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大吉
東臨京都一片熱鬧繁華，紅雲重重，京城商號，花樹樓閣，結着大紅綢緞，無一不昭顯着喜氣洋洋。
逍遙王府此時更是熱鬧沖沖，來往的下人腳步匆匆，捧着玉如意，送着平安果，而來恭賀的貴客，亦是接踵摩肩，讓人應接不暇，一時間逍遙王府不僅人聲鼎沸，更是貴氣盎然。
花子乞丐也成羣的聚攏到了逍遙王府，一是恭賀主家有喜，再者也是想要討些喜銀與吃食。
逍遙王府自然不是那般小氣的，不僅搭設粥棚，更是擺了流水宴，乞丐花子去粥棚，體面一些的上流水宴，忙忙碌碌嬉鬧成一片。
而此時，逍遙王府裡小郡主的繡樓，雖然也是喜氣盈門，可是卻安靜了不少。
“郡主，全福夫人來給您上妝了。”
聽到阿月的聲音，顏念卓這才放下手中的書，擡頭看着走進來的一個富態的婦人。
那婦人並不是普通人，也是朝中官員正妻，雖然心底對這個小郡主有諸多猜測，心中一直忐忑，可是卻沒有這般直面對上來的驚愕。
坊間一直流傳小郡主鶴髮雞皮，可是現在看來，雖然是白髮，可是卻豔麗絕姿，不過是一套家常的淺色衣裙，卻讓人有種傾城傾國的慌亂。
那婦人趕緊低頭行禮，“妾身乃戶部尚書王煥之之妻許氏，參見小郡主，給小郡主道喜。”
顏念卓微微含笑，“王夫人快請起，今天還要麻煩你了。”
“小郡主客氣了，能給小郡主上妝挽發是妾身的福氣。”許氏笑起來溫潤且慈祥，讓人看了心中舒服。
顏念卓點點頭。
許氏看向顏念卓，覺得有些奇怪，這位小郡主看上去少了新嫁娘的羞澀，反而多了一絲從容。
“小郡主，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
顏念卓點點頭，將榻桌上的書收攏，然後走到了梳妝檯前，“王夫人給白髮人上過妝嗎？”
許氏手一僵，臉色一頓，很快又展開，“這一天的喜氣不會讓人在乎是白髮還是黑髮，世上人活着都辛苦，能夠到白頭不容易。”
不得不說這個許氏是個會說話的。
許氏從銅鏡裡打量顏念卓的神色，見她沒有不悅，繼續道，“雖然西川比較遠，可是看得出來西川皇帝對小郡主的用心，小郡主以後生活定會幸福美滿。”
“哦？王夫人見過他？”顏念卓有些好奇別人眼中的慕容琛是什麼樣的。
許氏笑着，伸手拿了脂粉，一層層塗抹，說道，“之前大殿上宴會遠遠看過一眼，西川皇帝是個好人才，自從那日不知多少官家小姐失魂落魄呢。”
說完，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太對，許氏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顏念卓一笑，“那日後我要告訴他，估計他會很得意。”
許氏不由得一愣，想着逍遙王府沒有個女主人，也沒有長輩，好多話都沒人和小郡主說，頓時有些擔心，試探的道，“妾身倒是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顏念卓擡手去翻看首飾盒子裡的東西，這些都是這幾天哥哥蒐羅來的，奇珍異寶，手藝精緻，不過她並不怎麼喜歡這些繁複的東西。
許氏見她有些漫不經心，也不以爲意，繼續道，“小郡主在逍遙王府有王爺寵着，生活舒心，但是到了西川，就要以丈夫爲先，尤其是您的夫婿還是皇上，您以後不僅要打理後宮，更要爲西川皇帝繁衍子嗣充納後宮……”
顏念卓擺了擺手，這些話她聽不來，也就不浪費那時間，“王夫人，你這粉是不是撲的有點太重了，我聞着都嗆。”
