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怪東西離體的一瞬間,那地上的人彘還在搏動的心臟,瞬時停止了下來,李朵朵就看着剛纔似乎是長好了的四肢離斷處,才長好的肉,迅速被血色浸染,變成紅色。舒愨鵡琻
被這種怪東西支配者活着的人,到底是人,還是不是人?她突然有些不明白了起來,以前,她一直就在懷疑,自己面前的爺爺和外公,是假的,假的,只因爲她親眼看到了他們的死亡,明明都已經死去了的人,怎麼還可以復活?
懷疑,讓她慢慢對兩個老人生疏了起來,有時候,看着他們的眼神,裡面流露出來的都是害怕,她怕哪天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這兩個很可能是別人扮成的爺爺和外公殺掉。
但是,爺爺和外公,依舊是像掌上的寶貝一樣,將她疼在心坎裡,像個小公主一樣寵着她,對於她的生疏絲毫不在意。
所以,當家人將她送到精神病院去看醫生的時候,有很長的時間,她都以爲,她是真的得了精神分裂症看到了不該存在的幻想,連青龍那麼一個人都是他幻想出來的。
只是,當那人在特定的時間,給她送來禮物的時候,她也在騙自己,又出現幻象了,是不是真實的存在,只有她自己知道。
索性,後來她就接受了這樣的現實,無奈,她也改變不了什麼,就好好地和家人在一起,就好,總有人,是需要自己存在這個世上的,所以要快快樂樂地活着。
是爺爺和外公,用命保護了她,她不去珍惜自己的命,如何對得起他們?
到底是誰錯了?誰錯了?
“這就是我爺爺和外公爲還活着的原因?”
良久,她才轉頭,恍如夢境一般地看着身邊的人說道,眸色滿是複雜,聲音有些飄忽。
身邊的人擡手讓下面的人將那死去的男子處理掉,才轉頭看向站在面前的人,點點頭。
李朵朵就站在那人的面前,靜靜地盯着他,眼裡有怪異,有複雜,更多的,是諷刺,被這樣的怪物東西控制了的人,還算是原來的人嗎?爲何,殺了他們,還要他們活過來?
“神主,‘續命蠱’已經被順利取下來了。”
老村長從黑衣女人手裡接過那一白瓶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面。
“是你讓他們去做這害人性命的勾當?”
“姑娘你莫要誤會了,能爲神主效勞是我等榮幸,若不是神主,我們早就在百年之前的那一場瘟疫中死去了。”
白髮的老者,看着上面的女子似乎是對座上的尊者有些誤會,便是開口解釋道。
“呵,你們爲了活命,就將靈魂賣給這個魔鬼?你們該活下去,難道別的人就該死?”
白髮老者臉上閃過一絲愧疚,擡頭,一雙渾濁的老眼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女子,道:“姑娘,我手裡的‘續命蠱’是神主爲你準備的,這是百年以來我們見到過的最好的蠱,能讓你活三四百年的年歲。”
總有人,是渴求擁有更長的生命的,人心是貪婪的,只要是留戀人世,就想擁有更長的生命,人世本來就是這樣,如果選擇讓別人的死來獲得生的機會,總有人是願意這麼做的。
“爲我準備的‘續命蠱’?”
李朵朵就似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轉頭看着座上的人,眼裡越是諷刺了起來。
“人命在你眼裡到底是什麼?”
“生死輪迴,各有歸處,如此爾爾。”
是的,在他的眼裡,人命什麼都不是,只因他見慣了生死,不懂人情痛苦離分。
“尊貴的神主大人,居然爲我這樣的凡人,準備了這麼一個噁心的東西,我啊,實在是高興得不得了!要不要……”
李朵朵低頭,捏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
“我送你一首曲子,可好?”
面無表情的女子突然臉色很是詭異地看着那青衣人道。
青龍擡眸,看了一眼周圍漆黑的夜色,天空之上,卻是繁星遍佈,山林中的夜風,呼嘯而過,聲音似鬼號,青衣人撐着頭微微點了點頭,眸色裡如夜色般寧靜。
夜是蒼狼,永遠都是讓人覺得恐懼的存在。
李朵朵笑了笑,看了一眼臺下周圍的人,眼裡全是憐憫,這樣的苟活,又有什麼意思?
從袖中取出她隨時準備在身上的竹簫,放在脣邊,蒼茫悠遠的簫聲便是想起。
似乎是受這悠遠蒼茫的簫聲的影響,天上的烏雲很是聽話地散開了,露出了藏在裡面的一輪銀勾,銀輝如水銀泄地,又重新灑在這片沉寂的大地上,月色下,平凡的女子,眼眸幽幽地看着對面的人,簫聲不絕。
所有的人,就靜靜地聽着這神秘悠遠的簫聲,似乎,連思緒都被帶到了蒼茫的洪荒之地,那裡,纔是一切生命的起源之處。
站在一旁的林偉玉,就那樣靜靜看着兩人,似乎是懂得了兩人之間的某些牽絆,卻是仍是不解,這兩人之間,到底是怎樣奇怪的牽絆?那個男人……
明知是催命的聲音,他卻是欣然接受,還是,他真的強大到什麼都不顧忌的地步?
