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儘管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但身體還是很虛弱,當務之急是解決食物問題。劉子楓叫上週文、程文遠、葛輝、孫疾風、趙鵬幾個來到船艙中,一邊舀水一邊商量着對策。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除了暴雨就是洪水,每個方向都是灰濛濛的,水面上看不到任何漂浮物——他們已經遠遠地離開了G城,離開了人類文明營造的庇護所。“難道我們最終要淪落到人吃人的地步?”劉子楓不禁打了個寒顫,連忙把這個可怕的念頭排出腦外。
趙鵬呆呆地盯着水面,舔舔嘴脣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有魚就好了,我媽燒的豆瓣辣子魚最好吃不過了,真想再嘗一回。”劉子楓苦笑着說:“豆瓣辣子魚?你想好了!能抓到條把魚生吃已經是很難得了!”他想起了什麼,隨口問周文:“你是怎麼抓到那隻烏龜的?”周文胡謅說:“也是碰巧,它大概餓慌了,一口咬住我的褲腳管不放,我就趁機把它捉了上來。”
劉子楓心中有幾分懷疑,不過沒有放在臉上,他輕描淡寫地說:“這樣呵,我們也試試看!”他起身到駕駛室裡找了一條繩子和一隻髮卡彎成的魚鉤,說:“先前也試了好多回,沒有魚餌,什麼都釣不到。”“沒有魚餌麼?”周文把小指塞進嘴裡,狠狠咬下一塊肉來,穿在魚鉤上遞給劉子楓,說:“這不是有了麼?”
大家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這人可真夠心狠的!”周文一邊吮吸着手指上的鮮血,一邊含含糊糊說:“快放進水裡去,過一陣肉就不新鮮了!”劉子楓慌忙把魚鉤甩進洪水裡,全神貫注凝視着水面,其他人也沒了舀水的興致,手上停止了動作,視線追隨着那一根繩子左右搖擺。
周文輕輕撫mo着胸前的玉掛件,低聲說:“將欲取之,必故與之,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也想不通嗎?”他突然感到無比的落寞。
周文的血肉,或者說吸血獠王的血肉,對於潛伏在洪水裡的妖獸有着無窮的吸引力,法力高強的都警覺到這是一個陷阱,提醒自己千萬不要上鉤,法力低微的卻是頭腦發熱,不顧一切一口咬了上去。劉子楓的手上突然吃到分量,他驚叫一聲:“上鉤了!”用力往上一拽,葛輝眼明手快,操起洋鉛桶兜底一撈,打上一條怪模怪樣的魚來。
這條怪魚看起來像鯉魚,但脅下生着一對翅膀,身上佈滿了蒼白的條紋,叫聲像農貿市場裡賣的三黃雞。劉子楓猶豫起來,心想:“這種東西吃到肚子裡會不會中毒的?”周文倒認得這條魚,它是一種罕見的妖獸,叫文鰩魚,肉沒有毒,嘗着有些酸甜的滋味,據說看見它就意味着天下大亂。不過這些話不便明說,他生怕引起大家的疑心。
趙鵬已經餓得有點發昏章三十一了,他迫不及待地從身邊摸出一把瑞士軍刀,對着那條怪魚一邊比劃,一邊嘴裡唸叨:“我要吃了你!別攔我,就算有毒我也要吃了你!”劉子楓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刀奪了過來,說:“別衝動,萬一真的有毒就沒救了!”趙鵬的眼眶發紅,臉上也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哽咽着說:“我餓呀……”
大家不約而同嚥了一口唾沫,都覺得有些心酸。
劉子楓動手把那條怪魚的肚子剖開,挖出血淋淋的內臟丟在船艙裡,魚肉用雨水沖洗乾淨了,割下一小片託在掌心裡,說:“我先嚐一塊試試看,如果沒事最好,萬一真的有毒,趕緊丟到水裡去,千萬不要留在船上害人!”他的目光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神色鄭重,頗有些視死如歸的味道。周文雖然覺得他勇氣可嘉,還是在心裡小聲嘀咕:“你儘管吃好了,文鰩魚的肉又吃不死人的!”