許氏見她打斷，便知道她不愛聽，也就不再多言，畢竟她與小郡主無親無故，這些事情論說該皇后娘娘費心，她不過是多此一舉，當下放下心頭的思慮，專心打理顏念卓的妝容，“小郡主哪裡話，成親這一天就是要妝濃一些纔好，看上去漂亮而且不容易暈妝。”
顏念卓對此不懂，但是卻覺得鏡子裡的人也太白了。
“小郡主，西川皇帝對您當真是用心，本來這些禮節要到西川才用的，沒有想到皇帝竟然還要上門迎娶您。”
許氏見她臉色莫名，只以爲是自己之前的話讓顏念卓不高興了，便想着說些話彌補一下。
顏念卓微微一笑，臉上並沒有什麼因此特別激動或者興奮的表情。
許氏不由得一愣，總感覺有些怪怪的，明明是喜事，可是這位小郡主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端的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可是這樣的場合新嫁娘不是該羞澀的嗎？
“外面是不是很熱鬧？”
許氏聽到她這樣問，趕緊又堆起笑容，“小郡主這話問的，自然是熱鬧，現在東臨京都有哪個不知道今日逍遙王嫁愛女？聽說幾天前首飾鋪子裡金銀玉石價格就翻番了，因爲逍遙王府的小王爺爲了心愛的妹妹到處蒐羅這些東西做嫁妝。”
顏念卓眉頭一展，哥哥也太招搖了，“還有什麼地方比較受益？”
許氏
見小郡主對自己的妝容不感興趣，反而對鋪子有些心思，雖然心生怪異，但還是笑着說道，“當然還有就是錦繡莊啊，聽說那裡的繡品是一繡千量，即便如此，小王爺還是擡了好幾箱呢！”
顏念卓眸光一亮，她怎麼都沒有得到消息？想了想不由得失笑，這些日子，每天不是和哥哥說話，就是與慕容琛膩歪，都好些日子沒有看帳了。
這個婚禮本來就是個托兒，讓哥哥造勢，結果哥哥也果真囂張招搖起來，可是也太會算計了，竟然將銀錢全都花在自己家了。
就那些飾品多數都出自一品軒，而繡品又都是來自錦繡莊，這些產業根本都是她手底下的。
將顏念卓笑容比之前多了幾分真誠，許氏繼續道，“逍遙王府富貴，小王爺又疼愛妹妹，這般做來，外面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都羨慕小郡主呢，不僅嫁的如意夫君，更是有個疼愛自己的哥哥。”
顏念卓這倒不否認，哥哥確實疼愛她，如意夫君麼？還有待考察。
“小郡主，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把吉服換上吧！”許氏看着那紅豔豔的嫁衣，臉被映襯的也有了幾分嫣紅，伸手劃過嫁衣，“妾身給不少姑娘小姐做過全福人，卻是第一次看到這般漂亮的嫁衣，當真是紅霞似錦，繡工也是渾然天成。”
顏念卓也走過去看，這套嫁衣是慕容琛親手畫的圖，而製作則全都交給了馬雙雙，馬家在大周始終是罪臣，顏念卓到東臨的時候，便帶了馬雙雙走，馬雙雙答應的也爽快，畢竟在大周她都懸着一顆心，更何況她的弟弟找到了，總要給弟弟謀個活路。
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還有用場，當她看到那嫁衣，忙不得的將活接了，這是大少爺……不，是大小姐出嫁最重要的，能交給她，實在是榮幸之至。
整個嫁衣全部都用雙面繡，正面是龍鳳呈祥，裡面是鴛鴦戲水，就連結的扣子和帶子上的小繡紋都是雙面繡，這件嫁衣從慕容琛一到東臨就在開始準備了，直到幾日前才堪堪完成，這還是馬雙雙每天熬夜到子時的功勞。
顏念卓的手順着繡紋摩挲，“一生只穿一次，會不會太過貴重了？”
許氏趕緊道，“小郡主說哪裡話，就因爲難得，才越是貴重越好，”許氏一邊理清嫁衣，一邊說道，“您看，鳳冠霞帔樣樣齊全，呀！”說着驚呼道，“西川皇帝竟然將皇后的規儀制服也送了過來。”
