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推介會回到劇組的隔天, 許巖昔遞給景夕一份保密協議。等女孩看過確認簽名後,他信守承諾將劇本借給她研究,並讓她悄悄加入了臨時編劇的隊伍。
“巖昔, 第一次到酒店給你送東西, 在沙發上發現《落雁》演員資料的時候, 猜到是導演住的房間, 我就想瞧瞧劇本了。這次總算得償所願。趁着晚上休息時間, 我看了一遍,支線改了不少,主線大體是堅持我原本的創意。
不過, 昭君和將軍,畫師的對手戲似乎進行了擴寫?你把少女時代的昭君塑造成自私自利, 個性衝動的女子, 寶寶不開心!”景夕嚥下心中對增加的狗血劇情的吐槽, 一雙靈動的大眼哀怨地望向他,傳遞着主人難以接受的情緒。
“墨白所演的將軍是昭君的初戀。本想偷偷送她出宮, 改名換姓,重新開始。卻機緣巧合之下,被命爲送親候,送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感情線加重了篇幅,爲後文做了鋪墊, 不論從劇情轉折, 還是粉絲效應來看, 目前都還不錯。
而畫師也是一個重要的人物, 昭君得罪過他。他以一己私慾故意把昭君畫醜, 又對她言語調戲,不讓她得見天顏, 也是一條支線。你沒發現,故事內容調整後,變得更豐富了?”面對來自原作者的深深質疑,許導端起女孩泡好的茶喝了一口,回的一臉坦然。
“我書裡的昭君是個有大智慧的奇女子,爲了逃出深宮,以謀略買通畫師,然後自請出塞以求後路。路中遭遇變故,偶遇呼韓邪單于,最終選擇了民族大義。和親後,她被呼韓邪單于立爲寧胡閼氏,與單于的大小老婆鬥智鬥勇,鬥歌鬥舞,並勸阻單于減少野蠻征戰,起到了教化部衆,傳播漢文化的作用。主題是黑化白蓮花的進階之路,不是人人都愛她的瑪麗蘇女主啊。”景夕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珠盯着對面的男人,回想了下自己書裡的描述,不滿地嘟起粉脣,一副誓要討個說法的模樣。
“景夕,你的判斷太主觀。劇本這麼改是小組開會的結果,有對經費,場地,還有觀衆口味的考量。”許巖昔對女孩的急性子彷彿早有所料,耐着性子解釋道,“劇情方面,你可以問問趙靜的看法。以她跟你的關係,還有對娛樂圈,影視劇潮流的關注度,總不會騙你吧。”
靜靜成天在許導身邊候命,所以也見過劇本,並表示了讚賞?難道真的是自己OUT了?“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讓我提意見,又說我沒考慮實際情況,不帶你這樣折騰人的?”
許巖昔無比淡定地擡起頭,瞟了眼臉上寫滿鬱悶的景夕。男人心說,你啥時候才能腦袋靈光一次。“唔,我想要的,剛剛已經自己過來了!”
“許巖昔,你故意的!你明明知道……”我們是假的!景夕隱隱察覺了他對自己的‘另眼相待’。在這種氛圍下,她下意識瞄了瞄許巖昔嚴肅的臉,語速緩緩降了下來,突然有些說不下去。
巖昔,你再這麼開玩笑,我就要當真了!景夕驚訝於他對自己的影響力,這種潛移默化竟讓自己脫離了迷妹行列,對墨白的笑容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許巖昔心中憋着一口氣,閉了閉眼,然後擡眸看向她:“景夕,我還是那句話,你是不是傻?”男人的語氣裡充滿了無可奈何。
他緊抿着雙脣,眼中滿是挫敗,心道:我不喜歡你,爲什麼願意跟你廢話那麼多?我不喜歡你,爲什麼會對你和墨白的關係耿耿於懷?我不喜歡你,爲什麼公開女朋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你?景夕,你到底打算保持安全距離多久?
景夕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他,但她對他感覺也是特別的。於是,女孩仰起笑臉,俏皮地問:“所以,你喜歡傻子咯?”
“哼!因爲喜歡傻子的我,比傻子更傻!”許巖昔臉色一黑,別過臉,看向窗臺上綴着丁香花瓣暗紋的白色窗簾,自嘲似的直接認栽。
“那個……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一下。”趙靜手捧飯盒站在門口,輕咳一聲。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剛纔聽到了什麼,瞬間折服於許導高超的撩妹技術。
從前有帖子暗指許導潔身自好,鮮少與合作女演員傳緋聞,原因是取向不明,提攜趙子奕只是掩人耳目,堵大衆的悠悠之口。很少與女人接觸會是這個表現?趙靜一萬個不信。如果許導以往是禁慾系,那麼對上景夕,他就是野獸派!爆棚的男友力閃瞎了她的眼。
辦公室內的兩人一同轉臉看向她。
“許導,我只是來送飯,順便彙報下您的意見處理情況。”趙靜在擺滿樣帶和書籍的書桌上放下飯盒,悄悄打量了下板着臉的許導,又瞥了眼頭快埋到胸口的景夕。
“貌似我來的不是時候,你們繼續!”趙靜圓圓的臉上掛着狡黠的笑,衝許導認錯道。以往豐富的閱歷告訴她,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新鮮荷爾蒙的味道。
“靜靜……”景夕殺氣騰騰地朝她一瞪。
“我們的事談完了。”許導看了看趙靜,繃着臉,對旁邊害羞的女孩,發話道,“景夕,你出去的時候,把門給我帶上!”