劉子楓閉上眼睛,稍微嚼了幾下就一口把魚肉吞進肚子裡——他不敢嚼爛了細細品嚐滋味。但新鮮的生魚肉吃在嘴裡,倒也不像想像中那麼噁心,非但不腥氣,反而有些酸甜的回味,縮成一團的胃頓時舒展開來,一股暖洋洋的熱量擴散到全身,就像沐浴在春風裡一樣,很舒服。大家盯着他的臉色看,目光中包含着許多複雜的感情。過了良久,劉子楓才睜開眼睛,咂着嘴巴訕笑着說:“好像沒毒,味道還挺不錯的!”
大家一片歡呼,驚動了駕駛室裡的女生,一個個探出頭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令人振奮的事。趙鵬頓時兩眼放光,撲上去抱住魚肉就咬,程文遠擡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手裡的魚肉打落到船艙裡,不滿地罵道:“他媽的,船上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怎麼光顧着自己了?”趙鵬被他打怕了,縮着頭頸一邊道歉,一邊盯着那塊到嘴的魚肉不放,樣子十分可憐。
他們迫不及待地回到駕駛室裡,團團坐在地上。大家神情激動,一雙雙飢餓的眼睛盯着那條血淋淋的死魚,連那些清高的女生也顧不上保持矜持,不時用小而尖的舌頭舔着嘴脣。這讓周文聯想到毒蛇吐信子。劉子楓估摸着把魚肉分成十一份,再加上魚頭、魚尾和兩隻怪里怪氣的翅膀,正好一人一份。然後,駕駛室裡突然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誰來分?誰吃肉?誰吃頭?……
劉子楓把瑞士軍刀在衣服上擦乾淨了,猶豫了一下,對趙鵬說:“先放在我這裡,以後再還給你吧。”趙鵬心不在焉,胡亂點着頭說:“成,沒問題!你快點分魚肉吧!”劉子楓收起軍刀,把魚尾放在自己面前,說:“我剛纔吃了一片,只要魚尾就可以了。男生要有點風度,自己認吧,誰要魚頭?誰要翅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尷尬,心裡猶豫不決,誰都不肯先開口。周文慢吞吞地說:“翅膀就歸我吧,我吃不慣生魚片,會泛噁心。”葛輝緊接着說:“我也吃不慣,我來吃魚頭吧。”劉子楓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低聲說:“謝謝!”他揀出三塊魚肉遞給程文遠、孫疾風和趙鵬,剩下分給史思紅、趙詩芬她們八個女生。
趙鵬三口兩口就把自己的一份吞進了肚子裡,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沒品出什麼滋味就完了,然後眼巴巴地看着別人細嚼慢嚥。葛輝費勁地啃着那隻硬邦邦的魚頭,差點連牙齒都迸掉了。文鰩魚除了一層皮,剩下的全是骨頭,根本吃不到什麼肉。
劉子楓幫他把魚頭剖開來,才勉強吸到一點魚腦,粘乎乎的,口感很糟糕,而且少得可憐。葛輝自嘲說:“據說動物的腦容量跟它的智商成正比,看來這條怪魚真是笨得要命。”孫疾風嚥下嘴裡的魚肉,冷冷跟了一句:“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它要是聰明就不會上鉤了!”