顏念卓手一顫，然後就看向被嫁衣蓋在了下面的皇后制服，“這要什麼時候穿？”
許氏似乎也是一頭霧水，“按道理來說皇上皇后大婚是不用喜服的，一般都是直接着皇上皇后的規儀制服，本來臣妾還以爲西川不一樣，現在看來也是一樣的規矩，可是爲什麼又準備了嫁衣？”
許氏說着看向了顏念卓。
顏念卓微微揚眉，她怎麼知道？這嫁衣又不是她準備的，想到這裡一愣，貌似喜服是該女方準備的，不管事嫁衣還是新郎的喜服都應該是新娘子繡製出來的。
許氏見顏念卓也是一臉迷惑，試探的問道，“小郡主，那我們是穿嫁衣還是穿規儀制服？”
顏念卓沉吟了一下，“嫁衣吧！”
許氏張了張嘴，又閉上，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嫁的夫婿前程似錦？有了品級的女子，出門都會穿着制服招搖過市，小郡主嫁的是皇上，這皇后可不是誰都能當的，按說穿着後服臉上才更有光，可是小郡主看上去是個很有決斷的人。
許氏帶着阿月還有一堆丫頭，幫着顏念卓穿上了嫁衣，就連邊邊角角都整理的十分平順，孟一卻只能在旁邊看着，不由得有些眼紅，可是也沒有辦法，她自幼舞劍，手上的老繭比有些男人的都厚，就她這手如果摸了嫁衣，估計能將上面的絲線給刮起來。
顏念卓展了展衣袖，微微撅了撅嘴，看着銅鏡中自己模糊的身影，有些不滿，這臉上厚厚的一層，讓她喘息都有些困難。
然而，其他人確實一副驚嚇的模樣，當然這是顏念卓看到的，而在別人心中，卻着着實實的是驚豔。
大紅的嫁衣如霞似雲，襯着如雪的肌膚，長髮雖然已經灰白，可是那出衆的眉目卻硬生生搶走了所有的豔光。
肌膚如玉，眉似遠山，眼睛轉動有神，顧盼之間豔光流轉，紅脣輕抿，如熟透的櫻桃，鮮豔欲滴。
許氏從未見過這樣美貌傾城的女子，一時竟呆住，好半天怯怯不能語。
而那些丫頭雖然已經見慣了顏念卓的驚採絕豔，可是平日她總是懶於裝扮，總是怎麼舒服怎麼來，現在忽然一身美衣華服，更有精美玉釵襯於臉龐，同樣也傻住。
孟一算是比較鎮定的，看到那些人傻呆呆的模樣，竟然心頭浮起自豪之感，這位傾城絕色的女子可是她主子看中的女人，而且是馬上要娶回家的呢。
孟一彷彿不經意般的咳嗽了一聲。
許氏這才驚醒，“妾身失禮了。”
顏念卓自然不在意，“王夫人，這時辰也快到了，你帶人去看看接親的快要到了麼？”
“好，小
郡主彆着急，妾身帶人去看看。”
許氏出了門，孟一看向阿月幾人，“阿月，你帶人去看看廚房有沒有吃食，小郡主一早起來還沒有進食，這要折騰不少時辰呢，若是不吃東西，恐怕受不住。”
“好，那小郡主稍等一下。”
人都走了出去，孟一這才關了門，“小姐，不用擔心，雖然今天王府人比較多，可是主子已經在您這繡樓四周安排了許多影衛，那都是跟着主子多年的人。”
顏念卓點了點頭，穿着嫁衣走到了榻邊，坐了下來，“這樣繁瑣的衣服穿着就是麻煩。”尤其是她這種穿慣了男裝的人，只覺得行動間十分的累贅。
孟一一笑，“這麼金貴的衣服，好多人想穿還穿不上呢，您沒看，剛纔那個王夫人眼睛都要放綠光了。”
顏念卓被她逗笑，“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
孟一雖然在和顏念卓說笑，可是卻是耳聽八方，“小姐，若是今日的婚禮秦致遠沒有來劫人怎麼辦？”
顏念卓翻書的手一頓，按說這是和親，就算舉行婚禮也是要到西川，東臨這邊她只要拜別父母辭別皇上就可以。
但是，秦致遠那日看到了她，認出了她，她想他一定不會就此退去，秦致遠或許對她沒有多少情分，但是卻不能容許自己想要的女人嫁給別人，無關情義，事關面子尊嚴而已。
