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尼格雷的愚蠢和冒進葬送了塞姆託星系艦隊最後的機會,經此一役,塞姆託星系艦隊損失了近三分之二的戰艦。餘下的艦船多是補給艦和運輸艦,哪怕將這些艦船全部裝備上激光炮,格雷加哈米尼亞也絕對不會給歐尼格雷第三次機會。
“天……”
歐尼格雷癱軟在指揮椅上,如若不是副官扶着他坐下,他極有可能直接坐到地上。旗艦指揮室內鴉雀無聲,剛剛那一幕可怕的場景阻斷了所有人的知覺與情感。那些葬送在指揮官的愚蠢和無能之下的生命,是他們的同僚,甚至是兄弟血親!
“……這是,我的錯……不,我沒錯,我只是……”
歐尼格雷蒼白着臉,語無倫次。他試圖解釋些什麼,卻不知該向何人解釋。格雷加哈米尼亞已經下令解除歐尼格雷的指揮權,餘下的塞姆託星系艦隊,全部編入後勤補給艦隊。換句話說,歐尼格雷再不可能得到他所期望的權勢和地位,在本次戰役結束後,他最大的可能,是被送上軍事法庭,然後在塞夏度過餘生。
海尼三世時期,帝國法典對於星系領主和貴族極爲寬容,但索蘭艾德里希更改了法典,以歐尼格雷幾次三番違抗總指揮官的命令,將軍隊帶入陷阱,哪怕他所率領的是即將“屬於”他的星系艦隊,也是不可原諒的。
這個原本意氣風發,試圖做出一番成就的年輕人,就此沉寂下來,在帝國曆史上,只留下了一個用愚蠢和天真來形容的可悲形象。
至於塞姆託星系領主里斯格雷,則好運的暫時躲過病逝的危機,卻也不可能安穩的掌控塞姆託星系。依蘭皇太后會在格雷家族中甄選更合適的人才,任何敢於違背帝國意志,對皇帝陽奉陰違者,其前車之鑑並不遙遠。
塞姆託星系艦隊的折損在格雷加哈米尼亞的預料之中,但也徹底激怒了這員猛將。歐尼格雷的愚蠢令他厭棄,但格雷加哈米尼亞對造成這一切的根源更加痛恨。
“該死的叛亂者!”
格雷加哈米尼亞看着巨大屏幕上的奇桑娜主星,那顆美麗的星球,被十數顆戍衛星拱衛,歐尼格雷下令塞姆託星系艦隊攻打的第六衛星,恰恰位於這些戍衛星的中心軸上。從這一點上來看,歐尼格雷並未愚蠢得徹底,只是有些過於天真。這些戍衛星本身便是拱衛並防範他人入侵主星的存在。若要佔領奇桑娜主星,勢必要先解決這些戍衛星。目前奇桑娜星系艦隊幾經打擊,早已不復當初的戰力,這些戍衛星不可能有重兵把守,叛亂者只能用投機取巧的方式防守。塞姆託星系艦隊遇到的磁風暴便是證據。
但是,這種防守方式對能源的消耗量極大,目前奇桑娜星系幾乎斷絕了同外界的一切聯繫,而奇桑娜星系本身並沒有能量石的產地,這麼巨大的耗能量,他們依靠什麼支撐?
他們不知道當能源耗盡的一刻,就是滅亡來臨之時嗎?
還是說,這些叛亂者根本就沒打算活下去?
殉道者?還是衛道者?抑或只是單純的瘋子?
格雷加哈米尼亞的沉思只在片刻,即便佔領奇桑娜的叛亂者是徹頭徹尾的瘋子,也無法阻礙帝國平叛艦隊的腳步!
“我下令,”格雷加哈米尼亞站起身,雙手背於身後,渾厚低沉的嗓音在旗艦指揮室內響起:“主力艦隊第三分艦隊隊配合納木星系艦隊,切斷奇桑娜主星與其戍衛星的一切補給線與通訊網!不惜代價!”
“是!”
銀河歷一一三四年一月二十三日,午後十七時,攻佔奇桑娜主星的戰役,正式拉開了序幕。
所有的戍衛星同時被切斷了與主星的聯繫,這種不計代價的攻擊方式,只有格雷加哈米尼亞敢於嘗試。他判斷,奇桑娜叛軍不可能在全部戍衛星上存儲大量能源,如若艦隊各個擊破,則很有可能遭受不可預計的損失,但若同時進攻,那麼其他戍衛星根本來不及互相支援,只要打開一個缺口,奇桑娜主星便唾手可得!
這可稱之爲一個豪賭,但格雷加哈米尼亞手握足以壓垮對方的賭資,所以,他有信心。
事實證明,格雷加哈米尼亞是正確的。
儘管在攻擊過程中,磁風暴和人造黑洞再次出現,對艦隊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但平叛艦隊成功的攻佔了八顆戍衛星,餘下的戍衛星,則被聚集起的能量巨炮轟成齏粉。格雷加哈米尼亞只需要一個進攻奇桑娜主星的通路,他不需要佔領這些戍衛星,那些防守嚴密的戍衛星,全部成爲了這些能量巨炮的犧牲品。
奇桑娜主星官邸
戴安娜收到了戰損報告,簡單看過上面的內容,表情並沒產生多大的變化。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她只在意帝國艦隊付出了多少代價。
“母親,”奧斯汀站在她的面前,面無表情,聲音冰冷,“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心軟了?”
