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暗了下來,縣城外面,鳥鳴聲聲的山間道上,一輛外觀樸素至極的馬車,正是慢悠悠地向前走着,車鈴聲聲清脆,打破了黃昏入暮的寂寞。
用羊油保養得很好的手,輕輕挑開遮去了不少光線的車簾,雲天夜撐着頭,看着外面起了山嵐霧靄的的羣山,“這大好河山,果真是誰都放不下嗎?”
這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又像是說給別人聽的,只是,其中千絲萬縷的情感,卻是分不清。
隨着一聲受驚的馬嘶,車子的突然停止,讓雲天夜的身子也跟着微微向着前傾了一下,突來的狀況,打破了他欣賞美景的心情,眉頭微皺,放下了手中的簾幕。
“無名,何事?”
“回主子,是林家四公子。”
聽着這名字,雲天夜淡淡挑了眉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弧度。
“不知閣下找本王何事?”
這人面前,他無須隱瞞身份。
“小生只是想問問,王爺這麼急匆匆地離去,又是爲了何事?小生還想給王爺好好送行一番呢。”
林秀才有些遺憾惋惜地看了那一直未曾撩起的車簾,眸色裡,閃過一絲殺機。
“多謝好意,只是本王還有要事在身,得回京城覆命,四少這番盛情,小王只有辜負了。”
“小生倒是好奇了,本是說來這一帶遊玩的,王爺又有什麼事情需要回去覆命的?”
林秀才“嘩啦”一聲打開手中的金骨折扇,笑得邪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車廂。
雲天夜只是笑了一笑,似乎覺得有些累了,便是愜意地躺在身下的軟榻上,從前面的小几下面取出一副新的棋盤和棋子,自己與自己下起了棋來。
看着車裡的人一直不回答,林秀才眼裡,本來隱藏極深的暴戾之氣盡顯,周身的殺氣,讓趕車的無名都瞬時握緊了手中的繮繩,全身都戒備了起來。
“我說過不準將她牽扯進來。”
“本王何時說過跟你有約了?”
手中白棋落下,雲天夜不急不慢地說到,似乎是根本就沒將林秀才的話掛在心上。
聽着車裡的人的話,林秀才一怔,良久,纔是手拿摺扇半遮面,臉上全是邪氣的笑容,“好,好,王爺做事果然不同,在下佩服”。
雲天夜對着手下的棋子似乎是着了迷一般,開始深思每一步路的走法,車外的人再是說什麼,都似乎是沒有聽清,眉間卻是早已染上了倦意,似乎連手上的棋子,都快捏不穩,只疲倦地想要永遠睡去,使勁搖了搖頭,好讓自己清醒一些,眼前卻是越發有些黑了起來。
眼眸裡終是染上了狂躁,恨不得讓這天下的人都馬上死在自己的腳下,那種恨意,他無論如何都抹不去,忘不了,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平靜了心情,馬上就從懷裡拿出一小白瓷瓶,從中倒出一粒褐色的丹藥,迅速吃下去,人便是倒在軟榻上,緩了好久,那陣眩暈纔過去。
聽得車內微微的動靜,林秀才開始眼裡有些疑惑,卻是看着那趕車的侍衛眼裡一閃而過的擔憂,心中便是瞭然,果然傳言不假,也難怪這將死之人會到這裡來了,想到這裡,他倒是覺得,這人可憐的緊了。
“王爺理當慶幸那毒童並沒有要了她的命,不然,你的所有算盤,都將落空”,看着那車裡的人似乎是痛苦得很,林秀才心裡便是好受了不少,眼裡,也是帶上了七分的狠戾,“小生在這裡告訴你吧,不論對於我,還是那人,她的命,可是比這天下所有的人都金貴,你最好莫要打她的主意,他發起狂來,你受不住,至於小生嘛,當然,只是一個小小書生了,王爺若是閒得慌的話,可以來試試我的底線”。
“四少與其在這裡和本王耗着,還不如回去看看,也許……”
雲天夜故意停頓下來,不做多語,擡手撩開前面的車簾,滿是笑意地看着林秀才。
“什麼意思?”
聽得這般話語,林秀才皺起了眉頭。
“無名,我們這便走吧,別耽誤了林四公子的正事兒。”
車上的人卻是放下了簾子,催促着趕車的人上路。
看着慢慢消失在山道的拐角處的馬車,林秀才眼裡有些疑惑,想着那人說的那句未完的話語,看着那不遠處的古川縣城,瞳孔驟然緊縮,“糟了”,一閃身,便是消失了身影。
“主子,這樣做好嗎?”