劉子楓看趙鵬實在可憐,就把魚尾巴上的皮肉讓給他,自己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幾根骨頭。趙鵬連連道謝,迫不及待地塞進嘴巴里,一邊咀嚼一邊說:“酸酸甜甜的,像咕咾肉,我媽燒的咕咾肉最好吃了,肉多,番茄醬也多……”
周文從文鰩魚的內臟裡揀出血淋淋的腸子,掛在魚鉤上丟進水裡,希望能再釣上幾條魚充飢。劉子楓見大家臉上都有些倦怠,就讓葛輝他們到駕駛室去休息,他跟周文留在船艙裡一邊舀水一邊釣魚。
大雨嘩啦啦地下着,劉子楓用洋鉛桶把船艙裡的積水舀出去。他看着周文坐在船舷上,耐心地等待着魚兒上鉤,心裡突然一陣衝動,鼓起勇氣說:“周文,你們看黃盤是我告的密,不關趙鵬的事。我……我嫉妒你,李瑾瑜喜歡你,我想如果她知道你看黃盤……就會離開你……”
*中,他有點語無倫次,不過周文還是聽懂了,他像泥塑木雕一般坐着不動,過了許久方纔苦澀地說:“我早該猜到了!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李瑾瑜……已經死了……是鼠疫,我親眼看着她變成一具沒有知覺的屍體,什麼也不能做……”
劉子楓耳邊“哐啷”一聲巨響,就像玻璃杯從十層樓高的地方摔在水泥地上,一瞬間砸得粉碎。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僵住了。他一直懷着一絲僥倖的希望,希望李瑾瑜吉人天相,能在這場劫難中活下來,沒想到……沒想到最可怕的噩夢竟然變成了事實!
淚眼朦朧中,劉子楓隱約聽見周文在低聲唱着:“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憂從中來,不可抗拒,他再也抑制不住傷心,滾燙的淚水沿着臉龐流下來,爲李瑾瑜,爲自己,也爲一切苦難的人類。
周文用文鰩魚的內臟釣到幾條小貓魚,隨手丟進船艙的積水裡。劉子楓漸漸平靜下來,他望着那些可憐的小魚在水裡游來游去,以爲自己逃脫了大難,心想:“我們就像這些魚一樣,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噩運會突然降臨到頭上。你們知道自己會成爲人類的食物嗎?知道嗎?”在得知了李瑾瑜的噩耗後,他終於喪失了一貫的樂觀和自信,未來是那樣的渺茫,這一船人的出路究竟在哪裡呢?
劉子楓感到絕望。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葛輝和程文遠出來接替他們,劉子楓卻不急着回到駕駛室裡休息,孤單地站在船頭,任憑*打在臉上,沉默不語。葛輝覺得他有些異樣,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大聲說:“快進去吧,累了一天了,再不歇歇會生病的!”劉子楓苦笑一聲,這才感覺到渾身痠痛,一直累到了骨髓裡,他自言自語說:“生病就生病吧,反正也撐不久了,我們遲早都會死的!”
他的聲音很低,葛輝和程文遠還沒來得及捕捉到就被風吹散,被雨淋滅。但是周文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不由一動,劉子楓是大家的精神支柱,如果連他都陷入絕望之中,那麼這船上剩下的十幾條性命也活不長久了——旋龜只能維繫他們的生命之火,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一切都結束了。
他們兩個鑽進駕駛室裡,大家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已經都睡着了,沉重的鼻息聲此起彼伏,有人磨牙,有人哭着笑着說着夢話。劉子楓瞪大了眼睛,翻來覆去睡不着,周文捅了他一下,低聲問:“這條船究竟在往哪裡開?你有沒有注意過方向?”
劉子楓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說:“又有什麼分別呢?往哪兒開不都一樣!到處都是洪水,我們遲早會變成大魚的口中食。這倒也公平,我們先吃它們,它們再吃我們,哈,真是因果報應!”
周文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這條船是一直往北開的,那麼我們還有靠岸的希望,北面是山區,洪水再大,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山頭都淹沒的。”劉子楓瞪着他說:“我們已經漂了四五天了,連陸地的影子都望不見,天地這麼大,哪會這麼巧剛好撞上一個山頭?別空口白牙安慰人了,沒有用的!我們死定了!”
周文說:“我來講個故事給你聽吧!從前有一個國王,要殺一個罪犯,那個罪犯說,請不要殺我,給我一年時間,我能讓您的馬學會飛翔。國王想了想,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馬會飛翔的,於是他就答應了罪犯的要求,說,如果一年內你不能教會我的馬飛翔的話,我就立刻砍了你的腦袋!”