“不。”奧斯汀搖搖頭,他並不是悲天憫人的性格,他同樣對殺死他父親,攻佔繆斯星系的帝國深惡痛絕,但母親此時此刻的表現,以及她之前所說的話,讓奧斯汀動搖了。這麼做,真的值得嗎?他想要阻止他的母親,不是爲了這些和他毫無關係的戰士和星球,而是爲了他的親人!他失去了父親,他不想再失去自己的母親。
如果只是單純的想要報復,和對方同歸於盡,完全不值得。更何況,當他得知當年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奧斯汀甚至無法斬釘截鐵的說他的父親沒有犯錯。
“母親,如果您只是想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那麼,這些應該足夠了,我們離開吧。主星的自爆程序已經設定……”
“不。”戴安娜搖搖頭,她輕撫着奧斯汀的發,微笑着說道:“我的孩子,我的祖先是摩尼,這裡,才應該是我的家。無論我們出生在哪裡,生活在哪裡,摩尼和阿瓦蘭西,都不能否認自己的出身。我的祖先,背叛了阿瓦蘭西,但她同樣被自己的家族拋棄。你以爲奇桑娜星系艦隊爲何會聽從我的命令?不只是因爲對阿瓦蘭西的愧疚,更因我擁有摩尼家族的權信。這是祖先從家族得來,用來保命的,卻不想,要她死的人,偏偏是給了她保證的人。”
“母親……”
“摩尼家族和阿瓦蘭西的血緣,將在今天斷絕。從現在開始,你只是奧斯汀索斯,將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忘掉,包括仇恨。所有你要做的,母親都已經做到了,所以,你應該忘記這一切了。”
“母親,你說什麼?!”
“帶你來這裡,只是要你親眼見證這一切。我知道你心中的恨與不甘,這會壓垮你。這所有的一切,都將發生在你的眼前,這個星系,將會把所有的怨恨與往事全部埋葬。我的孩子,你將有新的人生。”
“不!”
奧斯汀搖着頭,他從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只想着一旦無法勸服母親離開,他就陪着母親直到最後。
戴安娜沒有給奧斯汀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趁奧斯汀不備,一支安眠藥劑扎進了奧斯汀的頸側。
“……母親?”
奧斯汀捂着頸側,努力想要睜開雙眼,視線卻漸漸模糊,最終倒在了戴安娜的肩上。
戴安娜輕吻着奧斯汀的額頭,溫柔的撫過奧斯汀金色的發,燦爛如陽光的眼色,就和她的丈夫一樣。
“我的孩子,這一切,都將由我來結束。帝國的怒火,必須有人來承受。”
五分鐘後,兩個身着黑色軍裝的男人帶着一名商人模樣的男子走進了室內,他們將昏迷的奧斯汀帶走了。在帝國平叛艦隊進入奇桑娜主星之前,一艘小型運輸艦從秘密航道飛離了奇桑娜。
這就是戴安娜同傑洛卡梅的最後一筆交易。
終於,帝國平叛艦隊進入了奇桑娜領空,奇桑娜地面防衛部隊操控着戰防炮做最後的還擊。卻不想,原本被關起來的諾雷德星系俘虜和原奇桑娜領民突然發生暴——動,腹背受敵之下,第一支登陸部隊,終於將軍靴踩在了奇桑娜的土地上。
戴安娜站在窗前,閉上雙眼,聽着窗外的炮擊聲和槍聲,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美麗的微笑。
異變突起,奇桑娜主星所有的能源基地全部發生了爆炸,所有的登陸不對和進入主星凌空的艦隊都受到了波及。從宇宙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奇桑娜主星就如一顆被頑童打破的玻璃彈珠,龜裂,破碎,沖天的火光中,一切的生命都被燃燒殆盡。爆炸,悲鳴,仇恨,一切的一切,都在被血與火染紅的星球上變爲虛無……
格雷加哈米尼亞站在晃動的旗艦指揮室內,看着屏幕上的畫面,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憤恨,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親眼見到那個策劃了這一切的叛亂者!
那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卻不得不讓人肅然起敬。
格雷加哈米尼亞確信,那個瘋狂的叛亂者已經葬身火海。
“指揮官?”
“……統計戰損,然後向首都報告吧。”
並不是奇桑娜上的所有人都葬身在此,被關押的潘醫生跟在嵐娜等人身後,幸運的遇上了諾德雷星系艦隊的登陸部隊,在發生爆炸的最後一刻,他們所在的戰艦飛離了奇桑娜的領空。潘醫生作爲奇桑娜的領民,坐在這些諾雷德星系的軍人中間,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嵐娜坐在潘醫生的身邊,擺弄着那個裝有通訊器的髮卡,和她一起被關押的幾個夥伴,都在混亂中走失了,或者是死了,她一直無法聯繫上他們。
“你沒事吧?”
嵐娜轉過頭,看着潘醫生,被她這樣看着,潘醫生的臉逐漸開始變紅,最後耳朵和脖子都紅了起來。
嵐娜輕輕笑了,或許,救了這個男人,不是一件壞事。
奇桑娜戰役結束的消息傳回首都,並未掀起太大的波瀾,奇桑娜主星自爆,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關注。只是一次星系叛亂,卻造成了平叛艦隊如此大的損失,格雷加哈米尼亞的請罪書已經連同戰報一起發了過來。索蘭艾德里希對這個舊式貴族出身的領主和將軍沒有惡感,在這種突發的情況下,即便是皇帝本人,也沒有自信能將損失減少到最小。
“果然是阿瓦蘭西的血脈嗎?”
商平得知了這個結果,沉默了下來,他看到從平叛艦隊發回的叛亂者虛擬影像,那是從被俘的奇桑娜星系艦隊原參謀官的通訊器中發現的留存信息。
美麗的金髮,熟悉卻陌生的面孔,以及站在女人身後的金髮青年。
果然,是他們。
格雷加哈米尼亞的戰報中稱叛亂者已經葬身火海,商平不確定自己那一刻的感覺,只覺得心裡突然空了一塊。
奧斯汀,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