所以，顏念卓篤定秦致遠一定會從中破壞。
以秦致遠的性子，直接擄劫了人是最有可能的。
西川是慕容琛的地盤，到時候只會守衛更加嚴密，秦致遠若是有點腦子都會選擇在東臨出手。
亂中取勝也是良策，在和親路上擄劫確實成功機率大，可是那時說不得慕容琛會在她身邊，秦致遠沒有十足的勝算，應該不會出手，而未嫁之前，她不能與慕容琛見面，而且爲了她的婚禮逍遙王府也是最混亂的時候，秦致遠應該會選擇這個時機。
“不管他來不來，都要打起精神應對。”
孟一使勁點了點頭。
顏念卓見她神色緊張，不由得笑了，“就算是劫人也是劫我，你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做什麼？”
孟一見她還有心說笑，心中一鬆，但是仍然苦着臉，“我多麼盼着是來劫我啊！”
聽到她的感嘆，顏念卓笑容更大。
見她彷彿不信，孟一嘆氣道，“屬下可是在主子面前立了軍令狀的，若是小姐少了一根頭髮，屬下要百倍償還，這樣算算，屬下可是要拔掉一百根頭髮，疼就不說了，豈不是要禿掉一塊兒？屬下可不想當個女禿子！”
顏念卓忍不住大笑出聲，“看你平日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原來也會說笑話。”
孟一笑着撓撓頭，“主子說若是屬下再板着臉對着小姐，就把屬下調到漠北去開山。”
“你願意跟着我？”顏念卓有些好奇，她以爲孟一不喜歡在她身邊的，畢竟空有一身武藝而無用武之地，是有些懷才不遇的。
孟一使勁點頭，“當然願意跟着小姐，小姐說話有趣，而且對人也好。”
“那我管你主子要了你如何？以後你就可以天天聽我說話了！”
孟一眼睛一亮，“真的？”
顏念卓臉色一繃，眼睛回到書上，沉着聲音道，“假的！”
孟一登時黑了臉，小姐可真是的，白讓人高興。
顏念卓一笑，眼睛卻未離開書本。
孟一看到她藏在嘴角的弧度，心中也高興起來，忽然聽到有腳步聲由遠處傳來，眉頭微微一動，“小姐，是不是該換人了？”
顏念卓放下了手裡的書，看向孟一，點了點頭。
同時，逍遙王作爲主家迎接着來恭賀的客人，目光不過是隨便一轉，便知道缺了誰，不由得沉了沉眉頭，給身邊的東方朔遞了個眼神，東方朔瞭然的頷首，揚聲道，“許伯，父王累了，我扶父王回後院歇息一下，你代替迎客。”
這位許伯是逍遙王身邊的近身之人，東臨朝堂無人不知，自然也是有幾分面子的，此時替了逍遙王爺無人置喙。
東方朔扶着逍遙王直接去了後院，卻並未進內室，而是進了書房。
東方燕一進書房臉色便轉好，一把推開東方朔，“王府裡的守衛可安排好了？”
東方朔點點頭，“水泄不通，慕容琛身邊的高手也幾乎全都調到了妹妹身邊，萬無一失。”
東方燕搖搖頭，總覺得心神不寧，“你細想想，可還有紕漏之處？”
東方朔當真低頭思慮一番，最終搖了搖頭，“父親可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也不是，只是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有些怪，”東方燕揉了揉眉心，“剛纔看到秦致遠進來了？”
東方朔點頭，“嗯，他帶的人不多，不過是個好手，但是就他們幾個人想要從王府帶走人，並不容易。”
見東方燕依然眉頭不展，東方朔笑道，“父親可能是太過心疼妹妹，所以才擔心過頭了，是以心中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