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裡,寂靜無聲,只有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柳非君眉頭蹙起,睜開了眼睛,便見小九‘忽’的起身,怔忪的目光向她看來。
每一步,緩慢而堅定,沒有之前那些官差的步履匆匆,此時的腳步聲更像是閒庭信步。
“嗒,嗒……”一聲接一聲,彷彿踩在柳非君的心上,柳非君握緊了拳頭,此時而來的,也許,是幕後黑手也不一定!
柳非君想要站起身,剛剛直了腰身,忽然眼睛一轉,又靠了回去。
越是始作俑者,此時越是想看到她如臨大敵的模樣吧!
她,性格非常彆扭,你越是想看,我就越不想讓你看!
柳非君又閉上了眼睛,而小九看到柳非君淡然的樣子,也放鬆下來,安心的又躺了回去。
腳步聲止住,柳非君眉梢微動,可是卻也沒有睜開眼睛。
那人當真就停在了她的牢門前。
一陣落鎖的聲音響起,然後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悉悉索索,柳非君卻依然表情未動。
接着,腳步聲又響起,是有人離開。
柳非君眉頭微蹙,走了?
顫巍巍的睜開了眼睛,入目的,讓她一驚。
因爲她是坐在地上,所以視線所及只是一片尊貴的紫色。
在擡頭,便看到一人正襟危坐在她對面,而那裡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把椅子,柳非君細心的注意到椅子上竟然還放着墊子。
那人,柳非君看不到他的臉,整個人都被紫色的披風包裹起來,連手指都不露,她能看到的,只是偶然之間露出的尖尖的下巴。
那人見柳非君睜開了眼睛,卻沒有主動說話,只是那樣靜靜的。
柳非君心一顫,不知爲何,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也對不上他的眼,可是她卻深切的感受到,他在打量她,莫名的目光竟然讓她有些怯意。
“你是誰?”
柳非君穩了穩自己心思,聲音平淡的問道。
那人靜默了一會兒,才道,“柳當家比本……要出色幾分!”
柳非君眉梢一揚,又恢復原樣,卻沒有接話。
那人繼續道,“柳非君,你可知如何進了這裡?”
“非君不知,閣下可願告知一二?”
“不願!”聲音冷冷的,卻帶了絲笑意。
柳非君一滯,臉色一白,既然不願相告,那你開這個頭作甚?
那人低低一笑,彷彿她的表情取悅了他一般,“柳非君你可知你壞了大事?”
低低的笑聲拂過柳非君的心,卻讓她一顫,不知爲何,對此人,她竟然有着莫名的懼意,“非君不過是一介草民,從未遇到過大事!”
那人冷冷一哼,笑意盡收,果然牙尖嘴利,草民?從未遇到大事?
這兩句話真是可進可退!
柳非君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這兩句話無疑是撇清了他的身份,就事論事。
從未遇到大事,也就無所謂壞了大事,就算他以勢壓人,她也可以祭出不知者無罪。
而草民?
那人一笑,官字兩個口,若你是官,自然事事你說了算,我也不過是草民,自然鬥不過官!
不得不說,柳非君比楚信彥要聰明瞭不止一點。
但是,那人看向不知何時站起來的柳非君,雖然是個男子,可是細腰不堪一握,儘管如此,可是她卻筆直而立,挺胸昂首,這副模樣,不像是好打交道的人。
“不管你是草民還是奸商,只要壞事的人,從來就沒有留下的餘地!”那人說完,忽然起身,直直向着柳非君走來。
此時,柳非君才發現,這人很高,身量修長,她竟然還要擡頭看他,幾乎要與秦致遠一般身材。
柳非君後退了兩步,卻沒有想到那人手腳更快,竟然一手就將她扯到了胸前,低低的道,“或許,你可以換個方法存在!”
說着,那人竟然擡起另一隻手,在柳非君細嫩的臉頰上撫弄,隨後修長的手指沿着臉頰一路向下。
柳非君徹底呆住了,不是因爲他的動作,而是因爲她看到的事情。
雖然她依然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是兩人離的極近,他溫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臉上,龍誕香頓時縈繞在她的鼻端。
他一擡手間,紫色的披風輕輕波動,露出了裡面的衣衫。
明黃色!
柳非君傻傻的任由他撫摸,大腦裡來回出現的都是他不經意間露出的衣衫的樣子。
明黃色,四腳龍,這一切都在告訴她,此人身份不簡單。
隱藏在尊貴的紫色中的,是更加尊貴的明黃。
此人,竟然是……太子!
那人的手放在她的肩頭,而柳非君還在思量,如何應付一個怎麼也不可能與她有交集的人。
忽然,牢房外響起一聲熟悉的聲音,“本侯是不是打擾到了柳當家?”
太子手一頓,鬆開了柳非君,轉身面對牢房外更加魁梧的男人,“定北候好興致!竟然也來牢房一遊?”
秦致遠一笑,表情未變,可是身體卻向前微微一彎,欠了欠身
,“二爺?”聲音中並沒有什麼意外。
柳非君立刻向後退了一步,離太子遠一點,感激的看向秦致遠,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見到秦致遠會如此欣喜!
