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化身而已，它自然不是我的對手。”
“這裡是地上，不是深淵。”
“但是厄瑞玻斯殿下，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就算是因爲混亂天生敵對秩序，這也不是我放任不管的理由。”
“之前，我還打算再等一等，等我那天資超凡的子嗣替我走上一趟，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我還沒有做什麼，那個塔爾塔羅斯中的怪物竟然先一步盯上了我的兄弟。”
“它偷襲了波塞冬，將他帶離了現世。而如果再等下去，那恐怕我們之前約定好的東西也難以順利的進行了。”
沉聲開口，雖然宙斯並不知道黑暗之主也有探索深淵的想法，但他並不怕對方會拒絕。
黑暗精靈是對方所造沒錯，可她們實際上真正的血脈源頭卻是【生命寶瓶】與【金蘋果樹】，這也是宙斯在離開奧林匹斯山前召見了莫安達的原因。
而就像第四代人類屬於奧林匹斯神系，可他們也不會強硬的拒絕任何其他神靈驅使凡人一樣。
理論上如果只是讓精靈們去做些什麼，宙斯並不需要和厄瑞玻斯親自討論。
他之所以親自找上門來，只是因爲神王對這些精靈尚且心存疑慮。
畢竟真要給宙斯神生的陰影列一個排名，那紀元交替時‘克洛諾斯’實力的突然大變排第一，萬妖之王提豐就要排第二。
相比之下，哪怕是靈界之主把太陽神‘挫骨揚灰’的景象，都遠遠不能與之相較。
然而直到在‘一日果’的幫助下接收了提豐死後的大半力量，宙斯方纔赫然發現，原來在萬妖之王的背後還有着更可怕的存在，甚至早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經與對方的力量有過接觸了。
萬幸的是，母樹的力量再怎麼強大，也無法腐蝕命運和神王的權力。
它目前給宙斯造成的最大影響，也就是讓神王格外的關注這些散落人間的邪物。
如果不是他的督促，大多數神明的性格恐怕根本懶得清理這些人類世界以外的存在，而是放任它們相互間打生打死，最終又於無意之間釀成大禍。
“……厄瑞玻斯殿下，這些黑暗精靈固然是優秀的種族，哪怕有人類珠玉在先，也難掩她們的卓越。”
“但是這種狩獵邪物獻祭給金蘋果樹的行爲……當真沒有什麼問題嗎？”
繞了一大圈，宙斯最終終於問出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問題。
如果沒有‘一日果’的幫助，他尚且未必敢於駕馭邪物的力量。
不過相比只接觸過提豐的自己，黑暗之主纔是真正與邪物力量源頭打過交道的人。
或許對方有什麼特殊的辦法，能夠化解母樹帶來的污穢。
“呵呵……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它不會有問題的，不過宙斯，你也別想的太多。”
“金蘋果樹能做到的事情，並不代表別人也可以。比如你……就絕對沒有可能。”
“和世上的其他神明不同，金蘋果樹的原身畢竟是【生命寶瓶】中的【萬物之種】，如果不是蓋亞在創世之初的限制，它本身就有成就偉大神力的可能。”
“在這個世界上，【血肉母樹】和【生命寶瓶】都代表着【生命】領域的至高，只是它們所處的方向不同，完整的程度也不同……”
“金蘋果樹能借此淨化邪物的力量，汲取其中最本質的【生命】供應自己的成長，也是應有之理。”
“只要它汲取的部分距離源頭足夠‘遠’，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陰影中，厄瑞玻斯的面容顯得模糊不定。淡淡一笑，他看向宙斯所在的地方。
“說到底，哪怕是再多的邪物，它們污染生命的能力也遠遠比不上完成了蛻變的‘上古邪物’。”
“而即便將那些與真神媲美的‘上古邪物’放在一處，又怎麼能比的上祂給予提豐力量的本質呢。”
“宙斯……與其擔心精靈一族，你倒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
“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用命運網覆住了堤福俄斯的遺產，但金蘋果樹使用的辦法，你顯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提豐……聲音平淡，相比宙斯，在厄瑞波斯的心裡，那個肆虐人間的萬妖之王其實更讓他在意。
因爲他和宙斯說的這些，其實也算是他自己吃過的虧。