無名轉頭看着車廂裡的人,眼裡有些擔憂。
“如何不好?如若他們不想做本王手下的棋子,被大哥的人除去了也沒什麼值得可惜的,哼,不喜爭鬥?不爭鬥哪裡來的權勢滔天?我看他如何去過他的安寧日子。”
正是說到這裡,雲天夜突然想到了逐浪亭裡和那女子的一言一行,卻當真奇特得緊,不免擡袖淺笑幾聲,“當真有趣的緊,若是進了那死氣沉沉的地方,應該會活躍不少吧”。
“只是,本王能否等到那一天?”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眸裡瞬時失了光彩。
車駕上的無名,轉頭看了一眼那古川的方向,微微嘆了一口氣,手中鞭子一揚,馬車便是加快了速度,飛速地向着前面奔去。
將死之人,在別人的眼裡,已經沒有威脅。
天色已晚,青石路旁綠柳枝上掛着的稀稀疏疏的昏暗燈籠,將一片街道襯托得靜謐非常,天上除了一輪銀鉤連星子都是見不到一個,偶爾有晚歸的小販,挑着擔子匆匆在明暗之間行過,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大街之旁的屋瓦之上,一抹白影迅速從上面閃過,身後,幾個黑影緊追不捨。
“我在飛哎,這感覺真是不錯。”
花朵被醉月帶着在那房頂上跳來跳去,速度跟加大了馬力的摩托車似的,着實有些刺激,絲毫沒有正在被人追殺的恐慌感覺,思來想去,這尼瑪暗殺啊,就這樣啦,還不是隻有跟着在人家屁股後面跑來跑去跟逗豬似的。
“娘子可是喜歡?”
黑色的髮絲,有些張狂地在夜風中飛揚,謫仙般的面容上,一雙傾城的眼眸裡,滿是寵溺和笑意。
“喜歡。”
她花朵說這句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尼瑪比坐飛機好多了,純天然,純自然,無污染,還夠刺激。
“那爲夫的帶你多飛幾次。”
說着,醉月腳尖在地上輕巧一旋,換了方向,剛好躲過襲來的幾隻毒鏢,向着另外一邊飛去了,後面的人,似乎根本就未曾放在心上過。
“你還是少飛吧,你受傷了。”
花朵轉過頭,好奇地看着兩人腳下夜色裡的城鎮,靜謐的繁華,當真是美麗。
“無妨。”
“你信不信我再給你活生生地縫上幾針?”
花朵挑眉。
“不要,痛。”
想着那滋味,饒是醉月,也是卡白了一張俊臉。
“那就別飛了,好好回去養傷去。”
“後面他們在追。”
醉月有些無辜,覺得受了委屈,這後面的人在追,他不跑能行?
“你不是魔教的教主嗎?怎麼這麼慫?沒打兩下就跑了?魔教不該是有什麼了不得的武林秘籍嗎,拿出來把這些人弄死啊。”
這教主當的,花朵怎麼想都覺得和自己在電視裡看到的魔教教主差多了?你看看,那電視裡的教主,那絕對是塗了一嘴的黑口紅,穿一身拉風的黑衣,坐在金子造成的椅子上,滿臉“暴發戶”的霸氣,再來二郎腿一翹起,接受下面千千萬萬個教徒虔誠跪拜。
“娘子不怕殺人?”
醉月低頭看着懷中的人,眼裡有一絲的詫異。
“他們要我們的命啊,還可憐他們幹甚?”
她花朵可不是什麼軟腳蝦,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了還不敢吭聲。
“若是爲夫的在娘子面前殺人,娘子可會嫌棄爲夫的?”
“不嫌棄,殺得好的話,我賞你一根糖葫蘆。”
空曠的大街上,幾人就像是玩兒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在大街小巷中竄來竄去。
那客棧房頂上,已是將那送飯的人解決了的影,急忙從懷裡取出一信號彈,點燃了扔向高處,藍色的火光,瞬時在夜空中綻放開,這才轉身向着幾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那幾人看着訓練非常有素,不管醉月跟花朵如何向着前面飛速而去,都能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從不同的方向向着醉月這方包抄而來,卻只是留了東南的方向,那裡,不遠處,有一個樹林。
飛速向前的人,在一處房頂上驟然落腳停下,皺着眉頭看着遠處的樹林,拂袖一把揮開身後的幾隻毒鏢,那毒鏢順勢轉了方向,全向着那追來的幾人而去,其中一人躲閃不及,一聲悶哼,便是落了地。
由於要護着花朵,醉月只能單手攬着花朵的腰,不斷避過幾人的劍,雖然那幾人也傷不到他們,怕傷着花朵,醉月也拿他們沒法。
“我去旁邊坐着,你殺。”
花朵一個人小心地坐在那房頂的橫脊上,瓦塊的地方她可沒那個膽子去站,不說踩壞了要賠,滾下去了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這纔是大問題。
眼看着遠處一白衣人飛速地向着這方而來,幾個起落之間,便是落在了花朵身前,不是林秀才是誰?