秦致遠目光掃了一眼柳非君,便又移開,自己動手打開了牢房門,走了進去,“二爺與柳兄相談甚歡?”
太子低低一笑,“是個有趣的人,帶回去,估計會驚呆不少人!”
秦致遠一滯,點點頭,“柳兄確實品貌出衆,不過,恐怕二爺不能帶她去驚呆一衆人了!”
“哦?侯爺此話何意?”
秦致遠三兩步越過太子,走到柳非君身邊,大手一攬,“二爺沒有發現嗎?她目光中只有本侯爺,對本侯死心塌地!”
柳非君咬了咬脣,任由他胡說八道,因爲她知道此時不管他如何說如何做,都對她只有好處,畢竟她可不想被這個半路忽然衝出來的太子帶走。
太子看了看兩人,再次一笑,“是嗎?柳非君似乎並不情願!”
秦致遠目光卓然的看向柳非君,微微一笑,攬着她肩膀的手微微使力,“非君,你說呢?”
這是秦致遠第一次對柳非君直呼名字,竟然讓她有一時的失神,嗓音清越,暗含情誼,可是又帶着些許笑意,似乎心情無比愉悅。
柳非君艱難的點點頭,心中的惶恐已經壓了下去,此時有秦致遠在身邊,而且這兩人說話間,都有意隱藏了太子的身份,既然他有顧忌,她也就放心了。
“怎麼辦?二爺我就喜歡拆人姻緣!”太子卻不屑一笑,懶散的說道。
柳非君一愣,此時才意識到,似乎有着武氏血液的人,骨子裡都及其霸道和無恥,他竟然能將這話說的如此一本正經,真是難得!
柳非君微微一笑,“二爺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聲音剛落,秦致遠攬着她肩膀的手再次使了使力。
柳非君看向他,見他眉頭蹙起,臉上有些不贊同的神情。
秦致遠低低一笑,“二爺是不相信我們兩情相悅吧?”
太子沒有說話,只是懶懶的又坐了下去,頭微微擡起,但是因爲有大大的帽子遮擋,也只是露出半張臉,白皙的下巴,微微翹起脣角的雙脣,依然看不到他的眼睛。
“侯爺可不是阿周,阿周從來不在乎名聲,侯爺就算是單考慮名聲也不會和一個男人攪在一起!”
聲音有些低,可是話語中的語氣,滿是篤定。
秦致遠是一頭來自北方的狼,吃人不吐骨頭,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看上去面目冷清,心卻更加冷清。
這樣一個男人,突然爲了柳非君費盡心思,明知道作爲當朝太子的他在這裡,還敢闖進來,那麼柳非君身上有什麼是秦致遠在謀劃的呢?
秦致遠點點頭,“二爺說的確實有些道理,本侯確實不會隨便和一個男人攪在一起,可是這個男人如果是柳非君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說完,忽然一低頭,緊緊的噙住柳非君的雙脣,好一會兒才放開,然後伸出粗糲的手指在她的雙脣上流連,目光灼灼的鎖住眼前愣住的嬌顏,“她是不同的!”
柳非君一僵,因爲有太子在身邊看着,並不敢亂動,如果被他看到她的掙扎,之前秦致遠所作所爲便全部化成泡影。
可是,禁不住心裡的擔心,柳非君的目光還掃向了隔壁牢房中的小九。
可是,此時小九已經軟軟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柳非君不由的皺眉。
秦致遠忽然將手從她的肩膀移到她的腰上,沉聲道,“專心點兒!”
柳非君趕緊收回了目光。
太子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他們,忽然站了起來,停駐了一會兒,忽然邁開腳步向他們走了過來。
秦致遠下意識的摟緊了柳非君,而他緊繃的手臂是那麼有力道,讓柳非君也不自覺的提起了一顆心。
太子走的近了,忽然伸出手放在柳非君的肩膀上,仔細端詳柳非君的臉,吻過後,她的臉上有着淡淡的紅暈,而目光對他卻又充滿提防。
“這樣看着,竟然比阿周還要豔麗三分,特別是這雙眼睛,”太子就這樣站在兩人跟前,與柳非君要近幾分,頭略微低下,“當真是勾魂攝魄!”
說着,頭又湊近柳非君幾分。
柳非君下意識的就要向後躲,心裡卻又驚嚇不已,他,當朝太子,難道要吻她一個男人?而且身邊還站着秦致遠。
秦致遠扣在柳非君腰身上的手,越來越使力,雖然安靜不動,可是身上透出凌厲逼人的寒氣。
柳非君感受着秦致遠透出來的力量還有緊迫,心裡本該越來越害怕的,可是她忽然有些想笑,這算什麼?紅顏禍水?可是她現在是男人啊!
太子忽然停住,看着柳非君忽然平靜下來的容顏有些驚訝,“爲什麼不躲?”
“您身份尊貴,不會讓我這等草民污了自己的身份!”
太子一愣,頭卻離柳非君更近幾分,溫熱的氣息放肆的縈繞在她的臉龐。
可是她,眉目平靜,就那樣目光淡然的看着他。
“什麼身份?”太子的聲音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柳非君微微一頷首,不着痕跡的行了一個恭敬的禮節,“自是我這等出身淤泥的草民不能相比的!”
