯特萊雅返回了山頂的私宅。
“地窖裡有仙饌密酒,廚房裡有糕點,客房裡有犯人,隨你做什麼,我反正是乏了,要休息會兒。”
簡單交代了一句,洛恩拋下阿斯特萊雅,打着哈欠走進臥室,享受忙碌之後的休憩。
一覺睡到次日中午。
他剛一打開門,就看到了門外的卡珊德拉:
“克勞狄烏斯一世來了?”
“昨晚就到了,說是想拜見您。”
“人呢?”
“在大門外候着。”
“沒讓他進來?”
“沒有命令,我自然不會放他進來打攪您的清淨。”
聽到卡珊德拉義正詞嚴的回答,洛恩哭笑不得。
所以,他們這是把那位羅馬現任的皇帝陛下晾在了門外一整晚?
“走吧,跟我去看看。”
洛恩快步走出院子,打開大門。
只見,一位頭髮花白,體格瘦弱,面相愁苦的老人以不協調的姿勢,跪在臺階前。
——卡諾莎之辱?
眼前的情景讓他不由聯想到神權壓過皇權的著名歷史事件。
不過可惜,他不是身爲凡人的羅馬教皇,對面也不是那位擁有實權的德國皇帝亨利四世。
洛恩搖了搖頭,問道:
“你就是克勞狄烏斯一世?小阿格里皮娜的丈夫?”
聽到耳畔的聲音,昏昏欲睡的老者猛地驚醒,慌忙叩首:
“酒神大人,請您明鑑,克勞烏斯氏世代侍奉諸神,我對神殿忠心耿耿!這絕對是個誤會!”
看着那顆頭髮花白的腦袋接連撞在青石板上,跟着過來的尼祿心生不忍,悄悄扯了扯洛恩的衣角。
平心而論,這個養父對她還算不錯的。
洛恩嘆了口氣,道:“算了,起來說話吧。”
克勞狄烏斯一世搖搖晃晃站起身,但因爲熬了一整宿,這位羅馬皇帝每走一步都在顫抖,似乎一陣風吹來,他就有可能栽倒。
體弱、遲緩、明顯的生理缺陷,這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如果不是頭上的那頂王冠,他將在人羣中毫不起眼。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克勞狄烏斯在童年與少年時期,因爲身體的殘疾和小兒麻痹的困擾,在外型上有明顯的缺陷,因此身心兩方都缺乏活力,不爲家人所喜。
他的母親安東尼婭常稱他爲“只由自然產生,卻未被自然完成的怪人”。
而他之所以能成爲登上王位,也並不是因爲他的才能,恰恰是因爲他的平庸和體弱
——尼祿在心智發育成熟之前,需要一個庸人代班。
——簡言之,這是個拿來過渡的工具。
洛恩搖了搖頭,伸手在克勞狄烏斯一世頭頂拂過。
金色的流光涌入他的體內,頓時激活了這位羅馬皇帝擁堵的氣血,喚醒了他體內的神性火種。 Wωω• TTKΛN• ¢O
感受到體內源源不斷的活力,克勞狄烏斯一世欣喜若狂,再次向這位神靈跪拜:
“感謝您的恩典。”
“這是對你兢兢業業的獎賞。”
話音剛落,洛恩隨即拉下臉來,
“不過獎賞完了,那就討論一下昨天的事情了,進來吧。”
克勞狄烏斯一世心頭一凜,懷着忐忑的心情,跟隨着這位神靈走進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