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0月10號開始,s大學化學系一年級新生的學習生活漸漸走上了正軌。班主任李先詠隔三岔五地給他們敲敲木魚,各門學科的進度也越來越快,逼得大夥兒晚上只能乖乖地上自修,連休息日都得抽出時間來看書做題目――用李先詠的話講就是“不要偷懶,寧可現在多花點時間,做好泥水匠的工作,補補窟窿,刷幾遍牆粉,別到了驗收的時候哭鼻子!每年總有那麼幾個學生拿不到學位證書,工作都找不到,四年大學算是白讀了!”大家明知他有些誇大其詞,但心裡還有有幾分緊張。
周文和李瑾瑜也偷偷摸摸約會過幾次,休息天一起出去吃頓飯,看看電影逛逛公園什麼的。他們小心地避開同班同學,在大家面前,二人表現得像不認識一樣,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一個。這兩個情竇初開的青年男女固執地認爲,剛進大學就談朋友是不合適的。
隨着功課越來越重,他們單獨見面的機會更少了,很多時候,周文只能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默默地注視着李瑾瑜的背影。但是李瑾瑜能夠感覺到他的視線,她感到安慰。
轉眼好幾個禮拜過去了,周文覺得大學的生活還是挺無聊的,教室、宿舍、食堂三點來回跑,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打打牌,缺少刺激和驚喜。也許真實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吧,你不能期望每天每時每刻都充滿了意外,只有經過無數藝術加工的電影纔會這樣。
他開始懷念高中生涯。
那一天是禮拜六,周文沒有回家,他在圖書館泡了一個上午,借了一本週作人的《自己的園地》,精裝書,土黃色的封皮,經過許多雙手的翻閱已經有些破舊了。10點半,他在5號食堂吃過中飯,夾着書本正往宿舍走去,突然被路旁的一個陌生人叫住了:“這位同學,你是周文吧!”
他比周文足足高了一個腦袋,看樣子有1米85,虎背熊腰,渾身上下充滿了軍人的氣質。周文感到自慚形穢,他小心翼翼地問:“對不起,我們以前見過嗎?”那個陌生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說:“我是刑警大隊的鄧勇,我們在東湖園見過一面的,不記得了?”
周文又仔細打量了他幾眼,這才覺得他有些面熟,不好意思地說:“我這個人記性比較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鄧勇說:“是這樣的,我們彭處長有一些私事想要拜託你,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周文臉色微變,到警察局走一趟,他立刻聯想到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還有慘無人道的滿清十大酷刑。鄧勇當了多年的刑警,察顏辨色,立刻猜到他在想些什麼,笑着安慰他說:“沒事的,都說了是私事嘛!今天是禮拜六,彭處長不辦公,他在平熙街的茶館等你。”周文這才鬆了口氣,聳聳肩膀說:“那就走一趟吧!”
二人出了北校門,門口停着一輛吉普車,鄧勇打開後車門,讓周文上去。周文鑽進車裡,發現坐在旁邊的竟然是李瑾瑜,吃驚地問:“你怎麼在這裡?”李瑾瑜笑笑說:“彭處長本來就是找咱們兩個嘛。你剛剛到哪裡去了?我往你宿舍打了好幾個電話都說不在。”周文揚揚手裡的書說:“在圖書館,順便去吃中飯的。”
李瑾瑜接過《自己的園地》,隨手翻了幾頁,說:“周作人不是漢奸嘛,他寫的東西怎麼還能出版?”周文說:“這些是抗戰以前寫的――沒骨氣的文人多的是,周作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你知道嗎,他是魯迅的弟弟,換成其他人,別說出版,只怕連名字都沒人記得了!”