秦致遠的手又緊了幾分,這個丫頭,真是什麼都敢說,其實他早就知道,柳非君自是能猜出太子的身份,可是以她的聰慧的心思,怎麼可能看不出太子有意隱瞞身份的意圖?
太子聲線忽然變冷,笑聲中帶了幾分嘲弄,“哦?你說我是誰?”
秦致遠放在柳非君的腰上的手,無意識的動了動。
柳非君一僵,笑容有些不自在,想了想道,“能和定北侯爺平等對話的人身份自然不會低!”
可是,太子似乎已經不在乎她的解釋了,白皙的手探出,堅定而緩慢,慢慢的放在柳非君的脖子上,“如此纖細而嬌嫩的脖子就此拗斷,真是可惜了!”
說完,又看向秦致遠,“侯爺,此人不能留,不知道你舍不捨得?”
柳非君臉色一白,頓時屏住了呼吸。
秦致遠目光一厲,握在柳非君腰上的突然用力但是卻堅定的沒有動,另一隻手握住了太子掐住柳非君脖子的手腕,“二爺,她是我的人,不會亂說話!”
太子低低一笑,“本……只相信死人!怎麼?你敢與……動手?”
秦致遠深深吸了一口氣,但是神色堅定,“我爲二爺尋找實力支撐不是一天兩天,難道連一個人都換不下?”
太子冷冷一哼,“你找的人?可是似乎還不如你懷裡的這個人,你未將柳非君算在內,難道不是有什麼私心?”
秦致遠忽然一笑,但是握住太子手腕的手卻沒有鬆開,“私心?我相信,以二爺的目光一定能夠看出哪一個人更容易控制!”
“哼!若不是此次遇到,以楚信彥那蠢材說不定就折在柳非君手裡,再容易控制又如何?”
太子說完,忽然一笑,“柳非君不能爲我所用,而且他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不能留!”
手,慢慢的使勁兒,根本不在乎還放在他手上的秦致遠的手,他不相信,秦致遠能夠爲了一個柳非君敢和他動手。
看着柳非君呼吸越來越困難,臉色漲的通紅,秦致遠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恨自己無能,可是……握住太子手腕的手,卻不能使力。
三人正在糾纏之間,忽然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急促有力,腳步聲停在柳非君的牢房門前,因爲秦致遠和柳非君是面對着牢房門口,所以第一時間便看到了來人。
但是太子卻因爲背對着,並不知道來人是誰。
“滾出去!”
太子冷冷一喝,聲音中既有暴躁,又有凌厲霸氣,那是多年居於高位無形中形成的。
來人並沒有離開,反而低身進了牢房,“誰敢讓本王滾?”
太子捏着柳非君脖子的手一僵,鬆了力道,轉身看到武辰周,一怔。
武辰周烏髮披散,身上着的紫衣與太子的紫色渾然一色,但是穿在略帶妖媚的武辰周身上,卻有多了幾分散漫和魅惑,紫衣鬆鬆散散,勉強掛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脖頸和鎖骨,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急促的行動,胸口一起一伏,臉上竟然有些淡淡的紅暈。
當真是說不出嫵媚,道不盡的風流。
太子不由自主的向武辰周邁了一步。
武辰周卻沒有看向太子,幾步走到柳非君身邊,看她的情形,“柳兄,如何?”
柳非君微微伏低了身子,咳嗽不止,臉色更加紅潤,武辰周擡手將她扶起,“本王欠你一命,你進了大獄難道都不知道向本王求救?”
柳非君一愣,他何時欠她一命?
武辰周沒有理會柳非君的詫異,反而對柳非君苦澀一笑,然後回身看向太子,“你是誰?爲何傷她?”
太子深深吸了口氣,“怎麼?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了?看來給你的教訓還是少!”
聲落,武辰週一愣,“太……你怎麼來這裡了?”
“過來!”太子沒有回他的話,反而向武辰周伸手招了招,如同在召喚一隻寵物。
武辰週一笑,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怎麼都沒告訴我?”
“給你個驚喜!”太子說完,手指忽然擡起了武辰周的下巴,“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和別人走的太近,尤其是漂亮的男人!”
武辰周臉色一變,使勁扭開了頭,澀然一笑,“我知道,你從未相信過我!”
說完,忽然擡起頭,燦然一笑,“到了青陽城經歷生死,忽然覺得死也不是很可怕,只會更乾淨,我不會讓你爲難,再說我的生死不過是早晚之事!”
說完,不管任何人,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太子忽然吐出重重的氣,就連柳非君都能感覺到他壓抑在身體裡隨時都會爆發的怒氣。
不過片刻,忽然傳出熟悉的聲音,“主子,王爺似乎有點兒不對勁!”
是阿默!
柳非君知道他,武辰周走時說的話?難道武辰周……
想到這裡,目光立刻轉向身邊的秦致遠,她在心裡有些頭緒,可是想要抓住的時候又飄渺的很。
秦致遠卻眉目一鬆,果然,下一刻,便見太子急匆匆出了牢房門。
(本章完)