當年神體遭受污染，黑暗之主被迫將之割裂，然後與龍蛋融合在一起，用【生命寶瓶】一點點的消磨其中的力量。
他的本意正是用卡俄斯的【生命】消解異域的【生命】，進而讓這股力量化作養料，滋養龍蛋的自身的生機。
如果他能夠成功，那結合了兩個世界的【生命】之力與原始神軀體所造就的龍蛋將化作比百臂巨人更可怕的怪物，成爲他手下最得力的打手。
甚至仰仗着獨特的力量，哪怕力量尚顯缺漏，也足以插手偉大神力的交鋒。
可最終的結果卻是厄瑞玻斯根本沒能成功，他以爲自己驅逐了龍蛋上的污染，但實則這只是母樹自己選擇了放棄。
祂轉而來到深淵的門戶，先誘惑了地母，然後與之一起孕育出了提豐。
無疑，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不過這次失敗倒也讓黑暗之主徹底意識到了母樹的本質。
哪怕沒有開闢世界，更沒有接觸過創世領域的力量，他憑此判斷出了血肉母樹真正的力量。
在九界殘骸中的交手有着世界法則的壓制，到了卡俄斯世界，母樹又還被現世的法則鎮壓着。
單從力量的領域，厄瑞玻斯無從判斷對方的強弱。
可二分的【生命寶瓶】雖然再也無望【創世神器】的位格，但它和偉大神力間的差距終究不同於沒有觸及這一領域的尋常神靈。
如果外神止步於偉大神力，那在自身佔據主場，又有另一位偉大神力提供力量的情況下，【生命寶瓶】是可以用漫長的時間磨滅外神一道分割出來的力量的。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寶瓶依然失敗了，母樹的力量無可撼動。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可能，就是母樹的力量比它高了整整一個身位。
【生命寶瓶】因殘缺而無法圓滿，那血肉母樹至少也具備了某種高於偉大神力的特性。
而祂又無法真正污染自己，所以祂不可能是與世界本身媲美的存在。
因此任何直接來自於母樹的力量都無法被寶瓶消化，它們中間至少也隔上一層。
甚至考慮到外神的強大終究超出了自己過往的認知，出於謹慎考慮，厄瑞玻斯選擇再隔上一層。
唯有那些連真神領域都有所不及的普通邪物的力量，他才允許那些精靈當做祭品，用於增長金蘋果樹的能力。
至於像宙斯這樣直接吞納了提豐的力量……哪怕給黑暗之主這個機會，他也只會避而遠之。
“……是這樣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面色不變，得知這樣的結果，宙斯心下多少有些遺憾。
他此次找上厄瑞玻斯，對這些精靈的顧慮是其中一部分，對自己未來的思考也佔了相當大的一環。
在發現精靈們獵取邪物獻祭的舉動之時，神王確實曾經想過自己能不能也這樣做。
如果可以將提豐的力量真正收歸己有，那‘一日果’的事情就再也不需要擔心了。
現在黑暗之主親自否認了他的想法，神王倒也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做不到就做不到吧，當下最要緊的事情，還是先往深淵一探。
不僅是因爲那個大蛇，宙斯還記得自己之前試圖進入塔爾塔羅斯時候的預兆。
在第二紀末拯救巨人，以及不久前試圖追蹤刻託的時候，他都曾經產生過冥冥中的預感。
在深淵之內，似乎有什麼與他關聯密切的東西。
赫拉克勒斯是等不及了，仄費羅斯還沒有給他彙報最新的進展。何況就算西風之神回來，宙斯也不確定現在的大英雄到底能不能滿足他的需要。
沒辦法，神王只好選擇自己上。
至於這些黑暗精靈，那只是給他的化身‘打掩護’的工具而已。
一旦進到深淵裡面，那她們也就沒有回來的必要了。
包括厄瑞玻斯在內，即便現在還不知道那種預兆意味着什麼，可宙斯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有可能獲得的底牌，所以任何知情者都唯有死路一條。
塔爾塔羅斯……當世最強大的原始神靈。
如果能在祂的內部找到借用這股力量的辦法，不要說區區星空和四海，就算是靈界和黑暗之主加在一起，他又有何懼哉。
“厄瑞玻斯殿下，無論如何，還是多謝你的解答了。”
微笑開口，神王適時的表露了自己的感謝。
現在，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只是出於禮貌，宙斯還是邀請了一下。
“有了你的幫助，不久後我就要試着潛入深淵當中。”
“只要沒有偉大神力級別的力量，那應該就不會引起祂的動盪……那麼厄瑞玻斯殿下，你要一起來嗎？”