吉普車在g城擁擠的大街上緩緩挪動,足足開了45分鐘纔來到平熙街口的緣緣茶館,鄧勇領了他們走進一間幽雅的小室,只見刑警大隊的副處長彭曙光和一個容貌秀麗的女學生已經等在那裡了。
鄧勇向處長打了個招呼,先行告退了,彭曙光站起身來介紹說:“這是我的侄女趙詩芬,在s大學東校區的財經學院讀書,跟你們是校友。”又向趙詩芬介紹說:“這是周文,這是李瑾瑜,化學系的,跟你一樣都是一年級的新生。”
三個年輕人彼此見過面,大家坐下來客氣地寒暄了幾句。服務員穿着一身北宋茶博士的行頭,問四位要喝些什麼。彭曙光把茶單推給周文和李瑾瑜,讓他們先點,周文也不客氣,點了一碗雲南滇茶,李瑾瑜挑最便宜的,點了一碗珍珠茉莉花茶,彭曙光和趙詩芬各點了一碗鐵觀音。
不一會兒,服務員送上四隻蓋碗,拎了一隻大吊子熟練地注入開水。
珍珠茉莉茶的茶--綠@色#小¥說&網--久歷史的s大學引以爲傲的古蹟之一。
李瑾瑜左手捏了一個封魔印,神色凝重,開始念一段複雜的咒語。夜風一陣陣吹過來,銀杏樹的枝葉嘩嘩作響,趙詩芬覺得有幾分害怕,無意識往周文身邊靠了靠。周文低聲說:“出來了!”只見那個鬚髮皆白的樹妖慢慢現出了原形,有一陣不見,他的形貌變了很多,舊馬褂不知扔哪裡去了,**的身體上爛出了一個個暗瘡,不時有黑色的樹汁滲出來,發散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趙詩芬連忙用手掩住鼻子,嘀咕說:“好臭好臭!”她睜大了眼睛,卻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卻不斷地提醒她,危險就在眼前。她不禁抱住周文的胳膊,顫抖着聲音問:“在哪裡?我看不見!”周文低聲說:“你沒有陰陽眼,當然看不見。那個樹妖醜得很,你真看到了會三天吃不下飯的!”
李瑾瑜皺起眉頭問它:“你爲什麼要吸人血?爲什麼?”銀杏樹妖嘶叫着說不出話來,臉上的神情顯得特別痛苦。周文心中一凜,急忙提醒她:“小心,那個樹妖好像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話音還沒落,樹妖仰天大吼了一聲,銀杏樹腳下的土地突然裂開來,無數的根鬚織成一張稠密的網,向三人當頭罩落。
李瑾瑜的天靈蓋上猛地現出一朵流光溢彩的青蓮來,銀杏的根鬚彷彿有靈性一般,猶豫着不敢靠近。她擔心趙詩芬的安危,急忙轉頭一看,只見趙詩芬尖叫着撲進周文懷中,那些根鬚被他身上的陽氣一蒸,轉眼化作一縷輕煙,根本傷不到他們。李瑾瑜這才放下心來。不過看見他們抱在一起,她微有些醋意,暗暗罵周文:“摟這麼緊幹什麼?存心吃豆腐!”
那樹妖見傷害不到他們三個,臉上的神色越來越猙獰可怕,它又是一聲大吼,從嘴裡噴出一道腥臭的樹汁,劈頭蓋臉向李瑾瑜澆去。李瑾瑜吃了一驚,有些手忙腳亂,急忙從懷裡掏出一張青冥符丟了出去,一道青色光氣迎上前,瞬間將劇毒的樹汁蒸發得乾乾淨淨。
樹妖兩度受挫,伸出枝枝丫丫在軀幹上亂抓着,樹皮掉落下來,露出了通紅的木質層,紫黑色的血液不斷滲出,慘不忍睹。它竭力向李瑾瑜叫道:“我……很難受……快……快殺了我!我受不了……”李瑾瑜心中一動,難道是什麼厲害的妖物在操縱它?吸人血並不是它的本意。
但是清醒只有一瞬間,只幾秒鐘的工夫,樹妖再一次陷入狂亂之中,像野獸一樣大吼着撲上來。李瑾瑜不願放任它禍害世間,正要使用蒼靈符把它除掉,突然看見周文探出食指,凌空畫了一道茅山道的紫幽符。空氣中似乎有一團紫色的光氣悄悄凝聚起來,爭先恐後向那樹妖射去,“轟”的一聲響,樹妖魂飛魄散,形神俱滅。
李瑾瑜吃驚地望着周文,他隨手畫的這道紫幽符連硃砂都沒用,威力卻超過她十倍都不止。她滿腹疑慮地追問:“你怎麼會用茅山道的紫幽符?”周文放開懷中的趙詩芬,尷尬地笑了笑,靈機一動解釋說:“上次你哥哥不是對我用過紫幽符嗎?我偷偷學了一點,沒想到威力竟這麼大!”
李瑾瑜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懷疑地望着他說:“偷學的?怎麼可能!真不敢相信!你的法力竟然這麼厲害!……咦,沒經過我同意,你怎麼可以偷學!”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周文辯解說:“我只學了這個,不小心就記住了,怎麼也忘不掉……”李瑾瑜白了他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真討厭!”
趙詩芬臉上有些發燙,悄悄地離周文遠一點。突然她注意到了什麼,指着那棵銀杏樹尖叫起來:“你們快看!那棵樹!”周文和李瑾瑜擡頭一看,那棵有着幾百年歷史的銀杏古樹迅速枯萎腐爛,轉眼間變成了一根朽木,就像電影裡的快鏡頭一樣,在短短几秒鐘內過完了自己漫長的一生。
然後,他們不約而同聽到了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