明明只是在聽着簫聲,坐在座上的人,突然皺緊了眉頭,身子也似僵住了一般,動彈不得,血絲順着嘴角滑下,夜色般深邃的眸子滿是不悅地看着前面眯着眼眸吹奏詭異簫聲的女子,扶着椅子的手,似乎是想擡起,卻是不得,只是微微動了一下。
旁邊那制住林偉玉的人似乎想上去將李朵朵拿下,卻是被青龍一個眼神制住了。
“朵朵,不要鬧,現在不是你鬧的時候。”
似乎,青衣人並沒有將內腑的絞痛放在眼裡,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眸裡有些生氣,更多的是擔心。
只是,那人卻是彎起了眉眼,似乎是有些高興,嘴裡依舊吹着奇怪的簫聲,讓下面的一衆人看着很是不解,這兩人,到底是怎麼了?
“乖,現在不要鬧,你知道這樣對我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青龍嘆了口氣,眼裡終是蘊上了溫柔和淡淡的無奈,這個孩子,這個丫頭,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自己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的地上是她不喜歡的?
轉頭,看向茫茫夜色之中,山巒淺聚的眉峰,瞬時蹙了起來。
“過來!”
這個聲音,是他這一生中,第一次在爲着怕失去什麼,顯露出來絲絲的害怕。
連下面的人都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麼異樣,不解地看着周圍茫茫夜色,似乎,那裡有什麼猛獸,即將襲擊過來,瞬時,一股不安,籠罩在這片“神聖”的祭壇上空。
簫聲,依舊悠悠響起,林偉玉似乎是看到,李朵朵在笑。
遠處,似乎是有什麼呼嘯而來的聲音,沒有給人絲毫的反應餘地,待人們反應過來之時,鋪天蓋地的箭雨已是落了下來……箭雨成災。
“朵朵!”
林偉玉聽着前後左右的箭雨之聲,才瞬時發現不對,猛一個提身躍到李朵朵面前,便是一下抱着她往着地上倒去,卻是在抱住她的瞬間,那隻本來他覺得沒什麼力氣的手突然抓上了他的肩膀,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生生將兩人的位置互換了一下,在兩人倒地的瞬間,那箭雨已是落下……
整個祭臺都是箭雨落地的聲音,到處都是人被射中到底的哭喊聲,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是全部安靜了下來,在場的人都變成了馬蜂窩,包括那些在籠子裡待着的無辜之人,只有一人從那些死人堆裡站了起來,擡頭,望向西北角處,吹響了脖子上掛着的哨子,尖利的聲音,便是打破了這裡的寂靜。
黃金的座椅上,白色的獸皮第一次被鮮血染紅,與人類無異的鮮紅一滴一滴地從椅子的邊緣,滴落在乾淨的地上,順着祭臺留下。
聽着周圍的動靜都安靜了,李朵朵才放開死死地抓着林偉玉肩膀的手,有些艱難地轉頭,看着那個坐在上面跟她一樣被無數的箭射穿了身子的人,看着那些流下的血,有些艱難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有些高興,卻是忍不住口中奔涌的鮮血,噗的一口,全部噴在了地上。
“我,終於給爺爺,和外公,報了仇,以後,我也不恨你了,你我兩不相欠……”
你不是覺得,人命都是賤如草芥嗎?那你便去死一次,看看,到底痛不痛……
座上被箭紮了無數的人,身上已是無一處完好,轉過頭,用一雙唯一完好
,夜色般的眸子,就那樣看着躺在腳邊的人,動了動嘴,卻是發現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喉嚨處,已是被一隻利箭貫穿,喉管和聲帶被破壞了,便是想說話都不得。
“傻孩子。”
李朵朵卻是看到了他的脣語,這個只有她能讀懂的脣語。
傻孩子?他憑什麼這樣說?都怪他,一切都怪他!她的生活都變得亂七八糟了起來,到頭來,卻是什麼都失去了,都怪他……
“朵朵……”
被李朵朵護在身下的林秀才,瞪大着眼睛滿是痛苦地看着身上的人,擡起手,顫抖地將那欲要耷拉下的臉面撐住,手顫抖得厲害,聲音也是抖得厲害,看着她生命在慢慢流失,就似是自己的生命在流失一般。
女子有些艱難地半睜着一雙有些狹長的鳳眸,笑得有些苦澀,動了動嘴脣,緩緩道:“林大哥,我,我終於能保護,你們了,我不想,不想失去你們……我不想一個人……我要去找爺爺他們……”
“傻丫頭,你爲何,這麼傻?該下地獄的是,我,是我啊!”
林偉玉這時候連說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眼眸裡,眼淚直流,這個丫頭,真傻,明明該死的是他!