劉子楓不知道周文爲什麼要講這樣一個毫不相干的故事,他心裡煩躁不安,勉強接了一句,問:“後來呢?”周文繼續說下去:“那個罪犯說,陛下您放心好了,我絕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一定能教會您的馬飛翔。他在想,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這一年裡,也許國王會死掉,也許那匹馬會死掉,又或者……它真的學會飛翔了呢!”
劉子楓有點清醒過來了,他想了又想,皺起眉頭問:“這個故事……是什麼意思?”周文說:“與其完全絕望,不如相信奇蹟,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只要有一線希望存在,我們就要努力活下去,生命本身……”他漫無目的地揮了揮手,“比淹沒在洪水下的G城重要,比人類創造出的一切歷史都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劉子楓像第一次認識他似的,目不轉睛地盯着周文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過了很久才說:“你說的沒錯,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誰也幫不了我們,我們只有相信奇蹟,努力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白天的時候,我注意到太陽是從船的右邊升起,左邊落下。我們,的確是在往北開!”
“對了,那就賭賭我們的運氣吧,前面就是山區,船會靠岸的!”周文小聲嘀咕了一句,“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把頭靠在柴油機的外殼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他知道,劉子楓終於重新拾起信心,這讓他感到越來越有趣,至於他能不能帶領這一船人走出困境,找到陸地,繼續生存下去,這一點連周文都沒什麼把握。不過他在觀察。
對於現在的周文來說,人類的生活就像是一條河,有人隨波逐流,有人逆流而上,有人在風頭浪尖招搖,有人載沉載浮不能自已,而他,在河邊孤獨地散步。周文正慢慢嘗試着當一個清醒的旁觀者,看着一幕幕悲喜劇上演和落幕,洪水和運沙船是舞臺,劉子楓他們是本色的演員。他沒有投入感情,沒有真正融入人生的河流中。
這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第二天天矇矇亮,劉子楓就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從駕駛室裡間拎出一隻沉甸甸的馬桶,冒着大雨到船尾洗刷乾淨。大家差不多都醒了,但誰都不好意思睜開眼,窩在駕駛室裡繼續裝睡。運沙船的尾部拖了一條污穢的尾巴,轉眼就被水流衝得歪歪扭扭,最後消失了蹤影。
劉子楓把馬桶放回原處,就着雨水洗淨了雙手,把大家一一叫醒。雖然是數九嚴冬,暴雨滂沱,但運沙船上的一干人吃過旋龜的硬殼和文鰩魚的肉,血脈旺盛,反倒不覺得寒冷。只是一夜熟睡下來,先前吃的一點生魚肉都消化到爪窪國去了,年輕的胃感到一陣陣健康的飢餓感。
大家的身體和精神都在逐步康復中,駕駛室裡洋溢着一種樂觀向上的氣氛。
葛輝和程文遠辛苦了一整夜,臉色疲憊不堪,他們把洋鉛桶遞給劉子楓,失望地說:“只釣到這幾條貓魚,根本不夠吃!”劉子楓翻弄着數了一下,總共才十七條,大的不過手指那麼長,小的還不夠填牙縫的。他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頭,說:“沒關係,咱們先點點飢,回頭再想辦法。”
三人回到駕駛室裡,劉子楓儘可能公平地把貓魚分給大家,笑着說:“只有這一點蛋白質,千萬別浪費了!”他做了一個示範,把一條小魚塞進嘴巴里,想吃藥一樣“咕咚”吞下肚去,“這叫做魚鷹的吃法,學着點!”