“嗯……”
“一開始，我是不想去的。”
“不過既然你盛情邀請，那作爲盟友，我也不好拒絕。”
難以描摹的陰影裡，黑暗之主淡淡的迴應。
“……”
“咳咳……其實不必勉強。畢竟同爲原始神，塔爾塔羅斯對殿下你的力量可要比神王之力要敏感的多，如果你不想……”
“不勉強。”
聲音中似乎蘊含着一縷似有似無的笑意，黑暗之主隨即平靜的解釋道。
“我不會親自去的，但是我的一個僕人很適合那裡。”
“五色龍母，金蘋果樹的守衛。”
“她身軀的力量足以媲美我神體的一隻手還要多。雖然我並不以神體見長，但這份力量也足以讓她能憑軀體與巨人搏殺了。”
“有她的協助，想來你的深淵之行也能順利不少。”
“只要不被那個與你交手的存在發現，那你足以在其中來去縱橫。”
“……”
笑容有些僵硬，宙斯不知道厄瑞玻斯是要幹什麼。
作爲天地開闢以來最古老的神靈之一，深淵對你還有什麼可探索的。
就算是有，你又何必和我一起去看呢。
過去數萬年，你什麼時候不能前往。我今天來找你之前，也沒妨礙你自己前去。
爲什麼非要等到我邀請你，你才一反常態的接受邀約？
“怎麼，你是有些感到驚喜嗎。”
“不必如此，實際上，這也是爲了打消你的顧慮。”
“之前在奧林匹斯山上，你一定要等我解決那個沐浴冥河的人類，我就猜到你還在懷疑我和你聯手的目的。”
“爲免這些誤解堆積的太久，我當時就決定，下次如果你再邀請我做點什麼，我一定會盡量滿足。”
隨口爲自己的動機找了個藉口，厄瑞玻斯不知道宙斯相信沒有。
反正不管信不信，這趟深淵之行他是去定了。
觀察那個所謂的地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還要給自己再多準備一條後路。
九界的崩解他心知肚明，而赫麥努的毀滅盡管不曾見到，但卡俄斯宣泄的力量多少也印證了又一個世界的淪爲了祂的食糧。
在這場饕餮盛宴中，塔爾塔羅斯無疑佔到了不小的份額，可無光之域同樣每時每刻都在擴張。
原因無他，赫麥努的兩兩成對的八元神中，【無垠黑暗】就是其中的一個，而且還是少有沒有被瓜分力量的那一個。
從世界毀滅的開始到終結，它的力量保存的相對完整，也被卡俄斯接受的相對快速。
雖然對世界與世界的力量轉化來說，一個世界的【黑暗】不一定就全部轉變爲另一個世界的【黑暗】，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種十分緊密的關聯。
對於尋常的神靈來說，這幾乎就是潑天的富貴。
比如遠在星空之上，遠古泰坦科俄斯的心中就激動無比。
即使在他的心裡也曾擔憂，現世的法則或許會順勢誕生再一位瓜分他權柄的神靈，可是這種力量不斷的上漲卻是實實在在的。
時隔一個紀元，看着不斷加速擴張的星空邊緣，科俄斯第一次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一絲登頂的希望。
然而當這一切落到厄瑞玻斯的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斷上漲的力量不斷的壓迫着他的人格，身處在無光之域的核心，往往只是一個恍惚，當厄瑞玻斯再度醒來，人間就已經過去了一年。
曾經，這種短暫的沉睡是可控的。可是現在，它卻偶爾會脫離自己的掌控。
他必須得做點什麼了，無論是增強自己的人格，還是想辦法削弱不停增長的力量，讓它維持在自己的掌控裡。
而這兩種辦法，都很有可能在深淵之中得到解決。
“……是這樣嗎，不過你可能誤會了。厄瑞波斯殿下，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的決心……”
一旁，雖然理智告訴宙斯這大概只是黑暗之主找的藉口，可是神王依然覺得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只是事以至此，既然黑暗之主已經答應，那他也不可能反口拒絕，更逞論限制一位原始神靈的行蹤。
於是勉強一笑，宙斯緩緩點頭。
“那就這樣吧，我還需要一點時間用我血肉製造一具軀體。等做好準備，就進入深淵。”
“希望這次能找到那個怪物的老巢，等把它解決，我也就能放開手腳，剷除那塊荼毒人間的毒瘤了。”
“……”
談話似乎又進行了一會，不知道什麼時候，當風吹過地面，這處聯通地上與地底的出口處便已經沒有了人煙。
兩道身影無聲的離去，就像他們無聲的來到那樣。歷史化作一段秘密，被隱藏在了最深沉的陰影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