“林大哥,深藏不漏啊。”
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花朵愣了一下。
“朵朵見笑了,我就這點本事。”
林秀才拿着手裡的摺扇,一扇子擋住一黑衣人襲來的暗箭,再一反手一轉,將襲向花朵的刀拍開,對上三個黑衣人看似遊刃有餘。
看着林秀才來了,醉月也是稍微放了心下來,便是和趕來的影三人分別站在一邊,將橫樑上坐着的花朵護在身後,一人應對三人,倒是好多了。
原來,醉月的腰間,是有一把非常厲害的軟劍,待他從腰間抽出來時,那花朵一度以爲那就是玻璃做的,在月色下看來似乎是透明的,刀鋒卻是泛着凌厲的冷光。
行雲流水的劍法,處處都透露着瀟灑恣意,三個人,應對九人,倒是綽綽有餘,一點不顯慌亂。
倒是坐在圈子中的花朵無聊了,看着一個個死相不怎麼好看的黑衣人,一點興趣都提不上來,轉頭,看着那遠處的小樹林,倒是有些好奇了起來。
夜風,送過一片樹葉,從空中飛過,花朵眯着眼,看着那樹葉在眼前飄飛的路線,猛然一擡手,那片葉子便是落入手中,將葉子對摺,放在嘴邊,忽高忽低,卻又有些尖利的聲音,便是在夜空裡響起,聽起來讓人心中有些不舒服,有些狂躁煩悶。
三人很快便是解決了那九人,也一同看向了遠處那片漆黑的樹林。
花朵口中的葉子,卻是很快就經不住她幾吹了,一下子便是裂開成了幾片,乍看起來,跟她在嚼樹葉似的。
“呸呸……”花朵皺着眉頭,將嘴裡的樹葉都吐了出來。
“那林中倒是有二十多人,卻都有些怪,不似活人。”
三人聽着花朵這麼一說,眼裡均是難掩的震驚。
“朵朵怎麼知道的?”
花朵看着林秀才,嘿嘿一笑,“你們相信不,若是此時我手中有一根橫笛,我就可以要了那二十多人的性命”。
“我這裡正好有一支。”說着,那林秀才就跟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拿出一隻透着溫潤玉色的玉笛,交到花朵面前。
“正好。”花朵接過玉笛,看着那笛身,精巧的雕工,看似一竿翠竹,實則好玉。
眼眸一眯,便是殺意奔騰,花朵看着那詭異的小樹林,嘴角勾起一抹陰笑,她說過,欺負醉月的,殺!
有了玉笛,倒是比那樹葉好用多了,至少,不會崩掉,尖利刺耳的聲音,瞬時又在夜空中響起,比剛纔的聲音,更大,連旁邊的林秀才都聽得難受地捂住了耳朵,所謂魔音入耳,他終於見識到了。
只有醉月一人,似乎並未被花朵的魔音影響,轉頭一同看向那樹林,那裡,是這九人想要引他們去的地方。
那邊,月色朗照下的陰暗樹林,被黑色斗篷籠罩在其中的人,就眼睜睜地看着佈置在周圍的傀儡蠱人,擡起手中的短劍,狠狠地向着自己的心窩掏去,手中的母蠱,卻是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這二十多個蠱人的自殺式的行爲。
擡頭,看着那奇怪的笛音傳來的方向,眼裡,有些迷惑不解,更多的,是震驚。
一擡手,打開身邊的另一個黑衣人正要往心臟刺去的劍,“走吧,今日他們有高人相助,奈何不得”。
林子中,除了幾十具看似自殺的死人,便是再無活人的氣息。
“他媽的誰大半夜沒事幹在那裡吹笛子啊?難聽死了,老子好不容易做了個好夢都被你丫的吵醒了!”
那夜空中似乎盤繞不絕的魔音,被這一聲大罵生生打住。
“尼瑪,老孃吹得這麼好聽,你還嫌棄?你懂不懂什麼叫藝術?”
花朵慪氣了,這尼瑪她以前學這東西的時候,家裡面的外公爺爺哪個不說她吹得好?能聽她一吹,那是他的福氣,催命的懂麼?
“你他媽的不懂還在那裡亂吹,哎喲……”那對面客棧的人,正要繼續說下去,卻似乎有一陣狂風而來,嘭的一下將他打開的窗子關上,正好撞到他鼻子上。
“娘子,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醉月抱起正要回罵的花朵,一個起落,便是到了好遠的地方。
“哎哎,我還沒罵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