男生們怔了一下,隨即鬨堂大笑起來,一個個學着他的樣子把自己的一份貓魚吞進肚子。女生們卻是犯了愁,一來嫌貓魚又髒又腥氣,二來喉嚨本來就細,平時吃藥片都要灌上三五杯水,何況要吞這麼粗的生魚。
徐夢瑤悄悄地把貓魚塞給李蘭,低聲說:“我吃不下,給你吧!”李蘭忙不迭地擺擺手,說:“我也沒胃口,不想吃!”徐燁皺着眉頭撕下一點魚肉,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嚐了嚐,呀,又腥又苦又澀,跟昨天吃到的怪魚肉根本沒法比,她連忙吐了出來。
紀芸和戴淑珍看見她的反應,更是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有史思紅有男兒氣概,看都不看,一口把貓魚吞了下去,閉緊了嘴巴拼命背唐詩:“日照香爐生紫煙,半江瑟瑟半江紅,一二三四五六七……”她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生怕一多想就全部吐出來。
霍黎黎和趙詩芬還有些拿不定主意,周文說:“如果你們想活下去,就不要嫌髒,也不要嫌難吃,這樣一條小貓魚可以讓你多撐上一天半天的,說不定就差這一天半天工夫,我們就能靠岸,就能找到足夠的食物。”霍黎黎瞪了他一眼,說:“我知道,不用你瞎起勁!”她一邊克服着噁心,一邊儘量把貓魚吃下去,趙詩芬猶豫了一下,也學着她的樣吃了起來。
劉子楓看着大家的反應,微微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當務之急是儘可能釣到幾條可口的大魚,否則的話,這些女生遲早會餓趴下的。於是他叫上週文、孫疾風和趙鵬來到船艙裡,一人舀水,三人捉魚,爲了下一頓果腹的食物而苦苦打拼。
但是大半天過去了,他們什麼都沒釣到。周文和劉子楓不由對視了一眼,心想:“艱苦的日子纔剛剛開始!”
漫長的白天過去,他們依然一無所獲,失望的情緒籠罩在大家心上,每個人都竭力掩飾,但舉手投足總表現出一絲焦躁不安。斷黑的時候,劉子楓決定學周文的樣,從手指上咬下一塊新鮮的血肉作餌,周文立刻阻止他冒失的舉動,說:“沒有用的,文鰩魚只會上一次當,它在臨死的時候會把危險的訊號告訴每一個同伴,魚鉤上人類的血肉意味着陷阱和死亡——何況我們在洪水裡漂流,最忌弄出傷口,整天接觸髒水容易得破傷風,沒有消炎藥會死人的。”
“文鰩魚?”在這一瞬間,劉子楓感到迷惑,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就是他所熟識的周文嗎?怎麼他給他的感覺完全是一個局外人,而不是同舟共濟的夥伴?他不禁問周文:“你是說那條長翅膀的怪魚?你怎麼知道它的名字?”周文輕描淡寫地說:“我從古書上看到過,文鰩魚出現就意味着天下打亂,事實果然是這樣的。”
千年烏龜的硬殼,周文的血肉,文鰩魚……這一連串的疑點在劉子楓的心頭盤旋,他越發覺得周文深不可測,他彷彿籠罩在層層迷霧裡,讓人琢磨不透。不過劉子楓並沒有把自己的懷疑流露在臉上,他失望地嘆了口氣,問:“那現在該怎麼辦?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周文說:“算了吧,明天再想辦法,天已經黑了,早點休息,接接力。”
漆黑的夜像一張沉重的大幕,把整個天地罩得嚴嚴實實,運沙船在*中漫無目的地漂流,飢餓的魔爪蹂躪着每一個人的胃。徐夢瑤和李蘭這才覺得自己有多失策,如果白天沒有把那兩條小貓魚讓給男生的話,眼下就不會這麼難熬了。她們佝僂着身體,神經質地微微抽搐着,身上一陣陣寒意侵來,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字——吃!
原來又髒又腥氣的貓魚也可以是美味,只要你嘗過飢餓的滋味。
第三天過去了,接着是第四天、第五天……大家在飢寒交迫中苦苦支撐着,靠那些小得可憐的貓魚維持生命,偶爾能釣到一兩條稍微健壯一點的草魚,就像開盛宴一樣,從頭到尾連同魚鱗內臟血水一起吞到肚子裡去。一開始還有人惦記着今天是幾月幾號,到後來飢餓成了一種習慣,腦子也彷彿生鏽了,他們像蝦米一樣蜷縮在駕駛室裡,沒日沒夜地昏睡,時間的流逝已經失去了意義。他們甚至忘了上一次大便是在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