“林大哥,你別,這麼說,替我好好活着……幫我,把孩子取……取出來……”
全身的臟器都被破壞得太厲害了,李朵朵再是撐不住,轉頭,看着座椅上的人,眼眸裡清淚落下,“大哥哥,你是壞人”,明明,開始的相遇,她是那麼信任他,爲何,他要那樣做?那時候,她覺得,大哥哥的懷裡,好溫暖,很安全,在他的懷裡,她一點都不怕黑,卻是因爲他,她對黑暗,有了從來都沒有的恐懼,黑暗裡,什麼都有。
她好想,好想,保護好身邊的人,讓他們都倖幸福福地活着,這樣,她也會很快樂,很快樂,是不是在那個世界沒有好好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老是在懷疑爺爺和外公,所以,這個世界,她這個身子的親人,都不要她。
連醉月都似乎不要她了,因爲自己不乖嗎?老是闖禍?
座上的人,看着那雙傾城的鳳眸裡漸漸失去了生命的神采,眸色終是暗了下來,就那樣張着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擡手,想要去觸摸那小人兒,卻是被上千支的箭釘住了,傷了血肉和經脈,從來沒有過眼淚的人,終於落下了一生中的第一滴眼淚,不,是血淚,煞白的面孔,兩行血淚落下,燈火之下,有些森然。
他似乎是懂了,人的命,並不是一點都不值錢……
“朵朵,別,別睡!別睡!”
林偉玉死命地抱着身上的人,看着滿是繁星的夜空,如一匹失去了伴侶的孤狼一般,哭得絕望。
早已成了死人村的地方,很快便是被上千的黑衣人圍住,一部分人手持弓箭,滿弓戒備地看着坐在上座的人,不,應該說是怪物,另外一小部分人卻是拿着長刀,一刀一刀地將地上的那些受了重創昏死過去的人的頭顱砍下。
場上骨骼斷裂的聲音,此起彼伏……
人羣之中,走出一滿頭金髮的人,負着手,一雙深藍色的眸子,卻是看着祭臺上早已沒了聲息的女子身上,良久,才吶吶道:“你自己要選擇這條路的。”
祭臺之上,只有她站過的位置,沒有被箭雨波及。
“敢不聽從皇后娘娘的命令,便是這個下場。”
其實,現在謝九歌還是有些不解,爲何,這人還不斷氣,若是他不斷氣,他便是要上去,親自將他的頭顱砍下來,免得給他復活的機會。
“她想貪生,本君偏就不給”,青龍看着一大片黑壓壓的人,卻是絲毫無懼意,如同天上的天神一般,眼眸裡全是冰冷地看着下面的金髮人道,“她區區凡間一個女人,還敢來控制本君,膽子倒是不小”。
無論在哪個時空,他感興趣的,心上掛念着的,都只是那麼一個人而已,其他的人,如何如得了他的眼?
他看天下滄海桑田,他見人世輪迴更替,卻是隻見着她,一直在眼前,一直在心裡,長生這種東西,永遠不可能是給這些凡人準備的,有資格跟他一同走到天地盡頭,就只有那麼一個人。
“想要坐擁天下,如何敢不大點膽子?”
謝九歌抽出腰間的佩刀,正要上去將那人命了結,取出那人要的東西,卻是在看着地上的那些東西的時候,愣住了,欲要上前的步子,就那樣生生頓住。
從座椅上流下的血,此時,突然變得有生命了一般,突然全部都倒流往着椅子上的人身上匯去,一滴不剩。
然後,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看着那座上的人,身影突然就化成了霧一般變得有些飄忽不清,然後身上的那些箭只,突然沒了支撐物,“嘩啦”一聲全部落了地,化成了虛霧的人,這才又在一衆的人眼前凝成了實體,只是,身子還是有些透明。
衣袂飛揚的人,臉上、身上再是看不到絲毫的損傷,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那人就緩緩從沒了絲毫血珠的座椅上站起來,挑着眉頭看着下面的金髮人道:“不錯,本君好久都沒有這麼疼過了。”
對於這樣似乎不能拿他如何的怪物,謝九歌也是皺緊了眉頭,偏着頭看向絲毫無一絲破損的人不悅道:“可惜你還是活着。”
衣袂飛揚的人,如天神一般俯視衆生,只是淡淡一笑,青色衣袖下的手微微動了動,“你們可想知道本君是個什麼怪物?怪物哦?可不是人”。
一席話說出來,連周圍一衆訓練有素的黑衣衛都變了臉色,拉滿弓滿臉緊張地看着這個人。
“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這樣殺不死的存在,連謝九歌都驚住了,他以前,從來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存在的,此時,親眼所見卻是不得不信。
回答他的,是身後半數以上的黑衣衛倒下的聲音,待所有人看去之時,那些人倒下的人身上,不知何時多了密密麻麻的箭只在身上,然後,衆人再看向祭臺上的時候,那上面的三個人,早已沒了身影,只有夜空中傳來冰冷的笑聲,“別死得太早,本君會慢慢和你們算賬”。
吾妻,放心,我不會讓你就這麼丟下我們的孩子的,我怎麼捨得?你的魂魄,染上我的顏色可好?跟我一同看滄海桑田可好?爲夫帶你去看不同的時空裡的人,那裡的景色,保證你會很喜歡,就是不要讓我再去找你了,爲夫會累的,不喜歡的,爲夫,儘量改,可好?不要再淘氣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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