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默走後, 墨白把他帶來的補品和果籃全都扔進了走廊拐角處的垃圾桶。
墨白重新回到病房時,發覺母親的眼皮在微微顫動,那是即將甦醒的徵兆。
秦傾睫毛扇動了幾下, 一睜開眼, 就看見兒子握着自己的手安靜地坐在牀邊。
“媽, 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秦墨白的雙眼充滿擔憂, 此時見母親醒來, 連忙將水杯端到她的面前。
“別緊張!我沒事了。”秦傾就着他的手抿了幾小口,然後伸出纖細的手撫上年輕男人憔悴的臉龐,嗓子因爲氣虛顯得有些綿綿無力, “墨白,你在這裡守了多久?”
“媽, 沒多久, 我不累。”墨白牽起僵硬的嘴脣, 對她笑了笑,努力使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最近,是不是心臟又不舒服了,一直忍着沒告訴我?”
“老毛病了。吃了醫生開的藥,最近已經很少犯了。”秦傾眼眸閃了閃,輕聲對他說。
秦墨白雙脣緊抿, 低聲認錯道, “媽, 是我惹您生的氣。以後像今天這種情況, 如果我不在您身邊, 您一定要第一時間讓人告訴我。”
秦傾在兒子的幫助下坐起身,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嚴肅地開口:“墨白,我再認真問你一次,你爲什麼要報復巖昔?網上的報道我也聽說了,但我怎麼也沒想到是你一手策劃的!”
墨白緩緩垂下眼睫,從旁邊拿起一個枕頭墊在中年女人的背後,又給她掖了掖被角,不答反問,“媽,你當年爲什麼會離開許默?”
“當年他的追求與我不同,所以只能在一起走一段。”時至今日,那段感情早已事過境遷,秦傾說起時,態度平和,語氣帶着釋然。
“媽,你恨許默嗎?你是因爲我,才匆忙之下決定嫁給唐先生的嗎?”
“墨白,你不能這麼叫他!你爲什麼會認爲我嫁給你父親,是因爲你?”秦傾說着疑惑地皺起兩彎秀氣的眉。
一開始,秦傾以爲墨白的反常是因爲羨慕繼而產生了嫉妒,然而從他流露出的表現來看,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樣簡單。
“媽,這些年你受的苦我都知道,不用再隱瞞我了!”墨白瞟了眼自己的母親,接着,眸光閃爍了下,冷不丁向她拋出他查出已久的‘真相’,“我是你和許默的孩子吧。”
“墨白,你從哪得出的這個論斷?”秦傾睜大眼睛,被他的話刺激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我看到你珍藏在書房的照片和電影海報了。”秦墨白低着頭,邊說邊捏緊拳頭,“許默拋棄了你,所以你才無奈之下選擇了唐一白,對麼?”
“我和巖昔的父親是相愛過,可你並不是我和他的孩子。”秦傾聽完怔怔地搖搖頭,雙眼像是蒙上了一層吹不散的愁霧,柔聲對他說,“不論一白在外人眼裡形象如何,他婚後對我一直都很好。是我當時陷入執念,惹惱了他,他才從家裡搬了出去,最後我們決定協議離婚。”
“媽,你不用騙我了!”秦墨白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冷靜,他以極其平靜的口吻,繼續說,“我還發現了醫院開的懷孕化驗單,按上面的日期去推算,那時您與唐先生應該還沒認識。”
秦傾聽他提到當年的化驗單,臉色變了變,傷心之色在眸中一閃而過,“孩子?是有過這麼一個孩子。不是你,我都快忘記了,他也曾在這個世界存在過。”
忽然之間,中年女人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都怪我不小心,我和許默的孩子在我們分手之後的一場意外車禍中沒了。”
墨白聽了,心中頓時一驚,望向秦傾的眼中寫滿恐慌,“那麼,我又是誰?”
“我生下你後,一白爲了彌補我心中的遺憾,以早些上學爲由,特意找人改了你的出生日期。”秦傾回憶起唐一白對她黑暗期時的陪伴和照顧,說沒有一絲感動和依賴,那是不可能的。
“墨白,實際上,你比巖昔小一歲,親生父親就是唐一白。”秦傾看着他,接着說,“你父親雖然和我離婚了,但還是你的父親。他默默爲你做了許多,你可以不喜歡他,但要尊敬他!”
墨白積累已久的怨恨在瞬間崩塌,在猛烈的打擊之下,他踉蹌着站起來,不住地搖着頭:“我不信,爲什麼真相會是這樣!”
爲了不讓秦傾擔心,秦墨白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在腦中搜索着關於‘父親’的信息,唐一白與自己母親離婚後沒有再婚。當初,他知道母親的過去仍舊與她結了婚。如今,自己在娛樂圈混到一線的地位,幾乎沒遇上什麼醃髒事,與他在背後保駕護航,牽線搭橋也脫不了關係。一直以來,是自己對他心存偏見,所以刻意忽略了這些細節。
隔了好一會,秦墨白才擡起頭,用沙啞的嗓音對病牀上的女人說,“媽,我錯了!”
爲了復仇,他費盡心機,變得不再陽光、快樂,還傷害了周圍那麼多關心他的人。到頭來,這一切卻來源於他的一個荒誕推測?
原本他可以擁有溫暖的親情、真摯的友誼和甜蜜的愛情,幸福於他觸手可及,可他卻因爲心靈的扭曲而封閉了自己,錯過了生命中那些多重要的東西。事到如今,他又該如何面對他們?他現在後悔嗎?是的,他後悔了!
蘇青青接到經紀人電話,打車回到GM公司。一進門就聽見有人在議論墨白耍大牌,隨意推諉事先敲定的工作,沒有組織紀律。她幫着張平向廣告商解釋了句,墨白的媽媽重病住院,現在正在醫院。沒想到,他們的對話卻被來拜訪老朋友的唐一白聽見了。
許巖昔與唐一白在醫院門口相遇時,覺得這個中年男人有點眼熟,好像之前在哪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直到兩人一起進入電梯,又一起停在同一間病房門口,才擡頭互看了一眼。
唐一白打量了眼許巖昔,一下認出了他:“你是許默的兒子吧?你小時候應該見過我,我是墨白的爸爸。”
許巖昔點點頭,腦中陷入一陣深思。唐一白難道不知道墨白的身世,還是他們弄錯了什麼信息?
不等他們敲門,就聽見秦墨白聲音低沉地對秦姨說,“媽,是我弄錯了真相,被仇恨衝昏了頭。我知道錯了。”
許巖昔將零星聽到的片段在腦海整理了一遍,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退開一步,對唐一白說,“您先進去吧。家裡有點事,我下次再來。”
“秦傾,你病了,爲什麼不通知我?”唐一白推門而入,看了看臉色蒼白的秦傾,轉過頭,又對一旁的墨白問道,“你媽哪裡不舒服?醫生怎麼說?”
墨白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唐一白對母親確實十分長情。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激動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我媽有心臟病史,你不知道嗎?”此時,墨白看着唐一白的臉,才發覺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像秦傾,嘴脣和臉型其實是隨了他,口氣隨之鬆了鬆,“你爲什麼來的這麼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