景夕擡頭瞄了他一眼,點點頭。她恍然想起趙靜與自己秉燭夜談時傳授的經驗之談:人的身體比大腦更誠實。如果你突然對某人改變了以往的看法,生活中習慣了他的存在,在別人面前經常提到他,他有麻煩時,你不考慮後果地幫他,又不反感他時不時的親密動作,多半你已經在心裡接受了這個男人。
綜合判斷之下,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自己已經漸漸愛上了這個驕傲自大的工作狂?這段日子以來的困惑終於有了答案,女孩嘴角微微揚起,腳步輕快地朝片場走去……
許巖昔想起許母的短信內容,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男人嘆了口氣,把夾在手裡的半支菸匆匆摁了,從桌上拿起手機,撥通了家裡的號碼。幾番引導,旁敲側擊中,陳雅君終於漏了口風,說是老朋友帶着女兒和他們家一起喝個茶,聊聊天,增進下感情。
這種狗血的劇情,閱片無數的許導,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明擺着是騙他去相親的藉口呀。
許巖昔當晚完成拍攝任務後,立即找到助理導演協調了第二天清晨的工作。所幸現在拍攝的地點在本地城郊,回去也算方便。男人的眼底泛着淡淡青黑,他灌下兩杯咖啡,安排好手頭的工作,便驅車回了家。
作爲一個沉浸在政界數十年,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許默保持着良好的身體狀態,相比同齡人顯得更爲沉穩,儒雅,風度翩翩。
此時,許家的客廳內燈火通明。許默打量着面前渾身‘痞氣’的男人,眼中卻是難掩的怒氣。
“你還敢回來?從前是個小模特,現在又跟劇組的工作人員搞在一起。那個圈子有什麼好?不良風氣全讓你學會了!”
“爸,這個圈子沒什麼好,但有我追逐的夢想和我想要的清淨。”許巖昔身體站的筆直,回答得異常坦白。他頓了頓,又道,“請您注意下您的用詞。子奕曾經當過模特,也是我很好的合作伙伴。我欣賞她的努力上進,幫助她我樂意。而我和景夕是正常戀愛,與她的工作無關。男未婚,女未嫁,爲什麼不能在一起?”
許默被眼前的‘逆子’氣地胸口起伏得厲害。“許巖昔,不要以爲你現在小有成就了,就可以胡作非爲!只要你一天姓許,你的婚姻,就不是你一個人單方面可以決定的。”中年男人沉下臉,中氣十足地甩下兩句話,轉身便上了樓。
陳雅君見兩父子不歡而散,走到兒子面前,對態度執拗的兒子語重心長地勸道,“巖昔,我們尊重你對事業的選擇。但你現在能毫無顧慮地闖蕩影視圈,按着興趣自由自在地生活,是因爲有你父親和我撐着。你以爲,你年紀輕輕拍過幾部電影、電視,得獎靠的都是實力?”
許巖昔聽到這,臉色驟然大變,手握着拳往桌子上重重一砸:“我的人生不是你們的附屬,我的事業成敗也不需要你們插手!”
“巖昔,你的才華和能力,我們看到了。但是,在這一行要出名,天分,人脈,機遇,勤奮,缺一不可。你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一個脾氣,一樣的恃才傲物。”
他靜靜地坐在一旁聽母親說完,淡淡地回道:“媽,我這次回來是想鄭重地通知您一聲,明天半島的下午茶,我恐怕無法參加。”
“你爲什麼不能爲家裡考慮一下?你趙伯伯家與我們門當戶對,他的女兒不僅端莊大方,還是名牌大學新聞系畢業,跟你也算有共同語言。”
許巖昔輕笑一聲,挑起眉,“陳女士,您大概忘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您若覺得對方好,可以介紹給墨白!”
“胡扯什麼?你婚前怎麼玩我不想管!我只有一點要求,你的眼光要配得上我們家的身份,分清魚目和珍珠,不要把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領進家。你可以答應媽媽吧?”陳雅君憐愛的目光掃過年輕男人倔強的臉龐,語氣一轉,變得極爲強勢。
許巖昔對許母說他的脾氣像年輕時的父親一詞嗤之以鼻。他親眼目睹了這些年母親和父親的相處之道,以至於他長大後急切地想要逃離這個相敬如賓的環境。沒有激烈的反抗,並不代表他贊成這種婚姻,或者願意重複同一種模式。
許巖昔聽完從圓桌邊站了起來,向自己的母親一點一點拋出困擾他已久的心結。
“媽,我喜歡的人,一定有值得喜歡的理由。你們不去了解,怎麼知道適不適合?何況,這些年你真的開心嗎?你們瞭解過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您希望我像老爺子那樣對待我的妻子,一輩子活得像個一板一眼的‘出土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